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贺初棠一起吃饭的是他的经纪人葛姐和助理小陶,葛姐皱眉道:“刚刚是不是有个人钻进桌子底下了?”

    小陶刚刚跟服务员点饮料,并未注意到有人钻桌子的事。

    贺初棠没有回话,微微侧下脸,想把桌布撩起来,却被凌遇紧紧地揪住,桌底传来凌遇的求助声:“好心人,看微信。”

    贺初棠拿起手机,看到凌遇给他发来了微信消息。

    -帮我看看那个身高188,穿黑色西装戴积家手表的男人走了没有,走了的话微信上跟我说一声,谢谢你!

    贺初棠下意识抬头扫了眼偌大的餐厅,一眼看到了凌遇形容的那位男士,毕竟身高188的男人并不常见。

    贺初棠甚至认得这个人,凌家大少爷,也是凌氏集团在任的一把手,目前跟贺家还有几个合作。

    凌辰,凌遇……

    贺初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微信上问:他是你什么人?

    凌遇:我大哥,他要抓我回去卖给一个老男人当老婆。

    贺初棠蹙了下眉,对凌遇这番话表示怀疑。

    这些年贺家跟凌家打过几次交代,他只知道凌海丰有两个儿子:长子凌辰,25岁,次子凌喆,7岁。

    当年凌海丰的次子凌喆的周岁宴办得很盛大,几乎把凌家所有生意伙伴都请了,贺初棠的父亲也收到了邀请函。

    当时贺初棠还跟着父亲一起吃席了。

    凌海丰在次子周岁宴上的致辞里只说自己只有两个儿子,没说有第三个。

    贺初棠提出质疑:我怎么没听说过凌海丰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凌遇怔了下,他没想到贺初棠知道父亲的名字,便如实解释:我做错了事,他们不认我这个儿子。

    贺初棠下意识联想到一个可能:私生子?

    凌遇:……

    省略号是默认了?

    对于凌家的家事,贺初棠没大多兴趣。

    他知道凌辰是道上出了名的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而他对凌辰这类只注重名利场的人亦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些排斥。

    他本能的选择站在凌遇这边,在微信上回复:他坐下来了,在隔壁桌。

    凌遇:那我可以躲在你桌子下直到他离开吗?拜托你了,我要是落在他手上,肯定会死得很惨的。

    这时葛姐突然把头伸了下来,准备将桌布掀起。

    贺初棠制止:“葛姐。”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葛姐摇了摇头。

    葛姐会意,不再理会桌下那人。

    时间仿佛静止了,如果贺初棠掀开桌布,就会看到凌遇缩着脖子,正对着自己的双腿坐在地上。

    凌遇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贺初棠说的那句“私生子”,他知道父亲不想认他这个儿子,只是没想到父亲真的这么做了,居然对外抹去了他的存在。

    他有些心烦意乱,干脆打开手机里唯一的游戏消消乐,一股脑的过了七八关。

    肚子突然咕噜噜叫起来,就连贺初棠也听见了。

    贺初棠想起那晚凌遇用弹珠乞求他换蛋糕的眼神,鬼使神差的拿了个叉烧包,塞进桌布底下。

    凌遇怔了怔,伸手接过,将叉烧包咬进嘴里,接着在微信上道谢:谢谢你!

    贺初棠唇角微勾,将手机放回桌上,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会突然变得愉悦。

    几分钟后,贺初棠又收到了凌遇的消息:叉烧包还有吗?

    贺初棠将蒸笼里最后一个叉烧包夹起来,塞到桌布底下。

    凌遇张嘴叼住,同时在微信上回:谢谢你,我最喜欢吃叉烧包了!

    只吃两个叉烧包,他能饱吗?

    贺初棠想着这个问题,又鬼使神差的拿了一盘萝卜糕塞到桌布下,低声道:“吃多少拿多少。”

    盘子里只有四块萝卜糕,凌遇全拿走了。

    贺初棠将空盘子放回桌上,葛姐和小陶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手里的盘子,前者小声问:“你认识的人?”

    贺初棠颔首,却不打算解释什么。

    贺初棠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心想他应该把四块萝卜糕吃完了,正想给他拿点其他吃的,手机震了一下。

    凌遇:我吃饱了,谢谢贺先生。

    贺初棠回复:他还没有走。

    凌遇:你要走了吗?

    贺初棠:没这么快。

    事实上,他应该要走了,但不知为什么,他想留下来。

    见贺初棠吃完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葛姐和小陶也不好说什么,干脆坐着喝罗汉果菊花茶。

    直到凌辰那一桌全部离了座,消失在茶餐厅外,贺初棠给凌遇发信息:他走了。

    消息发送成功,左小腿突然有道重力压了过来。

    贺初棠微微怔住,将桌布掀起来,看到凌遇隔着桌布背靠在他的小腿上,睡得正香,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滑到了地上。

    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太没有防备心。

    贺初棠轻轻地推了推凌遇的肩膀,“凌遇,醒醒。”

    “呃……”凌遇刚退烧没多久,脑袋还是有点晕,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随口问,“他走了吗?”

    贺初棠:“走了。”

    “那我出来。”凌遇从着地爬出来,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双腿麻得不行,站都站不稳。

    贺初棠拉了他一把,让他坐在椅子上,“坐会儿。”

    凌遇低头按摩自己的大腿,刚退烧他漂亮的脸蛋苍白得有些蠢呆,尤其是他的眼神,依然没什么光芒。

    贺初棠抬头对葛姐道:“去买单吧。”

    葛姐马上拉着小陶走了。

    贺初棠盯着凌遇垂低的脸,沉声问:“怎么回事?”

    凌遇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如实答:“就是我的家人想让我回去商业联姻,逼我嫁给一个比我大16岁的老男人,我不能被他们抓回去。”

    这真是凌家会干出来的事,贺初棠不疑有他:“你不必担心,我跟凌家不对眼,不会告诉他们在这里。”

    “谢谢你又救了我!”凌遇由衷感激,“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你简直是我的再生父母。”

    贺初棠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可不想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发质出奇的柔软。

    凌遇愣住,除了姑姑之外,这是第二个人如此温柔地摸他的头。

    葛姐那边已经结好账,贺初棠有些不舍地收回手,旋即站起身:“我得走了,再见。”

    “再见!”凌遇会心一笑。

    姑姑说过,只要说了再见,下次就一定还能再见!

    第二天凌遇起了大早,他在网上搜了几个可以修奖杯的地方,最后选了一个离酒店最近的工艺品店。

    到地方了他才发现,这家工艺品店不是普通的商店,今天店里刚好在举办小型艺术品展会,但店里似乎一个看展的人都没有。

    凌遇站在展厅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这时一个扎马尾的微胖中年男人走过来,亲切地打招呼:“小伙子,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今天我店里有个艺术展,不用门票的。”

    “那个……”凌遇迟疑地开口,“我其实是想找个地方修一座奖杯,我在网上看到你们店可以修,就过来了。”

    微胖男人道:“什么奖杯?我看看。”

    凌遇马上从打了补丁的斜挎包里拿出一座断成两截的水晶奖杯,“就是这个,我阿弟12岁时参加街舞比赛拿到的冠军奖杯,对我来说很重要。”

    “嘶……”微胖男人一眼看出来这座奖杯只是普通材质,网上只要几十块就能买到,根本没有修复的价值,便说,“你这个修了也没什么用呢,而且还费钱。”

    “钱不是问题!”凌遇说,“只要能修好,多少钱我都可以出!”

    微胖男人故作为难:“那我收你这个数,我帮你修,绝对能百分百还原它原来的样子。”

    说罢,他张开了左手的五根手指头。

    凌遇不是很懂:“500?”

    微胖男人皱眉:“什么500,是5000,你这奖杯有些年头了吧?材质很难找到一样的,要想百分百还原,我还得帮你找一样的材质。”

    凌遇犹豫起来:“我……身上没这么多钱。”

    微胖男人不耐烦道:“行了,看你面善,我就给你打个半折,收你2500,要不要修?要修给钱我马上给你修。”

    凌遇人也不是傻的:“等你修好了我才能给你钱,而且我要看着你修。”

    “嘿!”微胖男人气急,“你小子玩我呢?我告诉你,这条街我说了算,要是我不接的单,没人敢接你的信不信?”

    凌遇赶紧把奖杯收回袋子里,快速拉好拉链,警惕地往后退开几步:“那我不修了。”

    “臭小子你玩我是吧!”微胖男人健步上前,一把揪住凌遇的领口,“我告诉你,你这单我接定了,2500块,给钱我帮你修好,你拿奖杯走人,否则你今天别想走出这条街!”

    凌遇抿着嘴,一脸倔强:“你要把我打一顿吗?”

    “你以为我不敢?”微胖男人一脸凶相,“臭小子,跟我进来!”

    凌遇眯起眼,在微胖男人转身那一刻,他快速拧住微胖男人的头发,同时曲起膝盖用力顶在胖男人的后腰上。

    微胖男人刚感觉到痛意,脖子就被凌遇从背后锁住。

    耳边传来凌遇不带情绪的嗓音:“我的命是用我弟的命换来的,我比谁都惜命,你想玩命,那就看看谁先玩死谁,要试试吗?”

    “呃……呃……”微胖男人的喉咙几乎要被拧断,何止发不出声音,就连呼吸都喘不上来,他想掰开脖子上那条比钢筋还坚固的手臂,却因窒息而使不上力气。

    死神,仿佛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