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快点!速度跟上!”
城外哨所中的士兵放弃了驻扎的哨所,迅速从此地撤离。
在西北边陲,不管是居民还是将士都习惯了异常天气。
一旦天有异动,城外的民众便会自觉回城。
只是这一次,天边聚集起的风暴来得又凶又突兀,引发的沙尘暴怕是非常严重。
在撤离的最后关头,队长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毒城,看到它上空不断扩大的狂暴气旋,脸上浮现出了焦虑的颜色。
城中的破旧民居怕是抵挡不了这样的风力,少不得要集中避难。
他们得快些回去报讯。
哨所有四匹军马,迅速收拾好撤离的七人小队或是双人同乘,或是独骑,飞快从原地撤离,奔向数十万人聚居的城池。
马蹄踏过,沙尘飞扬,地面传来隐约的震感。
跑在最前头的队长低头看去,见到生活在周边的动物也在没命的朝着远离风暴的方向逃亡。
这些畜生,没什么比它们更懂得趋吉避凶的了,也正说明了他下令撤退的举动没有错。
他想着,抬起头朝前方看去,却见前方弥漫的烟尘中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急速而来。
与所有逃离风暴的生物都不一样,对方和他们背道而驰,很快风沙一掩就不见了踪影。
剩下的哨兵同样看到了那个影子,全都惊了一惊:“队长,那个人……”
“别管!”队长高声喝道,“你们继续跑!”
他们都是两人同乘一骑,唯有他一个是单独骑一匹马。
他去负责拦住那个不要命的。
“吁!”他一拉缰绳,勒停了马,然后在迷眼风沙中调转了马头,朝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然而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行进的,明明看那影子的高度应当没有搭乘任何工具,只是靠双腿行走,可速度却快得让他骑着马都追不上。
队长无法,只能缀着前面隐约能见的人影,朝着前方大喊起来:“喂!不要过去!尘暴要来了,会死的!”
结果眼前一阵狂风起,黄沙迷眼,令他不得不勒停了不安的军马,自己也抬手挡在了眼前。
狂风过后,他再睁开眼睛,就连人影都不见了。
队长僵在马上,握紧了缰绳喃喃道:“见了鬼了……”
既然追不上,他就只好回头,按照原定的计划朝着城中撤去。
……
修建到一半就被迫废弃的城池外。
在那些永远击不倒打不碎的石俑包围下,负责护卫游天的将士们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重伤者被还能战斗的人包围在正中,护卫在身后,只剩下六七人还在抵抗。
他们虽然被游天驱逐出一段距离,却没能逃开,而且天上那道惊人的气旋迅速扩大,很快就覆盖过了他们头顶的天空,让整个世界变得天昏地暗。
城池上空盘踞的风暴中心仿佛还孕育出了即将降世的凶兽,他们隐隐听见了里头的啼鸣声,一切都像是末日终局。
一边抵抗这些不知疲倦的石俑,他们一边为那气旋中孕育出来的东西而毛骨悚然,心中也生出了绝望的念头:“游大人怕是对付不了里面那人……”
武道巅峰的力量再强,也抵不过可以引动天地,改变天象的术法。
那些倒在地上被同伴保护的将士回身望着城池上空惊人的风暴气旋,只觉得哪怕此刻厉王殿下亲至,统帅千军万马,也赢不下这一局。
毕竟,凡人怎能与天比高?
在这种蔓延的绝望中,护卫队众人所想的也不再是怎么去赢,而是想着怎么让他们当中保有行动之力的人逃出去。
逃出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回去,起码让他们还活着的同袍能够筑起高墙,在同样的风暴降临之前能抵挡一二,在石俑攻城之时能有武器去对抗。
而就在这时,一名手臂断了一截,正忍着剧痛看着城池上空的将士忽然感到脸上落下了一点清凉。
这点湿润感让他恍惚了一下。
尽管水滴带来的湿润凉意迅速就被狂风驱散,可是他却知道这不是幻觉。
因为在他眼中,有更多的雨丝飘落了下来,在他眼瞳里连绵成线。
“这是……雨?”
西北边境干涸少雨,哪怕是在水草丰茂处也少见雨花飘落。
尤其还是在这样狂风卷来漫天黄沙的时候,雨云根本不可能聚集,更不可能降水。
可这是真的。
哪怕无云,乾天也降下了慈雨。
不管是在抵抗的将士也好,还是在攻击他们的高大石俑,身上都被雨水打湿。
然后就在这反常的雨中,有雷光绽放,从极远处劈落,撕裂一切!
不,那不是雷光!
在被这道骤然降临的光芒照亮了面庞的将士眼中看到的,是劈开雨幕的刀光!
刀光落在那些坚不可摧的高大石俑身上,让它们身上产生了龟裂般的纹路。
下一刻,它们就化作大小不一的石块轰然坍塌。
然而在这巨大的声响中,护卫队的这些将士却没有因此而生出欢喜来。
因为方才那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和巨石砸落,也曾将这些石俑的身体打碎过一次,可是它们很快又重新恢复,再次站了起来。
果然,这些被刀光劈开,散落在地上的石头又再一次颤动着聚合,要重新合成一个整体。
可这一次,被雨丝湿润的地面生出了无数细草。
悉悉索索,众人耳边甚至能听到草叶生长的声音。
原本一切皆归于沉寂的土地,像被这场雨重新唤醒了生机,深埋在地下的种子复苏了,一生长出来就立刻缠裹住了这些震颤不已的石头。
明明是轻易就能扯断的细草,这一刻却在将士们面前展现出了恐怖的另一面。
它们疯狂在石块上蔓延,扎根,根系深深地透入那连刀剑都刺不进去的坚硬石块中,结成了密网,迅速地缩紧。
石块的震颤仍然没有停下,抗争般的跟草木的束缚之力对抗。
但加速的却是自身的破碎。
一块接一块,巨大的石块在震颤中碎开。
碎裂得更小的石块被更多的草木包裹,仿佛被吞噬一般彻底粉碎,拖入了地底,再无半点声息。
一场雨,草木生。
那些高大而不可战胜的石俑就在他们面前化整为零,成为了这片黄沙的一部分。
将士们都震撼而无声的看着这一幕。
就在他们愣神的时候,面前仿佛有一道风拂过。
雨丝被扬起,落到了他们脸上。
众人眼角余光只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仿佛旋风一般地掠过,同时在雨中留下一道嘶哑的、分辨不出男女的苍老声音:“都走,别留在这里。”
将士们心中一振,来的是帮他们的人!
他们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派不上用场,听到这声音之后便立刻照做,扶起伤重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赶紧撤离。
“这位……前辈,还未请教尊姓大名?!”浑身是伤的护卫队长倒提着刀,朝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高声询问道,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他看着那座被笼罩在风暴气旋之下,还在发出轰鸣震荡的城池,意识到对方是奔向了城中,去解救还在里面跟那个道行深不可测的敌人战斗的游大人了。
雨丝还在飘落,无根无源,却又无穷无尽。
这般鬼神莫测的手段,还有前去营救游大人的急迫,都让这支十人护卫小队的队长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
“来的该不会是游大人的师兄,那位传说中的麒麟先生……”
这个念头令他胸膛中的热意急剧膨胀——
麒麟出,天下定,若来的真是麒麟先生,那游大人一定能活下来!
……
城中,狂风席卷,乱石纷飞。
在游天再一次陷入封闭变幻的阵法之后,已经过去了十几息。
里面的爆炸声已经从一开始的连续刚猛变得沉寂下去,似乎里面的人已经无力再战。
然而,掌控着这座大阵的道人可以感觉到里面的气还没有消失。
游天还活着。
只是垂落的双手跟脚都在流血,全是在爆炸中受的伤。
他喘着气,脚上的十方鞋跟绑腿在吸收了血液之后,已经彻底变了颜色。
方才他一直在试探,没有余裕给自己止血,现在停下来,游天立刻收缩肌肉,止住了部分的出血。
没有用金针,是因为他待会儿还要彻底爆发一次,不能让金针影响了自己体内的真气运行。
天上那玩意已经成型了,那头畜生的眼睛正穿过层层的风沙盯着他。
那是道术,是他触及不了的领域。
可这一次,游天却没有丝毫的自惭形秽,也没有畏惧。
少年的脸被血污染,一双眼睛却无比明亮,里面的战意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已经找到了,这阵法变化的规律。
不懂道术又如何?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有充足的准备,他照样能凭自己的力量去打破!
只可惜没有时间了。
浑身浴血,手脚上几乎没有一寸好皮的少年人后撤一步,微微弓身,体内的八门真气再一次狂暴运转起来。
流转过奇经八脉,给他天生比别人宽阔的经脉都带来了痛感。
他要破阵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要向外,而是准备向上。
就在这时,游天眼前再次浮现出了少女的面孔,他心中可惜地想道:“师叔我要食言了,不能等你一起来揍这老不死的了……”
念头转过,暴烈的真气就如火星落入薪柴,瞬息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