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宜妃并未能如愿等到安清,因为一大早胤祺身边的得力太监马祥就来到了安清的院里。
“福晋,爷让奴才来告诉您,今日您的几位兄长要来看您,爷说您可去前院书房里等着。”马祥道。
安清似是没太多惊讶,但脸上的欣喜之色却也是骗不了人的,“替我多谢爷安排,我稍稍准备准备,待会就过去。”
说罢,她朝着旁边的紫苏递了个眼色。
紫苏立即会意,上前递了个荷包给马祥,说着各种客套的话,然后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了院子。
马祥这边一离开,安清立即转身朝着西暖阁的书房而去。
她哥哥们今日过来,定是要准备回科尔沁了,所以才赶在离开前来见自己一面,正好她有些东西要交给他们。
安清在书房内收拾了一番,最后带着个木匣子来到了前院。
前院的管事嬷嬷冯嬷嬷迎了过来,“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安清笑着扶起了冯嬷嬷,很是客气道:“冯嬷嬷快请起。”
这冯嬷嬷是胤祺的奶嬷嬷,这后院的人对她自是都要礼遇几分,包括安清这个福晋在内。
据安清所知,冯嬷嬷的丈夫儿子都很得胤祺看重,她自个更是一直帮胤祺管着前院的事务,可见其地位。
“福晋,这是爷让老奴准备的三朝回门的礼单,您请过目,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老奴这就去更换。”冯嬷嬷恭敬地把礼单递了过来。
安清怔了下,似是没料到还有这一茬。
科尔沁离京城太远,三朝回门自然也只能无奈取消,没想到胤祺连这都记得,竟还让人准备了回门礼。
虽然她人回不去了,礼还是可以让哥哥们带回去的。
安清心里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越发觉得像胤祺这样的人,不管做是老板,还是做同事,都是十分合格的。
她笑着说着客套话:“嬷嬷办事,我自是放心的,有劳嬷嬷了。”
紫苏很有眼力见接过礼单,没让冯嬷嬷再举着。
这会安清的三个哥哥还在乾清宫面圣呢,结束后才能赶过来,她在冯嬷嬷的指引下,来到了胤祺的书房。
冯嬷嬷带着宫女上了茶水后,便退了出去,书房重地,紫苏一开始就没进来,只在门口候着。
屋内只剩下安清一人,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前院,更是第一次进胤祺这书房。
她粗粗打量了一圈房内的布置陈设,不禁有些意外,除了那个紫檀独板大条案外,其他家具竟然基本都是黄花梨材料的。
清朝有着宫廷紫檀与民间花梨的说法,紫檀木一直备受皇室爱戴,紫色象征着贵气,紫气东来,追求的就是贵重华丽和皇室气派,黄花梨则讲究的是个淳朴自然,温润含蓄。
胤祺身为皇子,黄花梨家具不是不能用,但像这种普遍都是的情况倒是很少见,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群内务府奴才欺主了呢。
当然,安清知道这自是不可能的,胤祺身为一个成年阿哥,再不济也不能让群奴才给欺负了。
再退一万步讲,先不说人家有个宠妃的生母,就单冲着太后的面子,即便是康熙也不会怠慢了他去,更别提内务府那群最会见风使舵的了。
由此可见,这定是胤祺自个要求的。
安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和他的性子倒是贴合,温和不张扬,她来到那个雕龙的黄花梨大书柜前,摸了摸手感。
不错,做工细致,也算独具匠心。
安清的视线不由地扫过书架上的书,有《诗经》、《尚书》、《易经》、《春秋》、《戴礼》宋儒性理诸书,然后旁及还有《通鉴纲?》、《史记》、《汉书》?家之文等等。
啧,康熙不愧是顶级鸡娃大师,做他的儿子可真累。
她就这么随意上下扫了一眼,目光直接停在了一排关于水利工程和建筑相关的书籍上,他竟然还看这些书。
不过,她转念一想,胤祺现如今在工部当差历练,这些想必也是工作需要吧。
她在书房也没等多久,约摸着就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便传来了动静。
房门很快被人从外推开,最先走进来的是胤祺,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正是她的三个哥哥。
安清忙迎了上来,福身先给胤祺行了个礼,随后直接冲向身后的三人,“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可算来看我了。”
“小妹。”三人齐声喊道。
胤祺看着四人站在门口大眼瞪着小眼,不禁笑了笑,随即招呼几人来到旁边的侧间说话。
等宫女上完茶点后,胤祺又同安清的三个哥哥简单聊了会,便借故有事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妹。
几人也彻底没了拘束,说话都随意了起来。
“小妹,你在宫里还待的惯吗,吃的可好,睡得可好?”
“小妹,五阿哥待你好不好?”
“小妹,这宫里有没有人欺负你,你可千万别报喜不报忧……”
三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安清怔了下,随即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要是阿爹在,看到你们这般婆婆妈妈,定要骂你们了。”
她阿爹可是正宗的蒙古汉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那种,平日里最是洒脱不羁,若是被他看到自个的儿子这般啰啰嗦嗦,肯定会气到当场破口大骂的。
伊德日‘哼’了一声,很是不服气道:“要是换阿爹在,他只会比我们兄弟三人更婆婆妈妈。”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日小妹出嫁那天,他阿爹可是一个人偷偷搁那抹眼泪呢。
安清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她的大哥阿布喇坦和二哥罗布藏喇什:“大哥,皇上今日召见你们所谓何事?”
当日送完亲后,他们之所以没着急离开京城,便是因着皇上要召见的缘故,只是没想到这中间竟隔了小半个月。
只是,她看到二哥罗布藏喇什和三哥伊德日突然耸拉下来的脸色,心里不由一滞:“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阿布喇坦却故作神秘地笑道:“小妹,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
安清见她大哥还有心情和她闹着玩,瞬间松了口气,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呀?”
阿布喇坦见安清着急,反而越发开心了起来,但也没再继续逗她。
“皇上派你二哥三哥同原内阁大学士黄茂等人一起,于明年开春奉命前往敖汉、奈曼、巴林部蒙古,去传授农耕技术。”
“真的?”安清眼睛一亮,扭头看向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这是好事呀,你们怎么这个表情。”
害得她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伊德日涨得满脸通红,扭扭捏捏道:“可是,这都是因为咱们部落垦荒耕种之事做的极好才得了皇上的青睐,但这是妹妹你的功劳,那些也是你一直在做的,我和二哥却……”
安清笑了笑,立马明白了两人这副做派的缘由。
他们这是觉得自个占了她的功劳啊。
之前在科尔沁他们一家人便一直都在琢磨,康熙突然赐婚给她和胤祺到底是意欲何为,若是为了在今年战场上重用她阿爹他们,但结果却是压根没将他们派往前线,简直是让人摸不住头脑。
但在出征准噶尔大捷后,她阿爹在宁夏面圣,终于从其言语中大概猜测出了缘由。
当时康熙当着一众蒙古王公贵族,着重表扬了他们科左后旗的农耕开垦之事。
安清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不管是赐婚,还是当众表扬他们科左后旗,都只是康熙给蒙古各部的一个态度,也好让他们注重牧民垦荒耕种之事。
这就和后世抓先进树典型是一个意思。
只是,她原本以为这事到这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康熙竟还给她二哥三哥派了这差事,妥妥的意外收获啊。
这事要是办好了,对两人日后的前程自是百利而无一害,安清心中大喜。
这些年来,康熙是一直在笼络蒙古势力不假,但同样的,他也在平衡各个部落的势力,使其彼此牵制,谁都没办法做大,因此各部的荣耀也只能依附于清廷。
在大清入关后,他们科左后旗一直都比不得科左中旗得清廷看重,科左中旗一旗可以有多个亲王郡王爵位,他们科左后旗却只有一个札萨克多罗郡王的爵位。
她大哥是他们部落的世子,以后她阿爹的札萨克多罗郡王爵位自也是由她大哥来继承,但她二哥和三哥却是没办法继承任何官爵的。
就拿安清的二叔来说吧,也是在康熙二十九年时,他们部落于准噶尔战场上立下了些不大不小的战功,才给他请封了个镇国公,但他也因此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
去年的准噶尔战场还好,她阿爹和族人们还去到了前线,立下了些战功,但还不够封爵的,所以,她阿爹一开始的打算是想在今年年初的战场上再立下些战功,看能不能给她二哥或三哥再挣一个镇国公的爵位回来。
但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康熙这次把他们部落安排在后方负责运送粮草,并没有机会上前线,自然就没办法立战功挣爵位了,为此,阿爹他们都很失落。
至于之后还会不会有机会,据安清所知,自康熙三十六年后,准噶尔战场上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战事,下一次大的战事要等到康熙末年了,都二十多年后的事了,那会她二哥三哥还能不能上得了战场都还难说。
“阿爹当时也是没摸清皇上的用意,要是早知皇上如此在意这事,那时候就该给妹妹表功的。”罗布藏喇什皱着眉说道。
当时康熙突然提到他们部落垦荒耕种之事,岱布一时也拿不准其用意,便只说了是家里的几个儿子折腾的,这大概也是今日康熙召见三兄弟的缘故。
那会安清已经被赐婚了,他们的想法是,紫禁城里的贵族女子崇尚静雅嫣然,最是瞧不上这些上山下地的行径,觉得是野丫头做派,他们怕给安清招是非。
毕竟,皇家的儿媳妇整日混迹在田地里,他们倒是不在意这些,自家宝贝闺女/妹妹怎么都好,但旁人就不好说了。
但万万没料到康熙会这般器重这事,若是早知道如此,他们当时定是也要好好把安清的功劳表清楚,这样她日后在这紫禁城也算多份倚仗。
可安清却不这么认为,要是早知道如此,她更会坚持这样做。
讲直白些,就算给她表功又能如何,反正康熙也不会给她加官进爵,顶多就是多赏一些东西,再夸赞两句,这种表面的荣光,哪里比得上给她哥哥们谋个好前程实在。
像如今这般就很好,从这些年清廷颁发的政策看,康熙是真心想鼓励蒙古地区开垦耕种,她二哥三哥此次若能得到康熙的重用,那前程也算是有了着落。
“三哥,你刚刚那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什么叫都是我做的啊,这些年要是没有你们陪着我忙前忙后,这事我可是万万做不成的。”安清道。
一个部落垦荒耕种是多大的事啊,若没有家人的全力支持,她真搞不起来这些。
蒙古人向来游牧惯了,最是不注重农耕之事,即便清廷一再鼓励,但他们还是没太放在心上,蒙古旁的部落不就是如此嘛。
但当初她说自己想做,他们就无条件的支持她,几个哥哥更是常年跟在她身后忙活,她一句话他们就毫无怨言地跑前跑后,这中间不知废了多少心思,更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然后他们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经历了好些年才把这事做了起来,让他们部有了如今半牧半农的雏形。
至少让部落里那些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可以稳定下来,不必再经历游牧的苦了。
不知想到什么,安清突然开口道:“哥哥,等一下,我这有东西要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