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正要道歉，顾廷晟先开口了，“这个是茶叶蛋，外面的蛋壳不能吃。”
沈翊瑜脸上写满了茫然，“啊？”
顾廷晟没多解释，三两下剥好壳，将茶叶蛋放到沈翊瑜碗里，“吃吧。”
沈翊瑜看着碗里滚动的褐色带花纹茶叶蛋，又瞅瞅顾廷晟面前的蛋壳碎片，恍然大悟，“谢谢元帅。”
顾廷晟心情却有些沉重，完全不敢想眼前这个小孩儿以前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他轻叹一声，然后指了指沈翊瑜餐盘里的肉包，“吃不下？”
沈翊瑜纠结片刻，还是点了头。
顾廷晟直接拿起肉包，三两口就解决了。
不远处，负责打菜的炊事班班长看到这一幕，眼睛瞪得浑圆！
要不是这会儿食堂没什么人，大家伙都凑在一处看热闹，有人注意到炊事班班长的反常，眼疾手快拼命拽着，他差点硬生生直接从打菜的窗口爬出去！
炊事班班长捶胸顿足，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元帅怎么这样！那小孩儿都快瘦成烧火棍了，还只让人人家吃那么点东西！”
“这倒也罢了，竟然还抢人小孩儿吃的！”
“他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这么——坏啊！”
“哎哟，班长，你先别气，咱们元帅怎么可能干那种缺德事，这不是看他吃不完才帮忙的？”旁边的同僚连忙开口，生怕再晚一步闹出什么笑话，“你仔细看，那小孩儿压根没生气，还挺高兴的。”
炊事班班长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见沈翊瑜身体特别放松，看向顾廷晟时虽然有些腼腆，眼睛却亮晶晶的，这才放了心。
但他还是有点不满，嘟囔道，“元帅也是，不会心疼人，那孩子都瘦成啥样了，也不让人多吃点。”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经常挨饿的人冷不丁吃太多身体会吃不消，慢慢来吧，总归人已经到了咱们第一军团，以后多关照他一些就是。”同僚安抚道。
炊事班班长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么个理，便决定好好学一学那什么营养餐，一定要把那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才行！
顾廷晟担心刚刚的精神力安抚给沈翊瑜的身体造成伤害，吃完饭，便带着他去医务室检查身体。
报告显示确实有点影响，不过问题不大，之前为了取出定位器留下的伤口也彻底愈合。
顾廷晟看了几遍，确定沈翊瑜的身体没有大碍，紧绷的脸这才微微和缓。
将小孩儿送到办公室后，他思忖片刻，又去了趟医务室。
柳非若疑惑，“元帅，您还有什么事？”
顾廷晟嘴唇微抿，声音淡淡，“我想检查一下精神力。”
柳非若表情登时变得严肃起来，一番细致的检查过后，他看着检查报告，不由愣住。
顾廷晟眉头微蹙，伸手接过，一目十行扫完，有些惊讶。
柳非若特别激动，盯着顾廷晟道，“元帅，看来那孩子的天赋确实对您有用，人类和人鱼的混血哪怕处于虚弱状态都有这个功效，健康的纯种人鱼说不定能彻底治愈，要不咱们还是想办法以他为突破口，找到人鱼星球所在的地点，然后想办法求助？”
顾廷晟面上却没有半点喜色，语气也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人鱼星球继续让情报部和侦查部的去找，别打他的主意。”
“可是元帅，自从人鱼一族消失，这一百多年来不是没有人寻找人鱼星球的下落，都一无所获，咱们也不例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为什么不能从那孩子身上下手？”柳非若完全无法理解，语气也十分急切。
身为军医，还是顾廷晟的主治医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顾廷晟的身体状况。
要是还找不到应对方式，就算顾廷晟意志力惊人，最多两年就会彻底失控，到时候后果可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就跟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片绿洲，那可是生存的希望，柳非若怎么能视若无睹？
顾廷晟知道柳非若是真心实意为他考虑，也确实不清楚沈翊瑜的情况，叹了一口气，提醒道，“我说过，那孩子身上有束缚。”
柳非若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他一琢磨，突然想起沈翊瑜刚到第一军团那天，询问有关小孩儿生母相关的问题时，对方那痛苦的模样，眉头拧得死紧，“这个束缚到底是什么？”
“人鱼有两类，一类拥有强悍的身体素质，擅长作战，另一类身体素质一般但精神力极为强悍，能够通过吟唱治愈或者攻击。”顾廷晟给他解释，“人鱼的束缚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签订的合同，如果违背条约，就会遭到反噬。”
柳非若不死心，犹犹豫豫道，“那个束缚，应该是他母亲定下来的，总不至于对亲儿子那么狠？”
柳家是医学世家，家里大多数人都醉心医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柳非若成长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中，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毕业后更是直接进了第一军团，因此性格相对来说比较单纯，不会把人想得那么坏。
“他母亲当初离开的时候完全可以带上他，但没有。”顾廷晟想到提起生母时沈翊瑜惊恐惧怕的眼神，心里有些发堵，精神力也隐隐有暴动的趋势，“从当时提到他母亲的反应来看估计母子关系不是特别融洽。”
柳非若仔细一琢磨，发现是这么个道理。
顾廷晟轻车熟路将精神力重新按下去，继续道，“从那孩子身上入手非但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还会平白搭进去一条人命，我不赞同这个做法。”
柳非若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
他沉默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
顾廷晟淡淡地应了一声。
“但元帅，要是再找不到行之有效的办法，您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柳非若眼中满是担忧，“既然那孩子适当安抚一下没什么大事，不如——”
“我说过，不需要。”顾廷晟直接打断他的话。
两人对视，终究是柳非若先败下阵来。
顾廷晟又敲打了他几句，这才离开。
柳非若捏了捏眉心，将顾廷晟的检查报告放到加密文件夹中，又藏到暗格里面，清除掉仪器的记录后他再三确认无误后才继续忙他之前的事。
回办公室的路上，顾廷晟想了很多，沈翊瑜虽然聪明，那些基础知识基本看几遍再写几遍就能记住，但常识这种东西，只有亲自接触过才明白怎么一回事。
就像刚刚的茶叶蛋，认识茶叶蛋简单，但很少有人会特意说明茶叶蛋要把蛋壳敲碎了剥掉才能吃，其他东西也同理。
他沉吟片刻，拿出光脑发了条信息，回到办公室后不久，秦冶拎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进来，直接将东西放到沈翊瑜那张小办公桌上。
沈翊瑜不明所以，疑惑歪头。
秦冶莞尔，解释道，“这些是元帅让我准备的，时间紧急，暂且找到这么点，不过你估计也吃不了多少，下次再拿些别的。”
沈翊瑜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下意识看向顾廷晟。
顾廷晟道，“打开看看。”
沈翊瑜将纸袋拉到面前，定睛一看，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有柑橘车厘子之类的水果，还有糖果饼干之类的小零食。
那双漂亮的雪紫色眸子微微瞪大，里面满是新奇，但不过片刻，又转化为不安。
秦冶对这种表情再熟悉不过，眼中的怜爱又增加了几分。
他刚想安慰，瞥见不远处坐着的男人，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顾廷晟，笑道，“东西送到，我先走了。”
目送秦冶离开，沈翊瑜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元帅，您之前给我的东西还没动，这些我吃不完。”
“吃不完可以慢慢吃。”顾廷晟说完，又补充道，“水果之类的最好尽快吃掉，会坏，有包装袋的也注意一下保质期，别吃坏肚子。”
沈翊瑜顿时有了紧迫感，他想了想，拿起一个黄澄澄的橘子。
顾廷晟见他小心翼翼捏了两下，发现是软的后就准备咬，心里冒出四个字——果然如此。
他连忙开口，“等一下。”
沈翊瑜都闻到了橘子的果香，听到这话，连忙停下动作。
“你手里拿的是橘子，这种柑橘类的剥了皮才能吃。”顾廷晟解释道。
沈翊瑜看看顾廷晟，又瞅瞅手里的橘子，犹豫了一下，学着顾廷晟捏茶叶蛋的样子捏了一下。
橘子出现一个浅浅的凹痕，并没有像蛋壳那样碎掉。
饶是顾廷晟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这会儿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沈翊瑜有些尴尬，正纠结要不要问顾廷晟该怎么办，对方先有了动作。
顾廷晟直接起身，走到他身边，从纸袋里拿了一次性手套戴上，然后亲自示范。
考虑到沈翊瑜的食量，他剥了一半皮，另一半留给小孩儿练手。
顾廷晟脱了手套，将纸袋里的水果分类摆到沈翊瑜的办公桌上，道，“这些要剥皮，这些削不削皮都行，这些不用削皮，你稍微记一下。”
“好。”沈翊瑜点点头，然后盯着手里的橘子，漂亮的雪紫色眸子里满是惊奇。
他拿了一瓣橘子，小心翼翼放到嘴里，轻轻一咬，清甜的汁水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瞳孔都不由震了震！
顾廷晟表面风淡云轻，实则密切注视着少年，这会儿瞧见沈翊瑜的反应，好笑的同时心中又漫上几分怜惜。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顾廷晟想了想，掏出光脑又发了几条信息。
于是，当天晚上，沈翊瑜跟着顾廷晟回宿舍时，就看到自己门口整整齐齐码了好几个大纸箱。
顾廷晟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起伏，“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些衣服鞋子，清洗熨烫好了，可以直接穿，你拿进去吧。”
说完，不等沈翊瑜反应，他直接进了宿舍。
沈翊瑜看着那两个叠起来都有他高的纸箱，再瞅瞅顾廷晟的关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只得吭哧吭哧将纸箱往他宿舍拖。
拽进去后，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细汗，喘了几口气。
歇了一会儿，沈翊瑜打开纸箱，里面放着不少熨烫平整的衣服裤子，还有一些腰带包包之类的东西。
他对钱没什么概念，可不用想也知道就算这些东西不是奢侈品，这么多加起来肯定也要不少钱，可目前对顾廷晟来说他没有任何价值，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他明明是想报恩来着，怎么这个恩似乎越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