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助理在两天后就将结果发给了梁叶青。
苗医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好找，坞江寨一共就那么大，加上脸上的红色胎记太有辨识度，他们很快就确认了身份。
老人家叫曲服，的确祖上几代都是做苗医的。他今年已经七十多高龄，从照片上看来精神矍铄，不过前阵子采草药时，掉下山崖摔断了腿，正在家里养伤，不太方便来。
但好消息是苗医有一个儿子，曲庆。
曲庆继承了他们曲家世代的医术，而且根据当地的报道，曲庆从九岁起就能给别人开药，医术水平并不逊色于老先生。
梁叶青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点，让助理尽快邀请曲庆来家里帮谢闻看病。
回复消息时，他正陪着谢闻拔罐。
中医只能开一些滋阴润肺的药物，减少他肺部的刺激，梁叶青为此亲自跑了趟药材市场，收了不少人参、沙参和麦冬这类增加气血的药材。
说实在的，他从来没有这么为一件事忙上忙下过。
谢闻身体太弱，久病积攒下的旧疾趁着这个机会一股脑地冒了出来，大夫提出拔罐促进血液循环和淋巴流动。
谢闻想拒绝，结果被梁叶青强势镇压了。
他只能咬着牙露出脊背，默默趴在床上。
大夫一口气往他的背上安了六个罐，取下来时一片圆溜溜的青紫。
谢闻活动活动身体，照照镜子，越看脸越黑，那光洁漂亮的背上像被群殴过一样。
想到梁叶青一直在旁边坐着看，觉得又羞耻又丢人。
他沉默着拢上衣服，听他哥道：“有没有觉得气血活络了一点？”
谢闻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心绪复杂地想措辞，让他哥别再带他来理疗。
没多久手又被梁叶青捉了过去。
梁叶青感受了一下谢闻的温度，笑道：“是要比平时暖和了。”
他一笑，让弧度更加深邃，眼波流转，明明只是作为哥哥对弟弟的关心，谢闻却有些慌乱地移开眼神，心尖那处软肉又开始泛痒，好像那双眼含情脉脉，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病有指望治好了，梁叶青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前段时间总是吝啬给出一个笑，现在又跟平时差不多，在家时不时勾勾唇，也带得黄妈放松了不少。
家里渐渐馥郁着药香，中医治病的思路也是让谢闻先调理身体，每隔几个小时，黄妈就煎药一帖，不同的中草药味道盖过了原本的香薰，让梁叶青渐渐习惯。
在苗医曲庆来之前，梁叶青都不准备去集团。
梁翡集团那边，林河亚悄悄安插了几个人手到二叔梁知春身边，每天都跟梁叶青报道进度。
只是查着查着，关于梁知春和陈格一事的线索就断了好几次。
梁叶青猜测他主要是放纵洪易海和陈格联系，自己是间接参与，脏事都是别人做了，所以不太好查。
但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就算他想开除梁知春，恐怕都有点难。
按照他对梁知春的了解，这老逼登必定会不服气，甚至会闹得沸沸扬扬，大众不清楚其中纠葛，可能也有一部分被迷惑的会站在梁知春那边。
梁叶青思忖着，没一会儿家里就迎来了客人。
姚冬天提着果篮站在门外，一头短碎发利落清爽，看见开门的是梁叶青，顿时有些紧张道：“梁、梁哥好。”
梁叶青让他进了门，知道他是找谢闻的，朝里面抬抬下巴，“谢闻在客厅，欢迎啊。”
姚冬天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让脸上一点婴儿肥更明显。
明明他和谢闻一个年纪，但比起谢闻看起来要更小一点，更没有那种因病痛而成熟的气质。
梁叶青眼神在他脸上转了转。
他的眼神还保留着一种纯真的清澈，给人一种无忧无虑的感觉，似乎世界还未被复杂的人生和疾病的阴影所触及。
梁叶青不知不觉间，就将他和谢闻对比了一番，心头泛起淡淡的涩意。
他朝两人看去，不禁思考，如果不是从小积累的病痛，或许谢闻能像自己一样，天南海北都逛遍，或是像姚冬天一样，拥有一张未被痛苦侵蚀的脸。
他再一次想到前段时间，由于疏忽导致谢闻等他到凌晨三点，尽管谢闻一再强调不是自己的错，但梁叶青知道，自己或多或少都催化了这次的呕血。
梁叶青看着谢闻和姚冬天一起说说笑笑，表面上无波，但内心的自责如同潮水般汹涌。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在未来的日子里，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减轻谢闻的负担，让他可以有更多像今天这样轻松的时刻。
哪怕工作再忙，也要常常回家吃饭。
这不是补偿，而是关怀。
也是对家人的珍惜。
*
不远处，姚冬天憋了好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小声道：“闻哥……我怎么总觉得你哥在看我，我们能上楼吗？”
谢闻淡淡道：“他看的是我，你自作多情干什么。”
说完就转身，示意姚冬天跟着。
回到房间关上门，姚冬天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点怕你哥，可能因为我和你是一伙的，我良心有点不安……”
谢闻笑了一声，“上房揭瓦的时候没见你良心不安，套路你爹给你钱也没良心不安，考了四十几跪求老师捞分也没良心不安，这个时候倒不安起来了。”
“……”
姚冬天说不过，愤怒又委屈地往他床上砸了一下，砸了一个坑。
“你嘴巴真毒哇，也就在你哥面前柔柔弱弱跟个小白兔一样，在我们面前哪有这样的！”
谢闻没理会他，淡淡道：“谁让你说我哥坏话。”
老天。
姚冬天都想报警了，这特么也算坏话？
他决定不跟病人计较，转移话题道：“你身体真没事吗，我看你说x光里的阴影，万一是肿瘤怎么办？”
“慢性病，还是老样子，和过去没什么区别。时不时折磨人，但不至于死。”
“那阴影呢？”
谢闻舒缓语气道：“应该不会是肿瘤，而且就算要开刀，我现在也不方便。”
姚冬天还是有些担心，“你怎么知道？”
谢闻转过身去给他倒饮料，慢悠悠道：“我有分寸。”
“！”
姚冬天凑过去，“一定要这么神秘吗，现在告诉我不行？”
“不行。”
谢闻把杯子塞他手上，“你那么怕我哥，万一他拷问你，你说漏嘴怎么办。喝下去。”
姚冬天一听也觉得有道理，看着杯子里古怪的绿色和浮沫皱皱眉头，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下一秒。
“——我靠，你这什么！！！”
谢闻自己也喝了几口，在一段时间的折磨下，他喝完已经能面不改色了。
“菠菜汁，给我补充维生素k。”
姚冬天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手里的绿色液体，“……那还是祝你早日俘获你哥芳心吧。话说你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晚，平时不都不出门么，我还得过了会才能来找你。”
他等了等，没听见谢闻的声音，抬头看谢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带我去拔了罐。”
姚冬天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得看见谢闻倒霉，立马起身想去扒他衣服看后面的青紫印子。
谢闻三两下把他拦住，手臂紧绷，收敛了点神色，“我的背只给我哥看。”
姚冬天：“死哥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姚冬天确认谢闻除了一贯的慢性病外没有大碍，终于安了心。
不过他对梁叶青还是有点犯怵，没吃晚饭就溜了。
吃过晚餐，谢闻和梁叶青一同在庭院散了散步，不过林秘书没多久就发来消息，和梁叶青沟通了会梁知春的最新情况。
梁叶青将电话拨通，林秘书言简意赅道：“今晚梁知春和陈格共同出没在市区的ktv，我们的人已经拍到证据了。”
梁叶青揉揉眉骨，“只有照片说明不了什么，梁知春可以说那是他的私交，不带入工作，甚至会反咬一口。”
林秘书道：“好，我们继续观察，一有最新进度就告诉梁总。”
梁叶青挂了电话，脸色不虞，一旁的谢闻看见，温顺道：“是集团又有什么事了么？”
梁叶青点头，“还是上次跟你说的事。我现在高度怀疑二叔也有勾结，暂时没找到证据。”
谢闻敛下眼帘，轻声说：“哥哥，你这段时间只顾着我，没工夫搭理集团……你明天不如去集团处理一下吧。”
梁叶青眼神一亮，自从找到了那位苗医，他还真想回去上班，但转念想到下午才愧疚过，咬咬唇，又拒绝了。
“算了，我最近都别去了。等那名苗医来了之后再说吧，现在你的身体最重要。”
谢闻脸颊微微发烫，心里砰砰直跳。
验证过多次的事果然是真的，梁叶青会在他生病时格外纵容他。
谢闻抿住唇，不让那对酒窝冒出来，暴露他的欣喜和甜蜜。
他犹豫了一下，想触碰的念头大大压过了一直的克制。
他抬起手，往梁叶青那劲韧的腰上抚了抚。
揽在手中感觉比想象中更细，不由得眼神暗了暗。
只是刚刚一碰上，就察觉到掌中肌肉僵硬了一瞬，谢闻装若担心道：“你最近天天东奔西走的，我看你都瘦了。”
梁叶青放松了一些，他嘴角勾起一点笑，揉揉谢闻那头浓黑柔软的发，“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关心我呢？”
梁叶青转头，看见谢闻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垂眼一弯，连带着那酒窝晃啊晃，怎么看怎么乖巧，怎么看怎么听话。
知道自己是为他好，什么安排都痛快接受，再不想做的治疗也咬着牙配合。
他又想到那个跟陈格出去唱k的梁知春，好几十的人了，没能力不说，还没他家谢闻懂事儿，一天天净扫他兴。
梁叶青喟叹一声，抬眼看又是月明星稀的一天，莫名品出点明朗的味道。
而谢闻跟在他身边慢慢走，看着月光将影子拉长，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刚刚来到梁叶青身边，因看见他的笑容止住哭泣的那时候。
他伸出脚，悄悄地踩在梁叶青的影子上。
好像这样就可以将他定格，永远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