心理医生走到窗前,拉起百叶窗,点燃一根蜡烛,将室内灯光关闭。
童阳靠在躺椅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毯,喝了半杯温水,神情已经有些困顿。
“同学,你想清楚了?经过催眠进入深度睡眠,就无法通过自己苏醒,虽然不会对身体产生影响,但是我通常不会建议病人这样做。”
“没关系,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觉,麻烦明天早上再叫醒我。”童阳道。
心理医生点了点头,将柔软烛火放在她身边,温柔地将手放在她的太阳穴,轻轻按压,“把眼睛闭上吧。”
童阳顺着他的话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身上疲惫紧张的肌肉随着他的按压动作逐渐放松。
如果循环能够成功不过是回到十分钟之前,如果循环没能成功她就只是好好睡了一觉。
“你还记得第一次看清妈妈样子的时候吗?”
“仔细回忆一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我们记忆里都有许多难以忘怀的片段,好的部分,坏的部分,你清楚地知道它们发生在过去,可是,你还能记得其中的细节吗?”
“身边有什么东西?有人在跟你说话吗?有光源吗?或者,放平呼吸,想象得到当时的气味吗?”
“仔细去描绘当时的细节,努力沉浸,你会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
催眠花费的时间比童阳想象中长一点,在昏暗温暖的环境中,医生温和的声音带她走向自己的记忆深处,发掘那些早就被遗忘在过去的片段,抽丝剥茧般让她体会当时的情景。
童阳以为自己最印象深刻的记忆会是父母死亡时的画面,可是她的大脑不由自主走进了弟弟童乐出生时的记忆。
肥嘟嘟的脸颊,明亮的眼眸,小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指,眼中充满未知和好奇,丝毫不清楚自己降生的家庭多么糟糕。
童阳意识沉浸在过去,不知不觉深深睡了过去。
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听不到任何声音,身体堕入虚无。
“童阳,身体不舒服吗?”
朦胧之间,童阳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晃她的身体,微微睁开眼睛,一道强烈光线照射而来,令她不适地皱起眉头,撑起脑袋。
映入眼帘是班主任熟悉且略带担忧的脸。
“怎么睡着了?身体不舒服就早点回家休息,知道吗?”
童阳目光怔愣,手臂贴着桌面传来冰凉触感,写满算式的草稿纸被压皱,只剩一点笔芯的笔杆滚到课桌边缘,耳边时而传来纸张摩擦声,窗帘被微风吹动,荡出些许涟漪。
眼前画面清晰而真切,她意识到,自己回到了教室。
窗外太阳尚未落下,黑板上方悬挂的钟表时间显示在五点三十二。
她……成功了?
童阳神情充满迷茫,就算无法自主醒来的深度睡眠可以进入循环,时间不是应该在十分钟前吗?为什么现在是白天?
“童阳,还有几分钟时间,你不舒服就早点放学吧。”
“放学?”童阳喃喃道。
五点三十二?距离放学还有八分钟。
童阳猛地抬头看向黑板上的高考天数倒计时,时间还剩下四天,现在是六月三号下午五点三十二分,距离孙业坠亡的五点四十二分还有十分钟!
时间循环不是让她回到十分钟前,而是像之前一样回到死亡时间点的十分钟前!
“不好意思老师,我先走了!”
没等班主任回应,童阳迅速背上书包离开了教室。
如果孙业的确是自鲨身亡,童阳不会对他的死感到惋惜,可是他并非自鲨,而是和她遇见的凶手一样,来历极其诡异,既然有机会改变过去,也能顺势揭开凶手的真面目,童阳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她一路疾驰跑到高三三班教室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对老师说:“抱歉,我找一下三班的孙业。”
老师诧异看她一眼,说道:“孙业?他第四节课请假了。”
童阳心头一沉,说了声谢谢后,径直离开前往天台。
童阳奔走在空荡的楼道间,匆忙脚步声叮叮咚咚响起,来到顶楼后她走到铁门前,这道门的锁芯早就坏了,只要用钥匙轻轻一捅就能打开。
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童阳正要推门而入,突然感觉到一股阻力,低头一看,有人从里面将门用椅子腿抵住了。
“孙业?你在里面吗?”
童阳用力拍了拍铁门,透过铁门的缝隙往里看去,“孙业!你在不在?”
半晌没有听见回应,童阳低骂一声,孙业没在教室里,死亡时间是五点四十二分,他至少在放学之前就会来到天台,但是现在天台的门被人从里面卡住,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孙业在里面,要么杀害孙业的凶手在里面。
“孙业!开门!”
时间距离放学应该只剩几分钟,孙业极有可能早就前往天台,为什么要将门堵住?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童阳后退几步再猛地冲上前,一脚踹在铁门上,发出巨大声响后铁门开始松动,力的相互作用震得童阳大腿发麻,就在她退后几步准备继续踹过去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后,惊讶地看着她。
“童阳?你怎么在这里?”
孙业戴着厚厚的眼镜,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红,双手紧张地揪着衣角,眼神飘忽看向这右后方,很明显,天台除了他还有其他人。
“开门。”童阳走到门前,脸色阴沉难看。
孙业被吓了一跳,上前半步将卡住铁门的凳子腿抽出来,慌张问道:“怎么了?”
童阳走进门内,二话不说将他踹开,没留什么力道,孙业一脸懵逼地被踹到地上。
她走到天台中间,顺着孙业适才的目光看过去,护栏边背对他们站着一个穿着校服身材纤细的女生。
她弯腰趴在护栏上,皮肤颜色过于苍白,弯着一条小腿,脚尖抵着地面,头发大概到背心位置,额,柔顺地披在肩头,黑色头发和白色校服以及白纸一般的肤色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有种介于黑白画面之间的诡异感。
“你是谁?”
童阳没有贸然接近,李警官看过的监控中除了孙业没有别人前往天台,也就是说眼前的女生至少不是经过楼道上来,可是除了楼道还有什么其他寻常人可以做到的方式前往这里?
孙业急忙解释道:“她是诗语的朋友,我们只是聊一聊……”
“闭嘴。”童阳横他一眼,“我不关心你们聊什么。”
“楚诗语的朋友会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吗?”
女生发出两声低低嗤笑,脚尖轻轻踢着栏杆,皮肤上青紫色血管若隐若现,声音森冷非常,“这位同学,我们聊得正开心呢。”
“童阳……”
“闭嘴。”
孙业正欲开口说话,被童阳一声骂了回去。
女生缓缓回过头来,头发散在肩上,脸颊遍布伤疤,几乎看不到一寸完好皮肤,眼睛被伤痕挤压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嘴唇附近皮肤裂开一道小口,露出几颗牙齿和牙龈,脖子缠绕着渗血的纱布。
看到并肩而立童阳二人时,她抬起手烦躁地抓着手臂皮肤,直到抓出深深血迹依旧没有停止,指甲缝隙里全是干涸的血污。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不嫌弃我的长相,马上就能杀死他了!”
“好烦啊!烦死了!怎么不去死啊?你们怎么不去死啊?”
“男人都是垃圾、贱种!你们喜新厌旧,只喜欢漂亮的皮囊……该死啊!真该死!”
童阳斜了一眼吓得瘫坐在地上的孙业,说道:“垃圾,惹人家伤心了。”
“上去抱一抱?”
孙业吓得脸色煞白,“她怎么……”
女生听到童阳的话,癫狂的动作忽然停顿下来,狭窄的眼睛缝隙里闪烁着欣喜和希冀,朝孙业伸出鲜血淋漓的双手。
“抱?”
童阳一脚将他踹到女生面前,近距离面对那张恐怖诡异的脸,孙业惊惧地睁大眼睛,跪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反应。
“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