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虎杖悠仁没想过会被宿傩拒绝。
为什么？
虎杖悠仁声音颤抖：“难道……难道你不想回收手指, 恢复实力吗？难道你不想出来吗？我现在同意放你出来，你为什么要拒绝？！”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说道后面,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质问宿傩，还是在责问自己。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少年身体内部的某处领域，两面宿傩坐在骷髅山顶，掏了掏耳朵，语气散漫地说, “本大爷单纯不想听你使唤罢了，手指什么的随便你，我去睡觉了。”
说完，他身体朝后一仰, 闭上了眼。
“不准睡！你起来！”虎杖悠仁声音沙哑地嘶喊，“什么条件都行,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愿意如此卑微地祈求这个恶魔。可眼下，两面宿傩竟然是伏黑惠存活的唯一希望。
然而，他的祈求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宿傩看起来像是打定主意不打算帮他。
直到这时虎杖悠仁才终于意识到,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以为是，他自以为能够压制住这个千年前的诅咒之王，自以为他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可实际上, 他连跟对方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危险强大的咒力在朝这里靠近，不用抬头他也能感知到，那两个特级咒灵已经过来了。
伏黑惠安静地躺在乱石之中，许久都没什么动静, 虎杖悠仁忍不住催促：“伏黑！他们过来了，你快跑！”
他连喊了好几声, 才终于见到伏黑惠慢悠悠地抬起手臂，声音虚弱地说：“拉我一把。”
虎杖悠仁：“……”他自己都站不起来，哪里来的力气去拉伏黑惠？
不过看着满身是血的同伴，虎杖悠仁还是咬咬牙，撑着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缓慢而艰难地挪到伏黑惠身边，握住对方伸出的那只手。
手心触感黏腻，两人温热的血液于掌心处交融。
伏黑惠咧开嘴笑了，语气轻松：“这不是还能站起来嘛，干嘛摆出一副要死了的表情。”
虎杖悠仁一愣，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别废话了，快起来。”
接着他感觉到手上一重，伏黑惠借着他的力，艰难地站了起来。
两人并肩而立，彼此借助对方的身体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
他们一同看向正朝这边靠近的咒灵。
真人一边缓缓走来，一边忍不住鼓掌：“哇哇哇，好感人的情谊。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什么——‘羁绊’吗？真是伟大。”
他的语气夸张，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敷衍，异色的双瞳流露出嘲讽的意味。
“既然你们之间的‘羁绊’这么深刻，那如果……”真人盯着虎杖悠仁的表情，伸出手指指向伏黑惠，“我把他杀了，你会不会非常非常生气呢？”
话音刚落，突然一道火焰猛然袭来。
“躲开！”
虎杖悠仁拼上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推了伏黑惠一把。而他则顺着反作用力借势向侧方扑倒，在地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抬头寻找伏黑惠的身影，却猝不及防看到了令他肝胆俱颤的一幕。
伏黑惠正仰躺在地上，胸前被一只脚死死踩住。他浑身颤抖着扣住那只脚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而真人正蹲在他身旁，探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挣扎的模样，像是在看什么好玩的东西。
“伏黑，别碰到他的手！”虎杖悠仁立即大喊，他不久前曾亲眼见识过这个咒灵的能力，凡是被他触碰过的人类，身体都会立即发生畸变而死。
绝对，不能让他的手碰到伏黑！
偏巧这时，真人伸出手朝伏黑惠探去。
眼见那只手越来越接近伏黑惠，虎杖悠仁不顾一切地大喊：“你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这个丑八怪，不是想杀人吗，有本事过来杀了我啊！你不会是不敢吧！”
仿佛被他的挑衅所吸引，真人的动作猛地顿住，歪头朝他看过来。
它视线转动，在虎杖悠仁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忽然疑惑地对身旁的漏瑚说：“好奇怪，他刚刚不是吞了一根手指吗，怎么还没有反应？”
“什么？”虎杖悠仁一愣。
漏瑚说：“我们这儿还有一根，要不要……”
真人微笑着打断他：“不用急。没关系，说不定等这小子死了之后就可以了。”
说完，他停顿的动作继续。
危急时刻，虎杖悠仁突然灵光一闪，瞬间想明白了真人的目的。
他们想要见到两面宿傩！
只有两面宿傩可以救伏黑惠！对了，他不是会反转术式吗，就算真人杀了伏黑惠，只要及时让宿傩出来，伏黑惠也不会死！
可是两面宿傩不肯出来，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
等等，如果先死的人不是伏黑惠，而是他呢？
两面宿傩不可能放任他死亡，必然会用反转术式修复他的身体。而在反转术式生效之前，为了保证这具身体生机不绝，他应该会出来吧？
虎杖悠仁不能肯定，但此时的他顾不了那么多，他不得不赌一把。
体内的咒力早就被榨干，体能的消耗和身体的损伤都使他疲惫不堪，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对敌了。
可是，自杀需要的力气，还是能够勉强挤出来的。
虎杖悠仁不再犹豫，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胸，感受着肌肉之下跳动的心脏。他将体内残存的一点咒力全部灌注于右手的手指之上。他头颅低垂，深吸一口气，五指用力——
突然，耳边划过一道凛冽的风声。额前的碎发被风带起又落下，露出粉发少年不可置信瞪大的双眼。
下一秒，那双棕色的瞳孔中，映出一道喷涌而出的血红。
真人的手臂断了，手掌掉落在与伏黑惠仅隔几厘米的地方。
而斩断它的，是一把飞驰袭来的铊刀。
一击及中。
刀很重，掉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虎杖悠仁惊喜地转身，一眼就看到了身后不远处那个身姿挺拔的金发男人。
男人收回扔刀的手，将缠在左手上的斑点布条绕紧，冷声开口：
“警告你们，离他远点。”
第五十二章
只要是不触及到灵魂的攻击, 就无法对真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真人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断臂，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很少有什么人能让它如此狼狈。虽然这个伤口对它来说不算什么，可能伤它至此, 也足以说明来者实力不俗。
它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不等它发出声音，那个金发咒术师突然攻了过来。
他速度很快，几乎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与真人近在咫尺的地方。
包裹着咒力的拳头以迅猛的攻势袭来, 真人甚至来不及起身，就骤然被击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蓝发咒灵狠狠砸进墙壁之中，一路上接连撞飞三辆车。碎石溅起, 一时间车辆的警报声不绝于耳。
趁此时机，七海建人的动作毫无停顿, 飞速捡起掉在地上的铊刀，朝正要释放火焰的漏瑚斩去。
等真人满身狼狈地从乱石堆中爬出来的时候，虎杖悠仁已经拖着伏黑惠远离了战斗区域。
真人随意地甩了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下一秒, 断臂切口处突然长出了新的血肉，很快就恢复原状，看起来与受伤之前毫无差别。
它不急不缓地朝虎杖悠仁走去。
然而它刚刚靠近, 就忽然被横劈在面前的铊刀拦住去路。
即便是在与漏瑚这种实力强大的特级咒灵战斗的过程中，七海建人依旧分心时刻关注着虎杖悠仁这边的情况。可他一个人的精力终究有限，面对两个战力远超特级的咒灵，他需要拿出百分百的实力去应对才能勉强不落下风。
他知道, 这样的局势坚持不了多久。
于是在攻击的间隙，他头也不回地对虎杖悠仁大喊：“虎杖, 叫救援！”
此种情况，能够求助的对象毫无疑问只有一人。
虎杖悠仁连忙找出手机，还好，这东西没有在刚才的战斗中损坏。但他很快发现：“不行，这里信号不好！”
他这才想起这里是地下停车场，信息发不出去，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听到虎杖悠仁慌乱的声音，七海建人面色沉稳，手中的攻势一刻不停，安慰道：“没关系，新田小姐会通知五条悟的。”
前提是他还需要再坚持十几分钟。
在真人和漏瑚的围攻之下，身受重伤的虎杖悠仁和伏黑惠几乎没机会逃离这里。帐外的新田明只知道这里有两个特级咒灵，却不知道这两个咒灵的实力其实远超特级。在没有得到消息的情况下，她是不会轻易向五条悟求助的。
此刻的七海建人甚至感到庆幸，幸好他还有一个“二十分钟”可以期盼。只要能撑过这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的时间，七海建人没把握祓除眼前这两个特级咒灵，但至少能保证那两个少年的生命安全。
他不再分心去关注虎杖悠仁，而是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战斗之中。
因此他没有发现，躺在虎杖悠仁怀中的伏黑惠，竟然已经陷入了昏迷。
感受到怀中骤然下沉的坠力，虎杖悠仁有一瞬间的慌神，好在他很快确认自己的同期只是昏迷而非死亡，于是浅浅地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伏黑惠放在地上，再抬起头时，棕色的双眸中迸发出明亮的光芒。他注视着不远处与咒灵缠斗的身影，眼睁睁看着那个总是以“这是大人的事”为理由而抗下一切危险的男人在咒灵的攻击下不断受伤，他心中猛然迸发出强烈而坚定的信念。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同伴倒在他的面前。
就算没有两面宿傩，他也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保护好身边的人！
一瞬间，本该枯竭的咒力突然源源不断地涌出，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蔓延至少年全身。他举起凝聚着雄厚咒力的一拳，朝咒灵疾冲而去。
“径庭拳”，是没有术式的虎杖悠仁的常用攻击手段。与其他术式单纯用咒力覆盖在拳头上的攻击不同，由于虎杖悠仁的咒力传导比他的拳头要慢半拍，所以看似普通的一拳可以触发两次攻击效果，并且第二次的力量可以达到惊人的120%。
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相当有杀伤力的绝招：高概率的“黑闪”。
有了虎杖悠仁的加入，七海建人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这次，后者没说什么“这是大人的事”之类的话。他在感受到粉发少年出现在背后的那一瞬回头看了一眼，在发现虎杖悠仁的状态没什么问题，甚至比刚才还要好上不少，就没再多说什么。
倒是硬生生挨了一发黑闪的真人惊讶地说：“哇，你这家伙，怎么越打越精神？你才是怪物吧！”
虎杖悠仁回应他的是一个漂亮的三连踢。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真人不得不变换形态才勉强躲了过去。然而就在下一秒，变成飞鸟的他却差点撞上七海建人的刀。
“喂喂喂漏瑚，你在摸鱼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被围攻啊？”猛烈的攻击之中传出真人的抱怨声。
他话音未落，一道迅猛的火光朝七海建人的后背袭来，后者反身举刀抵挡，咒力通过刀向四周散发瞬间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
虎杖悠仁恰好站在屏障之后，他眼睁睁看着变成苍蝇的真人从拳头下飞走，咬了咬牙说：“七海，我去对付那个火山头，缝合怪交给你？”
真人的术式使它可以变换成任意形状，能够灵活地躲开拳脚攻击。可七海建人的术式十划咒法可以强行在敌人身上制造弱点，无论真人的外表如何变幻，七海建人的刀都能瞄准它的弱点加以攻击。
这么来看，七海建人的术式显然更适合对付真人。
七海建人也很快意识到这点，但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皱眉提醒：“不要冒进，支援者要不了多久就会来，还不到需要你与它们拼命的时候。”
虎杖悠仁喘着粗气，勉强压下胸口涌动的兴奋之情，应道：“放心吧，我明白。”
火焰消失，七海建人收回刀，注意力转向还在以苍蝇形态在周围到处乱飞的真人。他不是没有察觉到虎杖悠仁此时的状态有所异样，只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
“小心。”七海建人简短地丢下两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真人攻去。
这算是默认了虎杖悠仁的提议。
虎杖悠仁见状，径直转身对上漏瑚。
很快，虎杖悠仁就发现自己果然如真人所说越战越勇，体内就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咒力，每次体力快要耗尽的时候，咒力会立刻充盈全身补充体力上的消耗。这种前所未有的战斗状态令他激动不已，甚至有几秒钟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可以祓除眼前这个实力强大的特级咒灵。
然而，所有高昂的情绪在他听到身后传来的异样声音时被瞬间斩断。
是什么东西贯穿肉\体的声音，清晰而沉闷，伴随着男人痛苦的闷哼声，在虎杖悠仁的耳边无限放大。
刚刚打出一记完美黑闪的虎杖悠仁立即回头，接着就看到了令他大脑空白的一幕。
一根从地面突然钻出来的粗壮的植物枝干将七海建人的腹部贯穿，金发男人被架在空中，四肢无力地垂落，头颅低垂，被金色碎发遮住的脸看不清表情。
鲜血顺着枝干流下，像是流淌的小溪，在地面上快速汇聚成一滩刺目的痕迹，几乎将那把掉落的铊刀淹没。
“七海！！！”
虎杖悠仁不顾一切地朝那道身影奔去。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声，男人缓慢而艰难地抬起头，空茫的视线在地面上寻找着。
“竟然还没死吗？”真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语气冷漠，“花御，杀了他，要瞄准大脑哦。”
话音落下，无数条枝干蠕动着快速接近被吊在空中的金发男人。
虎杖悠仁的速度很快，却赶不上枝干的速度。
“不要！”他绝望地大喊。
枝干攀上男人的身体，缠上他的脖颈，贴着他脸颊的皮肤，触碰到他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真人突然回头。
下一秒，四周景象猛然变幻，浓重的黑暗一寸一寸将停车场覆盖，无穷无尽的黑色令人仿佛至身虚空。紧接着，灿烂瑰丽的星云自头顶展开，顷刻间铺满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青年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清冷淡漠恍若来自虚空：
“领域展开，宇宙星云。”
空间内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所有人的表情都停滞在看到星云的那一刻，瑰丽的颜色清晰地倒映在他们的瞳孔中，将所有不和谐的景色遮盖。
神山久司自星云深处缓缓走来。
看到七海建人腹部的伤口时，他的眉头狠狠皱起。犀利的视线瞬间捕捉到罪魁祸首——躲在不远处的花御。
他走到七海建人身边，捡起那把沾血的铊刀，然后头也不抬地朝花御掷去，动作干净利落。
仿佛静止的时空之中，花御一动不动地任由铊刀刺穿自己的身体，没有半分挣扎。
紧接着，浅蓝色的咒力像火焰一样自它胸前被贯穿的伤口燃起，快速蔓延至全身。没过多久，它的身形就消失在咒力形成的火焰之中。
领域内的必中必杀效果，凡是进入领域之中的，不论人类还是咒灵，都必定会被来自领域主人的攻击击中甚至直接击杀。这是领域的可怕之处，也是珍贵之处。
这种蛮横的效果并非没有破解之法，不过那是在正常情况下。如果敌人进入领域后立即处于被精神控制的状态，想要施展破解之法就有些困难了。
至少花御做不到。
解决完一个咒灵后，神山久司又将视线转向另外两个咒灵。
上次他不小心放走了真人，才导致了今天的事。
这次，他绝对不能大意。
第五十三章
花御死后, 贯穿七海建人腹部的树枝也跟着消失。金发男人从半空中跌落，却在即将砸到地面时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
是神山久司的咒力凝聚成实体，接住了七海建人。
而七海建人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的思维仍被迫停留在凝滞的时空中。
领域能够持续的时间还有很久，可神山久司的耐心不多了。就在他打算速战速决的时候，忽然，他的眼角余光发现了一丝异动。
原本应该被死死控制住的真人竟然微微抬了一下手。动作幅度不大，却引起了神山久司的警惕。
神山久司暂时顾不上另一个咒灵, 立即在掌心凝聚起咒力。
然而，随着掌心的咒力球越来越大，真人的手臂也越抬越高。眨眼间，它就猝不及防地挣脱了领域控制。
神山久司眉头紧蹙。这不对劲, 他现在的领域就算是五条悟进来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摆脱控制。在薨星宫的时候, 天元给他的可不止有他当初的记忆。
总不可能是这个曾经被自己打得狼狈逃窜的咒灵，现在的实力比五条悟还要强劲？
就算是如此也没关系，他的领域效果可不止有精神控制。只有领域不消失，必中必杀的效果就还在, 他仍占据优势地位。
瞬间，无数咒力流如流星般向真人袭去。在必中必杀的效果加持之下，这些咒力足以将一头大象砸得粉碎。
然而身处绝境的真人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隔着淡蓝色的咒力流, 它紧紧盯着神山久司的双眼，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紧接着，令神山久司诧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漫天数不清的咒力流中，真人不停地变换形态自如地穿梭着, 凝实的咒力流竟然没有哪怕一个击中过它。
它姿态轻松地，就好像周围的星云领域是神山久司的幻觉。
见状, 神山久司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不远处的漏瑚一发咒力攻击，正中目标。咒灵的脑袋被一刀砍下，在地上滚出很远，血流了一地。从头至尾，它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抗之意。
所以领域没有问题，那问题就出在真人身上。
意识到这样的攻击根本不会对真人造成任何伤害，神山久司暂时放弃攻击。漫天淡蓝色的咒力渐渐消散，这片领域中再次恢复宁静。
真人的身影消失了。
神山久司神色未变地走到虎杖悠仁身边，抬手从他的帽兜边缘处捏出一粒沙子。
他直直盯着这粒沙子，冷声开口：“你似乎总是不记得，这里是我的领域。”
就算真人有隐身的本事，神山久司也能一秒锁定它的位置。
他嫌弃地将这粒沙子丢向远处，紧接着，一道人影凭空出现。
真人面带微笑地说：“听说星星是宇宙之尘，我这是在向你致敬呢。一个小小的玩笑，你不喜欢吗？”
“恶心。”神山久司面无表情地给出评价。
“好吧。”真人不甚在意地耸耸肩，转而说道，“反正现在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神山久司没搭理它，直接问道：“你为什么不受领域的影响？”
真人露出无辜的表情：“因为我是这宇宙中最特别的一颗星？”
神山久司忍无可忍：“……再恶心我，你就永远别想从这里出去了。”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被困在无尽的虚无中。这里的景色虽然美丽，但想必不会受真人的喜欢。
果然，真人立刻厌恶地说：“还是算了，比起这种虚假的地方，我还是更喜欢研究人类。”
神山久司不愿再听他废话，正要继续发动攻击，就听到真人说：“哎等等，给你看样东西。”
接着，真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枚戒指，特意当着神山久司的面将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上，语气炫耀的说：“好看吗？这是我赢来的报酬，听说是很珍贵的东西，不是咒具却有着神奇的力量，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那是一枚造型看起来很普通的戒指，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可神山久司却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枚戒指他认识，是系统商城出品的道具，作用是解除佩戴者身上两到三种负面状态，价格偏贵，却因为实用性曾在任务者群体中很受欢迎。
神山久司心中微沉。
真人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它明明是剧情人物，不可能是参赛者。而且经过这两次的交手，神山久司基本排除了它是任务者代替原剧情人物的可能。先不说这种操作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被世界意识踢出小世界，更何况真人身上完全没有任务者的气息。
身为漫穿局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在某些时候，神山久司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注意到真人的说辞，神山久司沉声问道：“你说这东西是你赢来的？从哪儿赢来的？”
真人孩子气地将戴着戒指的手藏在背后，说：“嘿嘿，不告诉你。”
“……”神山久司沉默片刻，试探地问，“是那个跟你合作的人？”
既然是系统商城的道具，来源一定是任务者，也就是参赛者。他所知与真人有接触的参赛者，只有之前真人提到的那位“合作伙伴”。
真人微笑不语，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打算说，还是想跟他玩什么猜谜游戏。
无论它打的什么主意，神山久司都没空奉陪。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不在乎。”他说完，直接从意识海中揪出系统，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系统，我发现有剧情人物在使用你们系统商城出品的道具，这明显违反规定吧，你管不管？】
凡是举报，尤其牵扯到可能泄露漫穿局存在的举报，系统往往会第一时间响应，这次也不例外。
【举报已受理，感谢您提供的信息。】
【能把商城道具给剧情人物用，应该是卡了bug吧，什么时候能修复？你们会追责的吧？】
【正在核实中，请您稍后。】
过了没多久，他收到了系统的回复：【检测到违规物品，尝试回收……回收失败；第二次尝试回收……回收失败。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
接着，神山久司的脑海里就全是翻来覆去的警告声。
“……”果然，关键时刻根本指望不上这玩意。
神山久司觉得自己被主系统针对了。从刚进入这个世界没多久时起，他就隐隐有这种感觉。
此时此刻的他竟然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
系统的帐他等会儿再清算，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已知真人手中的商城道具可以解除自身两到三种负面状态，也就是说领域内的精神控制和必中必杀效果都对它不起效。
那如果，领域内还有第四种效果呢？
神山久司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站在对面的蓝发咒灵，目光无比冰冷。
第五十四章
“宇宙星云”的第四种领域效果是神山久司不久前才发现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使用。
神山久司目光落在真人身上，手却指向旁边被斩首的漏瑚，说道：“你们两个, 谁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我，我就答应给谁留一个全尸。”
真人被他狂妄的语气逗笑了：“哇，这么有自信，我是不是该表现得害怕一点？”
在它看来，至少现在为止, 神山久司拿它没什么办法。
神山久司没有回应他，而是解除了对漏瑚的精神控制。控制解除的一瞬间，后者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轰然倒地，而那颗躺在地上的头颅早已恐惧地颤抖起来。
真人没有从神山久司身上感受到的危险, 漏瑚一丝不漏地全部接收到了。它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不答应, 将会面临一个无比痛苦的结局。
真人拥有那枚戒指，漏瑚可什么都没有。在这个领域之内，它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花御已经死了, 眼下这种关头难道他还能指望真人来救自己不成？
漏瑚的脑袋在地上乱转，试图找到神山久司的位置，同时急切地叫喊：“我答应你！我告诉你那个人的名字！”
它刚一出声, 真人凌厉的视线瞬间刺了过去。
漏瑚无视它，目光终于锁定神山久司之后，语气急促：“我知道那个人的姓氏！平时跟他见面的不是我，但我知道他姓什么, 我还知道他的身份！”
漏瑚的话被真人冰冷的声音打断：“漏瑚，你的脑子被撞傻了吗？我倒是不介意你泄露那位大人的身份, 不过你真以为自己讲出来之后还能活命？”
“真人，你还不懂吗？！”漏瑚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喊，“你没看到吗？那个地方，那副景象，你没看到吗？！我就算死也不要去那个地方！”
闻言，真人疑惑地挑眉。
它还真没有看到。受到戒指的影响，它只在最初进入领域的时候有短时间的思维凝滞，在这期间内，它的思想处于停止的状态，大脑中除了和眼前景象一样的星云之外，什么都没有出现。
漏瑚被思维控制的时间比它长，又没有戒指，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也不奇怪。
真人不以为意，语气敷衍：“随便你吧，是你自己要找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直到此时，一直静静围观两人对话的神山久司才终于开口：“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了？”
这话显然是对真人说的，后者咧嘴一笑：“你的领域应该快维持不住了吧，在领域之内你尚且杀不了我，出了领域你又能如何呢？提前说声再见，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这么有趣的人。”
神山久司轻笑一声，说：“很遗憾，恐怕以后不能再见面了。”
说完，他抬手在空中做出一个撕裂的动作。随着他的动作，上方的星云忽然裂开一个巨大的缝隙，缝隙深处一片漆黑，仿佛所有光芒、景色乃至存在的意义，都被那片黑暗吞噬殆尽。
看到那条裂缝，真人忽然生出不妙的预感。即便相隔很远，它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片黑暗之中潜藏着它前所未见的危险气息。
等真人意识到不对想要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黑洞般的裂缝正以惊人的速度朝它靠近，顷刻间就逼至它的面前。
如此接近的距离让真人更加清晰地感知到，裂缝之后，有着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东西。
真人后悔了。
“等等，我说，我什么都告诉……”
裂缝靠近的速度没有因为它的恐惧而减缓，不等他它求饶的话说完，它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随着裂缝渐渐缩小，神山久司松了口气。接着，他的视线转向地上不停颤抖的漏瑚头颅。
失去了身体的特级咒灵不会真正死亡，想要解决掉他，就要从这颗脑袋下手。
见漏瑚实在害怕的厉害，神山久司不禁开口：“知道真人去哪儿了吗？”
漏瑚疯狂摇头，速度快得差点没把自己甩飞，看起来吓得不行。
神山久司“好心”地解释道：“那个裂缝是时空黑洞，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虚空，不管什么东西一旦被吸进去，就会不死不灭永恒地在虚空中漂泊，直到宇宙走向尽头。”
这个才是“宇宙星云”领域中最大的杀招。
这是在神山久司与世界意识接触后才领悟到的领域效果。世界意识在察觉到有外来者入侵时，会本能地将外来者踢出小世界，神山久司就是参考了相关的原理研究出了将“某样存在”踢出自己领域的办法。而他的领域与一部分宇宙空间连接，所以他的行为相当于在小世界开启了一个快速通道，帮世界意识将“某样存在”踢出小世界。
按理说，神山久司是没有将小世界“原生存在”踢出去的权利的。可好巧不巧，真人使用违规道具的行为先一步触犯了世界意识的底线，就算是神山久司将真人踢出小世界，也不会违反时空条例，最多也不过是落得个“越俎代庖”的罪名。
而神山久司早就与世界意识达成了合作关系，这个罪名自然而然也就不成立了。换句话来说，现在的神山久司相当于世界意识的代言人，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在世界意识的允许范围内的。
他所在的这个副本世界早就脱离了主世界的主线剧情，真人这个角色的存在对于世界意识来说不再那么至关重要，想来世界意识不会责怪他消灭这个反派角色的举动。
神山久司是第一次使用这个领域效果，原本他打算用这招对付其他参赛者，却没想到第一个使用的对象竟然是个咒灵。
听到神山久司的解释，漏瑚顿时涕泗横流，那张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上混杂着恐惧与庆幸。
它明白今天自己必死无疑，因此而感到恐惧，同时他又庆幸自己没有落得与真人的下场。
当然，后者的前提是他说出神山久司想知道的东西。
“川野，那个人姓川野，是一个辅助监督。我很少有机会见到他，平时与他的沟通都是真人和我们的另一个同伙进行的。”
“另一个同伙？是谁？”
“他叫夏油杰，是个人类诅咒师。”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神山久司没有再跟漏瑚废话，直接抬手将它祓除。
就在咒灵消散的下一刻，星云褪去，领域消失。
不远之外，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安静伫立着，不知道等了多久。
神山久司回头，主动出声：“悟，你来了。”
五条悟双手插兜走了过来，侧头问了句：“都解决了？”
“嗯，三个特级咒灵，其中包括那个蓝头发的人形咒灵。”
五条悟神色平静地点点头。如果是平时，他早就开始用夸张的语气称赞神山久司了，不过现在他暂时提不起这个心情。
他走到七海建人身边，用六眼检查金发男人的伤势，快速做出判断：“失血有点多，不过还能救。我先带他和惠回高专，其他的等会儿再聊。”
神山久司先是应了一声，但随即想起一件事。他快步走到漏瑚被祓除的地方，从地上捡起一根手指，递到五条悟面前：“对了，还有这个。”
五条悟随手将宿傩的手指揣进口袋，然后两只手分别托着七海建人和伏黑惠，很快，三人的身影原地消失。
而此时，现场唯一剩下的虎杖悠仁也终于从领域的效果中清醒过来。
看着空空荡荡只剩下神山久司的地下停车场，虎杖悠仁陷入迷茫：“……人呢？神山老师？”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七海建人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树枝枝干贯穿身体的那一幕。
“七海！”
察觉到虎杖悠仁的紧张，神山久司立即安抚道：“放心，他和伏黑已经被悟带回高专了，有硝子在，他们都会没事的。”
闻言，虎杖悠仁眼前一亮：“五条老师来了？太好了！是神山老师和五条老师合力把咒灵祓除了吗？！”
神山久司顿了顿，随意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危机已经解除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向学生强调过程。没有人死亡，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得知同伴没有生命危险后，虎杖悠仁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渐渐地回忆起停留在脑海中的场景，不禁兴奋地问：“神山老师，刚刚那个是你的领域吗？真的超级无敌酷帅！而且巨巨巨漂亮！就是让人觉得晕晕的……”
神山久司失笑，揉揉他的脑袋说：“是我的领域，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领域的。好了，你也受伤了吧？休息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回高专，新田小姐应该在外面等着呢。”
“好！”虎杖悠仁乖巧回答，看起来毫无异样。
然而下一秒，粉发少年身上的气势忽地一变。
神山久司立即收回搭在少年头顶的手，原本平静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两面宿傩。”他叫出眼前人的名字，声音冰冷，“你为什么会出来？虎杖呢？”
只见虎杖悠仁眼睑下的两道深色纹身突然蠕动起来，骤然，它们变成两只猛然张开的眼睛。
少年那张英俊元气的脸上，流露出不符合本人气质的嚣张气息。
两面宿傩勾唇一笑，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表情：“那个臭小子，明明早就耗干了体力还能硬撑到现在，靠得全是本大爷的反转术式。现在他力竭昏迷了，终于能够让我出来透透风，顺便，也可以跟你好好聊聊了。”
听到虎杖悠仁没事，神山久司提起的心暂时放下。他皱起眉：“你想跟我聊什么？”
“聊聊你的领域，我很感兴趣。”
闻言，神山久司有些意外地挑眉：“你想知道什么？”
两面宿傩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的骨头喀吱作响，随着他的动作，这具身体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正因如此，神山久司立即对宿傩出手，而是愿意跟他聊几句。
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后，觉得浑身都舒坦不少的两面宿傩终于开口：“不如这样，你用领域跟我打一场。我懒得问问题，你也省得一一解答，用实力说话，你觉得怎么样？”
神山久司面无表情地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你现在用的是我学生的身体，跟你打架受伤的是他。”
宿傩对这个回应有些不满：“喂喂喂，我可不是因为怕疼就躲起来让小鬼头替我承伤的懦夫，他醒来之前我会用反转术式治好他的。除此以外，我还可以再答应你一件事——前提是你的领域要让我满意。”
听到这里，神山久司低头沉思，片刻后他开口：
“好，我答应你。”
第五十五章
神山久司与两面宿傩两人都不急于现在就动手。宿傩刚刚吞掉一根自己的手指, 需要时间消化其中蕴含的能量，而神山久司则是没心情跟他打。
与神山久司做完以后有机会打一架的约定后，宿傩老老实实地缩回了自己的领域。
他闭上眼的那一瞬, 粉发少年立刻陷入昏迷。神山久司接住虎杖悠仁跌倒的身体，将人横抱起来，带出商场。
这里的后续事宜可以全部交由辅助监督处理，神山久司直接开车带着昏迷的虎杖悠仁回到高专。
到达医务室的时候，神山久司不出意外地遇到了等在门口的五条悟。
将虎杖悠仁交给家入硝子后, 神山久司也来到门口，停在五条悟身边学着男人的样子倚在墙上。
“他们两个怎么样？”神山久司问。
五条悟表情平静，语气也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七海的伤有些严重，硝子说再晚来一步, 他可能就会失血过多而死。不过还好，保住了一条命, 只是最近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惠倒是还好，治好伤后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悠仁怎么样？”
神山久司说：“他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
五条悟还记得见到虎杖悠仁时少年满身血迹的模样，不禁讶异挑眉：“他没受伤吗？”
神山久司语气复杂：“宿傩替他治好了。”
“反转术式？两面宿傩有这么好心？”
“……谁知道呢。”也许是为了向神山久司表达约战的诚意, 又或者只是单纯兴之所至。两面宿傩行事随心所欲，从不向别人解释，也没人猜得透他。
神山久司没有提起自己与宿傩的约战, 而是顺势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两面宿傩的事？”
两面宿傩一直寄居在虎杖悠仁的体内，这始终是个不小的隐患。目前看来虎杖悠仁的意识占据上风，可他要对抗的人可是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随时有可能找到契机压制住虎杖悠仁的意识, 夺得那具身体。
说得直白一点，以两面宿傩的实力和手段, 如果他真的想要完全受肉虎杖悠仁，可谓是势在必得，得手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五条悟说：“这件事有点棘手，我暂时没有想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目前对悠仁最好的情况，就是维持现状了。”
只要不再吞食宿傩的手指，虎杖悠仁体内的两面宿傩的能力就不会继续恢复，少年也就更安全一些。
五条悟隐隐觉得虎杖悠仁和两面宿傩之间有着什么特殊的联系，可惜的是，即便是六眼也无法找出答案。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回过神，笑着对神山久司说：“嘛，悠仁同学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了，之后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听到这话，神山久司心中微动。
他有时候觉得，五条悟其实不算是个乐观的人。因为能力过于强大，有些常人看起来相当棘手的问题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而那些棘手到连他也搞不定的问题，恐怕世上也没有人能解决。
轻松的心态不是因为对未来抱有美好的期望，而是因为遇到的麻烦大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至于那些超出能力范围的，他除了平静接受以外别无他法。
毕竟他已经是最强了，除了自己，他又能指望谁呢？
神山久司静静地看着五条悟线条优秀的侧脸，一时思绪纷杂。
他从天元那里得知了这个世界本该有的发展轨迹，就连他这种历经过许多世界的任务者也不得不说，那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未来。
这个副本世界的既定轨迹早就在它被迫成为“赛场”的那一刻就被打乱了，剧情重置，未来是一片未知。
神山久司接受世界意识的委托，要替世界意识解除与漫穿局的契约，却并不意味着他必须要将剧情扳回原来的轨道。
这个世界可以有一个新的未来，一个更好的未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解决掉其他参赛者。世界意识被迫签订契约沦为赛场，比赛已经开始了，直接去找主系统谈十有八九不会有结果。所以神山久司打算干脆搞个大的，直接把所有参赛者赶出这个世界。
这件事由他来做再合适不过，他也是参赛者的一员，针对其他参赛者的敌对行为是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的。
曾经那个一心咸鱼只想摆烂的神山久司肯定想不到，几个月后的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不过，他现在的目标与最初的想法并不违背。想要从漫穿局辞职，被淘汰只是途径之一。
思绪收敛，神山久司终于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听说过‘川野’这个姓吗？”
从漏瑚嘴里听到这个姓时，他总觉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五条悟一愣：“川野？哪个川野？”
“听说是个辅助监督。”神山久司说，“我从那个特级咒灵嘴里问到的，这人可能是姐妹校交流会袭击事件中与咒灵勾结的人类。”
也是参赛者。不过这点就不必跟五条悟说了。
五条悟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恍然道：“哦，好像是有一个辅助监督姓川野来着，我记得他几个月前还曾在高专任职过一段时间。你说他跟咒灵勾结？”
“嗯，不过不排除是假消息的可能，也许是那个咒灵撒了谎。”
五条悟搓搓下巴，若有所思：“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总监部那边有个辅助监督出身的人在夺权吗？没记错的话，他好像也是姓川野，叫什么来着……川野幸一？”
听到这个名字，神山久司顿时一愣。他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他第一次去总监部，似乎就是这个人给他带的路。
川野幸一的确曾被调到高专工作过，不过只有几天的时间。再加上当时的神山久司从不出门做任务，与他接触不多，所以对这个人的印象渐渐淡去。如果不是今天五条悟提醒，他很难有机会想起这个人。
如果他是参赛者，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就不奇怪了。
与咒灵勾结也好，从高层手中夺权也好，都是为了获取剧情值。事实证明他真的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占据排行榜第一名的人应该就是他。
就在神山久司低头沉思的时候，五条悟问道：“所以，他与咒灵勾结是为了夺权？”
神山久司眨眨眼，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顺着这个思路想能说得通。五条悟对前段时间高层的动荡不怎么关注，但他偶尔听伊地知高洁提过几次，高层内部因为权利争夺死了不少人，这些人有被诅咒师暗杀的，也有“意外”死于咒灵之手的。
川野幸一帮咒灵袭击交流会，偷出宿傩手指和九相图，而咒灵帮他清理掉部分政敌。
与真人和漏瑚那样等级的咒灵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个川野幸一敢干出这样的事，究竟是胆子大过野心还是有所依仗？
身为正派咒术师出身，五条悟无法理解川野幸一的心理，他只知道一旦让这样的人在总监部掌权，咒术界就离完蛋不远了。
想到这里，五条悟面色阴沉。他转头对神山久司说：“我现在就去搜集川野幸一的相关资料，待会儿发给你。如果能证实他真的与咒灵勾结，用不着总监部审判他，我去亲手宰了他。”
说完，他就起身要走。
神山久司连忙喊住他：“等等，还有一件事……”
“什么？”五条悟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这时候，神山久司反倒犹豫起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漏瑚说夏油杰是他们的同伙，这件事神山久司是知道的，他从天元那里听说了夏油杰当年是如何叛逃，如何成为盘星教教主，如何发动百鬼夜行，又如何在死后被那个名为羂索的诅咒师占据肉\体。
此时的五条悟还以为夏油杰仍在黄土之下安眠，丝毫不知道挚友的尸体被人偷走利用，更不知道原本的命运中，他会因为亲眼看到挚友“复活”而被封印进狱门疆中。
神山久司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就在他纠结地组织着措词的时候，忽然，医务室的门被打开了。
“你们还没走？”家入硝子探头出来，挂着浓重黑眼圈的双眼目光十分复杂，“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五条悟问：“怎么了？”
“柴崎阳介醒了。”
第五十六章
柴崎阳介醒了？
闻言, 神山久司下意识看向五条悟，只见男人面色沉静，双眼被盖在黑色眼罩之下, 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这实在是个令人意外的消息，谁都没想到柴崎阳介会在这时候苏醒。
神山久司问家入硝子：“他什么时候醒的？虎杖他们知道了吗？”
家入硝子摇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柴崎才刚醒没多久，我正准备告诉你们就接到了新田小姐的电话。”
新田明在送钉崎野蔷薇回高专的路上就给家入硝子提前打了电话，之后家入硝子就一直忙着救治伤员。
神山久司问：“那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初步检查下来身体各项数值一切正常，具体情况稍后再详细说。他现在一个人在休息室, 我这边忙不过来，你们去帮我看看他？”
神山久司看了五条悟一眼，又看看家入硝子，眨眨眼问：“我跟悟吗？”
家入硝子奇怪地看着他：“不然？”
神山久司有些不自在地笑笑, 一时没说话。
看来他们是真没把自己“杀死”柴崎阳介这件事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柴崎阳介看到自己跟五条悟一起出现时，会是什么心情。
当初柴崎阳介诬陷神山久司的手段那么直白, 是因为他误以为神山久司是剧情人物，以为系统道具会对神山久司起作用。
神山久司还记得，柴崎阳介当时用的系统道具是一个能够影响人心智的东西，这东西不仅能以心声给目标下心理暗示, 还能让目标对被心理暗示期间发生的事模糊认知。
也就是说，如果神山久司是剧情人物，说不定在事发后会以为真的是自己鬼迷心窍杀了柴崎阳介。
大概这就是柴崎阳介自信自己的诡计不会被揭穿的依仗。
只不过, 因为一些信息差，柴崎阳介的行为在五条悟等人眼里显得十分奇怪。
神山久司想想都替柴崎阳介感到尴尬。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令神山久司有些在意。
当初交流会上，他判断柴崎阳介不会死是因为认定对方是参赛者, 而柴崎阳介死亡之后没有参赛者被淘汰的通告。
当时柴崎阳介是当着他的面将那把短刀插入自己心脏的，神山久司看得一清二楚, 直入心脏，没有半分偏移。更何况后来柴崎阳介的“尸体”一直由家入硝子保管，如果是普通的假死，家入硝子不可能看不出来。
神山久司十分好奇，柴崎阳介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据他所知，系统商城中没有可以达成这种效果的道具。
家入硝子没有感受到神山久司心中的复杂情绪。她转头看了一眼医务室内，说道：“你们先去，我这边忙完了之后再过去。”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五条悟沉默地点了下头，然后起身朝休息室走去。
他刚走出几步，见神山久司还愣在原地，停下脚步回头喊道：“久司？”
神山久司这才回神：“哦，来了！”
休息室离医务室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五条悟毫不犹豫的推开门，径直走进去。跟在他身后的神山久司犹豫片刻，才跟了进去。
谁知五条悟刚进门就停住了。
白发男人高大的身影把门内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神山久司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神山久司想开口请五条悟让让的时候，室内忽然响起少年虚弱的声音：
“五条…老师？”
神山久司顿时抿住嘴，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五条老师，我这是在哪儿？这里是高专吗？”
听到这话，神山久司诧异挑眉。
柴崎阳介“复活”，硝子发现后自然不可能不等人醒过来就离开。难道她没有跟他解释吗？怎么柴崎阳介表现得好像五条悟才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似的。
身前传来五条悟平静的声音：“嗯，你是在高专，高专医务室的休息室。”
“原来如此。”柴崎阳介迷茫的语气顿时放松不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是五条老师救了我吗？”
五条悟站在原地没动，他歪了下头，声音带着笑意问道：“你都不记得了吗？你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听到“昏迷”这两个字，柴崎阳介的眼神变了一瞬。被挡在门口的神山久司自然看不到，拥有六眼的五条悟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五条悟眼罩之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见到什么好玩的事物，流露出一丝兴味。
柴崎阳介做出低头回忆的样子，沉默半晌后才摇摇头说：“我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心脏的位置很痛……”
他的语气刚有停顿，五条悟就立刻接话：“是吗？那看起来，你大概也不记得神山久司那个叛徒做过的事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柴崎阳介嘴角的得意差点没压住。
看来他的计划成功了。
他迅速调整表情，一脸无辜的模样：“神山老师？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说他是叛徒？”
“因为他勾结咒灵袭击交流会，不光杀了人，偷走高专忌库的禁物，被我撞破后还当场叛逃。”五条悟说，“觉得不可置信是吗？我当时也是。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亲手把他处决了。”
听到这儿，神山久司没忍住悄悄扯了下五条悟的衣摆。
白发男人不为所动，显然是打算继续将这出戏演下去。
神山久司只能被迫当个“死人”。
“不会吧，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柴崎阳介语气震惊到有些浮夸，“神山老师为什么这么做，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五条悟冷笑：“我亲眼见到他用刀子刺穿我学生的心脏，怎么可能是误会？他被我撞见行凶现场之后当场叛逃，就算杀人的事是误会也无所谓，他已经没有迷途知返的可能了。”
听到这段话，柴崎阳介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轻松起来，连惊讶的情绪都几乎忘了维持。
他开口安慰道：“既然是五条老师亲眼看见的事情，总不至于有误会。五条老师不要多想，反正神山久司已经死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五条悟忽然打断：“你不问问被杀的学生是谁吗？”
柴崎阳介被问得一怔，愣愣地问了句：“是谁啊？”
“是虎杖悠仁！”五条悟一脸痛心不已的表情，“是我最爱的学生悠仁！虽然悠仁死了以后，两面宿傩也跟着死亡了，算是神山久司做了件好事。可那是我最爱的学生啊，对我来说根本无法饶恕！”
“哈？”这次，柴崎阳介脸上的震惊和疑惑显得真实不少。
站在五条悟身后的神山久司没忍住眼角抽搐。
喂喂喂，是不是编得有点太过了。
五条悟还在继续演，演得还挺沉浸：“总监部那边听说神山久司杀了虎杖悠仁，原本是打算取消神山久司的死刑，给他特级咒术师的等级评定，甚至听说他们有打算让神山久司接任东京高专校长的职位。可是我气不过，就不顾总监部的决定私自去亲手杀掉了他……”
柴崎阳介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犹豫发问：“可他……他不是叛逃了吗？”
“叛逃的说法是我为了向总监部交差说的，其实他当时杀了悠仁之后不但没有叛逃，还口口声声说要拎着悠仁的脑袋去总监部领赏。我实在气不过就……”
“……”
柴崎阳介一时没有说话，他被五条悟的讲述唬得不轻。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跟他们的计划毫不相干啊！
还有，他明明跟那个人约好了，假死后让那个人把他的尸体带走，等他醒来之后再策划一个足够震撼的回归，好让他再骗取一波剧情值。
为什么他会在高专的医务室醒过来？
还有虎杖悠仁是主角吧，他到底怎么死的？！五条悟他们到底有没有看到神山久司“杀死”他的场景啊！
一个又一个疑问把柴崎阳介的脑子给糊住了。纵然事情的发展变得如同一团乱麻，为了自己那不知道有没有到账的剧情值，柴崎阳介试图把话题引回自己身上：“五条老师，我似乎隐隐约约想起了点什么……我好像在昏迷之前看到神山老师了，他是不是……”
“没错，他也对你出手了。”五条悟一脸庆幸，“还好你运气足够好，虽然身受重伤，却保住一条命。”
“啊？”柴崎阳介有点懵，“你刚才说神山久司杀了人……指的是虎杖悠仁？”
“对啊。”
“那我……”
“这个叛徒真是可恶，竟然勾结咒灵杀害高专的学生。高专究竟哪里对不起他！简直狼心狗肺！”
“可是我的心脏……”
“只是还没找到他的同伙，柴崎同学，你最近最好不要离开高专，否则你很有可能成为它们的目标！要不你最近就跟在我身边好了，一步都不要离开，不要害怕，五条老师会保护你的！”
“……等等！”柴崎阳介急忙开口，“没有这个必要吧，跟神山久司勾结的人目的不是高专的忌库吗？应该不会再盯着我不放了。”
他之后还有很多计划要完成，绝对不可能不出高专，更不可能一直跟在五条悟身边！
他无比确信当时那把短刀不偏不斜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毕竟是他亲自动的手，没人比他更能肯定。没有死亡的原因与他的术式有关，他本来想循序渐进地向五条悟他们透露这点，却没想到……
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局面啊！他究竟昏迷了多久？！
柴崎阳介不禁开始埋怨起那个不靠谱的合作者。就因为他们没有把自己的“尸体”带走，搞得他后面的计划全乱了！
不过眼下计较这些都没用，他必须得尽快想想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就在柴崎阳介打算向五条悟打听更多信息的时候，他看到白发男人忽然勾唇一笑。
顿时，柴崎阳介说不清原因地感到背后一寒，浑身都有点发毛。
只见五条悟笑眯眯地问道：“为什么柴崎同学会觉得他们的目标是忌库呢？明明虎杖悠仁死亡这件事更让人在意吧。”
柴崎阳介表情猛地僵住。
他当然不能说，因为虎杖悠仁是主角，他不相信虎杖悠仁会真正死亡，不然这个小世界早就崩塌了。
而且，他当然知道那群咒灵的目标就是忌库，这是计划实施之前另一位合作人就明确告诉他的。
“还有，明明我两次说的都是‘神山久司跟咒灵勾结’，为什么你会下意识说‘跟神山久司勾结的人’呢？”
“你怎么知道袭击事件的罪魁祸首，还有一个人类呢？”
第五十七章
柴崎阳介面色惨白。
见他嘴唇颤动,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五条悟突然伸手，从背后扯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高专的制服, 一头银灰色长发极其显眼，因为猝不及防被扯了一把所以一脸迷茫。
看清这人的面容后，柴崎阳介顿时震惊大喊：“怎么可能？你竟然没死？！”
五条悟笑了：“柴崎同学，这次的震惊感才足够真实嘛，比刚才的表演进步很多哦！”
“我……我没有……”
柴崎阳介下意识想狡辩, 却被五条悟打断：“那就好好解释一下我刚才的两个问题吧。恰巧今天老师的时间很多，可以慢慢等你的解释。”
柴崎阳介的脸色时青时红，支支吾吾许久后憋出来一句：“五条老师，你刚刚都是在骗我？”
五条悟理直气壮：“是啊。”
“……为什么？”
“因为很好奇柴崎同学的反应, 没想到柴崎同学听到悠仁死亡的消息一点都不伤心，我还以为你跟悠仁关系很好呢。”五条悟语气懒散地说。
神山久司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听出五条悟把话题扯到虎杖悠仁身上, 是在给柴崎阳介台阶下。他看起来似乎不是非要柴崎阳介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可。
神山久司看不出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柴崎阳介立刻顺势转移话题：“五条老师太过分了，竟然拿这种事开玩笑。悠仁呢？他现在在哪儿？”
“悠仁现在在医务室，可能一会儿就来吧。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把硝子喊过来？”
柴崎阳介乖巧地点头：“确实觉得头有点痛, 那就麻烦五条老师了。”
紧张的气氛在这三言两语中缓和下来。
五条悟微笑：“拜托久司在这里照看一下柴崎同学，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休息室, 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给两人关上了门。
五条悟一走，柴崎阳介脸上乖巧的表情迅速消失。他目光直直地盯着神山久司的脸，并不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说话, 神山久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左看右看，打算找个地方坐下, 安静等五条悟回来。
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竟然就这样把他和柴崎阳介丢在这里了。
就在神山久司刚刚拉出一把椅子的时候，柴崎阳介忽然出声：“五条老师没有看到吗？”
神山久司一愣：“什么？”
“那天的事，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看见？否则他怎么敢让我单独跟你在一起？”柴崎阳介压低声音，语气透着冷意，“我没想到，你竟然还能留在高专。”
神山久司眨眨眼，面不改色地继续将椅子摆好，悠然坐下。
他本意是想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问才能套出柴崎阳介不死的秘密。没想到柴崎阳介似乎误解了他的沉默。
“没能把你赶出高专，的确是我计划失误。你不会打算把当时的事告诉五条悟吧？你以为他会相信你？既然他没有亲眼看见，就一定不会轻信你的话，别忘了我可是他的学生，更何况我才是受害者。”
说到后面，柴崎阳介的语气流露出几乎要遮掩不住的得意。
他当时试图用道具控制神山久司杀死自己，没想到道具失效了，于是他不得不亲自动手。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纰漏，导致后续的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中的发展。
不过没关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交流会袭击事件的受害者，只要剧情人物对他有了这个基础印象，后面再做其他行动也能方便很多。
就是不知道这次交流会他赚到了多少剧情值，想来应该不少吧？
他刚醒来时第一反应就是查看自己的剧情值积分，却没想到无论他在意识海中怎么呼叫系统，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或许是系统一时出了bug，这种事在刚进入这个小世界时也出现过一次。那次他与系统断联的时间不长，这次应该也是一样。
柴崎阳介对于系统的失联不怎么在意，他眼下更在意的是神山久司。
既然道具对神山久司没有起效，那他很有可能保留着对交流会当天那件事的记忆。只要他不是傻子，就能猜出自己当时的行为是明晃晃的陷害。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神山久司会直接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五条悟，毕竟明面上来看，他没有陷害神山久司的动机，所以五条悟会相信的可能性很低。
但是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神山久司继续留在高专。虽然现在看起来这个剧情人物对他没什么威胁，可谁知道未来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得想办法解决掉神山久司。
一时间，柴崎阳介只顾着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就连神山久司没有给出回应也不在意。
神山久司看着他不停变幻情绪的脸，心中觉得有趣。
他看得出来柴崎阳介大概在打什么坏主意，不过他不怎么担心。柴崎阳介使用违规道具的行为已经被他举报给了主系统，这人被淘汰出局不过是早晚的事。
对了，说起来，柴崎阳介都醒来这么久了，怎么一直没听到系统的播报？
感受到柴崎阳介落在自己身上裹挟着恶意的目光，神山久司一个没忍住，又向系统举报了一次。
这可是比赛，既然发现对手有明显违规的行为，举报也是正常反应吧？
【您好，您的反馈已受理。检测到任务者2166号仍处于异常状态，系统将于异常状态结束后对其进行处罚。请您耐心等待结果，感谢您的反馈。】
仍处于异常状态？
神山久司记得上次他举报柴崎阳介，得到的也是这个回复。他以为这个异常状态与当时柴崎阳介的假死状态有关。可现在柴崎阳介已经醒了，为什么异常状态没有消除？
神山久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紫发少年的神态，却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过多久，五条悟和家入硝子一起回来了。
家入硝子刚给虎杖悠仁他们治疗完毕，就一刻不停地赶了过来。或许正因如此，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语气透着点烦躁。
“我需要带他去做个检查，两个小时后出结果。你们先把隔壁那几个送回宿舍吧，他们已经没事了。”
听到这话，神山久司自觉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站在门口的五条悟走去。
“柴崎，你跟我来。”
家入硝子带着柴崎阳介离开休息室，神山久司则跟五条悟一起准备去隔壁的医务室。
医务室楼上有一个体检室，一些专业的医学设备都放在那里。家入硝子步伐很快，眨眼间，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站在门边的五条悟看起来却不着急走。
等神山久司靠近后，他侧头问道：“你问出什么了吗？”
“问什么？”神山久司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挺多，你指哪个？
这话神山久司没敢直接说出来。柴崎阳介最大的不对劲就是还没被淘汰，可这话他无法对五条悟解释。
神山久司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我跟他没怎么交流，不清楚你具体指什么，不然之后你再找他聊聊？”
五条悟却说：“我就是想让你问他，才特意把你留在那儿的。”
神山久司：“……你想让我问什么？”
五条悟罕见地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他的反应引起了神山久司的好奇心，有什么话竟然是连五条悟都不好意思说的？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啊？不然我现在去问？”
“就是……”五条悟纠结地思考着措词，“就是这个啊。”
他说着，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脑袋。
“什么？头发？头？太阳穴？脑子？”神山久司努力尝试理解，“你是说脑子？他脑子怎么了，你想问他脑子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应该没有吧，他看起来挺正常的，没变成傻子啊。”
“不是啦，哎呀就是……就是那个东西，我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到底是什么啊？”
“就是……原来你们脑子里都有的那个东西，只不过现在你的还在，他的没有了。我不知道那玩意是什么，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发光的小球，在你们脑子里一闪一闪的，像个小灯泡。”
“这是什……”
等等。
神山久司骤然顿住。
这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形容，该不会是……系统吧？！
神山久司顿时瞪大双眼，正正地盯着五条悟的脸，心中竟隐隐升起一丝恐惧。
六眼……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大概神山久司的表情太过震惊，五条悟觉得有趣，轻笑一声接着说：“你们两个的脑子里都有那玩意，我以为你们会更有共同话题。结果听了半天，你们完全没有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嘛——除了交流会上的确是他在陷害你这件事。”
“你……偷听我们讲话？”
“没有偷听哦，是用六眼‘看’到的。虽然靠唇语没有认清他说的每一个字，但大概意思还是能猜出来的。你又一直没怎么说话，所以相对好猜一些。”
“……”神山久司默默地与五条悟拉开距离。
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怕！
“哎呀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啦，我不是故意想窥探你们的隐私，只是那东西存在感太强了，想注意不到都难。”五条悟依旧一脸悠闲的表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有多恐怖，“对了，之前一直想问你来着，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个东西，现在还在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吗？”
第五十八章
难道这才是六眼神子的真正恐怖之处吗。
有那么一瞬间, 神山久司觉得浑身发寒。
他在漫穿局当任务者这么多年，遇到过很多强到离谱像是开挂的剧情人物，有的甚至被任务者们私底下戏称为“剧本组”。这些剧情人物中, 的确有个别人能靠着敏锐的天赋直觉察觉到系统的存在。
但能够直接“观测”到系统本体的人，五条悟还是第一个。
震惊与恐惧等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不等神山久司消化，下一瞬，整片意识海瞬间被来自系统的警报声覆盖。
【警告！根据《时空管理局条例》第七条规定, 任务者不得向小世界剧情人物透露主系统的存在，否则将予以严重惩罚！】
【请注意！检测到任务者0193有违规行为，予以第一次警告通知。如有再犯，将予以任务者0193淘汰惩罚, 请知悉。】
【请各位参赛者注意！检测到剧情人物“五条悟”出现不符合人物逻辑的行为，该情况极有可能影响到小世界正常运行, 请各位参赛者及时修正！】
神山久司：“……”
五条悟，你要把我害惨了。
就在神山久司被系统的警报声吵得头疼的时候，五条悟忽然摘下眼罩，苍蓝的双眸专注地盯着神山久司的额头。那双不似凡人的六眼中流光四溢, 好似流淌着无限的深情——假如忽视五条悟所说的话。
“它是不是在吵你？怎么，没想到会被我发现，炸毛了？”
警报叫得更加厉害。
神山久司捂住额头, 面露痛苦：“……求你闭嘴，真的。”
见到他的反应，五条悟面色一顿，原本饶有兴致的心情瞬间收敛。
他收回视线轻声说：“……很疼吗？对不起, 我是不是不该这么问？”
是“不该这么问”，而不是“不该问”。
从五条悟第一次发现那个光球的存在起, 他就没打算置之不理。之前一直装聋作哑，一是觉得直接问的话神山久司不会告诉他，二是担心神山久司会受到什么影响。
果然，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或许他应该再谨慎一点。
神山久司冲他摆摆手，无奈地说：“这件事暂且不提，如果有时间你能陪我去一趟薨星宫吗？我想面见天元大人。”
“天元大人？”五条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神山久司这时候提出要见天元大人，不大可能是突然间想起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有可能是因为现在的神山久司不方便谈论有关那个光球的事，他想等到了薨星宫再谈。
连提都不能提……难道那个光球一直在监视神山久司？
想到这个可能，五条悟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
他点头答应：“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随时奉陪。”
“额……”神山久司有些为难。
他要怎么向五条悟解释系统的事？
“能给我点时间好好想想吗？”他问。
“可以，想好了随时找我。”五条悟痛快答应。
得到回复的神山久司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五条悟不依不饶地非要在这里问个清楚。系统刚刚已经给过他一次警告了，如果他再次触犯条例，说不定下一次系统会强制把他踢出这个小世界。
虽说他跟世界意识已经达成了合作，不用担心被世界意识排挤在外，但那也是建立在“小世界能够正常运转”的基础之上。
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把握，在结果发生之前，没人能说得准某一个细微的举动有没有可能影响小世界的正常运转。
就像系统被五条悟发现这件事，明明是因为六眼的挂太大，而神山久司什么都没做，事发后受到惩罚的人却是神山久司，只因为他是第一个被五条悟发现系统的人。
碰上这种无妄之灾，神山久司除了自认倒霉外没有任何办法。
出于谨慎，神山久司只能暂时压下这个话题。他还记得天元那里的结界可以屏蔽主系统的信号，就算五条悟要追问系统的事，地点也只能是那里。
至于要不要向五条悟坦白，或者坦白多少，这个神山久司暂时还拿不定主意。
神山久司深吸一口气，暂时抛开这些烦恼，说道：“总之，先把虎杖他们送回去休息吧。对了，柴崎苏醒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五条悟抬手将眼罩戴回去，语气随意：“等他们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说吧。”
……
体检结束后，柴崎阳介再次被送回休息室。
他刚刚才从家入硝子口中得知现在距姐妹校交流会已经过去很久了，而在此期间，自己这具身体一直被放置在停尸房。
回到休息室后，家入硝子就表示要去忙别的。柴崎阳介见状连忙拦住她，一脸乖巧地问道：“家入老师，我什么时候能回宿舍啊？”
家入硝子说：“明天吧，等明天。”
连理由都没说，语气听起来似乎有点敷衍。
柴崎阳介顿了顿，再次开口：“那我能去见见悠仁他们吗？”
家入硝子：“去问问你五条老师吧，虎杖的事我不清楚。”
说完，她仿佛没看到柴崎阳介欲言又止的表情，径自转身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柴崎阳介脸上的乖巧瞬间消失。
他拿出不久前从家入硝子那里要回来的自己的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喂？”
电话那头响起一道波澜不惊的男声：“你醒了。”
柴崎阳介开口就是责问：“之前不是说好的把我带走吗？你怎么办事的？！”
“哦，当时情况复杂，没能顾得上你。”
敷衍的语气像是把火，瞬间将柴崎阳介的愤怒点燃：“当初谈好的计划是在我假死后把我的身体带走，我强调过很多次这是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你们没做到就算了，为什么神山久司竟然还留在高专！”
那头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情况复杂。”
“呵，我看你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遵守约定。0175，别以为我没有你的把柄。既然是你违反约定在先，就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轻笑一声：“威胁我？那就说说看，你手里有我的什么把柄？”
“我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你想要杀掉总监部那些高层。最重要的是，你曾经与咒灵勾结做过对高专不利的事。川野幸一，如果我把你的这些秘密全都告诉五条悟，你猜会怎么样？”
话音落下，电话中传来一阵畅快的笑声。
“你下线太久，恐怕还不知道现在的总监部掌权人是谁，身份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威胁了。还有，你以为有个‘五条悟学生’的身份，就能无所顾忌地站在主角团身边了吗？你假死陷害神山久司的事情早就败露了，猜猜看，现在五条悟他们是怎么看你的？”
柴崎阳介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怒吼：“你唬谁呢？我假死的事情怎么可能败露！”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高专一直存放着你的尸体，不为你下葬？”
“你……”
“还有，神山久司能活到现在，凭借的可不是运气。2166，你斗不过他的。知道现在排行榜上还剩多少人吗？只剩五个。大部分参赛者都是被他秘密淘汰掉的，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一个剧情人物注意到。”
“你什么意思？！”柴崎阳介闻言一惊，终于意识到不对，“你是说，神山久司也是参赛者？这不可能！不对，他是剧情人物的信息，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别冤枉人啊，我可从来没说过神山久司是剧情人物。2166，你再好好想想，当初执着想从神山久司身上获取剧情值的人可是你，我劝过你的。”
柴崎阳介顿时怒气翻涌。他现在才想起来，当初川野幸一虽然的确从未直接说过“神山久司是剧情人物”这类的话，却在听了他假死的想法后，一直不断地暗示他可以从神山久司身上获取大量剧情值。
柴崎阳介原本打算在某次祓除咒灵的任务时，演一出舍己救人的戏码，以此来加深自己在主角团心中的印象。如果不是川野幸一的怂恿，他根本没必要绕个圈子去陷害神山久司。
直到现在，柴崎阳介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他进入这个小世界后所做的所有努力，到最后竟然全都成全了川野幸一，而他自己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无奈他醒悟地太晚。他假死的这段时间里，想必发生了不少事。川野幸一说排行榜上的参赛者大多数都被神山久司解决了，想来后者的剧情值积分一定只高不低，就算柴崎阳介现在开始布局，也无论如何都争不过他。
可恶，他运气怎么这么差，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上这个人？！
尽管柴崎阳介心中一直痛骂川野幸一这个混蛋，可眼下，他与神山久司已经结了仇，两人再无合作的可能。就算想要与川野幸一翻脸，也不能是现在。
他只能勉强压下怒气，咬着牙说道：“对了，我的系统暂时失联了，你帮我看看我在排行榜上的位置和剧情值积分。”
如果能排到比较靠前的位置，他也可以勉强接受。
谁知道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五雷轰顶：“用不着看了，你的积分已经失效了。怎么，你还不知道？”
“你说什么？！”
“你被0193举报了啊，理由是使用违规道具。2166，你已经被淘汰了。”
男人的语气漫不经心，不急不缓的声音落在柴崎阳介的身上，却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个重击。
第五十九章
柴崎阳介有一个秘密。
“细胞休眠”是他的术式。他可以让自己的身体细胞进入休眠状态, 所有细胞以最低消耗的状态存活一段时间。这个术式听起来没什么攻击力，却是一个强大的保命手段。
柴崎阳介就是利用这个术式达成假死的效果。
当那把短刀刺进他心脏的时候，他利用术式使伤口附近的细胞活跃度降到最低, 从而使伤口的恶化进程达到接近停滞的状态。然后他再对自己全身细胞使用术式，就能做到近乎“死亡”的效果。
正是因为有这个术式作为依仗，他才胆敢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去做这场假死的局。
他万万没有想到，结果竟然会变成这样。
道具是川野幸一给他的没错，但对方从来没有向他做过“绝对不会被系统发现”这类的保证。从他收下道具的那一刻起, 他们的合作就默认风险自负。
选择使用道具，也是柴崎阳介关键时刻临时的决定。
他固然恨川野幸一对自己的欺骗，对方不仅没有按照约定把他的身体从高专带走，更是向他隐瞒了神山久司是参赛者的信息。而后者是导致他被淘汰的根本原因。
被川野幸一挂掉电话的那一瞬, 柴崎阳介心中陡然涌出滔天的愤怒和恨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被淘汰了, 系统的失联就是最好的证明。所有被淘汰的参赛者，都将面临被漫穿局解雇的可能。他们甚至没有在比赛中坚持到最后，更遑论排名。
柴崎阳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仍然停留在这个世界，但他知道, 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要报复害他被淘汰的人。
首当其冲，就是举报了他的神山久司。
川野幸一的欺骗固然是根本原因，然而神山久司的举报, 才是导致他被淘汰的直接原因。
夜幕降临。
柴崎阳介在训练场旁边的一个自动贩卖机前，找到了孤身一人的神山久司。
银灰色长发的男人脱下了高专制服的上衣外套，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短袖t恤，勾勒出他单薄的身形。
他正喝着一瓶罐装饮料, 额头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结束训练。
一个咒术师在刚刚结束训练的时候，战斗状态是最好的。柴崎阳介知道, 但他不在乎。
他径直走了过去。
“是你举报的我？”他毫无掩饰地直接问道。
神山久司咽下一大口饮料，抹了把额头上低落的汗，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柴崎阳介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0193，是你向系统举报我使用违规道具？”
神山久司眨眨眼，先是左右看了两眼，确认附近没人，随后干脆承认：“是我。”
举报是匿名的，不过柴崎阳介会怀疑到他身上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他亲眼目睹了柴崎阳介使用违规道具的全过程。
他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就算当事人找上门，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很好，看来我没找错对象。”柴崎阳介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语气森冷，“既然你害我被淘汰，那你也别想好过。0193，就算要死，我也要拉你一起陪葬！”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短刀就朝神山久司袭去。
神山久司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将饮料罐扔出稍作抵挡，借机迅速后撤，与柴崎阳介拉开距离。
他倒是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
出于制度的公平，按理说参赛者一旦被判定有违规行为，就会立刻被逐出赛场，世界意识会为他们的退出自动修正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至于柴崎阳介这种被淘汰后依然滞留在小世界的，大概算是个少见的bug。
再加上举报本身就是匿名的，所以神山久司以前很少听说有举报者被当事人报复的事情发生。
该说是自己倒霉吗？
神山久司看着柴崎阳介来势汹汹的样子，知道今天这场战斗八成避无可避。
不过，他既然敢承认举报人是自己，就不怕对方报复。
黏糊糊的含糖饮料洒了柴崎阳介一身，他心中愤怒的火焰燃得更旺了，刺向神山久司的刀锋越发凶狠。
他们两人，一个沉睡许久才苏醒不到一天，另一个刚刚结束体能训练，更不要提实力本身的差距，优势在谁显而易见。
很快，神山久司就占据了上风。面对柴崎阳介一个接一个的杀招，他毫不留情地一一回击过去。对方想要他的命，他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没过多久，柴崎阳介的衣服上就染上一片片鲜红的痕迹。
如果这时候有其他人路过，看见这场景，说不定还会以为神山久司在单方面虐杀。
在身上绽开不知道第多少道伤口之后，柴崎阳介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打不过神山久司，更无法凭借实力杀了他。
又一次被神山久司的咒力围击，柴崎阳介忽然突兀地停住攻势，将刀收回自己的腰间。
神山久司一愣，却没跟着收回咒力，而是静静地观察着柴崎阳介的动作。
总不可能是打到一半发现打不过于是反悔了吧？
对上柴崎阳介依旧阴沉的目光，神山久司不觉得他会这么想。忽然，他听到少年嗤笑一声，语气友好得诡异：“你从没听说过我的术式吧？”
神山久司眉头一蹙，直觉不对。
柴崎阳介不在乎他的反应，自顾自说道：“你有没有好奇过，我是怎么做到假死的？就连家入硝子都看不出不对劲是不是？我今天就可以告诉你，不仅如此，我还能让你亲眼见证。”
“‘细胞休眠’，我的术式。可以让我身体内的细胞被破坏的瞬间进入无限接近死亡的休眠状态。而在休眠状态期间，我的细胞会自动开启防御，抵御一切物理手段的伤害。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时间能够把握精准，我就可以做到永远不死。而我第一次使用它，就是为了陷害你制造假死。”
说到这儿，柴崎阳介忽然大笑起来，笑容透露着疯狂的意味：“哈哈哈哈，但是今天，我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使用方法。我已经等不及让你也见识见识了！”
“在这之前，有个信息想要分享给你。川野幸一，一个辅助监督，也是参赛者0175号。我的道具是他给我的，我现在联系不上系统，建议你现在立刻去举报他，否则等会儿，你就没有机会了。”
柴崎阳介说完，趁神山久司愣神的瞬间，以惊人的速度接近神山久司，一把握住他的手臂。
他抓得很紧，指甲几乎陷进青年的血肉中。
他凑近神山久司的耳边，压低的声音仿佛喃喃自语：“你听说过咒力自爆吗？”
听到这句话，神山久司的瞳孔猛地一缩，被紧紧箍住的手臂下意识挣扎起来。
然而柴崎阳介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道去钳制他，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只听耳边的声音继续说：“就是将自身的所有咒力凝聚到一起，然后让这股凝缩的力量在体内瞬间爆发。只要咒力爆发的速度够快，快过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就能制造一场‘小小的’爆炸……”
话音未落，眼前的少年的身体突然变得滚烫，紧接着，那张的表情狰狞的脸骤然炸裂开来。
然而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暗从不远处迅速席卷而来，顷刻间将整个训练场笼罩其中。
无尽的虚空之中，大量繁杂的信息强制性撬开大脑涌入意识，如同汹涌的海水，几乎将人的意识全部吞噬。
这种让人恶心的感觉……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忍着想吐的冲动，神山久司很快适应了这源源不断涌入脑海的庞大信息量。他从恍惚中回神，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到让人安心的身影。
“悟？你怎么……”
五条悟从不远处缓步走来，双手如同往常那样插在兜里，姿态悠闲。
他当然悠闲，这里可是他的领域。
“如果我说碰巧路过，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五条悟走到神山久司的面前，伸出右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
他没有戴那个黑色的眼罩，湛蓝如同晴空的六眼没什么情绪地看向柴崎阳介。
少年此时的状态可以称得上凄惨。他的整具身体从内脏到肌肉再到皮肤，碎裂得如同被打碎的玻璃瓶。鲜血不断地涌出，瞬间就将他整个人染成通红的颜色。
骤然涌入脑海的庞大信息流截停了他的意识，同时也终止了这场咒力引发的爆炸。
五条悟盯着紫发少年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嘛，这可比我想象中你咒力暴动的场面容易应付得多。”
神山久司晃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努力想赶走那股意识被侵占的不妙感觉。他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好一会儿了。”五条悟耸耸肩说，表情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差不多是这小子来找你之前。我来找你有事，看到他之后，就突然想偷听一下你们两人的谈话。原本想着以这小子的实力，你应该轻轻松松就能对付，没想到你们两个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也没想到。”神山久司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全都听到了？”
假死陷害什么的倒是其次，重点是举报、参赛者、系统这些……五条悟全都听到了？
五条悟眯眼灿烂一笑：“是啊。哦，不只我，还有他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修长白皙的手指戳戳身后的虚空。
神山久司意识到，他说的应该是领域之外的地方。
“悠仁、惠，还有野蔷薇，他们跟我一起来的，想来向你道谢。”五条悟一脸可惜，“哎呀，要是二年级生还有硝子和正道也都在就好了。”
神山久司：“……”
你还挺遗憾是吧？！
第六十章
神山久司心如死灰。
他觉得自己要完。
自己说不定是这个小世界第一个因为暴露主系统而被踢出去的参赛者。
虽说这件事是柴崎阳介挑起来的, 不过他现在处于异常状态，系统根本拿他没办法。
这么说的话，自己好像被牵连的冤大头啊！
这可不行, 就算被踢出去，也要先把柴崎阳介给解决掉再说，不然他无法安心离开。
望着周围的一片虚空，神山久司忽然产生一个想法。
他不知道这个办法有没有用，但是他想试试看。
他问五条悟：“我能在你的领域内张开我的领域吗？”
五条悟一愣：“为什么？”
因为神山久司想试着创造一个独立的异空间。
正常的咒术师对战中, 当一个咒术师在另一个咒术师的领域内展开领域，两人的领域会发生对撞，结局无非两种，谁的咒力更强, 谁就能破坏另一个人的领域。
因为产生的咒力基础不同，导致不同术师的领域很难兼容在一起。
很难, 并非绝对不可能。偏偏神山久司就是想试试这个概率极小的可能性。
生得领域是咒术师将自己的咒力覆盖在周围的环境中，制造出来属于自己的特殊空间。领域空间从物理意义上被原本的环境空间所包含，然而领域空间内部被重置的规则，又使它同时独立于环境空间之外。
神山久司曾经思考过, 如果能让两个领域空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三种空间规则相互碰撞，是否能产生一个新的、独立于时空之外的异空间？
这个想法的灵感来源于时空裂缝, 目前只处于理论阶段。
对于这个小世界的人来说，时空裂缝的概念会不会比较难以理解？
神山久司思考着该怎么解释。
然而，不等他想好措词，就听到五条悟问道：“是为了解决这个家伙吗？”
神山久司看到五条悟指了指柴崎阳介, 于是点头。
他不知道柴崎阳介身上的bug具体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在听说了柴崎阳介的术式之后产生了一个猜测。
系统的惩罚本该直接作用于柴崎阳介的意识, 然后意识影响到肉\体的状态，从而导致这具身体“死亡”。所有任务者都与漫穿局有契约，意识全权受到漫穿局管理，所以问题不太可能出现在柴崎阳介的意识上。
那么会不会是肉\体？会不会是“细胞休眠”的不死术式导致规则无法合理解释柴崎阳介的死亡，所以系统没办法把柴崎阳介的意识拉出这具身体？
术式是咒回小世界的规则，那么，如果创造出一个能够挣脱小世界规则的异空间，那在这个规则被重置的异空间，是否能解决掉这个问题？
得到神山久司肯定的回答，五条悟竟然什么也没问，直接说道：“可以，你可以试试。不过如果咒力太弱，是会被我的领域瞬间击碎的。”
神山久司其实有点紧张，但他故作轻松：“说不定是我的领域把你的击碎呢？”
五条悟笑了：“那就拭目以待。”
两人相视而笑，紧接着，蓝紫色的星云从神山久司的头顶缓缓展开，以及慢的速度，渐渐填满周围黑暗的虚空。
望着这片稳定向四周延展的星云，五条悟有些惊讶地挑眉。
他能感觉到神山久司的咒力十分温和，缓慢向四周延伸的同时，也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无量空处”的规则底线。
领域通常具有强烈的私人性和排他性，而这一次，“宇宙星云”的出现不再带有攻击和控制意图，而是友好的、温柔的。
这种感觉对于五条悟来说还挺新鲜的。
“无量空处”之中，时间变得没有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蓝紫色的星云悄无声息地融进了这片黑暗。
两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一次性成功。
现在他们脚下所站的地方，是两个领域融合形成的空间，既属于他们共有，又分别受他们个人支配。
奇妙的感觉让两人之间一时陷入静默。
五条悟仔细体会着这种感觉，惊奇地说：“原来这就是控制他人思维的感觉，有点怪，但还不错。你呢，拥有六眼的感觉怎么样？”
神山久司：“……呕。”
五条悟：“？”
相比起五条悟的轻松，神山久司则显得有些狼狈。六眼的视野让他头晕目眩，从没体会过六眼视野的大脑无法处理“无量空处”中如此庞大的信息流，现在的他全靠硬撑才能勉强保持理智。
神山久司咬着牙说：“我坚持不了太久，不跟你废话了。一会儿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打扰我。”
五条悟立即应道：“明白。”
接着，神山久司从意识海中强行将系统揪出来。
系统脱离身体的那一瞬间，警报声响彻整片领域空间。
“警告！任务者不得向小世界剧情人物透露主系统的存在，否则将予以严重惩罚！”
“警告！任务者0193号违反时空条例，系统将予以严重惩罚！请任务者立刻停止违规行为！”
“警告……”
“别警告了。”神山久司一把握住不断挣扎的光球，防止它到处乱窜，“先来看看这个，任务者2166号，他早就被淘汰了，却一直没有被踢出赛场。你们要是再不处理，我就要给局里写投诉信了。”
听到“投诉信”三个字，系统果然安静下来，没有起伏的机械音中竟然透着点委屈。
“系统正在检测中，请您稍等……”
“行，你快点。”神山久司一边催促，一边将光球在两只手里来回倒腾揉捏。
五条悟看着神山久司的动作有些眼馋，又不好出声打扰，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神山久司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眼神。系统不知道还要多久，他将注意力从系统身上收回，视线又落在时间仿佛被定格了的柴崎阳介身上。
领域融合没有对柴崎阳介造成明显的影响，后者的身体还是那副处在爆炸边缘的模样，呆滞的目光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按理说，他现在要么处于“无量空处”和“宇宙星云”的双重作用之下，大概就是在思维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脑子里又被塞进大量繁杂信息的感觉。
又或者，他已经失去意识了也说不定。
不知道这个被重置规则的异空间能不能让系统捕捉到柴崎阳介——也就是任务者2166号的意识。如果可以的话，在实行完对2166号的处罚之后，恐怕下一个被处罚的就是神山久司。
神山久司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又一次没能跟其他人好好告别，也没能完成与世界意识达成的交易。
想到这里，神山久司忍不住看向五条悟。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告别的机会。
却没想到，怀着满腔复杂情绪的神山久司一抬头，就对上了五条悟渴望的视线。
神山久司：“……你怎么了？”
五条悟没说话，只盯着青年手中的光球猛看。
神山久司意识到什么，刚想出声，就被突然响起的机械音打断：
“检测到任务者2166号的异常状态已消失，现在将实行对任务者2166的处罚措施。”
“各位参赛者请注意，紧急通告。任务者2166出现违规行为，主系统将剥夺其参赛资格。鉴于任务者2166号有意图逃避惩罚、违反时空管理条例等多重违规行为，除淘汰外，漫穿局会将其送往时空法庭等待判决。请各位参赛者严格遵守比赛规则，否则系统将严肃处理，特此提醒。”
系统冰冷毫无感情的播报声在领域内响起。
播报结束的瞬间，柴崎阳介的大脑处钻出一个和神山久司手上一模一样的光球，这是任务者2166的个人系统。
光球漂浮在柴崎阳介身体的上方，随后，一缕缕淡白色的雾气缓缓从柴崎阳介的身体中被抽出。
这是任务者2166的意识，也可以说是是任务者的本体。漫穿局的任务者就是以这种形态，一次次进入小世界，附身在世界意识为他们准备的身体之中。
尽管2166的意识一直在拼命的挣扎，却还是被系统尽数回收。接着，在神山久司和五条悟的目送之下，裹挟着白雾的光球飞向星云深处，很快消失在两人的感知之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见神山久司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五条悟终于轻声开口：“结束了吗？”
神山久司点头，却抿着唇，一言不发。
五条悟又看向瘫软在地上的柴崎阳介的身体，问道：“那他这次算是彻底死亡了？”
神山久司没有回答。
五条悟眨眨眼，换了个说法：“我是说，柴崎阳介这个人死了？”
这次，神山久司“嗯”了一声。
五条悟意识到青年情绪不对劲，纳闷地问：“一直想害你的人终于死了，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神山久司忽然说：“抱歉，没能让虎杖他们跟柴崎好好道别。”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以为神山久司在担心虎杖悠仁他们的想法。的确，在虎杖悠仁眼里，自己的朋友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亡，又突然莫名其妙的复活，更是突然莫名其妙地性情大变。
而身为朋友，虎杖悠仁却没能跟复活后的柴崎阳介好好见上一面。
五条悟本人对柴崎阳介的消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是因为他能看到系统，潜意识中就觉得柴崎阳介与神山久司之间的恩怨是别人无法插手的。可虎杖悠仁跟他不一样，他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回去还要向悠仁他们解释，五条悟也觉得有点头疼。但他还是宽慰神山久司：“别想太多，虽然对悠仁来说的确很突然，但只要解释清楚原因，相信他会理解的。悠仁可是个善良的孩子。”
他的宽慰没起到什么效果，神山久司的情绪依旧明显低落。
五条悟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他听到神山久司轻柔的声音：
“悟，我大概要和你们说再见了。”
星云之下，银发青年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却伤感的微笑：“这次，我有跟你好好告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