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
野泽翊律师事务所里的灯还亮着。
最近,事务所接下了一个由村中的独居老人联合起来,控诉某知名化工企业随意排放污水的案件委托。为了打赢这场官司,野泽翊付出了比往常更多的心血。
劳累了一天,他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坐在桌前,一手撑住额头,对着眼前一个暗红色的精致盒子发着呆。
本来,野泽翊对于自己和毛利兰之间的关系,是很有耐心的。
他知道她心中一直藏着一个已亡人。
所以,野泽翊从不介意等待毛利兰慢慢从过去的回忆里走出来,直至她能够完全地接受自己。
可这一切计划,都在他见到那个少年的第一眼,被彻底打乱。
他和他,甚至都不能用相像两个字来形容。
以至于毛利兰在见到穿着帝丹校服的江户川柯南的时候,完全不顾校园里其他同学的眼光,失态的躲在角落里崩溃大哭。
野泽拿起那只精致的暗红色小盒握在手心,不停地用手指摩挲着盒子外侧柔滑的绒布。
身为男人,在他看到这个17岁的少年望向她炙热的眼神时,心中就已经了然——江户川柯南对毛利兰,从来不是什么弟弟对于姐姐的崇拜,而是男人对女人,最原始、最直接的冲动和情感。
野泽打开握在手心的盒子,垂眸看着里面摆放的那枚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钻戒。
他承认,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开始对自己和毛利兰之间的关系,隐隐有些着急了。
他爱她。
并且,他坚定的认为,自己对毛利兰的感情,绝对不会比江户川柯南少一分。
但是。
她爱的人,究竟……是谁呢?
咚咚咚。
敲门声将野泽的思绪拉回,他将盒子收入抽屉,扣好衬衫领口的扣子,按下了桌边的开门键。
2天前,野泽翊在开车回事务所的路上,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原本,他对这种来路不明的信息从来不会放在心上,但却在扫到这条短信内容的那一刻,直接一个急刹将车紧急停在了路边。
“我这里有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是同一个人的证据。野泽律师如果感兴趣,可以与我联系。”
野泽翊坐在车里,紧蹙着眉,将短信内容逐字逐句的读了一遍又一遍,短暂的思考过后,他拨通了来信之人的号码。
嘟嘟几声提示音后,对方接通了电话。
“你是谁。”他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能够帮助到你的人。”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十分沙哑,听起来总让人浑身有种莫名的不适感。
“……你说的证据,是什么?”
“哦?看起来你对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这件事,很感兴趣。”
“多余的话就不必讲了吧。”野泽眯起眼,眸光蓦地转为深沉,“后天凌晨1点,带上你的证据,来事务所见我。”
房门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戴的格外严实的中年男人。
男人在门口停留片刻,确保办公室里只有野泽翊一个人后,才缓步走进屋内,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你果然来了。”野泽掀起眼皮,深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更添了几分幽沉。
男人默不作声地走到桌前坐下,抬起手,摘下了遮挡住面容的帽子和口罩。
那是一张极其可怖的脸。
一条条形同沟壑的瘢痕,从男人的脖颈向上蔓延,贯穿他的脸颊,直至他用长发遮挡的额角。
他的皮肤隐隐有些发红,像是一张被扯到极限马上就要绷断的筋膜,在灯光的照耀下薄而透明,隐隐透出皮囊之下每一根细小的、错综排布、有如蛛网般的毛细血管。
若是一般人,在深夜突然看到这样一一张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定会被吓的尖叫出声。
而野泽翊,只是不可置信的颤了颤眼眸,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野泽律师不愧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男人讲话时,嘴角处橘皮似的暗红色皮肤,会随着嘴巴的每一次开合被来回拉扯,“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
野泽将手肘撑在桌面,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幽深的瞳孔里充满了审视,“你是谁。”
比起短信中提到的不知是真是假的证据,他选择先弄清对方的身份。
男人抿嘴思考片刻,从口袋中拿出自己的名片,递了上去。
“田中智也。日卖电视台……记者。”野泽轻声念出名片上的字,只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
“嗯。曾经,我也算得上是日卖电视台的一名王牌记者,只可惜几年前在一次事故中烧伤了脸,也就彻底失去了这份工作。”
“难道你是……在火灾现场直播采访时,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波及的记者?”
男人点了点头,“没想到野泽律师知道我。”
“当年这个新闻已经轰动到了美国。听说是因为工作人员私自干扰消防员进行救火,才引发了最终的爆炸。”
男人垂着一双光秃秃的没有一根睫毛的眼睛,并未答话。
“所以呢?为什么你会和江户川柯南扯上关系。”
“这个嘛……”田中从黑色的手提包中拿出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一则《‘火灾记者’田中智也妻子被捕!将以杀人罪名被起诉!》的新闻。
“这位,是我太太。”
“下个月,就是我太太被正式公诉的日子。而江户川柯南,是这件案子发生时的关键证人,所以……”
“所以……”野泽掀起眼皮,打断了田中的话。“你想在开庭前,曝光他和工藤新一是同一人的消息,让他被舆论缠身,从而影响他正常出席庭审或者延缓开庭?”
“……没错。我太太杀的,是我之前的电视台领导。那个人面兽心的垃圾,明明知道我身体有恙,却还是会隔三差五就来我家里看我的笑话!”田中闭了闭眼,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强制压下,“他的家人朝我要了一笔巨额的赔偿款,说是只要我能够把钱凑齐,他们就会出谅解书……所以……我只是希望多争取一些时间而已。”
野泽对他的悲惨经历似乎并不关心,只不以为意的轻哼一声,“证据呢?总不会是凭着你一张嘴,就想让别人信服。”
田中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但还是从包中抽出一份报告,扣放在了桌上。
他抬起两根手指,点了点那张薄薄的a4纸,“证据。”
野泽挑挑眉,将报告翻转过来,只见雪白的打印纸上,结论为“相似度99.99%”的红色字样显的格外刺眼。
“江户川柯南与工藤新一的指纹比对结果。”田中满意的欣赏着野泽翊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勾起唇角狞笑,“如何?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公布于天下?”
野泽沉默的将报告重新扣放回书桌,右手拇指不停地捻着食指指腹,若有所思。
为什么,田中智也会把这个消息分享给自己呢?
他在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看来,这个曾经的王牌记者,不只是把江户川柯南的身份摸了个透,更是把自己眼下的情况也调查的清清楚楚。
沉吟片刻,野泽在桌下拿出手机,在搜索栏中输入田中智也,飞速浏览了排名靠前的几条信息。
在看到有媒体去田中女儿小学围堵,导致他对着其中一个记者大打出手的新闻时,野泽按掉了手机屏幕。
“你有一个女儿。”野泽身体向后靠上椅背,双腿交叠,“在上小学?”
“……你想做什么?”提到女儿,田中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或许我可以帮你把那些去你女儿学校围堵的记者……告到再也不敢招惹你为止。”
见田中紧闭着嘴唇没有回答,野泽马上追击道,“当然,我也可以替你太太出庭辩护,虽然无法保证让她无罪释放,但一定能为她争取到最轻的量刑。”
“……”田中智也死死盯住野泽的脸,异常严肃。但是,野泽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动摇。
“怎么样。”他趁热打铁,“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
“为什么帮我?”
“因为……”野泽将桌上的报告翻转过来,指了指上面的“99.99%相似几个字”。“我不希望这个信息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田中智也完全没有预料到野泽会给出这个回答。
根据他的调查,因为毛利兰的存在,野泽翊似乎格外介意江户川柯南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将这个秘密曝光,舆论一定会以井喷式的速度快速发酵,以他对那群媒体记者的了解,不跑去把江户川柯南生吞活剥的扒个底掉儿才怪!等到了那时,不要说出现在毛利兰面前了,他还能不能继续留在日本都不一定。
这难道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野泽翊借此除掉了情敌,自己也可以为尚在牢中的妻子多争取一点时间。
等等。
田中眉头一皱,将视线锁定在报告中“工藤新一”的名字上,突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从喉咙里发出阵阵低笑,挑起眉,挑衅的看向坐在桌子另一侧的野泽。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律界传奇,在面对心爱之人时,也会有如此不自信的时候。”
“……”
“怎么,怕事务所里的那位小姐知道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以后,你自己仅剩的那点机会,都会消失殆尽?”
野泽表情一怔,眸子陡然转暗,眼神中透出的冷冽似乎马上就要凝结出刺骨的冰晶。
他抚眉轻笑,再次抬眼时,已然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的脸庞。
“这种报告,我一分钟可以写出来十份。”他勾起唇角,语气里尽是轻蔑,“与其用这种不知真假的东西去威胁别人,不如认真考虑一下到底谁才是能够帮助到你的人。”
“哦对了。”野泽从抽屉中拿出一张支票,“被大火毁了容,妻子又以杀人犯的罪名被逮捕,还面临着巨额赔偿,生活不太好过吧?”他将支票填好,放到田中的眼前,“给你女儿换一个安保严格的私立学校,至少不会让她在放学时被媒体堵在学校门口,凭白的遭受同学们的非议。”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同意这个提议,坚持你自己的计划,把江户川柯南的真实身份曝光给大众。但是……我不觉得以他当下在日本警界的地位,对于这种情况会毫无还手之力。也许到了最后,吃亏的反而是你。”
“给你5分钟。”野泽放缓了语调,“好好考虑一下。”
毫无疑问,田中智也现在,是无比缺钱的。
自从自己被毁容离开了电视台,一直就没有什么正经的工作,全靠那微薄的补助金以及妻子打些零工赚钱。女儿现在也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如果收了这笔钱,给她转学去条件更好的私立的话……
田中抬眼看了看对面这个高深莫测的男人,又低头看了看放在桌上的大额支票。最终,还是选择将支票折起,收进了大衣口袋。
野泽翊勾起唇角了然的笑笑,按下开门键,对着田中智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田中站起身,拿起手提包向门口走去。
突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离开的步伐骤然放慢,背对着野泽,声音沙哑的开口,“那份报告,是真的。”
田中智也转过身,看向坐在半明半暗之中的野泽。
“10年前,我还是记者的时候,曾经采访过工藤新一。那时,我的一个学妹是他的粉丝,在她知道我要去做工藤新一专访的时候,就一直拜托我,想要一张他的签名照片,作为自己大学毕业的礼物。”
“采访结束以后,我尝试着开口,没想到工藤新一想都没想就拿过照片,在上面签了字。为了防止照片上的字迹被抹掉,我马上就用台里的塑封机把那张照片塑封了起来。”
“上个月,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提取了那张照片上属于工藤新一的指纹。”
“这份报告,可不是我花一分钟时间随随便便写出来的,而是我等待了漫长的一个月,才从专业机构那里收到的,无比珍贵的检验报告。”
田中智也看向野泽翊因震惊而缓缓睁大的双眼,满意的裂开嘴角。
“那么,再见了。”他将帽子扣在头上,“感谢你的支票,庭审前,我会再和你联系。”
田中智也离开后的事务所里出奇的安静。
野泽翊靠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那份属于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的指纹比对报告,目光阴沉。
他站起身,拿着报告径直走向摆在办公室角落里的碎纸机,按下了启动键。
江户川柯南。
就是。
工藤新一……吗。
野泽盯着被碎纸机一寸寸吞没的白色a4纸,脸色漠然。
待最后一点纸张边缘消失在机器深处,野泽按掉开关,拿起挂在椅背的西装外套披上,头也不回的向着事务所门外走去。
服部平次与远山和叶的婚礼后,时间就像是按下了快进键,一晃,就滑到了4月的末尾。
毛利兰盘着长发,穿着一身宽松的家居服,在卧室里来来回回的踱着步。
此刻,她正面临着自回国以来,最大的难题。
一个星期之后,便是五月四日。
那一天,是江户川柯南18岁的生日。
以毛利兰的性格,这种时候她一定早早的就开始做起了准备,可是现在……
她看着手机通讯录中“柯南”的名字,迟迟不敢下定决心按下通话键。
江户川柯南喜欢自己。
已经27岁,经历过无数次表白的毛利兰,不会看不出这件事。
虽然没有明说,但在给出答案的那天晚上,她自认为应该也算是委婉的给出了她对待这段感情的态度……
从那天以后,柯南和她便很少再见面,甚至连电话和短信都没有几个。
现在……她突然打去电话,说些要帮他庆祝18岁生日的话,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和奇怪吗?
可是啊……
兰咬着指甲在房间里又走了一圈。
抛开男女之情,柯南对于她早就已经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啊……真的是太难了……
兰举着手机烦躁的抓着头发,为什么打电话这个动作一定要由人类自己来进行操作啊!不是叫做智能手机吗?就不能替纠结的主人做做决定,自己……
诶?
兰瞪大了眼看着手机屏幕上已经呼出的电话。
什么时候?!
难道是刚刚自己一抬手,不小心按到了拨出键?!
慌乱间,屏幕上“正在呼叫”的字样,已然跳到了“已接通”的状态。
“喂。”电话那头传来柯南清润的声线,沉寂几秒,见无人回应,又追问了一句,“兰姐姐?”
“啊……”兰赶忙将电话放至耳边,“抱歉…突然打电话来,有打扰到你吗?”
柯南看了看自己眼前摆了满桌的案发现场照片,站起身,向着书房外面走去。
“没有。”他打开冰箱,伸手去拿冷藏室中的冰水,语调温柔,“不会打扰。”
“嗯…那就好……”
“兰姐姐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啦……”兰的声音有些犹疑,“就是想问问柯南,下周末有没有时间,要不要约上少年侦探团的几位,去爸爸的事务所里吃个饭……“
下周末?
柯南拿水的动作一顿。
他将手机拿离耳边,将通话界面滑至后台,点开了日历。
下周末是,5月4日。
看到日期的那一刻,柯南的心跳猛地一滞,然后就如擂鼓般加速跳动了起来。
这一天,是工藤新一……
不,是江户川柯南18岁的生日。
柯南将手机重新拿至耳边,只觉得此刻喉咙间无比的干涩。
“是不是有事要忙?”见柯南一直没有回答,听筒里兰的声音有些低沉。
“没有事。”柯南回了回神,关上冷藏室的门,转身靠上冰箱,“那一整天,我都没有事。”
“是吗~那……晚上18点,我们在事务所见?”
“好。”他垂眸,唇角微勾,“事务所见。”
挂断电话,柯南拧开瓶盖,浅浅地喝了几口冰水。
毛利兰不在日本的这五年,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年龄对于江户川柯南而言,似乎早就已经没有了实际存在的意义。
但是……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回想着刚刚毛利兰打来的那通无比简短的电话,笑意自唇角不可控制的蔓延开来。
一辈子只有一次的18岁……是不是也可以容许自己浅浅的奢望一下。
或许那一天,会收到一份不同以往的,属于毛利兰的,珍贵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