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强劲的武力值能够带来极大的安全感,如果心中仍旧觉得不安,那就是武力值不够。
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有土豆、红薯等物喂饱了平民,剩下的只有不满的读书人,他们的嘴巴的确不饶人,但又能怎么样?她都不敬畏上天、不在意史册里的记载了,读书人能把她怎么样呢?况且那帮士人不是硬骨头,也不是不能取代的。
将武器、火.药的事情扔给崔闼后,高素之暗松了一口气。之前还觉得这么做危险,时间太早,可现在想来,怎么样做不危险?泰始帝逐渐走上发癫的路,而高望之过去的优势都不存在,局势看着利于她。
棉花、土豆以及红薯等种植移交司农寺的人负责,工部那边呢,高素之好歹是挂了名的,使用现成劳动力的时候,也一并将一些不是什么很紧要的技术教给了他们。里头制造的一些东西,可不是用来当摆设的,高满的商队会将它们带向各地,这么一来,穷陋的工部有了自己的收益来源,面对户部的时候,腰杆子都挺直了。
在郑文被罢官后,左仆射空置,尚书省的长官只剩下陈国公元尚同一人,身为尚书右仆射的他对工部的东西有点兴趣,也想过从高素之的手中夺东西。可没等他做什么,与魏王高望之的关系急骤恶化,重心又挪到吏、户、兵三部。
在这三部之中,唯有兵部是他统管的。兵部尚书卢匡君本是晋王的岳父,按理说是他们的人,可近来不知为何,态度摇摆起来。卢匡君之弟秘书少监卢匡岳频频与王家的人接触。这时候,元尚同才记起,王泓之妻卢玉柏,也是卢家人。卢家跟齐王府也是能沾点关系的。他们必须将卢家给拽住。
朝堂中风起云涌,高素之只是关注着,看着魏王、晋王的党羽打生打死,她并未彻底卷入其中。但想要清闲那也是没有的,她还没跟王映霜腻歪多久呢,朝堂上就针对一件事情争执起来,并且牵连到了她。
元日朝贡后,各地使臣陆续回去了,可各藩国的使臣还留在四方馆中,献上微薄的“朝贡”之物,等待着泰始帝大方的赏赐。这“以小易大”,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刻,一来可拉近与大齐的关系,二来呢,还能收拢许多好处。他们人在长安,也是听说了种子的事情,想着弄些回去,当然,赐物也不能少。
各藩国的使臣们打着这样的主意,可沉迷丹药的泰始帝一下子将他们忘记了,而鸿胪寺的官员呢,早烦了这堆等着要各种好处的使者,一直憋着,直到再也拖不下去的时候,才上书禀告此事。而此时,已经是春试放榜后的三月了。
为了彰显大国风度,有什么好处都给了,扶持下国也算是扬威,可惜的是这些下国并不安分。时常骚扰边境的突厥就不提了,那高句丽也时常在东北边境找事。至于百济和新罗,则是想要借助大齐的军事势力摧毁对手,都是些不怀好意的臣服。
那边的局势朝臣们还是看得出来的,将粮食送过去,完全是推动他们发展,替自己养大一只颇具威胁力的老虎。可一来面子不能丢,二来则是认为风化教育可敌一切,故而朝廷上出现两种声音。一是让使臣们看看上国的实力,彰显风度威势的同时,也传达一种不惧的意思;另一边呢,则是大力反对,甚至建议泰始帝要出兵将那些有野心的附属藩国打趴下。
高门士族和勋贵在这件事情出现争执,谁也不能够说服谁。他们在吵嚷的同时,还要忍受几句来自户部尚书的叱骂。在这样闹哄哄的形势下,某位朝官忽然间将高素之给拽了进来,说土豆、红薯等物都是齐王发现的,让齐王当这个接待各藩国的使臣最好。
争执的双方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齐王是泰始帝的嫡长子,身份尊贵,藩国使臣挑不出错漏,不会觉得自己会被慢待。但齐王的脾性……会带来什么?不管怎么说,晋王、魏王的党羽在这一刻都有相同的心声,等待着高素之惹怒使臣。
没有宰相发表异议,就连中书令王泓都噤声不语,故而让齐王高素之主持鸿胪寺接待各藩国使臣的事,就那样定了下来。
“那帮人赖在长安不走,想要用小舍换大得。”高素之接下来旨意,眉头紧紧蹙起。后世的史书上有人计算过送出去的东西,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是宗主国。就口头承认一下宗主国,在文书上道一声上国皇帝,就能换来这么多好东西,要是她也乐意啊!
赐下去的都是钱呐,是她的钱!
“大王不打算依照旧制了?”王映霜挑眉问。
“不要。”高素之摇头,剧情里主要提突厥为害,但高句丽那儿也写了一笔。大齐联合新罗、百济灭了高句丽后,那些小国又翻脸,等到百济被吞并后,那半岛上就只剩下新罗独大了。之后亲齐的新罗女主病逝,继任者开始寻找自尊,不想把大齐放在眼中,私底下跟倭国来往,是该消灭的毒瘤。
王映眼眸中闪烁着亮光:“只怕抹不开面子的臣僚会抱怨。”
“他们这样大方,那就自己出钱让使臣们有宾至如归的快乐吧。”高素之哼了一声,倒也没真的想问朝臣要钱,她的眼眸滴溜溜转着,土豆、番薯等良种暂时不能给,但其它存在也足够迷了这帮人的眼了。她朝着王映霜嘀咕几声,扬眉笑道,“先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
鸿胪寺中,藩属国的使臣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以往已经拿着东西返回自己的国度了,可如今朝廷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不想要他们的臣服了吗?在千等万等中,终于拿到点讯息,知道接待他们的人是齐王,才暂时地压下心中的那点不耐。
高素之也没拖那些使臣太久,在领了任务的第二日,她就在前往鸿胪寺见这些藩国的使臣们了。使臣们倒也不会直白地要东西,都是拐弯抹角地提。高素之面上挂着笑,假装一点都听不懂。仿佛宴会真的只是“食宴”。
鸿胪寺中的预算就那些,经过朝官们的几轮克扣,到膳房的钱哪里还剩多少?使臣们都有鸿胪寺中饭菜不好吃的认知,往往遣人去外头买。他们对鸿胪寺的宴会没有抱有任何期待,可等待上菜后呢,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茫然而惊骇地看着面前从未见过的食物。
什么苦瓜、洋葱、番茄都是后世才有的,高素之通过图鉴换来后,一直在满园培养。种子在江南散开,她回京的时候也带了不少。她跟王映霜早就吃腻了,正巧这个时候让使臣们开开眼。
高素之坐在首座,看着使臣们你争我抢、狼吞虎咽的动作,暗暗哂笑一声。先前还能维持矜持,可现在就原形毕露了。倒是有几个使臣正襟危坐,举止间斯文有礼,高素之一掀眉头,鸿胪寺中随侍的官员,立马就低声道:“是百济的使者。”
高素之眼中寒光微闪,百济所图甚大,想要借助大齐的力量摧毁对手,一统半岛。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对大齐称臣,还引入中原文化制度以自强。说起来,还有子弟在国子学中。她坐在首位,没与说使臣们说太多,只让鸿胪寺的官员跟使臣们虚与委蛇,而她则在暗中观察。
这鸿胪寺的盛宴一连三日,使臣们吃得尽兴,等到宴会消失后,再去尝鸿胪寺的东西,使臣们只觉得万分寡淡。一个个旁敲侧击打听那些食物的来由,试图让鸿胪寺再度端上。甚至还偷偷摸摸地观察鸿胪寺官员用餐。
在他们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发现一点异处—有些官员用的是膳房简陋的餐饭,而有的人用的则是美食!花了点钱打听一阵,使臣们才知道,鸿胪寺的膳房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免费的正餐——味道当然好不到哪里去;而另一部分,菜肴都是得花钱的。
可使臣们哪里甘心在鸿胪寺用钱?不该所有东西都免费对着他们开放吗?一些怕事又嘴馋的小国愿意出钱买,而底气足的强硬派立马就闹腾了起来,惊动了齐王高素之。
高素之处置的方式倒也简单,直接取缔小厨房,主打一个公平公正,与使臣们所想的背道而驰。
“大王,这样是否有些过了?”鸿胪寺的官员惴惴不安,捉摸不透齐王的心思。鸿胪寺中哪里有小厨房?都是齐王接手迎对宾客事的时候弄出来的,可没几天呢,就又取缔了。
“有么?”高素之漫不经心地问,没把那些使臣的态度放在心上。她对着脸色难看的鸿胪寺官员嘱咐道,“将他们引到百味楼去。”百味楼在西市,是高满的产业,长兴园是供贵人们游览,可也不能只局限于一地。在高素之留在苏州的那一年,高满已经在长安、洛阳等地开起新的酒楼,用的嘛,自然是高素之提供的菜谱,以及一些首度出现的香料、酱料,颇受众人的喜爱。
鸿胪寺官员苦着脸问:“为何?”
高素之扬眉一笑:“引导他们将钱花了。”有的人只是为了吃,而有的则是在琢磨那些新奇的种子,想要弄点回去博功劳了。高素之不管他们的目的,她只需要对方将钱花得差不多了,再引他们去看自己的玻璃产物。会对玻璃动心吗?绝对会的。但没有钱怎么办?那就写欠条吧。
第72章
齐王行事,向来不可捉摸。虽然说京中已经没有关于疯症的流言了,可阴影还留在许多朝官的心中,仍旧认为她没法用常理来揣测。鸿胪寺的官员们更是心中叫苦,只是圣人已经将接待使者的事情尽数移交给齐王负责,除了听话,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身后没有强悍的大家族来替他们主张。
鸿胪寺的小厨房一停,各处来的使臣就不满了,可也知道大齐是上国,不能轻易得罪了。他们跟鸿胪寺中的官员抱怨,鸿胪寺的人呢,依照齐王的吩咐,对着使臣们感慨,说那些食物本就是珍惜之物,价值连城。三两句话后,又隐隐透露百味楼的消息,道它是京城一绝。
使臣们的心思已经被美妙的食物勾起,知道百味楼后,便遣仆从前去购买。在鸿胪寺中他们可以打滚撒泼,达到白吃白喝的目的。但百味楼里就不一样了,没钱都别想进那个门。起先,这些藩国的使臣还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在百味楼里闹腾,但在某个小国使臣因为吃霸王餐被京兆尹请走,最后由齐王接出来后,就老实了许多。
有的小国使臣的确不想要面子,可也怕做得过分了,惹来大齐冲冠一怒。
虽然是负责鸿胪寺事情的人,不过高素之不怎么露面,让鸿胪寺官员跟那些藩国使者打交道,引得他们在百味楼中胡吃海塞。如此过了大半月,高素之才重新在鸿胪寺里露面。等着鸿胪寺官员说完场面话后,她假装听不懂使臣想要赏赐的暗示,又请使臣前往芙蓉园中小聚。
春试放榜后,曲江附近犹为热闹,樱桃宴、曲江宴接二连三的,到了四月的尾声,仍旧浮动着很浓厚的文学气息。这一来是因为芙蓉园、曲江附近适合踏春,二来则是因那栋藏书阁。一年多的时间,藏书阁中的典籍渐次丰富起来,不少往常根本见不着的书籍也有了刻本,能够用钱买。至于不愿意出钱的呢,也可以留在藏书阁中抄写,但得用劳动来换,比如说,维持秩序。
藏书阁已经是芙蓉园的一绝,在长安的名头不亚于皇帝时常登临的紫云楼。不过要说引起的轰动,怎么都比不上高素之让人新修的琉璃阁。外围的建筑还是木式的,雕梁画栋,斗角飞檐。可其中也做了不少的更易,譬如说屋中的几扇雕花窗都换成了通透的玻璃。在春日和煦的日光下,仿佛身临仙境!
琉璃阁并未对着芙蓉园中的游客开放,第一批抵达的是藩国的使臣。使臣们以为的宴集是食宴呢,哪想到会被高素之引到这边来?乍一看,便倒抽了一口冷气,神色震撼。等到回过神来,一个个眼中都冒着灼热而贪婪的光束,恨不得立刻扑到玻璃上去。
琉璃阁内部,摆放着不少的展台,而展台之中都是玻璃制造品。一些在高素之眼中看来压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在玻璃冶炼技术很落后的现在,当然是价值连城。她将各藩国使臣的神色看在眼中,一挑眉,微笑道:“诸位以为某的琉璃阁如何?”
“大王这琉璃是从何处而来的?”问话的是个西边小国的使臣,他们位于丝绸之路上,也是见过从罗马那边运过来的琉璃,甚至以其为贡品上贡。如果大齐自己就能制造更好的琉璃,那他们还要其他国度的做什么?他的脑子转动着,想要从齐王的手中得到一批商品,向着外头输出。
高素之笑道:“自然是我大齐的匠人制造的。”在她看来,用玻璃搭建一座宛如水晶宫的通透屋宇更震撼,只是时间紧急,来不及做太多。
“此物是量产还是?”小国使臣屏住呼吸,又继续问。
高素之反问道:“足下觉得琉璃是珍品还是凡物呢?”在掌握了提炼玻璃的技术后,这玻璃当然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过高素之是不会对着藩国的使臣透露这些的。她瞥了眼满心震撼的鸿胪寺官员,懒得再搭理他们,而是引着各藩国的使臣在琉璃阁中参观,当然,只字不提赠予之事。
齐王如此态度,使臣们必定会发牢骚,而牢骚语落到晋王、魏王党羽的耳中后,他们顿时心中大喜,上书弹劾齐王慢待使臣,影响大齐与藩国的和谐。
太极宫两仪殿中,宰臣们在此商议军国大事,免不了会提到弹劾齐王的奏书。
“使臣们逗留长安已久,可依照旧制行事。”崔闳上书禀道。
“左相难道不知他们的心思吗?他们打听到了土豆、红薯等事,想要良种。”元尚同冷笑一声。
崔闳义正词严说:“既是我藩属之国,将粮种赐下又如何?得我大齐之助,各藩属国自然会对大齐感恩戴德。”
“难道足下的意思是,不赐下粮种,他们便不肯臣服我了吗?”元尚同反问。
崔闳眉头紧皱,对元尚同很是不满,他还未开口,王珩便持着笏板进言道:“陛下得天之佑,得此粮种。可如今库中粮种甚少,关中之地尚且不足,何况是整个大齐?诚然,诸国与我大齐交好,可也需有内外之分,粮种如何能让他们带走?”
王珩并不同意崔闳的慷慨,过去也是有例子的,送粮、送人,说什么弘扬华夏风化。对方的确是学了华夏风仪,然后反过来攻打他们。西边、南边、东北边皆有大国在,左右摇摆是诸小国的本质。
殿中沉寂片刻后,又有人上书道:“齐王为接待藩国之使,可臣听闻齐王与藩国私相授予。”
“足下指的是琉璃吗?此事已禀过圣人。我工部与匠人们研究出提炼玻璃的办法,日后无需再从外求。”一直沉默的工部尚书宇文神阔忽然扬眉大笑起来,鸿胪寺卿眉眼间也有几分喜色。毕竟交易所得的款项,除了送到泰始帝口袋中的,分别给了工部和鸿胪寺,齐王她自己是分文不取啊。各官衙都有官田,可有时候钱是不够用的,想从户部那要钱,难于登天,还是齐王阔绰。
像崔闳、元尚同并没有具体关注齐王将人带到芙蓉园中做什么,听到“玻璃”“琉璃”还以为是高素之想要某些珍奇之物,从使臣的手中强买。这私相授予的罪名,一旦上升了那就是通敌卖国。
在制作出来第一批玻璃杯后,高素之就让人挑了品相好的送到宫中去。只不过泰始帝沉迷其他事情,对“琉璃”没多大兴趣,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如何模样。
听了宇文神阔的话,他才想起来,朝着身侧的杜泽望了一眼,得到杜泽的提示,他才道:“朕知晓此事。”他抚了抚发胀的眉心,很不耐烦宰臣们的吵闹,片刻后又说,“鸿胪寺那边,齐王处置就是,诸卿何必着急?”说着,便起身从两仪殿中退了出去,任由宰臣们面面相觑。
没达成目的的崔闳唇角依旧挂着笑容,元尚同面容幽沉阴冷,而王珩,心中浮现一抹忧虑。自从那几个妖人入宫后,圣人对朝事越来越倦怠了。
回到内宫的泰始帝并没有去静室打坐修行,他吩咐杜泽取了高素之送入宫的玻璃杯来。身为帝王,最不缺的就是珍稀奇物,琉璃二字对他来说,是司空见惯了。只是饶是如此,在看到通透的玻璃杯时,他还是大吃了一惊。那盛满了丹药和长生的脑子里,也挤出一个“钱”字来!若是和瓷器、丝绸一道送往西边,国库又将有一笔进账。
杜泽悄声道:“奴婢听说,那些藩国使臣除了打听粮种,还想要琉璃提炼的法子呢。”
泰始帝脸色一沉,立马道:“不能给。”他在殿中来回踱步,怕高素之做事情不妥帖,又朝着内侍吩咐两句,要他们去齐王府传讯,小利可以让,但这可是大问题。
齐王府中。
高素之听了内侍的传话,暗松了一口气,她就怕泰始帝脑子不清楚,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将什么好处都给让出去。
玻璃杯盏府上有一套,不过高素之更喜欢如蝉翼般流光通透的瓷器,府上日常用物里,第一被取代的还是铜镜。等身大镜,巴掌大的小镜,匠人们都在研制了,高满那边将消息透出去后,不少人到她那预订。
王映霜坐在镜前,一抬手便看到高素之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大王想过如何利用这件事情吗?”王映霜问道,见高素之一愣神,她又微笑道,“我不信朝臣们与藩国的使臣没往来。”
高素之眼皮子一颤,也不是谁都是想将文明的风吹响各地的,说白了,利润才是第一影响要素。只要得了好处,替那些藩国使臣说几句好话又何妨呢?还能扯上大义的旗帜。至于这一举措,会给未来带来多少麻烦,那些人是不会思考的。
高素之脸色沉了沉,慎重道:“我明白了。”一些嘴皮子很利索的人,隔三差五来找事,在她脑袋上扣锅。现在时机恰好,该是她进行反击的时候了!要说谁最容易跟使臣接触受贿,自然是鸿胪寺的官员了。从他们着手,抽丝剥茧,能拉拽几个高官下来最好。
“《二帝语录》编纂得如何?”王映霜又问。
“已经刻印出来一些了。”高素之闻言心情松快几分,扬眉一笑。
《二帝语录》其实是神武、泰始二帝的诗文著作以及诏旨中摘出来的套话,高素之准备将它当作大礼送给藩国使臣。
谁敢说这不是重礼?只要名头树得好,厕纸也能价值连城!
第73章
虽然在吃上心满意足,还买了不少玻璃制品,可这些都是花了钱的,能带走的都算是个人的私产。齐王不急,使臣们却急了起来,来大齐朝贡哪一回是真的空手而归的?他们向着齐王提出告辞归国的事情,齐王只道给他们个送别宴,半字不提赏赐。使臣们哪能甘心?拐弯抹角的话齐王像是听不明白,他们只能直截了当地表明意图了,当然,是对着鸿胪寺的官员,期待他们替自己美言几句。
高素之佯装不知道使臣与鸿胪寺官员私下勾结的事情,等到款待使臣的大宴上,她一拍手,便让人将大箱子抬出来。鸿胪寺的官员们也暗松了一口气,要他们说,一切照着旧规矩处理就好,对方要什么就给什么呗。眼见着齐王有听懂人话的迹象了,脸上的笑容不由得真切几分。
然而高素之在使臣中喜出望外的眼神中取出了《二帝语录》,丝毫不顾鸿胪寺官员僵硬的脸色和震惊的眼神,在一片死寂中,从容自若道:“诸位不是说仰慕我大齐风仪吗?”谁能代表大齐?那当然是神武帝以及泰始帝了?谁能反驳,谁敢反驳?
高素之在一片菜色中,拊掌大笑道:“诸位入我大齐,欲袭圣贤之风化,慕礼仪之风,欲革洪荒之俗,我神武、泰始二帝,岂不正是可效仿的榜样?”
使臣们纷纷变色,但谁敢当着齐王的面说这些语录对他们来说,甚至不如厕纸呢?只能捏着鼻子称“是”,将神武、泰始二帝一夸再夸。只是内心的怨怼终究会流露出来,而那边收了他们贿赂的朝臣也啼笑皆非,最后上奏弹劾齐王的荒唐。
王珩听了此事后,也心道不好。在某日下朝遇见难得当值的高素之时,不由道:“大王这么做,恐怕使藩国人心不平。我大齐虽有煌煌天威,可也耐不住与众国交恶。”他倒是不在意那些名声,只是考虑到边境的安危,对高素之的举措也有些异议。
高素之一觑王珩脸色的忧色,笑道:“右相不必忧心,我心中有数。”
朝臣们的弹劾被泰始帝压着,没有拿到朝会上商议,对于圣朝的《二帝语录》,他内心深处只有无边的欢喜,难道这东西不是价值连城吗?他为自己的“圣贤之名”而矜持自傲,连带着看那些弹劾的官员也不顺眼起来。可他不想处置,朝臣们接二连三地提起,担忧有伤边境之和。
勋贵出身的官员倒是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的权势来自于军中。在太平无战事时候,手中没有直接领的兵,只能被世族文臣一点点打压。有战争等于有功劳,他们是不在意边关安稳的。
那边高素之在送了《二帝语录》引起使臣的不满后,又悄悄地见了几个心向大齐的藩属国使臣,难得大方地送给他们一些玻璃制品。除此之外,还赠予了些许蔬菜的种子。土豆、玉米等粮食,高素之打算捏在手中,但珍稀蔬菜之种可以放宽,可拿着它们来吊住使臣的心。
高素之跟使臣们推心置腹地谈话,字里行间透露出那些粮种的好与难,并且不忘画下大饼,只要小国心向着大齐,明后年等到粮种足数的时候,必定有他们的一份。使臣这段时间已经被磋磨得没有任何脾气了,在看到《二帝语录》时,那种荒谬和无奈充斥内心。这会儿得了些好处,又听高素之的话,自然是喜出望外。
“此事你知我知,万不可泄露。”高素之又吩咐道,类似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回了。
藩属小国使臣连连点头,并好心地将自己联络过的鸿胪寺官员名录告诉高素之。
几日后,朝中的异议压不住了,泰始帝终于将鸿胪寺接待使臣的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
世族出身的官员对着老神在的高素之,纷纷攻击她不顾大齐脸面,不顾大齐边境和谐,刻意刁难藩属国使臣。高素之则是握着笏板,不紧不慢地开口。倒不是为了辩驳那些朝臣的话,而是进言弹劾部分受贿的朝官。她所得到的情报犹为详细,几时沟通、收了什么礼物、收了几许钱、许下什么承诺,一一在朝上道出。
末了,高素之将“怠慢”使臣的锅给丢了出去,叹气道:“并非是臣想为难他们,只是那些粮种,着实拿不出来。臣不忍见诸位大臣步入歧途而已。他们的心是好,可我大齐百姓尚不足用,哪能将粮种分出?”
高素之话音落下,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泰始帝的脸色倏然黑如锅底,他赏赐是一回事,受贿的朝臣来要是另一回事。
高素之还嫌不够,又凉飕飕道:“诸位皆是我大齐栋梁之臣,知晓军国大事。今日能卖粮,改日是不是会出卖我大齐将士了?”
泰始帝咆哮了一声,气得浑身发抖:“放肆!”朝臣齐刷刷跪了一地,张嘴就是“冤枉”。那些被高素之弹劾的人心惊肉跳的,实在是不知道高素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也不知她手中是否握有证据。
最后是崔闳顶着压力站出来说,如果这时候处置朝臣,恐怕会让各国使者难堪,增进他们的叛逆之心。
泰始帝冷冷地睨了崔闳一眼,对他的不耐烦溢于言表。
高素之又道:“诸位弹劾臣荒悖无礼,慢待藩国使者,此罪臣不能也不敢认。臣劳心劳力,使诸国使臣宾至如归,慢字何来?”
这话一落,不少人心中暗骂她不要脸,藩国使臣们骂齐王的声音连街头小儿都能听到了,就连王珩都抬眸瞥了高素之一眼,神色莫名。
泰始帝不出一言,始终阴着脸不说话。
高素之倒也没指望他在这时候处置那些私通藩属国的朝臣,她神色平淡自若,退回到队列中。
没两天,在鸿胪寺中的使臣陆续上书请辞,书中歌颂大齐的无量功德,丝毫不见怨怼和不满之色。不少人都观察着使者的动态,见他们没什么异样心中觉得甚是古怪。等使臣们陆续离京,御史们抓住机会,旧事重提。
一来是弹劾那些人构陷齐王之罪,二来则是受贿私通藩国使臣之罪。
构陷之名,那些人哪能承认?可偏偏没有一个藩国使者像说好的那样,跟泰始帝哭诉齐王的荒唐。至于受贿……家中证据摆着,根本抵赖不掉。被弹劾的朝臣们惶恐至极,想要寻求同僚们相助。可泰始帝听了御史添油加醋的一番话,隐约觉得国库都要被这些人掏空。
要是棉花传出去,各国皆有御寒之衣物,大齐将士的优势在何处?如果不顾自身处境,将粮种传出去,各藩属国人口激增,大齐自身口数反倒停滞不前,又算什么?如果提炼玻璃技术到他们手里,那这条商道利润该损失多少……泰始帝毕竟是大齐皇帝,以大齐本身为重,听御史一样样数来,哪能不怒极?直接下令革职,将人打入刑部大牢。
这些人里头,不乏勋贵出身的,可更多的是世族那边的,高望之的党羽。高望之想跟藩属国使臣打好关系,可偏偏泰始帝又忌讳这点,别说是释放出那帮人了,连高望之本人就被恶狠狠地训斥一顿,也是靠着宫中两位妖道说话,他才从泰始帝的怒火中逃脱。
泰始帝怒如雷霆,雷厉风行地处置一堆人后,自然得要有新的人填上,朝中不免一番争夺。侍中崔闳本是泰始帝的心腹,可近来做的几件事情都是错的,泰始帝对他的不满逐渐增多。贿赂使臣之事,崔闳其实也沾了点,这会儿他没敢再出头。在人员的选择上,让王珩占据上风。
王珩推举的并非世族也非勋贵的人,跟张太傅有点门生子弟关系,这样的人更能让日渐暴躁的泰始帝安心。可王珩的身份摆在那里,他所举荐的人,带着点微弱却天然的齐王徽记。
齐王府中。
将一堆人送进刑部大牢后,高素之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让他们到处说她的不好呢。就算她真的“疯狂”,那也不是谁都能来说她的!来书中世界两年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下来,细数来,像是过了半辈子那般漫长。
“大王在想什么?”王映霜呷了一口杯中的酒,朝着神游的高素之微笑道,这样的结果是她们最乐意见的。只是不知圣人怎么想,以大王的年龄以及功绩,都该册为东宫了吧?
“想时间如逝水。”高素之慨然叹息一声,她琢磨一阵,又问,“接下来该怎么做呢?”高产的粮食已经都换来了,高满的商道四通八达,海外航行在筹备中,她私底下也开始制造火.药,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如果她已经在那个位置,能够让国家机器全力推行,可惜逐渐年老昏聩的泰始帝还在。
“宫中情况如何?”王映霜又问,有时候不是自身强大无缺陷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圣人大过天,一句话就能让人身后一切皆空。
“在建造宫观。”高素之耸了耸肩,这劳民伤财的事情没少被朝臣弹劾,可泰始帝一意孤行。她能做的就是与泰始帝分利,用好处暂时地博取君父的“欢心”。“以前赏赐的都是财帛,如今倒改成赐金丹了,得亏没让人写服丹心得。”沉迷神仙方术似乎是一些老皇帝的通病,想要权势滔天,想要千秋万岁,只可惜再怎么努力,百年后皆枯骨。
王映霜眉头微蹙,越是沉迷长生道的帝王就越忌讳东宫,难怪皇帝不肯立储君。
“对了。”高素之忽地岔开话题,“我观突厥和高句丽使臣都桀骜非常,恐怕不久后会有战事。”高句丽尚小,有百济、新罗牵制,暂时没有动作,但突厥那边,没什么顾忌,可是年年都要劫掠边关的。
王映霜很相信高素之的直觉,她蓦地抬头问:“和还是战?”
高素之没说话,脸色凝重。
为了压制勋贵们的势力,世族们会千方百计达成“和”的局面,而这“和”不是和平,而是“和亲”。宗室之中,适合婚嫁的只有平阳、舞阳两位公主。剧情里没提到平阳的婚事,但舞阳——却是因为婚事不能自主而自尽的。剧情更易,兴许勋贵之子变成突厥可汗,可不管怎么说,对舞阳都不是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晋王高慕之一定是想战的,因为他的党羽都是勋贵出身的,十分渴望战功。元贵妃跟他不松口,舞阳就不必去冒那个险。
高素之思索一阵,说:“突厥贪心不足,俗同禽兽,不可与之说礼仪,和亲除了牺牲女人外,不能换来什么。”她绝不能让姐妹们走到这一步!
第74章
突厥的动向是高素之根据书中剧情进行的猜测,这等重要的大剧情,如果没有一种强有力的力量影响,是不太可能变动的。不过其向背是驻边军的事,高素之身为亲王,在卸去了接待使臣之责,再过问那就是犯忌讳了。高素之可不想被扣上一个造反的大帽子。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便到了炎炎的盛夏。高素之本来想捣鼓硝石,毕竟她还承担了替泰始帝炼丹的职责,能够光明正大地购买使用,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研究火.药硝石必不可少,宫中有冰赐下,习惯了这边的天气,倒也没那么难捱。
最近没什么大事发生,除了泰始帝隔三差五赐下几枚金丹做嘉赏,使得几个老臣险些一命呜呼外,还算是清宁。那些都是得了泰始帝恩宠的臣子,就算明知道金丹有问题,也不会说,反而怪到其他东西甚至是自己身上。
齐王府“有幸”得了几枚御赐的金丹,高素之可不敢胡乱吃。她扫了眼系统商城,有些遗憾,怎么没有其他时代蹦出来想要研究金丹的人类呢?她还是很想将废物利用的。
在高素之觉得清闲时,宫中忽然传出泰始帝咳血的消息——
也没听泰始帝有什么毛病,可就像山巅雪崩,轰然而作,打的人措手不及。
朝臣们惶恐至极,而魏王、晋王,则是暗中行动起来。
“肯定是金丹吃坏了身体。”高素之很笃定地对着王映霜说。剧情里泰始帝还能再活个好几年呢,也是嗑丹药了,只要没人来场宫变,他的血槽不会在这个时候空掉。现在的泰始帝就像是一只老病的狮子,紧紧地握着权力不肯放松,大献殷勤可能会让他起疑。
高素之悄悄地跟皇后一打听,得知泰始帝更换了寝宫伺候守御的人选,并且点了个没有位份也没有家族势力的宫妃侍疾后,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大王还是要去宫中一趟的。”王映霜温声道。
高素之一点头,君父有病,身为臣子的岂能不过问?至于泰始帝愿不愿意见人,那就是他的事情了。高素之抵达宫中时,两位兄弟早早地就在了,尽管被拒之门外,还坚定地守着,想要尽孝道。高素之在内侍客气地请他们离开后,没跟魏王、晋王那样坚守,而是一扭身就走了。
这落在高望之、高慕之眼中,就是个把柄,他们等待着泰始帝病体好转后告上一状。
王府中,王映霜见高素之回来,疑道:“大王不曾见着圣人吗?”
高素之摇头说:“不曾。”她眼眸闪了闪,太医署早就被皇后控制了,想要知道泰始帝真正的病情也不难。
王映霜沉思片刻,扬眉一笑道:“大王从此刻开始在府中为圣人祈福吧。”
高素之“嗯”一声,心中一片了然。她不仅要祈福,还要在泰始帝即将痊愈的时候装病——病因她也想好了,是将泰始帝的病气转移到自己身上,一心替君父分担呢。
依照她对朝臣的了解,泰始帝一病,他们又会建议立东宫了。不管那些臣子是不是真心替她着想,在泰始帝生病这种危险关头提起,总不是什么好事。为了打消自己觊觎君权的嫌疑,装病是最好的选择,反正她隔三差五病一场,泰始帝也该习惯了不是。
几日后,在太医的努力下,泰始帝的精神面貌好转许多,已经能够起身批阅文书了。他一见到朝臣催促着立太子的文书就大发雷霆,等到朝会的时候,听臣子们提到“东宫”,更是暴跳如雷,咆哮道:“朕还没死呢,诸公就这么急着向诸王投诚吗?”
这句话将朝臣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跪了一地。可泰始帝内心积蓄着躁火,觉得怒斥一顿还不够,冷冷地笑了一声后,将那梗着脖子说东宫如何重要的臣子拉出去打了二十杖,又让人在日光下暴晒,直到奄奄一息。
发作完之后,泰始帝又假惺惺地问:“朕有四儿长成,不知诸卿对他们看法如何?”说是四儿,楚王早就就藩,根本没有继承帝位的可能,比较的只有尚在长安的三王。
殿中一片死寂,诸臣耳旁仿佛回荡着同僚尖利的惨叫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位儒臣上禀道:“齐王既嫡又长,又有功数在身,为诸王中最善。”
泰始帝不置可否。
元尚同不发言,可给自己的党羽使了个眼色,立马便有人道:“齐王昔日有疯症在身,行事狂悖,臣恐其病日后发作。”
魏王的党羽见朝堂上议论纷纷,也不甘落后:“魏王是中宫嫡出,是陛下爱子,孝心有加。”
一个“孝”字挑起了话题,殿中安静片刻,另一人站出来,道:“臣听闻陛下病时,晋王、魏王时时入宫,欲为君父侍汤药,可齐王却在王府之中玩乐,刻薄寡情,有违孝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禽兽尚且如此,人焉得不如禽兽耶?”说话的臣子说得义愤填膺,大义凛然。
泰始帝脸色一沉,也怫然不悦。他不想见逐渐长成的诸子,可不能忍受他们对自己不关心。他阴着脸,在朝臣的争执中拂袖而去,等到宰臣们商议时,才甩出一个惊雷——要剥夺诸王的职差,就算只是个挂着的虚衔也不能有,尤其是禁卫大将军衔。不管是齐王还是魏王,都只保留了王爵以及遥领的封地都督号。
在回内宫后,泰始帝觑了眼伺候自己很多年的杜泽,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得疑惑道:“何事?”
杜泽犹豫片刻,说:“奴婢不愿见大家与齐王离心。”
泰始帝冷声道:“提那不孝子做什么?”
杜泽看着泰始帝,叹息道:“奴婢听说齐王病了,府医束手无策,皇后殿下请了太医署的院正过去。”
泰始帝一挑眉,当然能听明白杜泽的言外之意。他随口道:“将太医招来。”
太医一见到泰始帝,便立马跪下去行礼,听泰始帝一问,才面露惊色。他说齐王的病症后,带上几分犹豫的神色,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泰始帝不耐他的吞吞吐吐,冷冷地斥责几声。太医吓了一跳,忙伏身叩首说:“臣罪该万死!”
泰始帝缓缓道:“齐王怎么了?”难不成命不久矣了?
太医慌乱说:“齐王病症与陛下相类,她在府中为陛下祈福,愿意以身替陛下受过。臣无能,下针下药不能立竿见影。”
泰始帝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一默,朝着太医道:“一群废物。”片刻后又说,“务必要治好齐王!”
原以为高素之是三子里最不孝的那个,泰始帝心中憋着一股火气,可一路发展下来,发现是个误会。晋王、魏王频繁入宫,恐怕是为了储君之位,倒是齐王,才是一心为他分忧的。泰始帝的心绪左右摇摆,自己脑补了许多。挥退御医后,立马又让内侍去政事堂传话,保留齐王左羽林军大将军这一虚衔,算是对病中高素之的一种安抚。
齐王府中,灯火荧荧。
高素之得知泰始帝削减诸王职差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疑心病发作了。可等发现自己的大将军职衔还能保留,面上顿时多了几分意外之色。
她本来躺在凉席上,见王映霜走来时,一骨碌起身,盘膝坐着,说:“虽然是遥领的,可至少名义上有上下级的领导关系,在关键的时候,这大将军头衔还是很有用。”像王府、东宫属官啊,也不会被诸王、东宫控制,但因为名义上那层关系,天然是一个阵营。
“高望之、高慕之怕是气得不轻。”高素之又乐道,兄弟倒霉她开心。他们还那么殷勤地去宫里,可在泰始帝眼中呢,简直是狼子野心的代表,这马屁直接拍到马蹄上了。
王映霜觑着高素之那张灿烂的笑脸,眉眼间也浮上了几分笑。
“接下来的几日,在府中养病的我,能一直陪着你了。”高素之话锋倏地一转,她支起上身,伸手圈住王映霜的腰,仰起头来看她。
“难道没称病的时候,我们就没呆一起吗?”王映霜打趣道,也没见她家大王多殷勤去上值呢。分开也只是很短暂的。
“那不一样。”高素之摇头,没有职差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她现在身心都是清静的,无案牍劳形,无琐事牵心,等着她的王妃来填满呢。
王映霜背灯而立,神色藏在暗影里,显得朦胧不真切。高素之抱着她的腰,始终觉得不满足。她松开王映霜,朝着清凉榻里头缩了缩,眼神中满是雀跃和期待。
王映霜睨了她一眼,也上了榻,她笑盈盈道:“大王这会儿不嫌热了?”
高素之理直气壮:“心静自然凉。”
王映霜“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她抬起手点在高素之的心口,慢慢的,改成手掌下压,她感受着高素之扑通扑通的心跳,明知故问:“那大王现在心静了?”
她那可怜巴巴的心都要跃出胸腔了,绯色攀满耳廓,慢慢地又爬上了整张脸,高素之一把抓住王映霜的手腕,将她朝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咬着她的耳垂问:“那娘子要一直待在清凉界中吗?”
王映霜眉梢微动,垂着眼轻声道:“我要说是,大王会换间——”厢房两个字还没说出,唇就被高素之轻轻地咬着了。
高素之揽着王映霜翻了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双手揽住她的腰,等到缠绵的一吻分开,高素之才笑道:“我觉得娘子不想。”
第75章
华镫膏烛,圆月玲珑。
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将夜的静谧打破。
王映霜的神思只游离了刹那,便被高素之的轻吻给带回了。她趴伏在高素之的身上,凝眸注视着她,眼中如秋水潋滟,微微地荡漾开。
单薄的纱衣阻隔不了热源,高素之贴着她腰间肌肤的掌心,像是火一般灼烧着,渐渐地蹿向了四肢百骸。唇齿交缠,呼吸凌乱而急促,王映霜抓着高素之的短袖衣,微微地扬起如玉般的脖颈。
高素之目不转睛地望着王映霜,将她往怀中压了压。心中燃烧的火焰越发旺盛,怦怦跳动的心脏诉说着一种莽撞的躁动。她凑近王映霜的唇,又轻轻地啄着,慢慢的,向下游移,贴着脖颈滑到了微微敞开的领口处。
过去唇齿缠绵的次数多了,可高素之从来没有越界。此刻的她在王映霜锁骨处舔了舔,感知到怀中的身躯在颤抖,才抬起一双眸光迷离的眼,直勾勾看着王映霜,像是无声地询问。
王映霜面色赤红,她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怕一开口泻出的就是一道呻.吟。身体的异样比过去强烈陌生,她不安地揪着高素之的衣衫,身躯小幅度地扭动着。
高素之眨了眨眼,将王映霜往上托了托,试探性地朝着王映霜的衣中探去。手掌与肌肤之间没有那层单薄的布料阻隔,越发奇妙。王映霜没有拒绝,只是发出一道夹杂着满足的叹息,随即松开高素之那被扯得皱巴巴的衣物,埋首在她的肩窝,照着她的肩头轻轻地咬了一口。
两个都是面红耳赤的,那种心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的感觉的愈发强烈,远胜之前所体验的。再单薄的衣衫在这会儿都有些碍事了,高素之额上出现细密的汗,她的眼神清亮,始终观察着王映霜的神色,心想着一旦有什么不妥当就及时刹住。
唇齿在攀着雪峰,手掌悄悄地向着下方滑去了,去山谷间的溪涧处探幽。上辈子那样的社会,在各方讯息的轰炸下,哪有什么纯净的白纸,只不过理论跟实践依旧是有些距离的,只能听着王映霜的轻哼声,慢慢地去寻找要领。
在跟齐王成亲前,王映霜家中的长辈也跟她说了人伦之事,说得含糊,后面只扔给她一些图册。王映霜翻都没翻就直接一把火烧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可比起高素之,还是要差些。像是一叶在无边无垠大海中的小舟,只能任由风浪掌控。神思昏沉,那种陌生的却又极致的爽快如大浪当头打来,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唇中泻出了轻喘声。
高素之眼眸清亮,她的右手被王映霜夹在腿间,左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数息后,她又十分主动地去咬王映霜的唇,带着她一起嬉戏。在王映霜的身体逐渐放松后,她的右手开始动作,轻轻地揉着。
王映霜的呼吸越发急促凌乱,她咬在高素之肩上,口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想要推拒那让人失控的快感,但又不自觉地抬起腰主动地凑向高素之的手指。
高素之的动作稍稍一停,她凝视王映霜片刻,往下一钻,推起了王映霜的双腿,还没等王映霜回神过来,便低头亲了上去。
克制的低吟在那画面的刺激下变成了一道尖叫,理智的弦“啪”一声断裂。
不用上朝,当然有足够的理由贪欢。在大半夜被高素之抱入浴桶中的时候,王映霜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任由高素之在那嘟囔什么“鸳鸯浴”。等再度醒转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王映霜揉着惺忪的眼,稍一动弹,就觉得身体的某些部分透露着强烈的不适。她一转头就看见了还在睡梦中的高素之,捶了捶她,硬是将她从好梦中拉拽了出来。
“人一多,屋子中就热呢,大王还是回秋水园中去睡吧。”王映霜气道。
高素之“啊”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受王映霜待见了。她可怜巴巴地凝视着王映霜,软声道:“娘子。”
王映霜轻哼,撇过头去不理她。
高素之忙将人捞到怀中,软声说尽好话。
两个人依偎在榻上,也不嫌天热,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才伸着懒腰起身。
在工部的职差被摘了后,高素之是连那偶尔走个过场的“当值”也不用去了。她一点都不着急,反正工部不少匠人,甚至连一些职事官,都在钻研那本“图说”呢。宇文神阔想要坐稳宰相这位,要么靠过去那般的军功,要么靠工部拿出讨泰始帝欢喜的东西来,这一权衡,显然是后者更安全,好处更多。就算没有站队,只说自己忠心耿耿,宇文神阔也远离了晋王的勋贵党羽,跟高素之走得近了。
至于司农卿裴隐,那也是盼着高素之不停地拿出粮种来。而户部尚书李玄度,他是忠于泰始帝的,没有党派。但齐王不仅能给户部省钱,甚至还能给户部挣钱,他对齐王,自然是无形之中高看了眼。瞧这回齐王“病”了,过去跟齐王没往来的李玄度,都派人送了帖子来。
朝臣们的“关心”只能是走个形式,毕竟泰始帝忌讳这点。但宗亲们就不一样了,有“亲”在,关怀是必须的。高素之巴不得所有人都跟那些进退有礼的朝臣一样呢,可偏偏晋王、魏王要表现自己的“兄弟友爱”,高素之不得不出面与他们虚与委蛇。后面实在是烦了,高素之假装吐血,让府医给个需要清静的诊断来。
魏王府中。
高望之的心情很是不好,他又想起崔药师曾经说过的“中毒”言论来。他非常希望是毒发了,可高素之病归病,始终没有踏入棺材的迹象啊。
“你从皇后宫中打听到的消息都是错的。”高望之抱怨说,如果一件是错的,那其他的呢?皇后宫里的宫人说的事情有几样是可靠的?“皇后是支持高素之的。”这句话说来,他的怨气十足。
“可我家并没有听到消息。”崔药师皱眉说。他家的权势可以说有一半是来自皇后,皇后如果倾向齐王,那崔家也该与她站在同一条战线吗?
“舅父与皇后关系好吗?”高望之不咸不淡道,他看着崔药师,冷哼一声道,“从安平过来的人都在帮高素之!”
崔闳让他不要在意崔阊、崔闼两个不成器的,说他们没本事。可看乐善学宫,被崔阊打理得井井有条的。重要的不是崔闼,还有他的人脉!他当初走南闯北,结识豪杰富商,其中一些人都介绍给了高满,让高满赚得盆满钵满的,甚至还有闲钱给圣人建造道观法坛!
如果当初崔闳没有拦住他,他会去招揽这两位舅父,而不是让他们被高素之拉拢!崔闳是不是妒忌他们的才能?!这个念头骤然复现,高望之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对崔闳的不满也转到了崔药师身上。
崔药师被高望之狠辣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努了努唇,讷讷道:“他们都不在朝。”
高望之死死地盯着崔药师:“乐善学宫中只有匠人、妇人以及幼童,那自然是不值得我们在意。可有进京赶考的士人因为囊中羞涩,也在乐善学宫寄食!其中甚至有进士及第的!”
在乐善学宫成规模前,他们都在道观、寺庙中读书。高望之非常想要拉拢这些学子,可有人愿意接受他的供养,而更多的有才之士则是一身傲骨,不肯接受来自魏王府的钱财。倒是学宫——他们只要通过考核,并愿意抽出一点时间教小孩读书写字就能获得食宿报酬。他们觉得这样维持了尊严,更不愿意收钱了。
谁能想到乐善学宫会如此发展?高望之嫉妒的眼睛发红,曾想趁着高素之外出,将乐善学宫收为己有,可没料到皇后、平阳她们会出来阻拦。
“那……大王也建一个学宫?”崔药师小心翼翼道。
“哪来的钱?”高望之恨声道,他王府中的收入都用来结交臣僚,兴土木供自己挥霍了。那乐善学宫哪处不要钱的?食宿是钱,置办衣物是钱,开惠民药局是钱,请讲师是钱,供匠人试验各种技术也要钱——那些匠人最后制作出来的东西能够回收多少?高望之不知道乐善学宫有多少收益,他看着那些免费提供的东西,认为开学宫做慈善就是一种赔本买卖!
“齐王府怕是也没这么多钱,都是平阳贴的吧。”高望之寒声道,他的眼神中掠过一抹贪婪,十分渴望从高满手中分一杯羹。可偏偏圣人和皇后都十分宠爱平阳,给了她帝女的待遇。平阳也是识趣,在全朝堂都在反对圣人兴造道观的时候,她主动地给圣人了百万钱,越发能得圣心。
“重点还是高素之。”高望之深呼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思绪拽了回来。他盯着崔药师问,“你家夫人那处可有什么消息?”
崔药师讪笑道:“她已经回王家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高望之厉声问道。
为什么要让你知道?崔药师腹诽一句,他没有发作,只朝着高望之说:“半月有余吧。”
高望之又问:“怎么不将她接回来?”
崔药师眼神一沉,怒声道:“王氏女善妒不容人,我为什么要低头?”只是一个外室而已,他不知道王清霜在介意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荒唐!”高望之瞪着崔药师,呵斥道,“她是右相的女儿!”
崔药师也烦了起来:“难道我阿耶不是宰相吗?”他家内事与魏王有什么关系?
第76章
王映霜向来不爱外出应酬,高素之在府上装病,那她理所当然地留在王府中“照顾”高素之了。
王清霜和崔药师的事情,两家都知道不好声张,将消息压了下去。王映霜没回王家,消息也没那样灵通,等到她从同母幼弟王涧那听说后,已经是王清霜回王家住了大半月时了。
她大惊失色,赶忙命人备了马车回家一趟。长姐倒是没什么情绪,父亲王珩一如既往地沉默,倒是母亲卢玉柏因王清霜的事情暗暗垂泪。感知着家中的氛围,王映霜的心情也很是沉重,唯一庆幸的是王泓那厮没在家,要不然他一定会拿出“长兄”的架势,千方百计夸崔药师,劝长姐回崔家去。
“阿姐,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映霜眉头微微蹙起。
王清霜垂着眼睫不说话,倒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婢女露出一副愤怒的神色,只是碍于王清霜不开口,便忍下了那股恶气。
王映霜也不急着催促,定定地凝视着王清霜。
王清霜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也不想王映霜卷进来,毕竟崔家是皇后的母族,跟齐王府有点关系。朝着一侧的婢女瞥了一眼,那婢女立马倒豆子似的将事情原委说来了。那愤怒的语气,恨不得将人给千刀万剐了。
原来是崔药师朝三暮四,有着男人的通病。两年下来,府上妾室也纳了,外头还养着几个。王清霜本想来个眼不见为净,没想到崔药师和她颇为宠爱的外室想谋“主母”之位,想要悄悄地害死王清霜。
“想来只是一逞口舌之快吧。”王清霜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世族重家法,就算她真的死了,崔药师也没有办法让他的外室成为嫡妻。他因为圣人眷顾,得封博陵侯,他敢冒着除爵的危险做这样的事吗?这男人只会爱自己。
“就算是戏言那也该死!”王映霜气得浑身发颤,她很少有恼怒的时刻,如今听了王清霜的事情,火蹭蹭蹭地往上冒。她霍然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走了几步,最后猛地扭向了王清霜,问,“阿姐,你是如何想的?要和离吗?”
王清霜眼中露出一抹茫然的神色,她垂着眼睫说:“分分合合,离不开父母之命。”
“父亲那边我去说。”王映霜语气中掺杂着怒火,她凝视着王清霜,又说,“你跟崔药师感情如何不重要,总之先分开。要是实在放不下,那也忍耐一阵,到时候捉来给姐姐你做玩物!当然,我还是希望你跟这种渣滓没有半点纠葛。”
这石破天惊的话语让王清霜咋舌不已,她抬头看着怒火填膺的妹妹哑然失笑。
王映霜不是口中说说的,从王清霜屋中出来,就去书房找王珩。她气势汹汹的,见了王珩后就问:“阿姐的事情,阿耶准备一直拖着吗?”
王珩眉头紧皱,道:“你怎么管这些事情?”
王映霜被他一句话逗笑了,她道:“阿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如何管不得?”她并不畏惧王珩的冷脸,父亲那如高山般的伟岸早不知道在何时崩塌了。她问,“阿姐难道不得自由吗?”
“两家结婚姻之好,岂是能够说了就了的?”王珩道。
“我怕阿姐在那地方待下去就没命了。”王映霜没好气道,“崔药师可没有善待阿姐的打算,算什么好?”
“哪有这么严重?”王珩不以为然。
王映霜就知道,这男人只会跟男人共情。她冷冷一笑,没准备在这方面劝,一抬手示意书房中伺候的人都出去。等到房中只剩下她和王珩,王映霜才说:“阿耶难道不知道齐国公崔闳是支持魏王府的?”
王珩盯着王映霜,缓缓道:“齐王与魏王是一母所出的兄弟。”
龙椅就一张,就算同母所出又怎么样?除非魏王对皇位没兴趣,可现在的架势,魏王可不像是没兴致的模样。王映霜不理会这套言辞,冷笑道:“魏王的党羽迫害我家大王多少回了?他眼中可没半点兄弟情义在。”她仰头看着王珩,又说,“阿耶是否想着跟崔家交好,好给我王家留一条退路?”
王珩的确有这样的打算,要保持门楣不堕,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婚姻网结成了盘根错节的势力,不会让“毫无完卵”的情况出现。他见王映霜已经将事情捅开,索性直言道:“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哪个才是赢家?”
王映霜也没太多失望,王珩的举措是一种保家业的选择,对家族利益而言没什么好指摘的,但她的心中,还是会替长姐以及像长姐这般的存在叫屈。她淡淡道:“我只知道大王容不下首鼠两端的行径。”她盯着王珩,意味深长道,“阿耶难道没发现,大王任用的人中,几乎无我王氏子弟吗?”
母族、妻族历来是最强悍的助力,但王家人可没有在齐王跟前露过脸。一来是王氏子弟多倨傲,跟众多世家子一样,不愿意与匠人为伍,将其视为轻贱事;二来,王映霜也刻意不提提拔王家子弟的事,有意地贬抑他们。
看着沉默的王珩,王映霜又道:“现在是斩断那些关系的好时机。若是阿耶不肯同意,那我少不得要进宫一趟,请皇后殿下做主了。”
都提到“做主”了,显然意味着皇后不会倾向崔家。王珩还没彻底老糊涂,顿时听明白了王映霜的言外之意,皇后支持的是齐王,跟崔闳并不是一条心。他的眉头皱起又舒展开,良久才道:“你就这么信任齐王能成大事?”
王映霜轻飘飘地瞥了王珩一眼,轻笑道:“我不信齐王能信谁呢?”谁会想要当败寇?王映霜知道王珩心中还存在着点犹豫,又道:“阿耶欲保血脉,在外的大兄还不够吗?他曾经可是魏王的幕僚呢。”带着点魏王府的色彩,远在州县,对朝政没有半点影响,哪一方都能够容他。当然指望他光耀门楣是不可能的了。
亲人之间的感情没办法说服王珩,但政治利益可以,她们这样的家族就是一张无形的血口,处处透露着残酷。王映霜不再是以女儿的身份跟王珩对话,而是齐王妃,代表着整个齐王府,“胁迫”王珩做出选择。
恰好几日后,崔药师被迫来王家负荆请罪,想要将王清霜接回府中。王珩没让崔药师见到王清霜,而是提了两家和离的事。崔家那边因为魏王,有心拉拢王家,哪里肯松口?这拉拉扯扯几日,几乎闹得尽人皆知了。
就算是“和离”,名声也是不利于女儿家的。好在王映霜回府和高素之商议一阵后,两人有了准备,当天就命人在各处酒楼说书,讲某三郎如何贪花好色、如何想谋害妻子,这艺术加工的故事肯定要夸张许多,听书的痛斥那败类。等王家、崔家的事一暴露出来,有心人就联想到那个酒楼里的故事了,直接把崔药师代入“三郎”这一人人喊打的角色,到处都是骂他的声音。
切合的只有部分事,余下的都是杜撰。就算知道不是崔药师,可整个崔家都觉得没脸。崔药师本人自然是气得不轻,当场发作,用金钱买通说书人不许他继续讲。他堵住的只是一个人的嘴,谁知道接下来所有酒楼茶馆中的说书人都不再讲述了,在别人问起来时候也语焉不详,心虚气短。
崔药师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苍天开眼。
但崔闳知情后,朝着崔药师破口大骂,还以为是他花了大价钱去堵住别人的嘴。
崔药师看到的只有眼前的安静,但崔闳知道,“堵塞”之后会有巨大的风暴在酝酿。果然,没多久,停滞的“水流”又化作奔腾的洪水撞开闸口,轰然倾泻而下。到处都在议论崔家以势压人,而御史们呢,闻风上奏,崔闳简直是百口莫辩。
这事儿当然是高素之在运作。
有的人被崔药师收买不许说,而余下人噤声都是她的意思。
禁言之后可不是一片安详,而是默默蓄力,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弹。
至于不实,那又怎么样?她往崔药师、崔闳身上泼点脏水怎么了?那就是他们该受的!
狼狈的崔家父子哪能忍气吞声?一面应对御史的弹劾,一面暗中查探说书人留下来的线索,最后发现一切指向了王家!
崔药师气得不轻,咬牙切齿道:“家门不幸!怎么就娶了那么个祸害?明明不是我做的!阿耶,这事儿一定要抖出去,是王家故意害我!”
崔闳看着崔药师狰狞的脸色,以及那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脑子,顿时怒从心中起,抄起砚台就朝着崔药师的脑袋上砸去,他咆哮道:“在大庭广众下对说书人威逼利诱的人是你!现在都同情王家,谁会信你的说辞?家门不幸,我看你才是败坏我崔家名望的孽种!这一切祸事都是你惹出来的!”
崔药师没想到崔闳会动手,在毫无防备下,被砚台砸得头破血流,没一会儿就晕倒在地。崔家更是一片兵荒马乱。
齐王府中。
高素之听到崔家的消息,心中有些小遗憾。怎么就没被砸死了呢?旋即,她又幸灾乐祸道:“我看接下来,崔家也能消停一阵了吧?”她这舅父太狭隘,偏心眼,怎么就打定主意跟她杠上了呢?高望之有什么好的?“可能这就是臭味相投吧。”高素之又兀自感慨道。
“这事对皇后会有影响吗?”王映霜询问道,崔闳毕竟是皇后的兄长。
“崔家在朝的又不是崔闳一支。”高素之蹙了蹙眉,又笑道,“皇后的意思是,到时候留下一条命就够了。”至于崔家,不可能因为崔闳那一支的败落就完全消亡的。
第77章
崔、王两家失败的婚姻,闹得沸沸扬扬,对于世家大族来说,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王珩担忧王清霜遭到一些言辞的攻击,心中惴惴不安。不过等看到矛头都朝着崔药师去了,由崔药师承担了所有的恶处,他自然而然地松了一口气。至于添油加醋的长安流言对崔药师造成的伤害,跟他们家有什么关系?
但事情的发展隐约有些不对劲,在几度遭到了崔闳的白眼和讽刺时候,王珩的心情也不由得沉闷起来。如今只是儿女亲家做不成了,有必要如此么?朝中弹劾崔家的御史又不是他撺掇的,说到底是崔家对不起他们王家。但在“堵民之口”扬起的风波久久不息后,王珩忽然间福至心灵,意识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崔闳不会以为都是他做的吧?
王珩心中也有些不放心,派人悄悄去打听消息,没多久,仆从就带来了说书人的话,道:“那人叫郎主放心,事情一定会办妥帖,不会连累到大娘子的名声。”
王珩眼皮子一跳。
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除了催促崔家和离外,可什么都没有做啊!他深感冤枉,思绪一转,就知道这事儿跟齐王府脱不开干系,齐王和他那好女儿在算计他,非要他跟崔闳或者说魏王府势不两立!想明白这一点的王珩内心深处愤懑不已,但也知道除了默认也没有其他途径可走。
魏王府中。
看到崔药师和王清霜和离,高望之万分失望。他府上的幕僚王泓被贬谪出京,而后崔家与王家的婚姻断了,那他更没有办法拉拢在朝中八面玲珑的王家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这个打算,准备借着崔药师的婚姻再次张开大网。
可流言纷纷不止息,崔药师彻底成了人渣败类的象征,只要是话本里有恶人出现的,长安的看客都能往崔药师身上套。就算是朝臣们知道很多都是污蔑,可哪有谁敢将家中女儿嫁给崔药师?高望之的这一算盘也跟着落空。
日望月来,韶光似箭。
那炎炎的、烘烤着大地的烈日逐渐消退,凉爽的秋风吹起渭水波澜,吹到了长安。
高素之的“病”,在太医署的妙手回春的医术下,已经痊愈了。她去了宫中一趟,拜谢泰始帝,将功劳放到泰始帝赐下的“金丹”上,讨得泰始帝的欢心,随即又收获了一盒没什么用处的金丹。
她还记得自己接了替泰始帝炼丹药的差使,没等泰始帝主动问,她就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金丹外药事,并以前代仙人炼制金丹耗时久为由,又把事情往后推延了一阵。
泰始帝凝视着侃侃而谈的高素之,听她说这些言辞都是神仙所授的时候,眉头挑了挑,不置可否。等到高素之离开皇宫后,他才漫不经心地问道:“齐王在府上读什么书?”
内侍欲言又止。
泰始帝其实也没想要有答案,他恍惚想起最初的那几年,在博士教导下的齐王,所修的都是十三经,而后因为疯病无心向学。如今倒是恢复了,可也没提继续读书的事情,连府上的亲王傅都是挂名,也就是根本没人教齐王读书。那番言论,以她的学识恐怕说不出来。
魏王、晋王在两馆中读书,跟学士多有牵涉。如果高素之也去弘文、崇文二馆——泰始帝念头乍起,很快就又将它按了下去。高素之这两年声名鹊起,再放入二馆中与文臣走得太近,恐怕不好。
离宫的高素之心情不错,只要泰始帝没催促她拿出金丹就好。
炉子里炼制的哪里是金丹啊,都是她的心头宝,怎么可以示人?
至于跟泰始帝说的那番话,以高素之的学识的确讲不出来,可没关系,她有个博览群书、涉猎甚广的王妃啊!
秋日丰收之季,朝堂内外的氛围还算是好。泰始帝虽然在上朝事上有所懈怠,可也没到十天半月不露脸的程度。
他对丹药兴趣甚多,也没忘记了问秋日的收成,毕竟这是给他名声贴金的事,他想做的还是名垂千古的明君。土豆、红薯之类的食物,在一开始因为产量的问题,没能向着大齐境内推开,可经过一年时间的酝酿、培育,粮种已经在关中地带传开,并且向着外地蔓延。
“说起来,等下回藩属国来朝贡的时候,他们的人也该从商人的手里拿到红薯、土豆了吧?”高素之朝着王映霜眨了眨眼,说道。
年初就是靠着那些使臣对新奇粮食的陌生,许下了“空头支票”,让他们开开心心地回国去。只要有商道在,什么东西都能流通。玻璃的技术她能握在手中,因为一开始就是少部分人知道,但粮食不行,它的种植方式最好所有人都明白。
王映霜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她全神贯注地浏览那从图说上截留下来的火.器制造方法。
前几日,跟高素之以游玩为理由,悄悄出长安城一趟,到了崔闼一行人炼制丹药的山中,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吓了她一跳,那等威能和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如果有这样东西在手,他们的人怎么能不所向披靡?
“娘子?”高素之朝着王映霜道,她的手一遮纸面,就被王映霜拿起扇子给拨开了。她哪会不知道王映霜嫌她碍事,唉声叹气一阵,高素之可怜兮兮道,“我难道就不如一页书吗?”这都看了无数次了,废寝忘食的,哪能成啊!
王映霜听了高素之的抱怨,才扭头看她,慢条斯理道:“我只是觉得神奇。”
以前的袖箭呢,有点意思,但跟纸上记载的那种名为“火铳”的东西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她的眼睛的确有些昏花了,谨慎妥帖地将东西收起来后,她才凝眸注视着高素之,“大王有什么事想说吗?”
高素之幽怨地瞪了王映霜一眼:“难道没事就不能想你嘛。”等到王映霜迈着步子走到跟前,高素之毫不犹豫地张开手臂,将王映霜往怀中一抱。
“可我们不是日日夜夜见面吗?”王映霜道。
高素之轻哼一声,说:“那我不管,还是想。”
长安宁静,王府之中也有种岁月静好的清宁。
但是这份清静,被边关传来的消息给打破了。突厥集结数万兵马,又南下来劫掠了。这次兵锋锐利,连克数座城,俨然是要报泰始二十年的仇。在占据大齐边境城池后,突厥可汗又派遣使者通话,请娶大齐的公主。这都一个巴掌扇到了脸上,挑衅之意一览无余。
泰始帝得知消息后大怒,恨不得亲征踏平突厥。但到底怎么处置,还得看朝堂上的议论。正如高素之之前猜测的那样,朝上分成主和和主战两派。
主和的自然是士族,他们引经据典,说劳民伤财事,其实也有很大的私心。在勋贵们军功大张的时候,世族在朝中的权势利益会遭到压制。至于勋贵呢,自然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了。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将土豆、红薯以及棉衣等物拿出来大说特说,那架势仿佛跟齐王府站在一条船上。
“若要和亲,诸卿以为谁去合适呢?”泰始帝不置可否,只是很冷淡地甩下一句话。
朝臣们静默片刻,露出迟疑之色。襄阳公主还太小,至于平阳、舞阳两位倒是年纪合适了。但平阳公主是吴王的独女,是圣人的钱袋子,恐怕圣人不会同意。而舞阳呢,是元贵妃所出,乃晋王同母妹,晋王派系都是勋贵,都是主战派,这一旦开口,可能将人得罪得死死的。
许久后,才有人小声道:“前朝以宗室女为公主,和亲四蛮,不如效仿之。”
话一出,清河王、京兆尹高威声就死死地瞪视讲话的人了,他是宗室中的长者,又与勋贵走得近,对馊主意极为不满。他压着怒气道:“突厥形同鸟兽,不懂我华夏之俗,其人狼子野心,就算和亲也不能尽服。看当初的匈奴便可知,他们不会安心做汉家婿!臣以为,战才是首选!”
高威声一出声,元尚同一众纷纷应和,说起打仗还是他们这些勋贵的专长。
朝堂上接连商议数日,都不曾有结果。
魏国公宇文神阔也是马上出身的,他在私底下拜见泰始帝,一来提马蹄铁的事情,二来提武器的事情,在得到了齐王那薅来的技术后,兵器、铠甲都比以前好了许多。泰始帝本就是主战派,听了宇文神阔的话,立马决定与突厥开战。
次日便下诏以赵国公、右龙武卫大将军慕容是为关内道、陇右道行军大总管,率领兵马去打突厥!要彻底将他们从大齐境内驱逐。
勋贵们喜出望外,虽然慕容绍没有直接支持晋王,但与他同行的都是勋贵出身的,其中有不少晋王党羽。可惜这快乐没维持多久,就被一盆冷水浇灭。
泰始帝不知道得了谁的怂恿,竟然在慕容绍离开不到三天后,授一人为监军使,与大军同行!监军使是天子使节,这代表着在外的将领将会受到很大的钳制!
齐王府中。
高素之神色微微变化,监军使李复然是弘文馆大学士,纯粹的侍奉泰始帝的弄笔文臣,最重要的是,他是高望之的暗棋,跟郑谋道一样都是毒瘤。
“置监军使恐怕是高望之在暗中鼓动,契合了圣人的心意,毕竟对领兵在外将领,圣人都有所提防。”高素之神色冷峻,她朝着王映霜道,“这次讨突厥恐怕不会顺利,我得与高满商议!”
最容易的动手的是粮草和药物,如果那人有意截断战线,陷害慕容绍导致战事失利,那就不妙了。她得设法稳住大军的补给线,至于战略战术上的“夺”,只能看慕容绍自己!
第78章
平阳公主府中。
高满眉头微微蹙起,心情始终藏着一团忧虑。自突厥来袭,她便日夜难眠,唯恐圣人选择了和亲。可现在圣人主张与突厥战到底,她同样也满怀不安。因为慕容绍率领人马离京的时候,慕容观也跟着离开了。
她知道广袤的疆场才是慕容观驰骋的天地,可刀剑无眼,古来征战能有几人回?忧心太重,连去长兴园或者乐善学宫时,她都意兴阑珊的,蹙起的眉头中尽是沉重的愁思。等到拜访齐王府的时候,她也只是强作欢笑。
“吉人自有天相,慕容将军不会有事的。”王映霜温声安慰高满。
高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片刻后,又仰起头看高素之,道:“阿兄送我的望远镜,我借给阿观一用了。”在疆场中,信息极其重要。那望远镜也是神奇,能看得十分远。若是瞭望台上的士兵或者斥候的手中拥有它,必定能占有先机。“我在长安城中,留着它没有用。”
高素之笑道:“都给你了,如何处置是你的事情。”她本来就是想将望远镜送到慕容观的手中,只是不好直接接触她,便迂回了些。顿了顿,她又问高满,“那毒.药烟球的方子你告诉她了吗?”高素之这边已经着手研究火.药、火铳,但有的东西是她的底牌,没法在现在拿出去来,只告诉高满两三种近乎火攻的方子。如今的军中有监军使在,她更不能暴露太多。
“给了。”听了高素之的问话,高满的精神振奋了些,她没见过那些东西的威力。但慕容观在长安的时候,跟她说了当初千光寺的事情,有此做倚仗,胜算自然要高些。
“厂中还制造了一批望远镜,到时候得由你的商队将它们送到慕容将军他们的手中。”高素之又说。玻璃厂开设,可不仅仅是为了卖玻璃器皿的,放大镜、望远镜、试管等都要提上日程。在疆场上的人可用,日后沈家的船队组起来在海上航行也能用。“除此之外,还要准备足够的粮草、药物甚至是御寒的棉衣。”高素之眼神微凝,又说道。
高满的商业王国涉及方方面面,米粮的生意她也在做,也唯有她能够收到粮草。高望之埋在军中的暗子,不会直接不送或者销毁粮草的,他们只需要一个延误,再寻找点合适的理由就够了。可能后勤监管粮草的官员会被问罪,但用他们来换慕容家的败落也是值得的。
“我明白了。”高满神色沉重,她从高素之慎重的语调中,听出一丝丝危险的味道,顿时知晓这次战事不简单,可能成为各方势力角逐的舞台。要真是为了自己一己私利延误大军,那也太丧心病狂了。高满内心深处有些恼怒,可也有着深深的无奈。
高素之跟高满筹谋一阵,才稍稍地放了点心。
慕容绍一行人急行军,可边境与突厥的战况屡屡传来,那兴兵报复的突厥兵马已经越过了受降城,直指关内道。除此之外,连东胡契丹也蠢蠢欲动。战报入京,朝中人心惶惶的,主张和平的朝官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努力”,试图让泰始帝同意用和亲来换和平。
泰始帝哪个朝臣都没搭理,在妖道张元真、赵德充的怂恿下,开坛祭天,并且下令铸造九鼎,以张大齐之功。尽管宰臣接二连三上书劝说,泰始帝也没改变主意,始终一意孤行。
齐王府中。
高素之十分关注朝中的事,听说崔闳一行人还在坚持答应突厥的要求换取和平,顿时冷冷一笑。那突厥可汗狮子大开口,除了和亲外,还要大齐归还过去战败依附的河西降户,割让单于都护府,并且赠粮种、棉花、丝绸、农具以及铁器等,这不就是割地赔款吗?崔闳为了削减勋贵的势力,也当真是连点脸面都不要了。
“只要有胜机,那些人的声音会被压下去的。”王映霜拧眉道,边关的事情她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慕容观她们自己了。倒是近——沉思片刻,她凝望着高素之,“圣人着急炫耀武功,不允许朝臣反驳,甚至不惜为此杖杀大臣——”
高素之道:“可能丹药嗑多了,快疯了。”只有她跟王映霜两个人在,她提起泰始帝没半点客气的。几场病下来,以“金丹”为救命药,身体不垮掉才怪呢。就是这时间拖得忒长,可能真的是嗑丹圣体?
作为被限制权力的亲王,高素之明面上能做的东西不多,朝政起来胡乱插手只会引火上身。近段时间刷系统商城,除了一份《炼钢秘要》外,没什么收获,但到了这时候,那些“天赐”的助力,已经足够她笼络人心了。
炼钢技术在大齐是何其先进?用在武器上,那绝对会碾压之前的“新产物”。但高素之没将它送到工部宇文神阔手中,而是自己的人悄悄地钻研。反正火.药都在捣鼓了,那再冶炼点兵器也不算过分吧。
高素之保持着缄默,可另外两位就不太安分了,尤其是高望之。好在高望之的目标是晋王高慕之,在第一份捷报传回没多久,高望之就暗中发难,当然,是借着张元真、赵德充两位圣人认可的妖道出手的。
那两位妖道突然间上书泰始帝,道炼丹的时候需要龙血。
天子是真龙的象征,可泰始帝如何能够放自己身上的血,只能退而求其次从皇子皇女身上着手。他最先想到高素之,这位得天庇护的“儿子”,可两位道人直说“不可”,提高望之,同样是不可。泰始帝耐心地追问,张元真、赵德充这才神神叨叨地表演一番,要前王和今王之后。
前王指得是前朝,而今之王自然是泰始帝,诸皇子皇女中,唯有晋王、舞阳符合要求!泰始帝面色幽沉,他又问:“舞阳如何?”
张元真掐了掐指,又沉声道:“阴气太重。”
这就只能是晋王高慕之了。
在自己和儿子中,泰始帝当然更怜惜自己,一道口谕将王府中不明所以的高慕之请入宫中来,直接让张元真、赵德充二人取血。
高慕之哪想到会是这事情等着他?下意识要挣开按住他的内宦,可在对上泰始帝冷冰冰的神色时候,身躯倏然间一僵。
“圣人要臣的性命吗?只是不知臣罪在何处?”高慕之惶惑不安道。
泰始帝皱了皱眉,道:“谁要你性命了,只是放些血而已,二郎难道不愿意?”
高慕之:“……”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挨刀放血?他怎么心甘情愿?可当真圣人的面,他说不出心里话,只能道,“臣的性命是圣人的,没什么不愿。”
在放了一碗血后,泰始帝一挥手,命太医前来替面色苍白的高慕之包扎伤口,他连解释都懒得,摆了摆手,赐下一些珍宝来安抚莫名又惶恐的高慕之。没等高慕之从殿里出去,得知消息的元贵妃匆匆忙忙忙赶来了。触目惊心的血让她的心中发慌,似是天旋地转一般晕眩。
泰始帝轻飘飘地瞥了眼屈身行礼的元贵妃,哼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贵妃的消息倒是灵通。”
元贵妃哪敢接话?就算在殿中安插眼线,她也不能承认啊。她半句不问高慕之受伤的事,只是道:“妾许久不见二郎,听闻他入宫来了,一时思子心切,请陛下恕罪。”
泰始帝悠悠道:“既然如此,就让二郎在宫中暂住吧。”
高慕之身躯一震,纵然有千万种不甘,也不得不屈服,道:“臣遵旨。”
消息难瞒人,一传出,朝野中也震荡起来。
这谁会想到泰始帝会这样做事啊。
高素之也十分诧异,紧接着便是一种心寒。因为同样的手段,也可以用在她的身上。只要张元真、赵德充还在,那她头顶就悬着一柄长剑。她在苏州的时候,这两人已经针对过她了,不过是楚王高慎之出来顶了锅。
“圣人要取晋王的血,便将他留在宫中。可晋王是已长成的皇子啊。”王映霜仔细思忖,觉得事情没这样简单。
“在宫中栽赃陷害起来也容易。”高素之抿了抿唇,想到了一个罪名——惑乱后宫。再严重点,可以发展为目无君上甚至是预谋造反。一旦高慕之被扣上这些罪名,跟随着慕容绍出行的将领里,属于高慕之亲信的都要被撤职,到时候军中也会出现乱象,战败的可能性更高。而主和派就能占据上风,将勋贵们压死。
高素之能想到的事,同样也是元尚同一行人的忧虑。这时候他们没心情管张元真取血炼药的事,而是要将高慕之从深宫中救出来。可朝臣劝无用,元贵妃劝说也无用,思来想去,元尚同他们将主意打到崔皇后身上,希望皇后与后妃一道给泰始帝施压。而要打动崔皇后,只能从高素之这处着手。
没两天,齐王府中就收到了一封密信。
高素之拆开一看,笑了起来。
这分明就是她先前吩咐沈采真伪造的“高望之手书”,既要害死元养心,也要害死在苏州的“齐王”。元尚同一直压着这事情,不去争取一个公道,原来是等待这个时候吗?是要告诉她“唇亡齿寒”啊。
高素之没再看热闹,乘着车入宫拜见崔皇后。
她将手书递给崔皇后,红着眼睛,惶恐、震惊而又无辜道:“四郎难道想要杀我吗?为什么?”
第79章
在高素之卷入夺嫡之事后,齐王府和魏王府就不可能保持和谐了,再说了,过去齐王对魏王并没有威胁的时候,高望之也会暗中打压齐王,更何况是现在?
就算早料到高望之的底线低,可崔皇后内心深处还是涌上一股失望和深深的疲倦。她越发后悔前事,如果不是跟元贵妃争夺那个“长子”身份,素之以公主的身份活着,还会闹到现在这种局面吗?捏着那封手书的手指在颤抖,良久后,崔皇后才抚了抚眉心,满怀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高素之走上前去替崔皇后捏肩,她的脸上震惊之色收起,抿了抿唇替高望之开脱:“兴许是别人栽赃陷害。”
崔皇后摇头:“这是他的字迹,你不用替他说话。”尚无威胁时候便借机陷害齐王,当知道齐王是夺嫡障碍的时候,高望之岂会不动手?如果高望之品性好些,倒是能走另外一条路,可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向着不归路奔驰而去了。像极了她那不择手段的父亲——老国公。犹豫了一会儿,崔皇后低声说,“日后也不用顾忌太多了。”
高素之没接腔,崔皇后的暗示她听明白了,但不能应答。她岔开话题,没再说手书的事,而是道:“慕容将军已经出征,捷报从边关传回,可朝中仍旧有议和的声音。”现在一些朝臣不同意,是突厥那边的要求过分,如果他们退一步,只要粮食、绸缎,恐怕有的人会迫不及待点头。“舅父他竟是赞同和亲的。”
可能是被“和亲”的事情逼迫着,近来适龄的宗室女开始谈婚论嫁。朝臣们起初不敢提,后来胆子大起来,提了平阳和舞阳的名号。
崔闳支持的是高望之,两人的意图相近,这意味着他们脑子中只有和亲一条路。如果真的推动和亲,几年后,突厥再度侵扰边界,求娶公主。到时候还能让哪位公主出嫁?舞阳也是姊妹,今日舍舞阳,那明日是不是也敢舍高神嘉?崔皇后想到了这点,心中更是发寒。她想要保全儿女,可照如今的局面来看,是件难以两全的事。
“只要边境不出问题,那试图用和平换取和亲的人,很难占据上风。”高素之又乐观地说,她话锋再度一转,“听说晋王住在宫中?”
崔皇后神色一凝,她抬眸望着高素之,寒声道:“那妖道以炼丹为由,从晋王身上取血。”这匪夷所思的事情,恐怕只有圣人会相信。元贵妃替晋王求情,可没有撼动圣人分毫。圣人为了妖道一言,如此“舍得”,谁知道下一个针对的会是谁。
“圣人之意已定,妖道事我们也不好进言。可晋王留在内宫中终究是不妥当。”高素之抿了抿唇道。她倒不是同情高慕之,这厮就算是鲜血流光了,她也能眼睁睁看着。可前往击退突厥的将领中有高慕之的亲信,临阵换将,不利于边关稳定,她得为大局着想。高慕之要出事,也不能出在这个时候。
崔皇后问:“你觉得该如何?”她与元贵妃不和,对晋王高慕之的事是冷眼旁观的。
高素之慎重道:“儿不希望边关出事。”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依照高望之那德行,不会放过这个能泼脏水的机会。她想了想,又说,“圣人取血之事,阿娘不用多劝。”
崔皇后应了一声。
在高素之离宫之后没多久,她便去拜见泰始帝,提起晋王在内宫之事。朝臣们的进言都是从炼丹事的荒谬上来说的,可崔皇后没有。她并不反对泰始帝服用丹药,只是道晋王一个成年男子留在深宫终究是不好,至于取血,大可遣人去晋王府中进行,没必要让他留在内宫。
泰始帝本就被朝臣闹得心烦意乱,听了崔皇后温和的话,终于松口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他的目的就是取血,至于高慕之在不在皇宫中,没那么重要。一道口谕送到高慕之在内宫的住处,告知他可以回到王府去。一时间,元贵妃、高慕之都松了一口气。
可高慕之没住在宫中,高望之就没那么痛快了。他已经联系了宫中低位的妃子,串通他们想要来一场“祸乱宫闱”的戏码,可偏偏在关键的时候,高慕之出宫去了,根本没有和那妃子接触过。高望之的计划落了空。他一打听就知道,是皇后劝说圣人放晋王回到王府中,内心更是恼恨不已。他对付的又不是高素之,皇后为什么要插手?难道他这个亲生儿子连高慕之都比不上了吗?
“大王,晋王那边——”幕僚询问道。
高望之一肚子气,怒气冲冲道:“人都不在皇宫了,又能如何?”他的目的是打压高慕之,顺便将前往镇压突厥的将领换成自己人马,这条路不通,只能够从另外一条路出发。他眼神闪了闪,问,“李复然那边如何说?有信来了吗?”置监军使之事,他就知道圣人会同意,以圣人的疑心,怎么能不提防边将?
幕僚迟疑片刻,摇头说:“未曾有。”
河东道单于都护府,此处是突厥指明要大齐割让之地。在突厥大军南下时,已经占据此处,可随着慕容绍抵达,那失陷的城池逐渐地收回。期间监军使李复然试图与慕容绍争权夺势,不认可慕容绍的战略和战术,慕容绍冷笑一声,拔刀将桌案劈成两半。李复然毕竟是个文臣,吓得瑟瑟发抖。一回到营帐,便准备上书道慕容绍无礼,可书信尚未送出便被拦截。
军中如李复然这般妨碍军政的,还有督送粮草的后勤官。也亏得高满及时传书这件事情,慕容观起了疑心,将那后勤官员都拿了下来,换上自己人。可这只能够保证前期先行的粮草,若后续跟不上,军中粮草一断,事情就不妙了。高满能供应大军粮草,但又能延续多久呢?
突厥是秋日来袭的,到了寒冬腊月,战事仍未结束。捷报与缺粮的消息一并传入长安,朝堂上再度为了征战事议论纷纷。慕容观深谙兵马战事,一上战场就显露出不俗的天赋,先前被突厥攻下的城池尽数收回,如今大军已经到了突厥境内,俘获不少突厥贵族。
突厥没料到大齐的军势如此恐怖,他们的骑兵根本不能发挥奇袭的优势,还没抵达齐军驻扎的营地就被发现了踪迹。而且大齐还运用了一种奇怪的武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毒烟与火焰在轰隆声中如雷霆炸裂,吓得骏马停滞不前,极难控制。意识到不妙后,突厥可汗忙不迭派遣使臣请降,哪里还有过去的嚣张?
对于突厥的请降,主战派不屑一顾,恳请泰始帝再增派兵马、赠送粮食,最好是能打到突厥牙帐,将这一麻烦从根本上消灭,重新建立都护府,将突厥的领地纳回到关内道中。而主张和平的,则是希望就此偃旗息鼓,派遣公主和亲,结两姓之好,彰显大齐的风度。
在朝中吵闹不休的时候,又一封密书从边关传来,却是弹劾监军使李复然等人勾结突厥,截断齐军粮草,意图叛国!其中有缴获书信,道一定不负所托,会帮助突厥可汗成为大齐圣人之婿。泰始帝见到密奏,顿时大怒,召集宰臣商议此事如何处置。
泰始帝雷霆震怒,主张和亲的倒是不敢说什么了,生怕自己被扣上通敌的大帽子。
彻查李复然是必须的,李复然在朝中职位不显,只是侍奉天子的词臣,哪知抄家的时候从中搜罗出不少的好东西,还有大量的御赐之物。泰始帝对群臣还算大方,可依照李复然的名位,不可能得到那么多,而且其中一些东西,并不是李复然的身份能用的。这事儿一上奏,泰始帝立马扩大搜查范围,这样一来,李复然跟魏王高望之暗中交游甚密的事情便瞒不住了。
在关键时刻,鸿胪寺官员趁势上奏,道魏王曾与突厥使臣有所往来。他倒是没有书信作证,但措辞很是暧昧,别人很难不将这几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朝中还没有声音,长安街市的流言先行,说魏王高望之与突厥可汗约为香火兄弟云云。在泰始帝年轻的时候,南朝还未彻底平定,为北面不生乱,泰始帝与突厥可汗结过兄弟,突厥可汗还没换人呢,高望之又与他称兄道弟,将泰始帝放在哪里?
捕风捉影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有确切的证据,只要泰始帝深感威胁,就能够将人处置了。在高望之入宫替自己辩解的时候,泰始帝将他劈头盖脸骂上一顿,随即又下令将高望之幽禁在王府中,不允许任何人往来探视。
单于都护府中。
李复然已经被下狱了。
他心中一沉,知道有人在陷害他。
先前慕容绍那般对待他,他当然是极为不满的,恰在这个时候,有人拿了密诏接触他,跟他提了朝中的局势,又说圣人已经同意突厥请和,可碍于勋贵战心太盛,要他设法在其中周旋,最好能剪除勋贵的力量。
李复然看了密诏后信以为真,没多久,他便接触到了突厥的降兵,通过那降兵,与突厥贵族通了点书信,收了些东西,谁知道被慕容绍的人发现了。他第一时间想取来自长安的密诏,可没想到那密诏突然消失了!
那密诏是假的?可上面的玺印分明是出自宫中,他不可能会认错。恐怕是被慕容绍的人偷走了,他必须要回京报信!慕容绍意图犯上作乱。李复然心情沉重,知道慕容绍他们已经领兵追突厥残兵去了,恰是他最好的逃跑时机,眼神闪了闪,他行动了起来。
半日后。
留在城中的将领接到了下人的传讯,听说李复然已经逃跑了,顿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跑吧,在这冰天雪地里,除了鬼门关,他还能去哪里呢?
长安城,齐王府。
高素之抱着手炉,一派置身事外的清闲。
高满一直跟慕容观保持联络,所以她也知道战场的情况。李复然的确是有问题,可慕容绍太莽撞了,那一刀劈裂了李复然的胆气,但也将自身置于不利之险境。对圣人安排的监军使不满,不就是对圣人不满吗?一旦被弹劾,慕容绍就完蛋了。
在这种时候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密诏是沈采真仿照泰始帝笔迹写的,至于玺印——宫中掌玺印的宫人已经是皇后的心腹了,除了跟泰始帝没关系,处处为真。
“此刻高望之一定很愤怒地辱骂高慕之吧。”高素之感慨道。
在高望之眼中,是勋贵对他发难。
而勋贵,不就是高慕之的人吗?
一定都是高慕之做的!
第80章
魏王府中,高望之果真破口大骂,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高慕之挫骨扬灰了。朝中高慕之的党羽,对边关李复然的事情一知半解,可在看到风向后,哪能不乘胜追击?魏王因李复然落难,此刻不拉一堆人下马,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私仇公仇在高慕之、元尚同心中萦绕,在他们的鼓动下,一封封弹劾的奏书飞入宫中。就连当初高望之结交文人墨客也都成了结党的罪证。谁在朝中能做个彻头彻尾的纯臣不树党?结党之事可大可小,此时的泰始帝戒备心重,颇感诸王的威胁,高望之的举止当然就成了不可赦的罪证。泰始帝大怒,接连贬斥数名朝中大员,崔闳虽未被贬官,可在替高望之求情的时候,一样遭到了泰始帝的呵骂。
一股风暴席卷朝堂,在弹劾之风盛行的时候,人人自危。
齐王府中。
高素之很满意现在狗咬狗的局面。
她乐陶陶地躺在椅子上,坐在炉边烤火。这长安天寒地冻的,飞雪飘入庭院,虽然未曾酿成灾情,可也冷得够呛。
“这两人真是——”高素之感慨,只是当着王映霜的面,到底没说上污言秽语。
王映霜的眉头微蹙着,轻声道:“如今算是勋贵们大获全胜了。”
“他们被世族压着太久,好不容易逮到时机出一口恶气。”高素之道。
王映霜道:“现在这局面未必好了。”
高素之抬眸凝视着王映霜,轻声道:“娘子是觉得勋贵势大,到时候会影响边关吗?”
王映霜一点头。
高素之心中了然,泰始帝呢,绝对不愿意看到皇子们之间的权力失衡。在高望之和世族被打压的时候,勋贵们的势盛同样会让泰始帝如芒刺在背。要知道,那些勋贵多是前朝旧臣,支持过神武夺权,可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再度上演?
“依照圣人的性情,恐怕会让慕容绍撤兵,同意突厥的请和。”这样在边关上截断勋贵们建功立业、笼络人心的机会。
“可勋贵们未必愿意放弃战果,他们会据理力争。”高素之又道。
“在这个过程中,圣人要么贬谪朝中几位勋贵出身的,要么就叫停与突厥的一战。”王映霜接话。
“我们先静观其变吧。”高素之说,她是不希望对突厥的战果因为朝中的斗争而消亡的。对于突厥那些狼子野心的,只有一个字:打!和亲是什么道理?牺牲一个弱女子换几年和平吗?荒谬至极。
跟高素之猜测得相差无几,泰始帝果真在朝会时候令群臣中商议同突厥议和事。
正因驱逐士族而沾沾自喜的勋贵们,后背顿时一凉,这当头冷水泼下来,一个个神色就不好看了。
朝中世族子弟则是喜出望外,见泰始帝有所松动,力陈和亲的好处。可元尚同一行人哪里肯让步?朝堂吵嚷声大,宛如闹市。
就在朝中为战与和争执不休的时候,捷报从边关传来。慕容观率军深入突厥地界,重创突厥,歼灭突厥精锐部队,斩杀突厥大可汗,俘虏不少牙账中的突厥大贵族,包括突厥可汗的十多位王子!此战是大胜,斩首八千余级。
伴随着捷报回来的还有慕容绍的一封言辞恳切的上书,力陈此战中,慕容观立下的汗马功劳。他希望泰始帝能够允许他在此战结束后告老。他的爵位已到了国公,封无可封,他不愿从宗族中择选男子立为后嗣,而是要以慕容观为后嗣,并为其请封!
以慕容观的功劳,如果是个男人,早已经封侯拜相,可她偏是个女人,就算再厉害,别人都注意不到她,甚至说她不成样子。
慕容绍为女儿请封实在是破天荒之举,泰始帝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事荒谬不已。他压下慕容绍的奏疏,没下到三省让宰臣们商议。倒是在见到皇后的时候,像是当笑话一样提了一嘴。
崔元元的面上没有笑意,她凝视着泰始帝,道:“妾以为,陛下还是同意得好。”
泰始帝笑容一僵,面无表情地看着崔元元,淡淡道:“慕容绍糊涂了,难道皇后也糊涂?”
崔元元不在意泰始帝的讥讽,她温声道:“慕容绍在勋贵中名望颇盛,若是他自宗族中择选一人做嗣子,将他引荐给同伴,那嗣子必定能够继承慕容绍遗留的一切。可换成慕容观——陛下觉得会如何?”
泰始帝眉头紧凝,慕容绍在勋贵中立场未明,还算是低调,但他的一举一动仍旧能给勋贵带去影响。他不希望朝中出现第二个慕容绍。
将慕容观封侯,大臣们必定持反对之声,不仅是士族,恐怕勋贵也如此,这么一来,一心为女谋划的慕容绍就会与那些朝臣交恶;而将慕容观当作慕容绍的嗣女,封其为侯,完全可以只是个空名,这样能潜移默化地化解慕容绍的力量。
起初只是当个笑话,但是在崔元元的提醒下,泰始帝仔细一琢磨,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买卖。至于朝臣们反对——其实一句话就够了,你们家儿女要是立下这样的大功,也可以封侯。泰始帝主意已定,他没再提慕容绍,而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四郎之事,怎未见你替他求情。”
崔元元柔声道:“陛下所为,定有深意。四郎若是不孝,那也该是他吃这个苦。”
泰始帝冷哼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崔元元神色依旧平和:“妾相信陛下不会为奸人所惑,必能做出决断来。”
泰始帝凝视着崔元元,漫不经心道:“奸人?却不知指的是谁?”
崔元元面上露出慌乱的神色来,忙欠身道:“是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泰始帝没跟崔元元计较,他摆了摆手,示意崔元元起身。他大步地离开皇后殿中,没注意到他离开的刹那,崔元元那谦恭柔和的神色就变了。
慕容观封侯,在泰始帝时候只是个空名,但到了未来就不一定了。
此时撕开一个裂口,未来女子得爵封就容易些许,毕竟有旧例在。
第二日,泰始帝便将慕容绍的上书下给朝臣商议。
突厥牙帐都已经被攻克,在这个时候战还是和已经没有任何讨论的意义了,余下的事情便是论功行赏。而在夺回城池、歼灭突厥事上,慕容一家军功最盛,根本绕不过。
泰始帝不想要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就得想方设法削去慕容家的气焰,可激烈的手段不能用,而慕容绍的上书——是很好的缺口。
“女子如何有爵?臣未曾闻女人封爵的道理。赵国公无子,可养同姓之人为嗣子!”那些熟读儒家经典的士人果然第一个提出异议。
“慕容观平定突厥之乱,其功之高,封侯未尝不可。”也有朝臣认为能够将慕容观当作特例。
“我承认她有大功,可赏赐绫罗绸缎足以,未必要筹以爵位。”
……
元尚同一言不发,勋贵们同慕容绍同姓的,意见却是最多。因为以慕容观为嗣,意味着宗族能够沾到的光变少了,无法分润到慕容绍带来的荣光。
泰始帝听着朝臣争辩,不置可否。等到双方都说得口干舌燥,他才转向王珩,淡淡道:“右相以为呢?”
王珩朝着泰始帝一拜,只说了四个字:“有功当封。”
泰始帝一颔首:“可。”算是定下了此事。
晋王府中,高慕之得到消息,觉得泰始帝很是奇怪,他入宫一趟,询问元贵妃道:“我知晓赵国公将独女视若掌上明珠,可圣人为何会同意此举?”虽然决定下了,但注定不会清静,谏官还是会追着圣人骂的。
“赵国公功高难封,当然是为了削减他在朝中的威望!”元贵妃瞪着高慕之,只觉得心累,怎么会连这点目的都看不出来?她磨了磨牙,又道,“慕容绍做了个表率,其余的将领呢?他们会如何做?要让自己再进一步走到让圣人觉得有威胁的地步,还是退一步荫庇子孙?”
他们自身的爵位只能传一人,而现在——慕容绍能做的,他们为什么不能做?有的人会选择一步步往上爬,可余下的人恐怕只想图个安稳。而当让圣人省心的,图安稳的人出现,一对比,那些有野心的就被忌惮,想要继续上升都难了。
高慕之错愕地看着元贵妃,又道:“圣人这是在打压我吗?”
元贵妃不咸不淡道:“齐王闭门谢客,魏王被幽禁在府中,难道圣人就允许你张扬了吗?”圣人至今不肯立嗣,恐怕是想着自身修炼成仙、长命百岁吧。“打压魏王的人马的确很重要,但要有个度。”圣人不会允许士族或者勋贵一枝独秀的。
“可现在明明是个好机会。”高慕之还在挣扎。
“但圣人不给。”元贵妃道。
“就不能创造吗?”高慕之又说,他抿了抿唇,长久的等待让他变得不耐和焦躁起来。而且在王府中,隔几日就被放血,太医和内侍在一旁监视着,他想找人替代都不行。伤口隐隐作痛,他要怎么忍下去?圣人没将他当作儿子,他为何要敬圣人为父?!
他朝着元贵妃一跪,将袖子往上一捋,露出手臂上尚未愈合的疤痕,他凄哀地望着元贵妃,道,“阿娘似乎从未关怀过儿,儿到底算什么呢?”
元贵妃见到那刺目的伤痕,顿时一怔。
齐王府。
事态的发展出乎高素之的预料。
战果比她想象得要好,还以为要拉扯一阵呢。
“这么看,慕容绍还是有点聪明的。”高素之感慨一声,没等王映霜应声,又道,“不对,要是聪明的话就不会在一开始就恐吓监军使了。八成是慕容观的主意。”
“赵国公的举措让论功行赏事出现了变数,勋贵那边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王映霜沉思片刻,深深地望了高素之一眼,道,“大王做好准备吧。”
齐王长久居家,似是病体支离;魏王得罪君父,幽禁在府。战胜的兵马回朝,与晋王走得近的勋贵在张望,这怎么看都是个绝佳的铤而走险的好时机啊!
“晋王府是有什么动静吗?”高素之眸光一闪,好奇地问道。有的时候王映霜出去赴女眷们的约,她不好跟着过去,有的消息也没王映霜灵通。
王映霜垂着眼睫,道:“晋王妃悄悄地跟我说,太医时常前往晋王府中取血,晋王偷偷找了外头的大夫,道他精气有亏,恐怕不利于后嗣。”
“她怎么突然说这个?”高素之奇怪道。卢兰生和王映霜虽然是姨表姐妹,但卢家那立场,不是晋王府就是魏王府,她都放弃拉拢了。
王映霜瞥了高素之一眼,没说话。
卢兰生与晋王育有一女,见她和高素之一直没动静,悄悄问她高素之是不是因病身体亏空了。这就不必跟高素之提了。
“大王喜欢孩子吗?”王映霜忽然问道。
高素之皱着眉头,忙摇头:“不喜欢。”见王映霜又不答话,她的心蓦地一沉,连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了,“娘子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