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的许安觉得从再次睁开眼后就紧紧缠在自己心口的一把锁终于落了下来,他再次将脸贴在布偶上蹭了蹭,接着发出响动吸引大哥的注意,然后眼珠子在布偶和大哥身上来回打转。
许大哥本就是装装样子,他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真和两个弟弟生气,没想到自家小弟如此聪慧,反倒哄起自己来了,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小弟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都机灵很多,自己和他说些玩笑话,他也像是能听懂一般,都说慧极必伤,小弟出生时本就惊险,如此一来,更是让人放心不下。
许明川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半分,笑着抱起小弟逗了逗,便以婴儿要多休息为由,带着许二哥走了,走之前还扯着许二的手对小弟说明日再来陪他玩,见他果真应和的点点头,便更是忧心了起来。
出了屋门,许二便想回房歇息,许明川拉着他,将自己的猜想和他说了说,一时间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这事儿可不小,虽只是猜想,也不好瞒着父亲母亲,两人便一道去了主院。
静夜沉沉,月华如练,两兄弟提着油灯,踩过石子小路走进主院,门外当值的婢女远远的看看见他们二人,便掀起门帘进去通报。
许大许二刚在门口站定,通报的婢女正好掀帘出来,见着他们二人,福了福身道:“大少爷,二少爷,老爷请你们进去。”说罢,便退至门边,为两位少爷打起门帘。
门帘一揭起来,屋内便有热气涌出,两人也不耽误,一前一后走进去后,又在门口处暖了暖身子,等到身上一丝寒气也无,才往里屋走去。
屋内许夫人正坐在桌前喝着一碗滋补汤药,许父坐在椅子上看着本山水杂记,见两个儿子这个时候过来,面上还有些疑惑。
“父亲,母亲。”两人一同行礼,待许父许母应声后便在屋中找了两个凳子坐下。
许父放下手中的书,端过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问道:“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小弟的不寻常之处是许明川先觉察的,自是由他来说更是详尽,因顾及母亲还在月内,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许大也不敢说的太过直接,就怕母亲情绪不稳,有损身体康健。
“川儿啊,你说的这些为父前几日就发现了。”许父听完他的话,叹了口气,起身坐到许母旁边,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这孩子的心性远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所能及的,他除了在刚出生时哭了那么一次,后面再也没哭过,不管是饿了、困了还是拉了,都是扯着嗓子喊,不见半点眼泪不说,引来婢女后,还会动来动去告诉婢女他想要什么,这些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他像是能听的懂我们的话。”
“确是如此。”许明川紧锁眉头,“方才出来,我因起了疑心,特意和小弟说明日再来陪他,他听了之后,躺在榻上看着我和二弟连连点头,这下儿子便更是肯定了。”
许夫人自他们说话时便放下了勺子,听到现在更是连勺子都有些拿不稳了,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自生产完后,便未走出房门一步,为了让她好生修养,孩子也被抱到侧屋,安排了足够的人看顾着,故此她这段时间除了每日精神气足时,吩咐下人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看,其他时间是见不到孩子的,也因此她并未发现孩子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只觉得他比起两个哥哥更安静些。今儿晚上,自家丈夫和两个儿子的一番话,着实是有些惊吓到她了,一想到这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会有这般可能,她不禁悲从中来:“我苦命的儿啊!”
父子三人本就时刻注意着她,见状,许父立马侧身扶住了她,一手绕过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胸口。
等许夫人终于平静了些许,许父便舀起还温热的汤药喂到她的嘴边,安慰道:“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幺儿现在能吃能睡,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说不定便是他生来便聪敏些罢了。”
许夫人何尝不知这是些安慰话,可这也不是服几剂汤药便能好的寻常小病,如今也只能顺其自然,等幺儿长大些再看看。
“川儿,阿文,你们两个平日里若无事便多去陪小弟玩一玩,多逗他笑笑,也可多抱他在家中走一走,别老让他一个人呆着,婢女嬷嬷虽也会哄他逗他玩,但总是有主仆之分,不敢僭越。”既是无甚好方法,许夫人便想让两个儿子多去和幺子逗趣,也好过他一人成日的躺在屋子。
许大哥点头,笑道:“是,儿子明日便去搜罗些有趣的玩意儿回来好好陪小弟玩上一天。”
“儿子也是。”许二哥不甘示弱,紧接着说道。
时辰也不早了,事情既已说完,许大许二也不便多留,起身回自己院里歇息去了,只是睡前,两兄弟还颇有默契的都在想着明日带给小弟的新鲜玩意定是要压过对方一头。
接下来几天,许安明显发现两个兄长来看他的次数多了,每回来还都会带上些颜色鲜艳的小玩意过来,许安现在已经彻彻底底接受自己是个只会吃奶的小婴儿了,对这些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很是好奇,倒是比先前活泼好动了几分,一家人见此,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些许。
十一月十五日,许安的满月宴正是安排在这一天,正巧赶上百官休沐,一大清早,便有许侍郎相熟的官员带着家眷前来赴宴。
许安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双温热的大手把自己抱了起来,稍微掀开眼皮一看,原是母亲把他从锦被中抱了出来。
看见儿子这实在犯困,却又努力想睁开眼的样子,许夫人都要被逗笑了,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柔声哄道:“没事,安儿你继续睡,娘抱一抱你。”
来不及深思娘亲为何这么一大早上来自己屋内把自己抱起来所为何事,他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等到许安再次醒过来时,他已经被换上了一身火红的小袄,看起来喜庆极了,见他睁眼,一旁的刘嬷嬷便想抱他去喂奶。
许夫人伸手拦住了她,让婢女将碗放在桌上,然后一手抱稳小儿子,一手舀起一勺奶喂到他的嘴边。
这一个多月里,许安一日便要喝七八次奶,喝到如今,他早便有了条件反射,勺子一放到嘴边,嘴巴就自动把奶给喝进去了。
许夫人今日还是第一次喂小儿子吃东西,家中向来是这个惯例,孩子出生后,许父为了不让孩子打扰她做月子,都是指些有养孩子经验、做事细致仔细的嬷嬷、婢女来照顾孩子,等到她身子养好了,出月了,孩子才会接回自己身边喂养。许夫人对此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她曾经也见过小月没坐好的夫人,身子明显比生产之前差了许多,吃多少汤药也补不回来,更何况孩子就在府中,想看随时都能让下人抱过来。
“再喝一勺,恩,安儿真乖。”许夫人眉眼含笑,喂下手中一勺后,见小儿子左右摇头,怎么也不肯再吃了,便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刚喝完奶的小娃娃身上还带着股奶味,屋中炉火烧的旺,热气一熏,这味道便更甜腻了些,许夫人抱着小儿子逗着他玩了一会,最终还是没忍住,埋在他圆乎乎的小脸旁,用鼻尖蹭了蹭他温软的小脸,闻了闻他身上的奶香气。
许安被蹭的愣住了,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这么对自己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反应过来后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
这一下可把许夫人吓了个够呛,不过是一个抬头的功夫,儿子的脸都快比柿子红了,她险些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儿子受不住,可摸摸他的小脸,除了红的有些烫,也没起小疹子,她把手伸进衣服里摸了摸,身上也没什么发烫的迹象,还是身边的嬷嬷提醒了句可能是房间内炭火太足,小少爷又穿的多,把脸给闷的红了些。
许夫人听着半信半疑,便让人去把窗子开个小缝,透点气儿进来。就这么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许安脸上的红意还真消下去了。
见果真有用,许夫人也安心了些,虽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也没来的及深思,抱着孩子就往前院去了,今儿是小儿子的满月宴,孩子还是的抱去外头露个面的。
前厅里,已经有两三位与许家交好的官员早就到了,许侍郎正陪着一起坐着喝茶闲谈,有兴致上来的,已经摆上棋盘手谈了起来。见许夫人抱着孩子出来了,几位纷纷起身,围着孩子逗了逗。
许夫人在前厅待了没多久,便抱着孩子去了花厅,几位官员的女眷早已攀谈上了,此刻见她抱着孩子进来,便都纷纷迎了上来。
“今日是我失礼了,”许夫人一进门便是告罪,“喂完奶后,安儿不知怎么,忽的脸上便发红了,唬的我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身边的嬷嬷有经验,不然今儿还得请大夫来上一趟。”
几位女眷平日里本就要好,只晚来些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也没人放在心上,反倒是都往许夫人怀中乖巧的孩子身上瞧,听得她的话,几人将目光放在孩子的脸上。
钱夫人见孩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住往屋里的几人看,却又不吵不闹,安静躺在娘亲怀中的样子,眼热极了,上前摸了把许安的小脸,道:“许姐姐,你家这小子看起来就乖,我家那皮猴子小时候成天的哭闹,吵的我没一日安生。”
见钱夫人先上前摸了把孩子的脸,其他两位夫人也围了上来。
张夫人先是看了看孩子的脸,又伸手摸了把他的衣裳,道:“这小袄倒是厚实,这两日风大,可是得裹严实些,晚上睡觉也得让婢女多注意着些,我家寻儿前两日便着风了,喝了几日的汤药还不见好。”
“我看这脸儿现下倒是没发红,我家清儿小时候倒也有过这么一次,大夫说是……”
屋里的几位夫人都是养过孩子的,这会儿说起来,便一个个的说起了些自己养孩子的事儿。
许安原来也不知道养个孩子还有这么多讲究,一时间也跟着听了起来,也不知听了多久,许安有些犯困。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许夫人关切的目光,看他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便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听着耳边几位夫人轻柔的说话声,感受着背后不轻不重的力度,许安动了动脑袋,寻了个舒心的位置,就这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