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连勋被熊抱着,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透过几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清楚感受到程易璘温热的体温,加上鼻尖充斥着的浓郁的酒香,让他忍不住想起三年前那个醉酒迷乱的夜晚......
当时确实是他有私心在先,他无法再永无止境地默默地暗恋下去,渴望得到一个答案和解脱。
于是他借生日的由头故意灌程易璘喝酒,想趁机表白,看看程易璘的态度。
这样,即便表白失败了,也可以说是酒后的一个玩笑,他们至少还能是朋友。
只是没想到事态会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得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当年是他“别有用心”,但也不代表发生了关系后,程易璘能一句话都不说就穿上裤子拍拍屁.股走人,玩消失吧。
周连勋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他开始挣扎,想把抱住他的混蛋推走,可是他越动,程易璘就抱得越紧。
烦死了!
这家伙喝醉之后怎么力气这么大?!
周连勋没劲了,只能放弃。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程姓男子“从天而降”还抱着他不放的事实。
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深深吸气,伸手环住程易璘的背,一步一步向后移把人往里面带。
从门口到客厅短短几米的距离,周连勋硬是托着这只巨大的醉酒“软脚虾”走了十几分钟,累得身上都出了薄汗。
终于到了,他看准沙发的位置,调整好方向,想使劲把“软脚虾”推下去。
但是程易璘抱得太紧了,导致周连勋用力过猛,脚一滑,直接被带着摔到了沙发上。
“嘶——”
他的额头磕在了程易璘的下巴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可能是倒下的冲击力度有点大,周连勋感受到身上束缚的劲少了许多。
他趁机抬起身体,一把甩开了程易璘搂住他的手。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程易璘的手腕砸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周连勋想起什么,赶紧下来查看。
他把程易璘的衣袖撸了上去,那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
周连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手表。
幸好没有磕到,不然这玩意谁赔得起啊,他松了一口气。
这只手表是程易璘的奶奶送给程易璘的,意义重大。
自从奶奶在十几年前去世后,为了纪念,程易璘就一直戴着。
他十分爱惜这手表,一般洗澡睡觉什么的都会摘下来。
周连勋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帮程易璘把手表摘下来。
毕竟现在是在他家,要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磕着碰着了,这个姓程的家伙醒来后怕不是要讹上他了。
他小心翼翼地摘下手表,当表带脱离手腕时,他看见了一条狭长的疤痕。
周连勋不禁皱起眉。
怎么回事?
他记得这家伙手腕上明明没有受过伤。
那疤痕像一条肉色的蜈蚣,横躺在程易璘的手腕内侧,长出的新肉粉粉嫩嫩的,看起来应该是刚愈合不久。
这种手腕上横直的疤痕,让周连勋不免联想到了割腕......
但看着程易璘安静恬淡的睡颜,他又觉得自己肯定是多虑了。
这个姓程的家伙从小优秀到大,性格温和谦逊,可以说是个万人迷,而且一路顺风顺水的,怎么可能会有自残的行为?
应该是不小心伤到的吧。
周连勋思索着,反应过来,在心中直喊:不是,人家怎么受伤的关我屁事啊,老天,别瞎操心了!
周连勋把手表放好,站起来看了熟睡的程易璘一眼,利落地转身就走。
有次卧他也不会给姓程的家伙睡的,反正公寓里装了全屋恒温系统,在沙发上睡也冻不死人。
周连勋洗漱完,躺上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就想起客厅里躺了个人,还有那条掩盖在表带下的新鲜疤痕......
最后,周连勋一边在心里怒骂自己多事,一边去拿了条毯子给程易璘盖上。
深更半夜,周连勋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要睡着了。
忽然,客厅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掉在了地上,随之隐隐有类似于求饶的声音。
周连勋一下子被吓清醒了,连忙去客厅查看情况。
客厅的灯被打开,只见程易璘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紧闭双眼,抱头呼喊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那是错的......”
周连勋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他赶紧跑上去想推醒人:“程易璘,程易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程易璘面容显露出极大的痛苦,他闭着眼,呜咽着说:“不!不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之前十几年,从来没见程易璘这样过。
难道是在国外读博的三年发了什么不好的事?
周连勋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
他大学也是在国外读的,有些思想极端的人是会明里暗里地欺负外国人。
程易璘这人心气高,被欺负了不一定会说,难不成那些家伙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才让程易璘留下了这么深的阴影,甚至要割腕自杀?
周连勋越想心越慌,他扣住还在胡言乱语的程易璘的肩,边摇边喊道:“程易璘,你醒醒!你听我说,你没错!你听到了吗?你没错!!”
程易璘仍然闭着眼睛,他泪流满面,嘴上还在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放过我......”
周连勋彻底慌了。
认识了二十多年,哪见过这个从小到大的优等生这副模样。
他近乎嘶吼:“程易璘!你给我醒醒!”
“我说你没错你就是没错!”
“你没错!!”
程易璘貌似被叫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看清楚眼前人后,一把抱住了周连勋:“小勋......”
终于醒了,周连勋长舒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程易璘全身在抖,忍不住出手轻抚那宽厚的背。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抱着。
不一会儿,程易璘缓过来,想起什么,他如梦初醒,猛地推开了周连勋,甚至起身退后了好几步:“对、对不起......”
猝不及防,周连勋被推得差点撞到了沙发角上,他直骂:“你有病吧!”
程易璘垂眸:“对不起,我......”
“别支支吾吾的,”周连勋站起来与他对峙,“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怎么会变成那样?”
话一出口,周连勋就后悔了,这问得好像很在乎、很关心似的。
程易璘擦掉脸上残留的眼泪,低声说:“没什么,就是做噩梦了......”
周连勋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撒谎。
程易璘这人每次一说谎,总会眼睛看向地面,然后左手不安地去摸右手的大拇指。
既然人家不想说,周连勋也懒得追问了,只说:“很晚了,你继续在这睡吧,我回房了。”
“小勋,”程易璘叫住他,“可以......不关灯吗?”
“随便你,”周连勋随口问,“你怕黑?”
话音未落,周连勋又后悔了。
靠,到底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三个字?
万一程易璘误会自己还喜欢他,可就不太好了。
程易璘:“有一点......”
周连勋纳闷了:“以前去密室逃脱、鬼屋那种地方玩,你都是打头阵——”
话没说完,他立马住嘴了,他才不感兴趣这个姓程的一米九三的壮汉现在为什么会怕黑。
一点都不感兴趣!
周连勋故作冷酷地留下三个字“随便你”,就头也不回地回了房。
程易璘目送着周连勋离开,当主卧房门关上的那刻,他颓然坐到了沙发上。
他仰头往后靠,像条垂死挣扎的鱼,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脑海里那些残败不堪的记忆怎么都驱逐不出去,爷爷曾经激动的话语似乎还在耳畔盘旋——
【同性恋就是有精神病!】
【你简直大错特错,错得离谱!你需要的是治疗!】
【易璘啊,这家医院能治你的病,要听话......】
吊灯的光芒太过刺眼,程易璘伸手去挡。
这一挡,他发现手表被取了下来,手腕上的疤痕完完全全地显露了出来。
他惊起身,想要去找手表,低头一看,手表正静静地躺在茶几的里侧。
程易璘松了口气,重新坐下。
他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主卧,又看向左手腕上的疤痕,他眉头微蹙,用右手大拇指轻轻摩挲这道狭长的疤。
灯光下,那灰蓝色的眼睛稍显黯淡,眸光却深邃无比,犹如潜藏在海底的暗流,隐秘且汹涌......
次日。
当闹钟响起的时侯,周连勋“怨气冲天”地醒了。
昨天就没睡几个小时,他今天约了人,睡不了懒觉了。
周连勋浑浑噩噩地起床去洗漱,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吃个早餐。
一到客厅,看见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程姓男子,他脚步一顿,这才想起来昨晚程易璘留宿的事。
程易璘抬眼看他,微笑问好:“早,稍微等一下,马上就能吃饭了。”
说着,程易璘放下书起身,转头走进了厨房。
“哎,不是......”周连勋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姓程的家伙有病吧!
把这当自己家了?
做饭什么的有经过允许吗?真的是.......
周连勋心里这么想,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他才不去餐桌那等呢。
免得显得他太期待、太急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