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侣
顾杳然的大胆表白让这栋高级公寓变成了花果山, 事后塞西娅还说有人从窗口抛进来一支玫瑰花,整得常矜都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造成了一段短暂的骚乱,但无论如何, 在那个平凡的上午, 一切都改变了。
她答应了顾杳然的告白。
两人成为情侣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手牵手去逛常矜的学校。
沐浴在午后斜阳中的斯坦福校园宛如一部质感上乘的电影,一群白鸽拍着翅膀飞上棕榈树,砖红土黄构筑成一座座静谧浪漫, 喷泉水像是倒泻的钻石瀑布,宣告这里的神圣自由, 正如它的校训“Die luft der Freiheit went(自由之风永远吹拂)”。
“你今晚就要走了吗?”
常矜说这话时明显有些不舍, 顾杳然低头看她, “嗯, 因为明天就是第一次正式排练, 得赶回去了。”
“本来想参加完正式排练再飞过来找你, 这样还可以在这边待久一点,但是”
顾杳然清咳两声, 常矜却抓住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欲, 眼睛亮了亮,凑近拦在他面前:“所以为什么提前飞来了?”
她晃着他的胳膊, “快说啊, 为什么?”
顾杳然被她一个劲的打趣逗得招架不住, 干脆握紧了她的手,把面前乱跳的这人重新逮回身侧, 有些不好意思, 因而声音也低了下来:“因为那通电话。”
“我承认, 虽然他说你们只是朋友,但我还是非常嫉妒。”
冷静下来以后, 保有理性的顾杳然自然能明白,奥温和常矜肯定只是朋友,没有更多了。
如果奥温也对常矜有好感,绝不可能主动和他解释自己与常矜的关系。
顾杳然笑道:“看来你已经在这里交到了几个好朋友。”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说到这个话题,常矜便有些心虚,眼神游移不停:“其实我们我们是因为我室友才认识的。”
常矜没想隐瞒,于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只她刚说完“我和我室友已经说开了,她好像还挺失望的”这句话,便听到顾杳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顾杳然:“看来我也没嫉妒错人。”
常矜:“”
常矜意图争辩:“可是我和他真的什么也没发生,而且我们拢共也才见过三次面而已,所以你别嫉妒他啦”
顾杳然笑:“怎么会。”
“你们才见过三次面,但他却愿意这么照顾你,就算是看在你室友的面子上,也可以说是个大好人了。”
常矜闻言怔了怔,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其实他照顾我,可能也有一点别的原因。”
常矜在手机上看到了奥温和他妹妹的合影,他妹妹也是亚裔,黑长发黑眼睛,望着镜头的眼睛很亮,笑容开朗。
常矜将她早上和奥温在厨房里的对话告诉了顾杳然,最后她说:“他帮我,也许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他妹妹的影子吧。”
顾杳然沉默了一瞬,才开口:“你说他看到了你给我的通讯录备注。”
常矜的心咯噔一下,她意识到大事不妙,顾杳然却没给她反应时间,单刀直入道:“所以你给我备注了什么?”
“我能看看吗?”
常矜:“”
常矜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到底为什么要说刚刚那段话!
她艰难地开口:“一定要看吗?”
他似乎已经看出了她的局促,眼底的笑意慢慢扩散开来,他勾了勾唇:“这么难为情吗?”
“本来只是逗一下你,现在是真的有点好奇了。”
常矜咬了咬牙,一鼓作气地说:“我给你的备注,是、是一句古希腊语。”
顾杳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嗯,然后呢?”
常矜:“意思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两个人的脚步本就慢,到这时,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校园里不时掠过几个踩着平衡车的身影,太阳圆弧亲吻地平线,将人影无限拉长。
常矜视线平视时只能看到顾杳然喉结下方,因而并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她脖颈僵硬,也不太敢抬头看。
虽然这样坦白自己的感情对她来说有点紧张和陌生,但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常矜觉得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索性全都说了:“我确实是这样觉得的,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在我这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等了很久,她才感觉顾杳然似乎是低下头来。
他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右手从手心一直往上摸,然后圈住了她的手腕。常矜有些手脚发麻,招架不住这样突然拉近距离和亲密。
从刚刚开始她就闭上了眼。
于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顾杳然轻声说:“你这样的话,我会很想亲你。”
常矜感觉脸有些烫,但她依旧非常镇定:“那你亲啊。”
虽然是常矜自己要求的,但顾杳然真的弯下腰凑近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握紧了垂落在裙摆边沿的手。
淡淡的鸢尾花香气,混杂着加州特有的青草味和干燥气息,渐渐清晰可闻。
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她的唇边,轻盈柔软地碰了碰。
常矜从屏息凝神,到恢复正常呼吸。
一睁眼,顾杳然看着她笑,眼睛里的暖融化了夕阳。
他说:“交往第一天,先让你习惯一下。”
他直起腰,重新转身,牵着常矜的手往前走。
常矜反应慢了半拍,稍稍有点落后半步。
她忍不住用手背贴了贴脸颊。
虽然加州现在的天气确实正值炎暑季节,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点热过头了。
嘈杂的心跳声不再是负担和惊慌失措的源头,而成为了幸福的证明。
晚风吹起她鬓角的长发,她和顾杳然说到最近发生的开心事,顺手将乱飘的头发捋到耳后,忍不住笑起来。
两个亲密地牵着手的影子,仿佛天生相配。
日暮绛红。顾杳然定的机票在晚上八点半,常矜送他到机场之后就回了公寓,洗完澡趴在床上的时候还觉得心脏怦怦跳,根本平静不下来。
此刻她分享欲爆棚,想起这事还没告诉朋友们,于是开始一个个微信轰炸。
常矜:“西西,我要告诉你一件大事!”
俞西棠:“什么?”
常矜:“你要不要猜猜?你绝对猜不到,今天杳然飞来旧金山找我了!你猜他和我说了什么?”
俞西棠:“他和你表白了?”
常矜激动打字的手刹那停住。
常矜:“??!!”
常矜失声惊叫:“你怎么知道!?”
俞西棠发来的是语音,似乎非常嫌弃:“不是你让我猜的吗?”
常矜泄气:“什么嘛,一点也不好玩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两个朋友在一起了,你都不震惊一下的吗?”
俞西棠懒洋洋地说:“我也很想震惊,但是刚刚顾杳然上飞机前就和我说了这事了。”
常矜:“”
常矜:“他居然比我还快!这不科学!”
俞西棠:“因为我是他的恋爱军师啊,军师!”
常矜:“???”
常矜震惊:“什么?!”
俞西棠:“简单地说就是,我老早就看出来他暗恋你了,在去年迦利雅万圣夜那天。”
“所以后来他有点什么关于你的事,也老来问我。”
俞西棠啧了一声:“话说我为什么老是在当僚机啊,之前给周既尧当,现在又给顾杳然当,服了!”
常矜:“你早就看出来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俞西棠:“他不让我说啊,他叫我保密,想自己和你表白。”
常矜:“你不会暗示我?!”
俞西棠:“你跟个木头似的,暗示有毛用!”
常矜和俞西棠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推卸责任,两个人都打嘴仗打得很开心,常矜正要继续和俞西棠打个八百回合,结果微信上方忽然弹出一个通话邀请。
看到邀请人的名字,常矜打字的手指一滞。
是关若素。
常矜想起了顾杳然走之前和她说的话。
顾杳然:“我离开费城之前,见到了若素。”
常矜有些惊讶:“素素?她为什么会突然去费城,好像也没听她说过——”
顾杳然:“她和我坦白了一件事。她说你给我写过一封情书,只是中间出了一些意外,才没能送到我手中。”
“她和我说,你肯定是喜欢我的。”
常矜怔了怔,顾杳然接着说:“她说,她很痛苦,也很自责,因为一己之私,害你没能和我早点说开。”
常矜通过了关若素的视频通话邀请。
屏幕那头映出一个短发女孩的身影,常矜知道关若素剪了短发,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关若素现在的样子。
常矜听到关若素喊了她:“矜矜。”
“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星辉隐没皎洁,窗外月色隐隐。关若素听到屏幕里的常矜应了她:“嗯。”
“我都听杳然说了。”
关若素轻笑了声:“那就好。”
那就好。
“但他没告诉我,你这样做的原因。”常矜轻声问道,“素素,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样做吗?”
关若素:“嗯。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想和你坦白。”
关若素微微垂下眼,张了张口。
也许是因为在心里排演过很多遍,她说得很顺畅,包括过去初中和林曦发生的事,转学的原因,意外打开情书那天接到的林曦的电话,还有后面她一系列的想法,她全都和常矜说了。
关若素后来想过很多次,如果那时站在常矜身边的人是西西,或者是姣珠,如果是她们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主动拉着常矜的手去找顾杳然把一切都说清楚吧?
只要不是她关若素。
是她钻了死胡同,她被林曦影响,所以产生了恐惧,那恐惧大得叫她看不清身边的人,甚至看不清自己。
顾杳然和常矜是她的朋友,是她朝夕相处的伙伴。
她明明那么了解常矜。她认识的常矜有着足够稳定的内核,足够坚定的决心,以及挑战一切不可能的勇气。
常矜她不是,也绝不会成为下一个林曦。
是她耽误了她的幸福,像她这样的人,已经不配做常矜的朋友了。
但她还是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关若素:“对不起,矜矜。”
“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只是觉得我必须说出来,不然我会彻底讨厌我自己”
关若素低下头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却听到常矜喊了她的名字:“素素!”
她重新惶然地睁眼,却看到视频对面紧张地皱着眉,满脸担忧地看着她的常矜。
常矜:“素素,我都知道了,可是我一点也没生气,更不会怪你。”
看到关若素似乎是听进了自己说的话,常矜紧皱的眉头松开,她笑了,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你选择了去找顾杳然。我知道你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会从伊萨卡赶到费城。”
“在你选择把这件事告诉顾杳然的时候,你就已经战胜了过去的自己,离开了那道笼罩着你的阴影。因为你选择了相信我和杳然,所以啊,从今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常矜笑道,“我真的很为你感到高兴!”
“你已经走出来了,相信我,你会慢慢彻底挣脱林曦留下的束缚和魔咒。不要觉得抱歉,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朋友之间更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说法。”
“在我心里你犯的错一点也不要紧,更何况,你已经做了力所能及的补偿。”
“素素,我们依旧是好朋友呀。”
眼泪明明已经盈满眼眶,可关若素却竭力控制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她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容里满是释然。
关若素重重地点头,破涕为笑:“嗯!”
“矜矜,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两人终于说开,常矜又和关若素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快要挂电话了,关若素才说到和顾杳然在费城公寓门口的那次谈话。
“他来找你之前,我和他说,你就是这样的性格,容易推开那些觉得不确定的不明朗的,会动摇你的自我的东西,你对待感情其实很没安全感,也很生涩。”
“可能他要用很多耐心,才能让你慢慢像他爱你一样爱他。”
“我问他,即使是这样,也不会后悔吗?”
那个雨夜,车灯明亮笔直地投射在墙上,灯光里飞舞的雨滴坠落不停砸向沥青路面,仿佛无数透明嘈杂的蚊呐。
顾杳然撑着把黑伞,一身暗色的雨衣,看向她的眼睛里却闪着光,像切碎的钻石一样坚固明亮。
关若素:“他那时回答了我。他对我说,‘如果爱很难对等,那我宁愿我是爱得更多的那个。’ ”
“他的回答让我觉得,你们一定会走到最后。”
“他这么爱你。”
惊喜
虽然常矜的分享欲没能在俞西棠那里得到满足, 但幸好还有秦姣珠和周既尧这俩活宝。
常矜本想一个个去告诉朋友们这个惊天大消息,还能看看他们的反应,俞西棠却因为不耐烦被常矜骚扰, 直接在七人组的小群里发起了一通群聊语音电话。
最先进来的是俞西棠和常矜, 然后是关若素,秦姣珠和周既尧。他们开始聊的时候,顾杳然还没下飞机, 常鹤则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接电话。
俞西棠估计他是在忙没看手机,这边秦姣珠已经嚷嚷起来了:“干嘛啊, 我正看剧呢, 这么兴师动众还打电话?”
俞西棠看着列表:“你知道常矜和顾杳然今天双双脱单了吗?”
秦姣珠:“???”
周既尧:“??????????”
秦姣珠:“谁和谁?你说谁和谁?!”
周既尧:“啊????????”
俞西棠:“是的, 你俩没听错。”
还在状况外的周既尧傻傻开口:“这也太巧了吧, 这两个人居然能找到对象, 而且还在同一天脱单?”
这话一出, 连秦姣珠都沉默了。
关若素斟酌言辞的声音最先响起,带着三分同情三分温和三分小心翼翼以及一分无语:“有没有可能, 就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呢?”
周既尧:“”
周既尧反应过来之后:“啊?啊?啊?啊??”
“你说什么?!”
俞西棠让渡权利:“常矜你来说吧。”
常矜:“是的, 我和顾杳然在一起了。”
常矜只用了一句话,就成功把这通语音群聊电话变成了另一座花果山。
“为什么会这样!!!”
周既尧声泪俱下:“我还以为我们七个人是革命友谊!结果你俩中途背叛了大家!”
秦姣珠:“这个群不干净了已经染上情侣味了!!”
常矜笑得超大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姣珠又震惊又不解又愤怒:“不是, 常矜你别笑了!快从实招来, 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搞上的?”
常矜:“你用词能不能文明点, 什么叫搞上啊!”
俞西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既尧绝望:“谁懂,我现在有种自家猪偷偷拱了自家白菜的感觉”
俞西棠要笑喷了:“大水冲了龙王庙吗哈哈哈哈!!”
秦姣珠想起什么, 再度发出尖叫:“所以我初中就说了, 你俩肯定会搞在一起!你当时还反驳我说不可能, 常矜你还记得那年大明湖畔你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承诺发过的誓言吗!”
周既尧哭诉:“她这个人说话跟放屁一样”
常矜死不承认:“我什么时候说我和顾杳然不可能了?这绝不可能!”
关若素捂脸:“服了你们俩了”
俞西棠快要不行了:“笑得我腰痛我去”
“他们真这么说?”
最后,直到这通电话结束, 顾杳然也没能来得及出现,于是他只能通过常矜的复述来得知他们的聊天内容和反应。大抵是因为常矜明显有点夸张的语言和过于绘声绘色的描述,顾杳然听的时候也有些忍俊不禁。
常矜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她说得太兴奋了,怎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不去想了,“就是这样,姣珠还说等她有假期了就飞来找我们玩。”
顾杳然重复了一遍:“我们?”
常矜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
她和顾杳然压根不在一个地方上学。
何止不在一个地方,时差都有三小时。
“所以”常矜小声地说,“我们现在算是异地恋吗?”
才交往第一天就异地恋,为什么听上去有点惨惨的。
顾杳然听出她的情绪,觉得可爱,于是笑了一下才接话:“嗯,算是吧。”
常矜抿了抿唇,有一堆想说的,但最后都变成了一句问话:“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旧金山找我呀?”
顾杳然听了这话,心里早就软得不成样子。
“等我排练这段时间过去就来,”顾杳然轻声安抚她,“这两周实在是没办法请假,等排练结束,我马上又去找你。”
另一边,旁观着顾杳然哄女朋友时温柔到快滴出水来的样子的劳伦,则满脸惊悚。
劳伦觉得见鬼了。
自从顾杳然从旧金山回来以后就是这样了,一整天上课排练都面带笑容如沐春风,和之前刚见面时黑云压顶静穆寡淡的人完全是两模两样。
他望天长叹,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
顾杳然刚挂电话就看到劳伦盯着他的眼神了,他靠在沙发椅里面,撑着下颌笑:“你那是什么表情?”
劳伦:“难以置信,怀疑人生。”
劳伦从高脚椅上下来,凑过去坐在顾杳然身边,紧紧地盯着他看:“所以你去旧金山,其实是去找女朋友了?”
“你知道吗,你昨天回来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简直要怀疑你被掉包了的程度!Ray,你之前是因为和你女朋友吵架了,才一直那么低气压的吗?”
顾杳然微笑:“不,我对除了她以外的人,本来就没什么耐心。”
劳伦:“”
劳伦一脸郁卒地离开了。
常矜挂了电话之后,躺在床上又想了很久。
两周啊好漫长。
顾杳然回费城之后,常矜也开始了新学期的课程。
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视频聊天,两个人东拉西扯总也有说不完的话,顾杳然对常矜有多好更是不必多说。
虽然是分隔两地,但常矜总觉得他就在自己身边。
只是
偶尔,常矜上课还是会莫名其妙地走神,想起远在美洲大陆另一端的那个人。
九月底的加州,漫山遍野的花开始凋零,落叶树开始一丛一丛地变红,只有阳光依旧猛烈耀眼,流动的金汤降临,平等地温暖灼烫所有人。
台上的老师讲着她早就做出来的习题,常矜对过答案之后,便撑着下巴,眼睛望向窗外,看着楼底下一个个缓慢走过的行人和车辆。
顾杳然现在在做什么呢?
“Jane,谁是Jane?”
一堂课结束,所有人都站起身收拾书包往外走,或是聚集到了前面的讲台边上。正在后排整理书和电脑的常矜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连忙站起身走出了教室,“是,请问找我吗?”
喊人的是个女快件员,她提着一束花,看到常矜便走上前来,“有束花需要你签收一下,是一位名叫Ray的先生给你订的。”
重瓣芍药簇拥在粉白色的薄纱包装纸里,奶油色调的花辅以几根紫或者蓝色的络新妇,满满扎了一束。
常矜还没太反应过来,愣愣地签收接过,刚走进教室就被同一个小组的同学起哄了:“天哪Jane,这又是哪个追求者送给你的?”
有个女孩懂花束的,啧啧叹道:“好用心啊,现在可不是芍药季,这一束不便宜吧?”
“像我男朋友只会给我送玫瑰和向日葵。”
“不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晶莹剔透的水珠还弥留未散,正从新鲜柔嫩的花瓣上滚落下来。常矜伸手轻蹭了一下芍药的花蕊心,柔软到有些陌生的触感。
她听到自己不太平静的心跳声。
夹杂在朋友们的聊天讨论声里的常矜,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心底闪过去一个想法。
为什么她不能去费城找顾杳然呢?
忙碌的是顾杳然,但她开学这段时间反倒很轻松,提早一个暑假就提前来到美国的优势显现出来,当其他人还在应接不暇地适应新环境,慢慢调整自己时,她已经能够非常游刃有余地应付在斯坦福的选课和日常生活了。
常矜想通以后,便也突然醒悟了。
花香气扑鼻,她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她其实不必总是站在原地等待顾杳然朝自己靠近,她也可以主动地向他走过去。
既然已经开始谈恋爱了,那就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总是让他付出了。
她也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常矜本打算告诉顾杳然自己的想法,微信打开的下一秒,她盯着他的头像,又默默地退了出来。
常矜勾了勾唇,心思雀跃起来。
还是先不告诉他好了。
这样一来,当他在公寓楼底下突然见到她的时候,会觉得惊喜吧?
打定主意后,常矜便开始做这次惊喜突袭的准备工作。
她先是查了最近去费城的机票,看好课表里重要课程的时间,提前请假,又连夜买了好几条新裙子,等快递到了以后分别穿上身,对着镜子拍了照片发给顾杳然。
常矜:“你觉得我穿哪套更好看?”
常矜没期待顾杳然会马上回消息,但她发出不久,聊天框上方还真动了,备注变成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原来他刚好有在看手机吗?
常矜发散地想着,很快收到了顾杳然发来的回复。
顾杳然:“都很好看。”
常矜看着屏幕里跳出来的这句话,勾了勾唇。
意料之中的回答啊。她就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的。
常矜:“不行,必须选出一套最好看的噢。”
因为是要穿去见你的。
她没真的这么说出来,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月光
“Ray?”
顾杳然被朋友喊的抬起头, 这才意识到已经下课了,朋友应越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喊了你好几声你才反应过来。”
“难得见你走神啊?”
顾杳然回神了。
他垂眸一笑, 站起身来和应越一起随着人往教室外面走:“抱歉, 刚刚在想一些事。”
应越:“你今天中午吃什么?我们一起吧,待会儿吃完直接去乐团排练。”
顾杳然应了:“好,我都行。”
应越是顾杳然在柯蒂斯里交到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因为俩人都有长期在中国生活的经历,都会说中文, 于是很快熟络起来。
俩人走在路上的时候, 总是应越说个不停, 顾杳然则更多的时候作为倾听和回应的一方, 而今天他听着听着, 思绪却慢慢飘走了。
应越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很不爽地锤了他一下,“你刚刚是不是又神游天外了?”
顾杳然这次却坦然承认了:“抱歉, 刚刚在想我女朋友。”
单身狗应越:“”
“哈?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顾杳然勾唇:“上周的事情, 忘记和你说了。”
应越大声:“怪不得,我说你最近为什么老发呆看手机, 你们谈恋爱的是不是都会变成这样啊!”
顾杳然:“别人不知道, 但我确实是。”
应越:“服了!恋爱脑!”
两人聊天的间隙, 已经走到了乐团排练厅。
在柯蒂斯学院的学习和生活,顾杳然都适应得很好, 还顺利地进入了柯蒂斯交响乐团。
钢琴作为色彩乐器组, 并非所有交响乐团都会配备, 但顾杳然赶了巧,柯蒂斯管弦乐团从这一届开始增添了不少新曲目, 都需要钢琴的参与。
乐团钢琴手的位置只有一个,顾杳然凭借实力当选,没有任何一个候选人有异议,指挥公布结果时,其他同学都在为他鼓掌,目光里都是由衷的认同和赞许。没过多久,顾杳然便开始正式参加乐团排练,为下半年的汇报演出做准备。
只是,繁重的排练也带来了烦恼。
两人来到后台,迎面走来一个金发碧眼穿着短裙的女孩,她扑上来抱住了应越的肩膀,“Yue!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应越回抱了一下那个女孩,顾杳然礼貌性地退开几步,给自己的人气王朋友留下一点空间。
顾杳然靠在墙角边,正想着打开手机看一眼消息,眼前突然站定了个人影。
“Ray,你在这里,我正打算找你呢。”
来人正是乐团负责编曲的斯蒂文,留着红棕色长发的英国女孩,她看到顾杳然便笑了,“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指挥刚刚和我说,这周三后组曲一就练完了,准备进入组曲二的练习。”
“组曲二没有钢琴部分,你到时候就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顾杳然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空,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向带来喜讯的斯蒂文道过谢后,他嘴角的笑意仍未散开,就这样点开了手机屏幕。
顾杳然:【矜矜,我的排练周三就结束了,我周四上午就去旧金山找你好不好?】
消息发出后不久,顾杳然看了眼时间,在脑海里对了一下常矜的课表。她现在应该还在上课,不会太快回他。
这样想着,正准备锁上屏幕的顾杳然,却被忽然弹出的常矜的回复吸走了注意力,按下去的手指顿在半空中。
常矜:【等等。】
常矜:【杳然,你已经请假了吗?】
顾杳然看着常矜发来的消息,慢慢打字回复。
顾杳然:【还没有。】
常矜那边隔了一段时间才说:【那就好。你先不要请假了,也不用急着来旧金山。】
顾杳然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原本噙着的笑意早就消失殆尽。
顾杳然:【为什么?】
顾杳然敲得很快,本来已经把【你不想我来找你吗】这句话打出来了,结果又被他逐字删除。
顾杳然:【是这几天有其他的事要忙吗?】
这句话发出之后,顾杳然盯着上标变成的“正在输入中”,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常矜编辑了很长时间才回他:【没有啦,不是这个原因。我现在还在上课,我们晚上打电话再慢慢聊,好吗?】
顾杳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缓过神来时再看屏幕,发现自己已经说了好。
应越和人说完话,摸过来找顾杳然,猛拍了拍他的肩膀,“愣在这儿干嘛呢?走了走了,待会儿指挥该催人了!”
应越本来还没发觉异常,但顾杳然的反应很奇怪。
顾杳然回答得简短,而且声音很冷:“走。”
应越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应越看着已经先一步往前走的顾杳然:“???”
这人不刚刚还春光明媚的吗,怎么突然就变寒冬腊月了??
在应越眼中,周身低气压的顾杳然很可怕,于是原本还想插科打诨几句的他默默地闭上了嘴。
另一边,刚刚回完消息的常矜看到顾杳然发来的“好”,也松了口气。
她喃喃道:“应该糊弄过去了吧?”
常矜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柯蒂斯音乐学院门口。她还是第一次来费城,打车找路都花了点时间,最后还是沿着一路飘扬的“柯蒂斯”字样的红方幅才找到大门。
镂空玻璃红棕木门,拱形的雕花石刻墙,便是从这样一扇不起眼的大门里,走出了无数年轻优秀的音乐家。
常矜顺利地进入了学校,却在长长的走廊和木制楼梯面前犯了难。
她要怎么找到顾杳然呢?
在来费城之前,她已经套出了顾杳然今天的行程,现在他应该正在参加乐团排练,大概率是在柯蒂斯的排练厅内。
e人常矜直接在路上抓了一个看上去是学生的女孩问路,“你好,请问管弦乐团排练的地方怎么走?”
常矜抓的还是个亚裔面孔,黑发黑眼的女孩看了她一眼,开口便说:“你不是柯蒂斯的学生吧?游客不能去看排练的。”
常矜愣了愣,有点张口结舌:“啊”
糟糕了,没有想到这一茬。
常矜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办法。她直接问道:“请问你是大一学生吗?”
女孩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常矜:“我猜的。那太好了,你认识钢琴系的Ray吗?我是来找他的。”
柯蒂斯音乐学院学生人数常年维持在150人左右,每一届的新生人数都很少,常矜想着,说不定新生之间其实都互相认识。
果然,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原来你是Ray的朋友吗?”
常矜一时不知该不该纠正她,而女孩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但是你口说无凭,我没办法贸然带你去,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们是朋友吗?比如合照之类的。”
常矜连忙点点头,那可太有了。
她打开了自己的朋友圈,给女孩看过合照之后,眼前这个原本还面带警惕的女生顿时笑面如花,亲热地上来挽着她的手臂:“早说嘛!我这就带你去!”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Anna,是大提琴系大一级学生。”Anna看了她一眼,突然用中文说,“你应该是中国人吧?”
常矜没想到她会说中文,顿时亲切感倍增,也换成中文开口:“是的!我叫常矜,矜持的矜。”
“我也是!我中文名叫隋安,很高兴认识你!”隋安似乎是比较外向的性格,明明和常矜是第一次见面,却态度热络,“我就猜到你也是,因为Ray也是中国人。”
“我们学校的新生很少,这一届我们专业总共才招了五个人,钢琴专业也是,会说中文的亚裔就更少了,所以我对Ray印象深刻。”隋安好奇地看着她,“对了,你和Ray是高中同学吗?”
常矜发现她和顾杳然的关系总是很难用三言两语去概括,她努力措辞:“我们是初中到高中的同学,因为我们学校是直升制的私立。”
隋安秒懂:“噢,原来是这样。那你也在费城读书吗?”
常矜:“我在旧金山读书。”
隋安震惊:“诶?!这么远吗?那你是今天才坐飞机赶过来的?”
“我的天,那你们关系好好啊,我闺蜜也在湾区读大学,我平时不是大假期都懒得飞过去找她玩,毕竟实在是太折腾了!”
常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终于还是主动开口:“其实,他是我男朋友,我们是情侣。”
隋安目瞪口呆,都结巴了:“啊你们是情、情侣?”
“我靠,对不起!都是我先入为主了!”
常矜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没生气,你不用道歉。”
“天哪,原来Ray有女朋友!我都没听说”隋安本想接着说什么,却忽然收了声,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你们真的好般配!男帅女靓!”
等到了目的地门口,隋安主动和常矜告别,她还有其他专业课要上。常矜道过谢,独自一人进了排练厅。
暗色调的拼花木地板延伸到舞台面前,灯光稀疏,几乎全部照亮着舞台一隅,观众席隐没在黑暗中。
排练厅内,一排排黑色皮质椅子上零星坐了几个学生,正在旁观排练,而乐团的排练似乎刚好演奏到高潮处,常矜一推门走进,便被恢宏的交响乐镇住了心神。
小提琴,大提琴,各色弦乐器堆叠的尖细长声越来越密集,突然爆破撤开,管乐和小号大号的低沉声音响起,拖长的尾调将感官的颤栗感也无限拉长,动人的乐声组合编织成曲,深深撼动心扉。
常矜怔怔然地站在原地。
就在管乐和号声低迷下去,弦乐也轻柔下来的时候,一道悠扬沉静的钢琴声响起,像是突然推开天窗的夜晚,如水如银倾泻而出的月华,温柔又忧郁,令人潸然泪下。
弹奏着钢琴的男孩穿着普通的白衬衣和黑长裤,衣着简洁而气质斐然。他微微垂下眼睫,没有在看曲谱。
灯光远远地从天顶降落,将他映得近乎发光,他侧脸的轮廓莹莹如玉,修长白皙的手指抚过琴键。
常矜的目光仿佛终于找到了它原本的落脚点,再也无法移开。
亲吻
这阵钢琴声一出, 顿时让人有种这首曲目似乎是要接近尾声了的感觉。
果不其然,顾杳然的钢琴演奏停下后,小提琴收尾了最后一行曲谱, 音乐便结束了。
眼见台上的人都开始三三两两站起身来, 似乎是排练已经结束了。常矜本来还杵在原地,这时见状终于动了,她急急忙忙地往前走, 从一排排的座椅间穿过去。
顾杳然还坐在钢琴凳上,看着琴键的眼睛低垂, 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身侧走过来一个拿着小提琴的亚裔男孩, 对方拍了拍顾杳然的肩膀, 顾杳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略微颔首, 就要站起身跟他走向后台。
常矜见状, 连忙朝台上刚刚转身的顾杳然大喊:
“杳然!!”
她喊的是中文,声量在刚下排练人声嘈杂的排练厅里也不算突兀, 但却穿过了一片浮华的英文, 非常清晰地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
她看到顾杳然整个人瞬间停住了脚步,有些无措又难以置信地转身看过来。
与他对视的第一眼, 常矜忽然觉得心底仿佛久旱的沙漠里哗啦啦地下了一场大雨, 淋得到处都湿润柔软。
她来到舞台前方, 站在底下仰头看他,朝他露出笑颜。
应越也看到了常矜, 因为是亚裔又是生面孔,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下意识去看顾杳然:“Ray,这是你朋友吗——?”
他看到顾杳然的表情, 突然失声。
顾杳然仿佛定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台下的女孩,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几不可察地微抖。
应越还在震惊,顾杳然已经快步从台上走了下去。
常矜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她直接走上前去伸手抱住顾杳然的腰。
常矜仰着下巴,看着他的眼睛里坠了白星,声音里满满的笑快要溢出来,“怎么样,惊喜吗?”
顾杳然的反应却不如常矜预料的那样剧烈。
他垂眼看她,张了张口,说出的话却有点闷:“嗯,很惊喜。”
常矜愣了愣,顾杳然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对她笑了笑,仿佛刚刚的反应只是她的错觉,他依旧是那个令人如沐春风的顾杳然:“我们先去休息室吧?我得去拿点东西再走。”
常矜慢半拍地点了点头,于是顾杳然轻轻牵着她,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路上,常矜低着头,眼睛里全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心里却不可避免地乱了起来。
为什么顾杳然看上去并没有很开心?
是她没打招呼直接来了费城,他不高兴了吗?
她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唐突?
胡思乱想间,目的地已经到了。
常矜跟在顾杳然的身后进了休息室,发现里面没有人,光线也比较暗,便开口道:“杳然,灯在哪里?要不要先开个灯——”
她转过身,却发现顾杳然已经来到她身前。
常矜的腰被握住了,然后便是下巴,她被压在门板上,顾杳然的吻就这样急切地落了下来。
常矜的心跳几乎立马就失控了。
再也不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的亲吻,而是掠夺式的侵占。他咬着她的唇瓣,舌头舔过她的口腔,她有点喘不过气,眼角盈了些泪水,要落不落。
他亲吻她的力度也不再收敛,常矜被迫承受着,被亲得膝盖发软。
他握着她腰的手掌心实在太烫了,指腹粗粝的琴茧磨着她的肌肤,痒得她腰眼发麻。他却还不满足,小幅度地滑动着手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抚摸那一处。
常矜的手哆嗦着往下滑,抓住他的手背,混乱中摸到了上面微微浮凸的青筋,“等等,顾杳然,别摸那里!”
这种时候,顾杳然却一点也不温柔了。他没有理会她的恳求,侧过头又去追她的唇,手掌铁焊似的烙在她的腰上,分毫不动。
常矜的腿微微抖,快要站不住时,被顾杳然松开嘴唇,双手握着她的腰向上提了一下。身体一轻,脚掌重新撑住地面,常矜这才感觉自己又站稳了,她扶着顾杳然的手臂,猛地开始大口喘气起来。
昏暗的休息室里,窗帘没有完全拉实,一隙长光直抵角落里相拥的二人。
顾杳然垂眼看她,眼睫微颤了下,他哑声道,“再亲一会儿。”
常矜连忙反对,“不、不行!”
“这是在教室,外面都是人,要是有人进来了——”
常矜抬起眼,这才看到顾杳然的眼神,暗沉沉的,浮动着些她看不明白的欲色。
顾杳然弯下腰,重新亲她,贴上去的一瞬,他感觉到常矜眼皮轻颤了下,他反倒笑了,气息打得她眼睫微微湿润。
“怕什么,只是接吻而已,”顾杳然低眉看她,声音温柔,“又不是做.爱。”
常矜脑袋空白了一瞬,他的手掌已经沿着她的衣服滑了进来,又一次握住了她的腰,他低头,就要亲过来。
“等等!!”
常矜这次急中生智,直接抬手把顾杳然的嘴唇盖住了,那人被她这样挡着,原本阖着的双眼睁开,纤长睫羽底下盖的一双眸清澈见底,闪着波光,哪里看得出其主人是这般行事的歹徒。
常矜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一窒,不由自主地低下声音,用平时都少见的温柔语气哄劝:“先别亲了,万一待会儿你朋友找来了,看到我们这样黏在一起”
“你是无所谓,我脸皮薄,可没脸见人了。”
顾杳然一时没有说话,常矜忐忑不安地盯着他看,直到顾杳然垂下眼睫,伸手覆上她的手背。
他握住了她盖在他唇瓣上的手掌,在她手心里落下一个吻。
常矜被亲得手心发麻,但也知道他这是妥协了,松了口气。
“矜矜,”顾杳然伸手抱住她,这一刻不沾染任何欲念的一个干净的拥抱,情感反倒满溢出来。他埋首在她颈间,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我很想你。”
常矜拿这样的顾杳然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心软得要命,只能用力地回抱,“我也想你。”
带着常矜出门时,看到常矜疑神疑鬼的样子,顾杳然还忍不住笑了:“没有人会来的,这里是乐团成员的休息室,排练结束了,大家都走了。”
常矜狠狠松了口气,没和顾杳然计较,她转身面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我看上去没有很奇怪吧?”
顾杳然盯着那一处看,有两秒没说话,常矜已经先喊了停,她瞪了对方一眼:“算了,你别看了,我自己来。”
常矜对着随身镜看了看,发现只是有一点点红肿湿润,没什么异常,总算是放下心来,合上了镜子。
顾杳然站在旁边耐心地等着她,看她好了,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常矜乖乖地站着不动让他弄,等他放下手臂后便主动地凑过去,牵起顾杳然的手。
常矜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我们待会儿去哪里?”
顾杳然的声音越发温柔:“去哪里都行,你饿了吗?饿了的话我们先去吃饭。”
常矜:“我还好。不过晚饭确实是个问题,让我想想——”
顾杳然突然提议:“要不要来我的公寓坐会儿?”
“我有个室友,他今天应该是有晚训,会晚点回来,我和他打声招呼就好了。”顾杳然眼波潋滟地看着她,语气仿佛诱哄船员犯下大错的海妖,“我在家里做饭给你吃吧,好不好?”
常矜原本有点警惕,但听到他说有室友,又打消了顾虑,一派天真地答应了:“好呀,我也想试试你做的饭!”
顾杳然带常矜回公寓的路上给劳伦打了个电话。
顾杳然:“抱歉劳伦,我女朋友来找我了,我想带她回公寓吃顿饭,我会记得给你也做一份的,希望你不会介意。”
劳伦在电话那头沉默三秒,然后惊天地泣鬼神地大嚎特嚎起来:“什么?!Ray你女朋友来了?!她她她她她从旧金山来这儿了?!”
顾杳然被最后一句话取悦,勾了勾唇:“嗯,她来看我。”
劳伦一噎。
好家伙,他室友这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劳伦:“我当然不会介意的啦!你们随意,不过饭我还是要吃的啊!”
顾杳然:“知道了,那就这样。”
常矜看他们谈的很顺利,好奇地询问起来:“劳伦就是你的室友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顾杳然思索了一下:“嗯,很活泼开朗,有很多朋友。”
常矜:“噢,那和我性格差不多哎!”感觉能聊得来!
顾杳然:“不,你比他可爱。”
常矜:“”
常矜抿了抿唇,心里觉得甜蜜,面上却还要辩驳一下:“那是你对我滤镜太重了。”
顾杳然眼睛弯弯:“怎么会?”
两个人到了公寓,顾杳然正在厨房里开着冰箱看里边备着的食材,思考着做什么菜时,常矜从他手臂间探出个脑袋,和他一起看:“这么纠结吗,我来看看?”
顾杳然看着自己臂弯里伸出来的脑袋,呼吸微微一滞,抬手把人捞到面前,轻声责备:“不要从那种地方钻出来,万一我没看到怎么办?会打到你的。”
常矜完全没有在听,她眼睛发光:“天哪,你们在哪里买到的这个牌子的豆豉酱?!我在旧金山逛了几乎所有的中超,都没看到这个!”
“还有鸡肉!顾杳然我要吃豆豉焖鸡!”
顾杳然很无奈:“好好,你去坐着就好了,我来。”
他抬手,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还想吃什么也一起告诉我吧。”
常矜点完菜,也就真的做了甩手掌柜,在客厅沙发上半躺着看厨房里的顾杳然忙碌。
倒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她也觉得自己会帮倒忙。
在澜川的时候,家里有保姆有常鹤,怎么也轮不到她操心烹饪的事情,在旧金山的时候,则是她和塞西娅一起到处吃饭或者点外卖,两个人都是能不下厨就不下厨的习性,一拍即合。
也是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常矜从沙发上坐起来,一眼对上偷偷摸摸溜回来的劳伦的目光。
常矜登时僵在了沙发上。
劳伦看到她,马上挂了一脸灿烂无比的笑容,他小步走过来,非常开朗地一屁股坐下,和她打招呼:“嗨!你就是Ray的女朋友吧?”
常矜没想到这位室友会那么早回来。
顾杳然不是说他有晚课吗?
常矜尴尬症犯了,局促不安地坐直,假装若无其事地和他大方打招呼,“嗨,我叫Jane。”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劳伦,是Ray的室友!”劳伦看出她的不自在,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就是回来拿个琴谱,我马上又走了!然后Ray做的饭,你和他说帮我放电饭煲里保温,或者套个保鲜膜放冰箱里就好。”
常矜暗暗松了口气:“好,好的。”
“久仰大名,我一直很想知道Ray这种冷漠无情的家伙会找个什么样的女孩当女友,”劳伦一脸严肃地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现在看到Jane你,突然就理解了!”
常矜却被他话里的某个词吸引了,她十分惊讶:“冷漠无情?你说Ray吗?”
终于找到可以说这个话题的人了,劳伦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开始痛陈顾杳然冷漠对待新室友的罪行:“对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连着一周一次也没见他笑过!他每天一到晚上就把自己关在琴房里,反反复复地弹着同一首曲子,我就是从那时开始,误以为他是个那种特冷酷且眼里只有钢琴的男人。”
“反反复复地弹着同一首曲子?”常矜复述了一遍,问道,“是哪首曲子?”
“这我知道!是《鬼火》!我还缠着他教我弹这首呢,但他答应了之后到现在也没时间教我!”
常矜愣住了:“《鬼火》?”
别人不知道,可常矜是非常清楚的,她了解顾杳然的习惯,如同她了解顾杳然这个人。
顾杳然只有在心情非常非常差的时候,才会一直弹《鬼火》这首曲子。
平衡
顾杳然在处理案板上的鱼肉, 厨房内的蒸汽袅袅上升,水沸腾的声音宛如一首节奏递增的鼓乐曲。
他没注意到厨房外有人来了又去,也没注意到常矜走了进来。
直到一双手从后面伸来, 揽住了他的腰。
顾杳然停住了手, 侧过脸,眼角余光看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他试探性地喊道:“矜矜?”
“怎么突然进来了?我还拿着刀, 你小心一些,不要把手伸得太远。”
常矜从背后搂着他, 额头埋进他背后的衬衣里。
她声音沉闷, 像雨后的树林:“杳然。”
顾杳然还在切菜, 应了她:“嗯?”
她说:“刚刚你室友回来了。”
顾杳然有点意外, 动作迟了, 落下刀尖没有马上切断葱根, “劳伦回来了?”
常矜:“嗯,他说他只是回来拿落下的琴谱, 让我和你说, 给他准备的饭帮他保温,放在电饭煲里。然后他和我说了几句话, 就走了。”
顾杳然察觉到重点:“和你说了几句话?”
“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惹你生气了吗?”
常矜:“没有啦, 他和我说了你刚来美国时发生的一些事,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水蒸汽还在呜呜地叫着, 常矜沉默了一会儿, 才轻声道:“杳然, 是不是因为我,那段时间你一直都很不开心?”
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停住了。常矜睁开眼, 顾杳然已经放下了刀,带着薄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常矜知道他在听,眼睫轻颤,继续说了下去:“劳伦说,你那段时间每晚都在琴房里呆很久,总是弹《鬼火》,反反复复地弹。”
常矜是知道《鬼火》背后的故事的。
顾杳然的第二任钢琴教师是个性格非常严厉古板的人,偏偏顾杳然那时年纪小,定力还不是很好,经常被他言语训斥,甚至打手板。顾杳然那时以为学钢琴就是这么苦的,即使时常有负面情绪,但他都懂事地默默消化了,加上年幼表达能力差,家里人便以为他的学习状况一切良好。
在那个老师负责教导他的期间,顾杳然虽进步飞快,却一直很压抑,很不开心。
最难受的一段日子,也是最终矛盾爆发的契机,就是这首《鬼火》。
《鬼火》作为李斯特《十二首超技练习曲》中的第五首,一直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难弹奏的钢琴曲之一,技术难度极高。
在五种技术类型中,该曲有四项达到“非常难”的级别,一项达到“难”的级别。
当时的钢琴老师要求顾杳然反复练习这首曲子,直至能够熟练地弹奏出来,他认为以顾杳然表现出来的钢琴天赋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即使顾杳然天赋过人,这样的要求对于年纪尚小、手掌还未发育完全的琴童而言,显然也已经是种接近为难的挑战。
顾杳然被迫反复练习这首钢琴曲,一开始练习的成果不佳,老师动辄便会斥责他的不用功,甚至会说一些难听到接近辱骂的话语。
为了达到老师的要求不被训斥,他常常练到半夜,为此多次磨破了手指尖的皮肤,即使如此也还在坚持练习。
直到顾爷爷发现顾杳然在弹琴时偶尔会突然掉眼泪,细细问过顾杳然之后,才明白孙子经历了什么,很快便换掉了当时的钢琴老师。
钢琴老师走的时候,顾杳然已经可以流畅地弹奏《鬼火》了,可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弹过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代表的记忆是痛苦的。顾杳然只会在发泄情绪时弹奏《鬼火》,这是一种接近自虐的宣泄,他逼着自己回顾那些最坏的情绪,然后把情绪留在这首曲子里,音乐结束,琴键停止,他的坏情绪也尽数剥离。
但劳伦不会知道这些往事。
她知道,所以她才那么难受。
高压锅发出“叮”的一声响,水汽不再喷出,水奏的鼓乐也慢慢平息成寂静。
顾杳然启唇,似乎听出常矜的情绪不佳,他故意用了更轻松的语气:“当时确实是有些难受,但都已经过去了,不重要。”
常矜却无法如他所愿地释然。
她甚至回想起了顾杳然在排练厅看到她时的表情,包括后来牵着她手时的沉默,还有在休息室里那个急促的吻。
带着一点无措和惊喜,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惊惶。像是以为注定会离开的人又回来了,于是突然松了口气。
“我说,你先不要来旧金山找我,其实是因为我那个时候已经到费城了,”常矜脸贴着面前人的背脊,听着他的心跳,声音低低地,“我不知道找什么借口才好,又不想让你提前知道惊喜,干脆就直接那么说了。”
“所以你当时难过了吗?”
顾杳然紧紧地握着常矜圈抱他的手。
短暂的默然过去,他轻声道:“我那时候在想,你会不会是因为当时被我的表白感动了,才答应我的。”
“现在你冷静下来了,就后悔了。”
常矜虽然有所猜测,但真的听到他这样说,又觉得心里好像被尖细的针刺了一下,疼得要紧。
她想说点什么,却听到顾杳然笑了一声,“抱歉,是我太患得患失了。”
常矜心口一窒,手臂狠狠收紧了:“才不是!”
顾杳然的手背覆着她的手,清咳了下:“矜矜,我要喘不过气了。”
常矜干脆松开禁锢他的手臂,改成拉他的手,把人转了半圈,面对自己。
她和转过身来的顾杳然对视。
这人脸上看不出一点点情绪的不对,他依旧用一双温柔的眼看着她,仿佛无论她做错什么事,他都会一如既往地爱她。
常矜握住他的双手,心尖被人胡乱揉捏了一样疼。她抿了抿唇:“你会这样想,肯定是因为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顾杳然闻言却握紧了她的手,摇了摇头:“不是的。”
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她:“是因为我们对爱的需求不一样。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我把感情摆在太高的位置,甚至高过很多对于人生而言同样重要的东西。”
“而你不是,你心里,爱情和其他东西一样重要,没有谁高谁低。”
关若素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委婉地提醒顾杳然。因为她和顾杳然都非常了解常矜,了解她的性格和原则。
常矜独立坚定,虽然天性开朗善谈,看上去朋友很多,但她心里对人和人的亲疏远近划分得非常清楚,也非常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是目标极其明确的那种人。从她选择一个人到美西读书就能看出来,她虽重情义,但每次做大选择时总是清醒理性到极点,几乎不被感情所左右;
顾杳然相对慢热疏离,朋友比起常矜似乎要少得多,但和他做过朋友的人都会非常喜欢他。他心细如发,总是很快注意到朋友的情绪,并且给予适当的关心和帮助。
有时候只是一些对旁人而言微不足道的细节,顾杳然却会记住很久,然后默默地回报到这段关系中去。
加上他自小学习艺术,情感丰沛、敏锐且纤细,只是不轻易表露出来。他实则是个非常感性的人,那张沉稳温柔的面孔之下,潜藏的情感总是非常剧烈,如同平静海面下翻涌不息的暗流。
换言之,常矜不是会为了爱情放弃学业,放弃事业,放弃机会和其他重要事物的那种人,但顾杳然是。
天平从一开始就倾斜了,这样的差别,可能意味着两个人的感情注定有一天会失衡。
“我都明白,但我并不难过。因为我能感受到的,就像现在,你会为了我而请假,从旧金山飞到费城来找我,只是为了见我一面,你就这样跨越了四千公里的距离。”
“你知道吗?在这之前我根本不敢想象,你会为了我这么做,这是我第一次见你为了什么人放下正事。虽然你总说你只做对的选择,但却会为我破例。”
这样骄傲的她从未对任何人妥协过,只有他是例外。
“矜矜,你不知道你来找我,我有多高兴。”顾杳然弯下腰拥抱面前的女孩,他轻笑着,听上去,似乎是真的,已经觉得自己非常幸福了,“你已经给了我你能给的最多的爱。我知道的,我已经很知足了。”
他要的太多太多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常矜能给他的爱,可能永远不如他给她的多。除了爱情之外,她还在乎很多其他的东西,她注定拥有璀璨的一生,会飞得更高更远。
他们看似合适,相知相伴半生,从好友成为情侣,彼此知根知底又般配得无可匹敌;但他们其实又不合适,爱情观的不同是致命的,这会不断消耗两个人之间的爱意。
可此时此刻,他们已经相爱。
既然爱了,就再也顾不得其他。
常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紧紧地抱着他:“顾杳然。”
顾杳然吻了吻她的鬓角,应道:“嗯。”
常矜埋首在他肩头,声音沉闷,像夏日的蝉鸣:“我会越来越爱你的。”
她说的不是,我会永远爱你,也不是我会更加爱你。
而是,我会越来越爱你。
顾杳然无法克制自己情绪,眼眶微微热了,他笑了一下掩饰下去,开口的声音却比平时哑了些:“好。”
他抱着她,两人紧紧相拥,两颗心脏那么紧密地贴合。
仿佛互相倾听到对方最赤诚的那片心意,一下下搏动的心跳声,也随之变得温柔坚定。
校内
常矜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顾杳然做的豆豉焖鸡。
吃完饭后, 两个人躺在沙发上,常矜枕着顾杳然的肩膀赖在他怀里。顾杳然一只手圈着她的腰,慢慢拍着她的背。
常矜奔波了一天, 这时也有点累了, 却被顾杳然抬手轻轻撩她发尾的手指又蹭得清醒。
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杳然,他垂下的眼睫纤长, 掩藏的情绪平和柔缓,莫名让她心安下来。
摇摇晃晃的心脏落回温暖巢穴。
常矜伸出一根手指, 摸了摸顾杳然的鼻梁骨, 沿着眉骨衔接处下落, 顾杳然被摸得闭上眼, 他揽着常矜的手不动了。
他轻笑一声:“怎么了?”
常矜看着眼前这个闭着眼倚靠在沙发上的美男, 忽然生出此时此刻可以对他为所欲为的错觉来。
幸好那点蠢蠢欲动最终还是被身体上传来的惫懒感压了下去。她收回手指, 手臂搭在他腰间,“没什么, 就是想到了一点以前的事情。”
“你还记得我给你量过睫毛吗?”
她的手指离开, 顾杳然也就睁开了眼,他含笑道:“怎么可能不记得。”
“除了亲人, 只有你碰过我的眼睛。”
常矜勾唇, 手指改为戳他的脸, “那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顾杳然眼珠一转:“嗯当时觉得有点痒。”
常矜:“不是真的问你感觉啊!”
顾杳然笑了起来:“那你是问什么?我当时的想法吗?”
常矜猛猛点头,顾杳然看着她翘首以盼他回答的样子, 有点忍俊不禁:“当时啊, 当时觉得你真是很大胆。”
常矜:“是吧, 我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我很大胆。”趁他午睡偷袭什么的,这种事也就小时候有胆量干, 现在她可不敢了。
顾杳然又伸出手,慢慢捻着她的发尾玩:“但是我那时候还挺开心的。”
常矜愣了一下:“开心?”
“嗯。”顾杳然含笑盈盈,“因为那代表你真的把我当好朋友了,才会对我这么亲近。”
说到这里,常矜反倒有些好奇了:“那你第一次见我,你对我是什么印象啊?”
顾杳然:“你说在你家门口的那一面吗?”
“对呀。”
“我想想,”顾杳然笑着说,“嗯觉得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常矜:“当然了,我那个时候躺了一天,高烧刚退下去。”那张脸可不就是病容憔悴么。
顾杳然捻着她的一段发尾,印在唇边。
他说:“但看得出来,还是很漂亮。”
常矜有点僵住,她心怦怦跳,有点怀疑地说:“真的吗?不会是故意哄我的吧?”
顾杳然不回,反问她:“那你呢?你看到我第一眼是什么感觉?”
常矜毫不掩饰地直言:“大帅哥呀!我的菜!”
顾杳然被她的语气逗得直笑,常矜却搂着他的腰,十分认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第一眼就觉得你很特别,就很想很想和你做朋友。”
“我还和常鹤说了,让他去勾搭你,等他勾搭上了,我就能顺理成章地和你玩了。”常矜面露嫌弃,“结果还是得靠我自力更生。”
顾杳然低着头笑得肩膀直抖,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还是忍不住逗她,“你觉得我特别?是哪种特别?”
常矜:“说不上来,可能是气质吧?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男生,而且我们学校当时很少有转校生,各方面来说,你都挺特别的。”
顾杳然打趣:“真的不是因为你喜欢我的脸吗?”
常矜并不否认,反倒点点头:“那倒也是一个原因啦。”
“以色侍人,色衰则爱驰。”顾杳然轻叹一声揽住她,语气像是小猫挠痒痒一样,勾得她心颤,“所以你能不能喜欢我除了脸以外的地方?你这样我会很担心,我怕我老了以后变丑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只喜欢你的脸了?”常矜双手捧着他的脸,一本正经地辟谣,“我明明就是喜欢你这个人。”
说到这里,顾杳然似乎有点欲言又止:“但是你以前一直这么和别人说”
常矜:“”
常矜的颧骨泛起一片可疑的红晕,她舌头打结:“那、那是因为”
顾杳然越发抱紧她,等她顺着他的力道凑近了,唇瓣轻轻贴上她的眉峰,“嗯?”
常矜老实巴交地回答了:“因为,当时年级里都在传我们的绯闻嘛,包括西西他们也老拿这个事打趣我。”
“为了证明我对你真的没有异心,我们只是纯洁的友谊,所以就干脆、干脆那样说了。”
现在想想,常矜发觉自己那个时候真是倔得狠了,也是真的骄傲得一塌糊涂。她生怕被人看出她的在意,对想要的东西和人,都那么不坦率,到了口是心非的程度。
包括那个求偶清单。
妈呀,简直是黑历史。
常矜默默闭眼,在心里流泪。
顾杳然仿佛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说起来,你发在群里的那个求偶清单”
“停!STOP!”常矜急急开口打断,她双手合十摆在胸前,做恳求状,她真的快要抬不起头来了,“别提那个好不好,算我求你,就让它随风而逝,被历史的沙尘掩埋”
顾杳然这次是真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情侣聊天聊了很久,直到发觉常矜开始打哈欠,顾杳然才中断这次闲聊。
他在来公寓的路上问到常矜没有提前订房,就已经给她定了柯蒂斯附近的酒店,把人送到酒店房间门口才走。
常矜只待两天,明天晚上就要飞回旧金山,顾杳然本打算也请假陪她玩一天,但常矜拒绝了。
常矜眼睛亮晶晶地说:“我明天陪你上课吧,我也好想试试在世界著名的音乐学府里上课的感觉!”
顾杳然看她那么兴奋期待的样子,不由失笑:“好吧,虽然我觉得我们上课也挺无聊的。”
临走之前,顾杳然再三向她确认,“真的明天要陪我上一天的课?”
常矜瞪他:“干嘛问来问去,你不乐意?”
顾杳然笑着摇摇头,转身弯腰,把她揽入怀中,动作一气呵成。
“我是觉得太开心了,你这么迁就我。”顾杳然抱着她不松手,“我好担心,你陪我上了这一天的课,以后我可能就没办法忍受没有你的学校了。”
常矜:“”
常矜:“那我不去了。”
顾杳然笑个不停:“那不行,我们已经说好了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常矜面无表情:“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女子。”
顾杳然还是抱着她:“矜矜。”
声音明明和平时一样清亮磁性,却莫名给常矜一种甜得像蜜糖的错觉。
他开始亲她,从额头到鼻尖,细碎的吻像雨点似的落下。
他在撒娇吗?
偏偏常矜就吃这一套。她被他亲得脸红:“知道了,我是君子,行了吧?”
顾杳然的回应是笑了一声,然后吻了她的唇。
第二天,费城晴空高远,蓝得辽阔无垠。
常矜上午先是陪顾杳然去上了钢琴专业课,由于柯蒂斯学院的师生比例是1:1,专业课大都是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偶尔的合奏课会多两三个其他专业的学生。
常矜有幸旁观了一节大师课,顾杳然被老师指点的时候,她就坐在琴房的椅子上看着他。
因为常矜的要求,顾杳然上课时还是很专注的,但还是被常矜捉到他频频看向这边的目光。
每次被抓包,他就冲她笑。
眼睛弯弯的,叫人一点也生不起气来。
常矜:“”她就知道她说了也没用。
下午的理论课不是一对一的上法,他们见到的人就多了,常矜也在课上认识了顾杳然的好友——那天在排练厅拿着小提琴找顾杳然的男孩。
顾杳然向她介绍:“矜矜,这是我的朋友,他叫应越。”
常矜主动和他打招呼:“嗨,我叫常矜,你可以叫我Jane。”
应越一脸惊艳地看着她,语气殷勤:“你好你好!你叫我yue就行。”
因为很快开始上课,三人没来得及多聊,但顾杳然注意到应越偷偷打开手机,一直在狂点屏幕。
果然没过多久,顾杳然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就亮了屏,开始一条条地往外蹦消息。
应越:【我靠!!你女朋友这么好看!?!】
应越:【我说你谈个恋爱整天跟丢了魂似的,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就说怪不得!】
应越:【你小子也太有福气了吧?】
应越:【你问问她还有没有好朋友,跟她一样好看的,能不能优先介绍给我认识?】
顾杳然看得发笑,手指点了几下,回道:【她和我是高中同学,她朋友也是我朋友。】
应越:【???】
应越:【卧槽!你们还是同学!】
应越:【你小子藏这么深!你都没和我说过!】
应越:【那你们岂不是朋友圈都重叠的?你们朋友都互相认识?】
顾杳然:【明白就行,她们我了解,看不上你。】
应越:【】
一节音乐史上完,常矜去上厕所,顾杳然则是在楼道外面的花坛边等她。
等常矜洗完手出来,却发现花坛边多了个人。
顾杳然背对着她站着,花丛掩映着他的身影,微风吹过,花枝的影在他露出的脖颈上摇晃。
他面前是个陌生的白人女孩,很标致的五官,金发蓝眼,看他的眼神饶有兴致。
常矜意识到了什么,脚步一慢。
这一边,顾杳然正礼貌地拒绝眼前的女孩:“抱歉,我女朋友还在等我,我得先走了。”
金发女孩却不肯放过他,反倒兴味更浓:“你有女朋友?是谁?我听Sam说你是单身哎,女朋友不会是编出来骗我的吧?这么瞧不上我吗?”
顾杳然:“不是编的,抱歉,我真的要走了。”
顾杳然不是第一次被这边的女孩缠上,这些美国女孩往往热情得有些恐怖,他不想再奉陪,转身要走。
他没料到金发女孩会直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别急着走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顾杳然顿了一下,眉心微蹙,正想挣开,手腕就被另一只手抓住。
这一幕落在金发女孩眼里,就是常矜突然走了过来,把她握着顾杳然的手直接扯开了。
金发女孩顺着力道松开手,一点也不怯场,反倒上下打量起常矜,笑容不变,“还真有女朋友啊?”
顾杳然却没再把眼神分给她。
他神色微微紧张起来,小心地观察常矜的表情,但常矜脸色平静,他看不出她有没有生气。
顾杳然用中文喊她:“矜矜。”
常矜这才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回应他,只是声音淡淡地开口,“我们走。”
她拉着他的手腕,就要离开这片花园时,金发女孩在他们俩身后突然喊道:“Ray,我说的话永远作数,等你腻了或者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回头考虑我。”
常矜的脚步顿住了。
她回头盯着那个女孩,开口便是流利的美式英语:“你是疯了吗?他说了他有女朋友。”
金发女孩笑得自信:“有女朋友又如何,最后不是分手就是出轨,男人都这样,没见过从一而终的。我交往过的男孩无一例外都是如此,So,我相信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常矜斩钉截铁:“那是别人,不是他。”
金发女孩似乎是诧异于常矜的态度,一时没再开口,而常矜看着她说:“所以你错了,你不会等到那一天的。”
“Because I am the one he is walking to。(因为我就是他的终点)”
火热
把金发女孩怼的哑口无言之后, 常矜拉着顾杳然的手扭头就走。
常矜知道顾杳然一直在看她的脸色,但她心里有气,冷着的一张脸无论如何也摆不出笑来。
胡桃木拼花地板上,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被灯光拉长。
她找了一间空琴房, 把顾杳然拉了进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连灯都来不及开,她揽上顾杳然的肩膀和脖颈, 朝他仰起头,眼睛粼粼泛光。
她轻声说:“顾杳然, 亲我。”
顾杳然没有犹豫地低头亲了过去, 双手托住她的腰。
常矜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结果被顾杳然托着抱起来的时候, 还是神色一慌, 下意识地伸手抱紧他。
交错的发尾和呼吸掠过耳畔。
她好像听到顾杳然笑了。
常矜还没来得及羞恼, 顾杳然已经将她压在了门板上,唇瓣被含湿之后撬开, 毫不犹豫地顶了进去。
“唔!”
她有点没喘过气来, 又被面前这人咬着不放,于是眼睛里慢慢泛起了水雾, 呜咽的两声听上去已经是承受不住了。
顾杳然抚摸着她的腰身, 手掌的温度高热, 烫得她直抖。
顾杳然松开她的唇,边抵着她额头边哄她:“矜矜, 呼吸。”
常矜不想显得自己很弱势, 她急急地喘了两口气, 又抱紧他的脖子,闭眼一下子地咬了上去。
也许是没控制住力道, 她听到顾杳然闷哼一声。
但他握着他的手掌却越发用力,他搂紧了她,热烈地回吻,没过多久又是常矜先败下阵来,被他压着亲。
常矜的腿从刚刚开始就僵硬地绷直了,现在力气耗尽,只能颤抖着软软垂下去,靠在顾杳然的大腿上,发烫的体温从紧贴着那处衣料的地方传递过来。
常矜感觉他的手掌下滑,握住了她那截大腿,掌心和指尖的一点薄茧磨砺过光滑的皮肤。
然后他将她往上提了提,她便完全坐到了他腿上,被禁锢在他和门板之间,彻底连逃也没法逃了。
“欸,顾杳然,等一下”
常矜受不了了,将他推开,被他握住手腕,极缠绵粘腻地从手腕骨摸到指根的手法,然后她右手的无名指被挑起,送到他唇边,被他轻轻咬住舔。
常矜耳朵到脖颈都是一片红雾:“让你别亲了!没完了是不是!”
顾杳然松开她的手指,垂下的眼睫微翘,连带眼尾扬起的弧度都是弯起来的:“不是你让我亲的吗?”
“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顾杳然抱住常矜哄,说话的声音里笑意涟涟:“那不是更应该多练习一会儿吗?”
“你总是在接吻的时候忘记呼吸。”
常矜瞪他:“难道这还是我的问题?”分明是他,一亲上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顾杳然从善如流:“当然不是,有问题也是我的问题。”
常矜悻悻然:“你又是为什么这么会接吻?”
“不会是偷偷和谁练习过吧?”
顾杳然眼波流转,声音还有点哑:“别张嘴就给我定罪啊。”
“除了你,我哪里会找别人做这种事?”
因着这一句话,常矜心情变佳,算是被哄好了,但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抱坐在腿上,又瞪过去一眼:“还不快放我下来?”
顾杳然却没有马上听话,他歪了歪头,仿佛是在撒娇:“不亲了吗?”
常矜用力地锤了他肩膀一下:“不亲了!!”
顾杳然还是没放手,他压低下颌,看常矜躲闪的眼睛,明目里闪烁着星点光辉:“那现在没在生气了吧?”
常矜一怔,这才想起来他们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当然不是对你生气。”常矜抿了抿唇,“只是很讨厌,有人在我面前直白地表现出她觊觎你,这让我很烦躁。”
她知道不是顾杳然的错,他已经拒绝得足够干脆利落,但是这种事发生,她实在很难保持一个好心情面对他。
“真的不是生我的气吗?”
常矜:“当然不是。”
顾杳然靠近她,两个人几乎鼻尖相抵:“不是生我气的话,就亲我一下。”
空气中漂浮着不知名的香氛气息,琴房里的拼花沙发印满了大马士革玫瑰,在光线昏暗的布料上肆意浓烈地绽放至荼蘼。
常矜掀起眼,顾杳然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又是这样的满含爱意的目光。
常矜心尖微颤,她顺从地扶住他的肩膀,低头亲了过去,吻落在他唇珠上。
一场看似风雨欲来的危机悄然化解于无声中。
因为今天的课程都已经结束,顾杳然和常矜便在落日时分去逛了柯蒂斯的校园,暮色倾城,大肆渲染这片独一无二的景致。
走在路上,常矜聊起以前:“顾杳然,你还没说过,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顾杳然牵着她的手,笑道:“因为我也不知道啊。”
“就是有一天开始,突然觉得没办法忍受你对其他男生朋友像对我一样好了,看你接近他们,就很想插进去说几句话,然后不动声色地把你带走。”
常矜震惊看他:“真的吗?你还会做这种事?还是说这些只是你的幻想要做的?”
顾杳然:“我真的做过。”
那时她因为丘成桐比赛和阿谢尔走得格外近,他曾经因为嫉妒和冲动假装胃病复发,引得常矜抛下阿谢尔来关心他,最后和他一起走了。
顾杳然心中暗自思忖,这个时候如果坦白年少时的一次装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感觉应该是会被她骂一顿。
常矜已经被他勾引得好奇心爆棚:“什么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在哪里?和谁?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顾杳然开始提条件,笑得不怀好意:“你主动亲我一次,喊我一声‘杳然哥哥’,我就告诉你。”
常矜:“”
常矜:“爱说不说!”
常矜气愤离场,顾杳然连忙握紧她的手腕,站定抱住怀里挣扎的人,又是低声喊她:“矜矜。”
常矜又被他哄好了,不挣扎了。顾杳然却看着她开口:“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常矜猝不及防被问,支支吾吾:“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就是和你一样啊。”
顾杳然笑了:“和我一样?可我很早就暗恋你了哎。难道你也暗恋我吗?”
出乎顾杳然的意料,常矜居然点了点头。
顾杳然停下了脚步,“真的?”
常矜耳廓薄红:“骗你干什么。”
常矜的手还被牵着,但顾杳然不走,她也走不了。
花坛边飞来一只蝴蝶,从两个人相互牵着的手中间飞了过去,落在了一簇花枝上。
常矜感觉顾杳然又重新开始走了。
常矜抿了抿唇,发觉自己刚刚心跳得很快。
她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就听到顾杳然轻笑了一声。
“早知道,就早点和你表白了。”
常矜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原本就不安分的心跳声逐渐放大,跑到了耳膜上,震个不停。
她咬了咬唇,掩饰自己的慌乱:“谁知道你。”
顾杳然:“嗯,现在后悔了。”
奇怪的甜蜜气氛围绕在二人之间,拐过这一处幽静的连廊,常矜又看到了几个白人女孩的背影,想到了刚刚那件事。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时间,给她带路的隋安的欲言又止和刚刚遇到的金发女孩的强势表白,都串联到了一起。
常矜突然开口:“杳然,你在学校里是不是很受欢迎啊?”
顾杳然蓦地被这样一问,有点愣住:“嗯?还好吧。”
常矜:“那是不是有很多人和你表白过?”
顾杳然:“啊?”
常矜继续追问:“为什么她们都说没听说过你有女朋友?你没有和别人提过我吗?难道她们都觉得你还是单身?”
“说起来,你朋友圈也没官宣过我是你女朋友这件事。”
常矜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没有发官宣朋友圈,她现在就像是一只鼓满气的河豚。
顾杳然被她这个双标行为弄得哭笑不得,但这有什么,他拿出手机打开,直接递给她。
“来,手机给你。”顾杳然一双温柔的笑眼,盈盈地看着她,语气诱哄,“官宣朋友圈,你想怎么发,想写什么,都随你。”
常矜接过手机,心情又阴转晴了。
但真到了要发什么的关头,她又开始犯难。
她一直没发官宣朋友圈也是这个原因,好朋友都知道了,不熟的人感觉说不说都行,没什么必要。
最重要的是,她和顾杳然的合照太多了,感觉放哪张都不太撑得起这个场面,全放又是个拼图的大工程。
奈何常矜向来果断,短暂的犹豫后,她当机立决,朝顾杳然勾勾手指,“你凑过来。”
顾杳然已经猜出她要干什么,于是顺从地靠过去,微微弯腰,脸颊贴着她的发鬓,形成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
“咔擦”一声,常矜按下了快门。
打开相册调出照片,常矜越看越满意,当即决定就发这张了!
编辑片刻,当着顾杳然的面,她点了发送。
一条朋友圈跳进主页面。
文案:【交往的第七天,向大家隆重介绍我美丽可爱强悍温柔的女朋友】
配图是常矜和顾杳然刚刚的自拍照。
发出不到半分钟,点赞和评论激增,这个点很多人都在刷朋友圈,于是乎,熟人朋友们纷至沓来,嚷嚷着挤满了整个评论区。
应越:【????不是哥们你被夺舍了吗?】
周既尧:【我靠,不管你是谁,给我现在立刻马上从顾杳然的身上下去!】
秦姣珠:【顾杳然从现在开始你跟我借钱我就装死。】
俞西棠:【常矜是你吧?】
常矜津津有味地看着大家的评论,共友直接回复了,顾杳然也由着她,两个人坐在长椅上玩手机。
常矜回得正起劲,直到评论区忽然出现了一条非常奇怪、非常刺眼、非常不和谐的评论。
常鹤:【?】
常鹤:【你们谈恋爱了?】
常矜看到这条评论,也愣住了。
常鹤这是啥反应?
当时她不是都在群里开着语音电话官宣过了吗,他怎么一副才知道的样子——
常矜想起什么,瞪大了眼:“等等!”
常鹤那个时候好像没接电话。
语音电话没有聊天内容显示。
他们后面好像没在群里说起过这事了。
也就是说,常鹤,他,还不知道,她谈恋爱了。
并且是和顾杳然谈的。
苍天啊!!!!!!!!
常矜刚要以头抢地,俞西棠的消息已经弹了出来。
俞西棠:【姐们,你谈恋爱,居然没告诉你哥吗???】
俞西棠:【我靠他跑来问我了!你人呢!】
俞西棠:【常矜你完了。】
俞西棠:【自求多福吧。】
最后,俞西棠发来一个表情包,内容是一个小女孩在向墓碑虔诚地祈祷,仿佛是在默哀。
常矜手指颤抖地想回一个声泪俱下的表情包以示自己现在的心情和状态,结果表情包还没发出去,常鹤的语音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常矜差点没握住手机,她六神无主茫然无措地看向顾杳然,顾杳然刚刚看了俞西棠的消息,也是才反应过来。
他眼神欲言又止,试探问道:“接吗?”
常矜认命:“接吧。”感觉不接之后会死得更惨啊!
电话接通,双方都战术沉默了三秒。
最后还是常鹤先开口了:“常矜。”
常矜弱弱回应:“哥。”
常鹤:“解释。”
常矜欲哭无泪:“哥,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啊!我,这事一发生,我扭头就在群里和大家说了啊!不信你问珠珠,问既尧!因为你没接电话,所以就”
常鹤的声音冷若冰霜:“你的意思是都怪我?”
常矜:“”她想,但她不敢说。
常鹤:“交往第七天,一个字没和我提过,你是谈恋爱色令智昏了,还是压根就没把你哥放在眼里?”
常矜答不上来,常鹤连番质问:“你现在在哪?”
常矜冷汗直冒:“在,在旧金山啊。”
常鹤:“你再说一遍?要我把你和那谁的自拍背景放大了然后拍在你脑门上,好让你看清楚你现在到底是在哪吗?”
常矜:“”
顾杳然在旁边插嘴,他啼笑皆非了:“我怎么就变成那谁了?”
常矜欲哭无泪:“顾杳然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常鹤沉默两秒,再次开口时,已经是风寒料峭雪重山:“你们俩现在过来,到我公寓。一个小时内见不到你们人,我就开车去柯蒂斯学院。”
常矜还想挣扎一下,常鹤已经啪地一声挂了电话,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嘟嘟”长音。
顾杳然在旁边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常矜崩溃:“你还笑得出来!!”
他们俩现在都要完蛋了!!!
洗澡
夜深, 星眠天野,孤月悬在空中,夜晚像被孩童啃了一角, 留下浅浅的牙印。
常矜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有些坐立难安。
一扇房门隔着的外头,常鹤和顾杳然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刚刚一小时前,她和顾杳然到达常鹤所在的公寓房门门口, 满怀忐忑地按了门铃。
开门的常鹤一身寒气,仿佛一台会制冷的冰箱。
常矜正想解释点什么, 结果直接被常鹤提着后领带进了次卧。
“你给我在房间里好好呆着。”常鹤关门前, 语气冷冷地说, “我和顾杳然有很多事情需要聊聊。”
然后不等常矜拒绝, 就把门关上了。
全程没有机会发表意见的常矜:“”
结果一个小时过去了
常矜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无聊得直打哈欠, 喃喃道:“他们还没谈完吗?”
常矜把耳朵贴在门上,也没能听到声音。
她暗自嘟囔:“这隔音也太好了吧。”
她其实可以打开门出去, 常鹤没有反锁房门, 但她还是没有这么做,而是呆在房间里老老实实地等了一小时
常矜擦了擦额角的汗。
还是不要再惹怒常鹤比较好。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 外面那两个人不知道会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她是不担心他们会打出啥事来的, 单论武力值顾杳然其实比常鹤高些, 即使是面对暴怒喷火的常鹤,自保也不成问题, 而常鹤她也不担心, 顾杳然肯定会收着力气, 他也知道分寸。
与此相反的是,她如果掺和进去, 事情才会变得棘手。
万一他们打起来了,她要帮哪边?她帮哪边都会有麻烦,这就很成问题了。
嗯,果然还是不要出去,等常鹤给她开门吧
常矜刚想着要不要再坐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极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常矜:“!”
她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冲过去推开了门。
常矜急急喊道:“你们别打架啊——!”
然而,真的打开门后。
常矜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微弱亮着的几盏灯照亮了客厅的沙发组,面对面坐着的二人都安然无恙衣着整齐,看起来并没有动过手的痕迹。
常矜:“?”
她往地上看了一眼,发现了玻璃酒杯的尸体。
噢,原来是杯子不小心砸了。
她白担心这么久!!
常矜正想尴尬地退入房间,假装自己刚刚没有打开过门,就看到常鹤忽然抬起巴掌抽了一下顾杳然的肩膀,力气看上去不小,打得顾杳然往前倾了一下。
常鹤的声音随即响起,不同以往那样克制低沉,反倒有些响亮:“顾杳然,别装死,给我接着喝!”
常矜瞪大了眼睛。
顾杳然咳嗽两声,微微抬起下颌,半张脸浸润在灯光里,常矜这才看得清。
他耳朵已经红成一片了。
常矜意识到不妙,凑上去一看,才发现矮脚桌上全都是横七竖八的酒瓶,白的啤的红的什么都有。
常矜数了数酒瓶数量,错综复杂眼花缭乱,一,二,三,四
这是喝了多少啊!!!!
顾杳然从脖子红到耳根,微微低着头的样子,显然是已经醉了;常鹤倒是没怎么上脸,依旧是面白如玉,但眼睛里乍泄的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常矜:“”
他们俩是喝爽了,倒是剩下了一堆烂摊子给她!
就在这时,常矜看到左侧的常鹤慢腾腾地抬起手指,直直地指向顾杳然,表情怎么看怎么深沉。
如果不是他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晃悠的话,还真看不出是个醉鬼:“顾杳然,你这个不要脸的,那么快就、就把我妹拐走了。”
常鹤手指急转,指向常矜,厉声道:“就她这小孩样,你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常矜的拳头一下子硬了,她怒吼:“你说谁是小孩啊!!”
顾杳然手肘撑在膝盖上,闻言,却是扶着额头轻声笑了下,“那我也没办法啊。”
“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我也管不住我自己的心。”
常矜愣了愣,刚刚还有燎原之势的怒火,却又因为一句话,奇迹般瞬间消失。
见常鹤还想说什么,常矜直接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扣在了他头上,让他闭上嘴巴,“好了,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醉成什么样了,等你们明天清醒了再吵行不行?”
常矜转头,刚想也训斥一下顾杳然,却撞上他抬眸看来的目光。
本就含情的桃花眼,此刻颜色艳极,还泛着粼粼的水光。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乖乖坐在沙发上,眼睛却直勾勾地只看着她一人,令她联想到干了坏事又明知道她会偏袒自己于是怡然不惧的小猫咪。
常矜含在嘴里的话又默默吞了回去。
天啊,她为什么总是吃这一套?!
常鹤前段时间刚换了室友,新室友还没搬过来,所以有两间房间是有床的。常矜把常鹤扶到他自己的房间里躺好,给他盖了被子,然后就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自己哥哥可以随便对待,但是顾杳然就不行了。
常矜回到客厅。
顾杳然原本正看着桌面发呆,一见到她,目光立刻定在了她身上,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来到自己面前。
常矜微微低头,目光注视他的同时也是在打量。
常矜总觉得顾杳然虽然脸很红,但似乎还保有一丝清醒的样子,于是询问道:“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扶你?”
然后,常矜看到顾杳然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顾杳然点头点得很欢快:“能走啊,我还能飞。”
常矜:“”
常矜沉默了。
她收回她刚刚的想法,是她的错,高估了顾杳然。
常矜牵着顾杳然的手往房间走的路上,都还在沉思,她今晚该睡哪里这个问题。
她面无表情地想,要不然让顾杳然在床边打地铺好了,她自己睡床。
不错,是个好主意。
把顾杳然安顿在床边的沙发上,常矜举起一根手指,向他示意:“我先去洗澡,你在这里乖乖呆着,不要乱跑也不要乱走,知道吗?”
顾杳然这次没有听话点头。
他看着常矜,声音有点哑:“我也想洗澡。”
常矜:“”
她差点忘了,顾杳然似乎是有点洁癖来着。
常矜站得腿酸,她蹲了下来,变成仰视他:“那怎么办?我洗完你再进去自己洗?”
“你可以吗?万一在里面滑倒了撞到头——”
顾杳然什么也没说,却伸出手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衣角。
常矜止住了话头。
她望向顾杳然,却见对方启唇,有点欲言又止又有点生涩地开口:“矜矜,你不能帮我洗吗?”
常矜:“”
常矜脸红了,她“欻”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他说:“不行!”
顾杳然:“可是”
“没有可是!”常矜说完这句话,才觉得自己手脚发麻,她深吸了口气:“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帮你洗,那多、多不合适!”
顾杳然却思维敏捷,这方面倒是一点没被酒精影响:“矜矜怕看到我的裸.体吗?为什么?”
常矜脸更红一个层级,而顾杳然还没说完。
他放了大招,含着春水的眼睛盯着人看时,又温柔又迷蒙,因为喝了太多酒,嗓子有点微哑:“反正以后做.爱也会看到的啊。”
常矜手指尖都在抖。
“等、等到了那天再说!!”她掩饰自己的慌乱紧张,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开口,“你今天要不就不洗了,要不就自己洗,你选一个吧!”
顾杳然没说话了,他微微垂下眼睫,竟给常矜一种他正在委屈失落的错觉。
常矜:“”都说是错觉了!
常矜警告他:“我去洗澡了,你不准到处乱走,也不准偷偷进来啊!”
顾杳然点点头,乖巧回应:“好。”
“我不会偷偷进卫生间的。”
顾杳然确实是个正人君子,常矜安全地洗完澡,穿上短袖T恤和短裤走出来,白净纤细的四肢都整条整条地露在外面。她脖颈围着一圈白毛巾,正在慢慢擦掉脸和头发上滑落下来的水珠。
常矜走到顾杳然面前,这才发现他又在盯着她看。
这样的打扮少见,常矜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故意戳了戳他的肩膀:“杳然,到你去洗了。”
顾杳然点点头,又乖乖站起来,接过常矜从常鹤房间拿来的干净毛巾和换洗衣物,刚准备走进去,就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常矜:“小心!!”
所幸顾杳然平衡力不错,没有摔,后腰力带动上半身回来后就站稳了。
他慢半拍地开口:“刚刚有点走神了。”
常矜抿了抿唇,实在是放心不下,上前推着他一起进了浴室。
顾杳然见她反手关上浴室的门,有些怔愣:“矜矜?”
“我待在这儿。”
常矜背对着顾杳然,但耳根明显被薄红晕染,她低声说,“我不看你,就在这站着,你有需要就喊我。”
“还有,小心别再滑倒了。”
背后许久才传来顾杳然的应声:“好。”
常矜站在门边,她不仅面朝另一边,还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看不到,所有其他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一阵细细簌簌的衣料摩擦声音后,水声哗啦啦地响起,水柱打落在皮肤上时,声音会突然变得干哑。
常矜隐隐约约能听到顾杳然转身时,脚踩在水池里发出的声音。
常矜抿了抿唇,竭力克制狂跳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忽然停了。
常矜听到顾杳然把花洒放回了原位,磁吸器座发出“砰”的一声响。再然后,便是一片安静了,没有紧接着穿衣服发出的声音。
常矜试探性地问道;“杳然,你洗好了吗?”
下一秒,回答她的声音却出现在离她近在咫尺的背后,离得极近,还是熟悉的温柔腔调:“我在这里。”
常矜愣了愣,腰间环过两条手臂的刹那,她来不及反应,猝然被顾杳然从背后揽入怀中。
炙热的男性躯体和其上健硕有力的流畅肌肉紧贴着她,连带室内久久不散的浓重水雾,沉甸甸地拢了她一身。
常矜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指无力地搭在他的手臂上,似乎是拒绝的姿势,又完全使不出力气来。
嫣红早已漫过她整片肩颈。
顾杳然抱着她,濡湿的嘴唇贴近她耳畔边。
他说:“抱歉,弄湿你的衣服了。”
顾杳然笑了,声音气息很轻,吹开了一点沉淀下来的水珠,缠绵悱恻的音韵,很温柔。
“矜矜,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澡?”
深爱
水珠顺着光.裸的皮肤滑下。
洗浴间里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这样的温柔魅惑的诱哄, 常矜有那么一瞬间放松了警惕,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被顾杳然牵着鼻子走了。
危急关头, 她掐紧了自己的手心, 深吸气,勉强把脸上的温度降了下去。
她开口,虽是命令式的语气, 却难掩虚张声势:“你,你先把我松开。”
顾杳然没立刻回应, 而是在她背后发出了一点似乎是疑惑的声音:“嗯?”
常矜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握紧顾杳然的手臂说道, 像是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 “杳然, 你喝醉了。”
醉鬼的话怎么能当真?
再说了, 就算真的要那么快进入下一个阶段她也是希望和清醒着的顾杳然做这些事。
常矜赶紧修补稳固自己摇摇欲坠的自持心,就在她沉思的时候, 不设防的脖颈被人低下头亲吻了一下。
湿润的满含水汽的吻, 并没有在那一瞬间的触碰之后就知足退开,而是含着那一处皮肤不放了。
感觉到腰际捆着她的一双手臂收紧, 她脚下踉跄, 栽入顾杳然的怀抱之中。
这次衣服是真的湿了。
常矜一开始是猝不及防, 后面反应过来,伸手侧头捂住了顾杳然还欲亲过来的嘴唇。
常矜彻底羞恼了:“你给我清醒点, 顾杳然!”
谁知顾杳然并没有接话。
他直直地看着常矜, 垂下的眼睫微微颤。
顾杳然张了张口, 本以为他还要口出狂言的常矜戒备着,却只得到了一句语气虚弱的轻唤:“矜矜, 我好冷。”
常矜:“”
常矜真是又无语又好笑:“谁让你洗完澡不擦干净就走出来,这样当然会冷了。”
顾杳然的思维跟不上了,有点慢半拍地问道:“为什么要擦干净?”
常矜耐心解释:“因为你洗了澡,皮肤上的水珠蒸发会带走热量”
顾杳然只听到了前半句:“是因为我先洗了澡,所以你才不愿意答应和我一起洗澡吗?”
常矜顿住:“”
她发誓,她再把这个醉鬼的话当真,她常矜的名字就倒着写!
“给我赶紧把衣服穿上!”
常矜恶狠狠地把架子上的毛巾扯下来,盖在顾杳然的的脑袋上,然后径直出了浴室,还不忘把门甩上。
听到浴室里总算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声,知道他听话了的常矜叉着腰站在门外,长出了一口气。
常矜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好累。
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望天自我怀疑n遍以后,趁着顾杳然还没出来,常矜从行李箱里找出了一件新的T恤,把自己湿了的上衣换掉。
她坐在沙发上,这才有空打开手机看朋友们的消息。
因为那则朋友圈,共友们都围观到了常鹤的破防瞬间,热热闹闹地挤进了小群里幸灾乐祸。
一开始周既尧直接连发了几百字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刷了屏,愣是被秦姣珠踢出群一次才安分。
秦姣珠:【不是,你们兄妹俩也太搞笑了,这事说给谁谁不乐啊???】
俞西棠:【我已经笑晕了,今年就指着这个笑话过日子了。】
关若素:【常鹤岂不是要气炸了】
俞西棠:【常鹤点开朋友圈的时候也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这样一份大礼吧?】
周既尧:【我们鹤哥,难得刷一次朋友圈,就遭此打击】
消息转眼就刷了99+,常矜懒得仔细看了,直接滑到了最新的几页。
关若素:【都十点多了,他们还没出现?】
秦姣珠:【他们三个都没回消息,说明还在聊呢,夺妹之仇哪那么快能解决。】
俞西棠:【我早就看出常鹤是妹控。】
关若素:【哎??是吗?】
俞西棠:【他不肯承认而已,他就是!】
群聊还在继续,但常矜的私聊也在不断地弹出新消息来:
俞西棠:【姐们,你还好吧?】
俞西棠:【常鹤没把你怎么样吧?】
俞西棠:【也不应该,他要动手那也是先揍顾杳然才对。】
俞西棠:【你不回我消息我心里毛毛的啊。】
关若素:【矜矜你们谈话谈得怎么样?】
关若素:【这么晚了你们三个都没出声,还在聊?】
关若素:【担忧.jpg】
秦姣珠直接给她发了一首《风萧萧兮易水寒》。
常矜本来还好,看到最后一个秦姣珠愣是气笑了。
不过也多亏了这些人的提醒,她想起了被自己潦草处理的哥哥,忽然良心发现,又出门走到常鹤的房间门口看了一眼。
常鹤非常老实地躺在床上,被子的起伏匀速得当,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常矜放下心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开门,她抬头,看到顾杳然坐在床上。
窗户没关,习习清风被送入房间,窗外的月色皎洁如水,随着风梢流淌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脸上过度的红晕已经消下去许多,白皙的皮肤底下只留着一层淡淡的樱花色,昭示着他刚刚的自我放纵。修长的手臂和腿贴着天丝睡衣的衣料,薄如蝉翼又带有光泽感,隐隐约约显露出肌肉线条的痕迹。
发尾微微湿着,眼神也满是潮气。
常矜并没有刻意控制她进入房间然后关门的动作,但顾杳然没有看过来,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不知道顾杳然为什么会答应和常鹤喝酒。
但,总比打架好点。
常矜合上门,默默想道。
到卫生间门前的这一段路没有开灯,常矜站在门边,把房间里仅剩的一盏大灯也关了。
房间里蓦然陷入半黑暗,常矜发现顾杳然的思考似乎被她打断了,他抬眼看过来,发现她之后马上站了起来。
“矜矜,你去哪里了?”
语气听上去怎么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常矜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去找常鹤了,我想看看他状态怎么样,有没有睡着。”
常矜本来是想让顾杳然打地铺的,但她实在是累了,懒得帮顾杳然铺床被了,于是直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伸手关上了台灯。
顾杳然愣愣地坐在床上,常矜一沾枕头,眼皮立刻开始打架,一个哈欠没憋住冒出嘴巴。
她懒懒地伸手拽了一把顾杳然,“好了,今晚已经很晚了,睡觉吧。”
“这次暂且批准你和我睡一张床。”
常矜闭着眼酝酿睡意,感觉到床的另一侧沉了下去。床不大,于是在顾杳然慢慢蹭到自己身边后,他几乎和她挨着头,两人贴着手臂,被同一床被子包裹在里面。
“矜矜,我好喜欢你。”顾杳然的脸似乎离她很近,声音轻悄,喃喃着,“好喜欢你。”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没有你的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常矜的意识逐渐消散,只能依靠本能回应,声音也快飘到九霄云外了:“你说什么呢没了我你还能活不下去不成”
却没想到,她的话得到了回应。
“嗯。”顾杳然的声音温柔地贴近,像一个缠绵的吻,落在她耳畔,“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那晚,她闭着眼睛,将这句话镌入脑海后,彻底放任自己坠入无尽的黑甜梦境。
第二天,照在身上的日光烘暖被褥,被这样的棉絮环抱着,如同泡进了温水。
常矜慢慢转醒,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月亮已经西沉,太阳正在缓慢东升。
常矜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
她一侧头,怔松掀起眼帘,映入眼的情景却让刚刚还意识朦胧的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晨光熹微,天穹外远远射来的辉光降落在这方并不宽裕的床榻间,拥簇的被角堆砌成玲珑起伏的山脉和雪原。
面前的顾杳然还闭着眼沉睡着,眼睫垂落,在眼下扫出一片繁密的黑影。
他搁在枕畔的手掌握着她的手。
连绵不绝的雪山山脚下,她和他抵足而眠。
常矜的呼吸不由得放轻了一些,她也意识到,起床看到顾杳然睡在自己身边,对她的精神影响极大。
她自己已是完全醒了过来。
常矜是中途醒了就不再能够睡着的类型,于是躺在床上干瞪眼许久后,又翻身下床洗漱。
她端着醒酒汤走进房间里时,发现顾杳然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
常矜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碗底磕出清脆声响。
“终于醒了啊,昨晚睡得怎么样?”
顾杳然显然是宿醉后正头晕着,常矜在床边坐下来,他便顺着重新躺了下去,后脑轻轻靠在常矜的腿上,被她抚摸过额头和太阳穴,紧蹙的眉这才渐渐散开一些。
顾杳然哑声道:“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我怎么感觉,晚上的记忆都记得不太清楚。”
常矜吓唬他:“是啊,不止是喝醉了,还发酒疯。”
顾杳然没睁眼,眉梢微挑:“噢?我发酒疯了吗?”
常矜:“你不会是喝断片了吧?”
“那还记得你昨晚喝醉了说了什么话吗?”
顾杳然却笑了:“居然只是说了,没做什么吗?”
“滚蛋,你这个大色狼。”
“对不起,”他躺在床上,闷笑两声,“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你说你好喜欢我。”
常矜看着他,极其认真地说:“你说你不能没有我,没有我你就活不下去了。”
常矜说这话,本是想看他发窘的。毕竟酒醉后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言语都很正常,但她就是想看顾杳然不好意思的样子。
但是。
顾杳然半闭着眼,喉结像枚青杏,上下滑动一瞬。
他轻声低喃道:“矜矜。”
“那会儿我是清醒的。”
同意
常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
她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幸好这时的顾杳然闭上了眼睛,轻笑了声,解了她的围:“吓到了?”
“骗你的。我昨晚喝的可多, 一直都是醉着的。”
他只是这么说。
却没解释那句话是真心还是戏言。
也有可能, 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那不是欺骗,但又不约而同地没有戳破。
虚假的谎言奉为圭臬,真正的谎言心照不宣。
常矜沉默地坐着, 手下轻抚了会儿顾杳然的头发。他任由她摸,闭着眼的样子温和平静。
常矜突然停住了动作。
顾杳然睁开眼, 看到的便是她站起身来的背影。
“常鹤不知道醒了没, 我把他那份醒酒汤给他端过去。你也记得把你的那份喝了。”
常矜说完这话, 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间。
顾杳然笑着看她逃掉, 假装什么也没发觉, 语气相当温柔, 目光和声音追上她背影:
“好啊,慢走。”
出了房间的常矜反手把门关上, 手腕还没下来, 背脊已经倚靠在了房门上。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 想让那阵滚烫消下去。
“常矜, 你清醒一点。”
顾杳然这人太会说情话了, 她总是被他撩得心跳加速,乱了阵脚。
常矜喃喃一声, “……可不能真的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半晌, 她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拍着胸脯呼出一口气,挪开脚步往厨房走去。
常矜刚刚起床洗漱完, 本来是想做点早餐的,但想到这俩人昨晚宿醉,就照着搜出来的菜谱煮了醒酒汤。
一走进厨房,常矜抬眼,愣住。
晨曦光湿淋淋的浸过厨房的窗,被瓷砖和大理石散射,云雾缭绕似的漫了一整间屋。
常鹤还穿着昨天给她开门时的那身家居服,圆领斜纹的丝质衫,露出半截锁骨。
他正端起流理台边常矜舀好的那碗汤,下颌微微抬起,脖颈间的肌理拉伸开,他将碗里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她起床后还去常鹤房间看了眼,那时候他还没醒。
常矜慢慢走进来,“……你倒是挺自觉就喝了啊。”
常鹤把碗磕在了流理台上,碗底被他的手指垫了下,没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有碗壁撞了下指甲。
常鹤侧头看她,眼神懒而冷,语气幽幽然,“你又没喝酒。不是给我准备的,难道是给那谁准备的吗?”
常矜汗颜:“……你是打算一辈子不喊他名字了吗?”
常鹤冷笑,这回碗底才被他搁在台面上,“哐”的一声,利落且格外清脆。
常矜昨晚还没来得及探他口风,就被他关到了房间里,这会儿终于有了机会和他谈话。
常矜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你别生气嘛,我当时,情况特殊,而且他是专门飞来旧金山和我表白的,我们确定关系他就回费城来了,我和他上周异地,学习又刚好都挺忙,真不是故意不跟你说,就是巧合都凑一块儿去了”
常鹤没作声,他抱臂胸前,开口语气淡淡,说的话却十分惊人:
“给我描述一下他是怎么和你表白的。”
常矜卡壳了一瞬。
“啊???”
常鹤微微蹙眉,“你耳背?我说,给我描述一下他是怎么和你表白的。”
常矜有点抓狂:“不是,我年纪轻轻怎么可能耳背啊,你才耳背呢!”
“我那是惊讶!惊讶好不好!”常矜忿忿不平,“而且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常鹤:“我想知道,怎么,你不想说?”
常矜拗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和他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在听到她说左邻右舍都在欢呼狂叫的时候,常鹤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哇哦。”
常矜的思路被打断了。
常矜:“”
常矜觉得毛骨悚然:“你不要突然发出怪声啊!”
常鹤面容冷淡:“我只是表达一下我的惊讶。”
常矜默然片刻,又继续讲了起来。
她心里在流泪。
虽然当时很感动,但为什么,一旦和常鹤详细描述这种事,她就觉得脚趾扣地了呢?!
讲完,常鹤发表点评:“他还搞得挺浪漫。”
常矜:“”
常鹤:“所以你就被他感动了,答应了他?”
常矜反驳:“我才不是被感动了才答应他的呢!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发现?你妹我是那种别人对我好,我就会答应和他谈恋爱的人吗?”
“我早就喜欢顾杳然了,又不是他表白了才喜欢的。你昨天都不听我说,直接就把我塞进房间去了!”
常矜控诉常鹤的霸君行为,常鹤却难得沉默了一瞬,开口:“你早就喜欢他?什么时候的事,高中?”
“我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常矜无语了:“能让你感觉到,那我还叫暗恋吗?那全世界都能看出来了吧!”
常鹤:“你早就喜欢他,他也早就喜欢你,那为什么你们高中没在一起?”
常矜被说的一滞,她靠在流理台上,泄下气来:“那又涉及到很多事了,算是闹了点误会吧,和你一时说不清。”
常鹤握着自己陶瓷杯,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杯水。
叮咚叮咚的水声响起,常矜看着他的背影,内心盘旋许久的犹豫,还是慢慢被坚定取代。
她鼓起勇气,对着常鹤说:“哥。”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常矜看着自己搭在流理台边沿的手掌,她慢慢说着:“我是因为喜欢他,才第一次摸索着明白,要怎么爱一个人,怎样才算是被爱。”
“我一开始也觉得,我会不会是混淆了友情、依恋和爱情的界限,会不会是因为他离我太近了,所以我产生了类似于男女之情的错觉。”
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有他的记忆其实并不鲜明,但是当她真的主动离开之后,他反倒频繁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一天天地,越发深刻,越发难以磨灭。
“那时我才明白,我真的爱他。即使没有他,我也可以过好我的人生,但是有他的话,我的人生会更加完满幸福。我很确定,除了他以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可以那么幸福了。”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水流的倾注声恰好停下。
在一片寂静中央,常鹤垂眸,视线落在杯壁上,应了声:“嗯,我知道。”
“既然你是真心喜欢他,那我也不会反对。”
常矜和他隔着一方流理台聊天,也就是这时,常鹤的身影往后靠,被他挡着的阳光投射过来,穿过他握着陶瓷杯的手臂,袖管被一束直光打得透明轻盈。
常矜突然没说话了,她有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慢慢开口:“哥,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站在这里闲聊的样子,像不像那一天。”
常鹤:“什么?”
“就是那天下午。你把顾杳然带回家的那一天。”
那时的她也曾和常鹤在厨房里闲聊,谈的也是那个人。同样的场景从常家移到费城公寓,他们中央隔着的那方流理台,跨越时间和空间,依然如旧。
常矜想,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想不到,她所谈论的那个有点特别的新同学,会成为对自己而言这么重要的人吧。
也许一切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命运的金铃最初敲响的那一声,要时过境迁,尘埃落定,才会听见。
常鹤喝水的动作也停住了。
他握着陶瓷杯,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其实冷静下来想想,我反倒觉得,幸好是杳然。”
常矜怔怔看着他,常鹤也侧过头望她,狭长的眼睛掩藏在镜片后,里面的情绪比起往日似乎有所不同。
“如果是别的人,那么快让你把你哥都抛掷脑后了,我肯定是没办法平衡的,说不定还会非常非常讨厌他。”常鹤语气淡淡,说到这,还轻呵了一声,分不清是笑还是什么,“但是杳然的话,我就勉强能接受了。”
“毕竟,如果这世上能有个男人,比我对你还要好,除了咱爸,大概也就只有顾杳然了。”
“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
常鹤喝了口水,声音更清,看上去十分冷酷无情,“但理是这个理,该和他算的帐还是得算。”
“你们瞒着我的事情别想这么轻松就揭过去。”
常矜汗流浃背了:“别呀哥!您能不能大人不计小人过把这事忘了?而且我真没有故意瞒着你啊!”
常矜和常鹤拌嘴的这一会儿,厨房对面的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常矜和常鹤齐刷刷转过头去,刚好看到端着空碗走出来,已经换掉了昨晚的休闲服,穿着一身常鹤自己的旧家居服的顾杳然。
常矜眼睛一亮,她喊道:“杳然,这边!”
顾杳然注意到了他们,弯起眼睛朝这边笑。
常矜刚想走过去,就被常鹤一把揪住了后领,像提小鸡仔一样把她又提回了流理台旁边。
常矜懵然转头,却看到了一个脸黑如锅底的常鹤。
常鹤面色冷得快要结出寒霜来了:“他、为、什、么、会、从、你、的、房、间、里、走、出、来?”
常矜:“”
常矜弱声弱气道:“你这也就两个房间有床呀”
常鹤的表情看上去要吃人了:“所以你们俩昨晚睡同一个房间,睡同一张床?”
常矜闭嘴了:“”
常鹤咬牙切齿:“他还换了衣服?”
常矜:“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就是洗了个澡而已!哥你别激动啊!”
顾杳然已经走了过来,一伸手把常矜挡在了自己身后:“你别欺负她。”
常鹤冷笑了一声。
常矜看着这两人势同水火剑拔弩张的样子,泪流满面:不是,怎么又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