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清晰地梦到那天的事了。
可能是因为白天跟顾医生谈话时，他看似无意地引导乔鹿回想那一天的细节；也可能是因为a市突然的变天，窗外狂风呼啸，大雨落下的声响嘈杂地撞在玻璃上，隐约伴着雷声，和那天的情景如出一辙。
总之，乔鹿又梦到了那个雨夜，那个黑得让他险些窒息的昏暗空间。
乔鹿把自己蜷成一团，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把脸紧紧埋在双膝之间。
因为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乔鹿拼命地缩小自己，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谁也看不到。
可惜这梦境不愿满足他的想法。
下一刻，乔鹿听见门打开的声响。
吱呀一声。
接着响起的是沉重的脚步声。
乔鹿紧紧闭上眼，绝望地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步踏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向他走来。
“鹿鹿，到我这来，听话。”
沙哑刺耳的男声响起，落在乔鹿头顶。
乔鹿眼角滚下泪珠。
自顾自摇着头，想要出声让那人闭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听着那人接着说道：
“到爸爸这来。”
下一瞬。
乔鹿紧紧环着自己的手臂被强硬地拉开。
那人粗粝的手掌擦过乔鹿的皮肤，强迫乔鹿抬头。
看见乔鹿通红的眼眶和畏惧的神色，那人原本假笑着的脸猛地阴沉下来。
“见到爸爸，怎么可以哭呢？”
“你应该笑，笑给爸爸看。”
“鹿鹿是个乖孩子，会听爸爸的话吧，嗯？”
说着话锋一转，嘴角噙上诡异的弧度。
“不乖的孩子，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不……不要……”
--
“醒醒。”
“乔鹿，醒醒。”
林潮生刚写完一张卷子，到客厅倒水喝。
路过乔鹿的房门时，发现乔鹿房间灯都暗着，应该是睡下了，可房门却留了道缝，没关严实。
想起乔鹿冒冒失失的性格，林潮生心里暗叹口气，走过去准备帮人把门拉上。
可他刚靠近门口，便发觉不对劲。
乔鹿整个人裹着被子，只占据了大床的一角，离床边的距离很危险，一翻身就会滚下去。
仔细听，乔鹿嘴里反复呢喃着什么，语调干涩，似乎……带着哭腔。
林潮生迟疑了一瞬，脑海中浮现起乔鹿从外面回来后就明显情绪低落的模样。
微垂下眼眸，半晌后，准备关门的手换了方向。
径直推开门，林潮生打开了房内的暖灯。
走到近处，林潮生微微弯下腰。
看清乔鹿埋在枕中的脸后，林潮生眉心微皱。
乔鹿在哭。
一颗一颗眼泪像断线了的珍珠，源源不断地顺着乔鹿不大的脸颊滚落在床上，枕套都湿了一小片。
比上次被人堵在学校欺负时哭得还要伤心许多。
做噩梦了么？
看着乔鹿的眼泪，林潮生无端烦躁起来。
他不喜欢看乔鹿哭。
伸手拂过乔鹿哭得泛红的眼尾，林潮生唤他：“乔鹿。”
乔鹿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林潮生的一声轻唤并没有让他做出反应。
见状，林潮生沉吟片刻，方才给人擦眼泪的手微微向下，落到此刻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上。
乔鹿的脸很软，林潮生力度放轻了点。
明明没用什么力气，但是他捏下去的那一小块地方却很快起了红印子。
啧。
太娇气了。
林潮生暗暗想。
这回乔鹿终于有了反应，林潮生看着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然后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刚醒的乔鹿眼神泛着空洞，聚焦了半晌才有了些许神采。
刚开始还有些迷茫的样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看了多久，才终于认出他来，哑着嗓子喊他：
“潮生哥哥……”
“嗯。”
跟人对视片刻后，看人眼泪没再流了，林潮生便打算抽回手。
乔鹿哭得可怜，那把嗓子破锣一般，吐字艰难，听得林潮生心里泛堵，想着出去给他倒杯水来。
但这举动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刚从噩梦中脱离的乔鹿，乔鹿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林潮生那只因为给乔鹿擦眼泪而有些许潮湿的手被人紧紧攥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力度竟然不小。
同时，乔鹿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迹象，乔鹿的下唇也被自己的主人无意识地死死咬着，几乎要被咬破了。
看着乔鹿慌张的眼瞳映出自己的倒影，一副自己如果离开就要哭晕过去的模样，林潮生停下了动作，转身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好了，乔鹿，我在这。”
林潮生生平头一次这么温柔地跟谁说话，耐心地哄着对面明显过度紧张的人。
“放松点，我不走，别咬自己。”
林潮生任由乔鹿抓着自己的一只手，他蹲下身来，直视着眼珠跟着自己转的乔鹿，用空闲的左手抚上乔鹿的侧脸，修长的指节轻点乔鹿紧咬着的唇瓣，哄他张嘴。
乔鹿这时候反应又迟钝起来，似乎没有听懂林潮生的话。
林潮生重复了一遍，他才慢半拍地张开嘴，放过了被自己咬着的下唇。
“渴不渴？”林潮生低声询问。
乔鹿摇摇头，嗓子哑了也要勉强开口跟他强调道：“别走。”
语气可怜巴巴，叫人不忍拒绝。
看着乔鹿湿漉漉的眼神，林潮生发现，自己说不出“不”字。
林潮生妥协，对着乔鹿点点头，坐到了他的床边。
他心想，看在这人这么可怜的份上，就顺着他一次好了。
见林潮生不走了，乔鹿安心下来，慢慢松开了林潮生的手。
但是还是拉住了林潮生的一片衣角。
他怕不拉着的话，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乔鹿的意识其实不大清醒，又耗神哭过一场，没多久眼皮便沉沉地要闭上，却一直强撑着精神望着林潮生。
怕被抛下。
林潮生拿他没办法，抬手覆上乔鹿半张着的双眼，感受着掌心睫毛蹭过的痒意，垂首哄他：“我不走，累了就睡，我就在这。”
乔鹿睡着后，林潮生又坐了一会儿，见乔鹿的呼吸渐渐平缓，眉头也舒展开来，应该没有再梦到让他伤心的事情了，他才轻轻从乔鹿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服，给人把被子盖好。
起身离开之前，看着乔鹿熟睡的脸，林潮生伸出手，刮了一下人的鼻头。
然后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晚安，小麻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