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婚还有三个月的时候,魔宫将婚讯昭告天下,一时间仙魔两界议论纷纷热闹非凡。

    “那谢摘星不是对药神谷小徒弟用情至深吗?怎么才短短十三年便要另娶他人了?”

    “倒也不算他人,听说要娶的还是药神谷小徒弟。”

    “怎么可能!药神谷小徒弟十三年前不是跟魔头汪烈同归于尽……啊,难不成药神谷又收了新的小徒弟?”

    “应该是,总不能是萧夕禾死而复生了吧?”

    众人说完,纷纷陷入沉默。

    许久,不知是谁感慨一句:“……这也太不地道了,哪怕娶个其他仙门的女修呢。”

    众人没有说话,但跟着点了点头。谢摘星要娶药神谷的人这事儿,乍一听像是对早逝的萧夕禾念念不忘,仔细想想却不是那么回事,不管他目的如何、药神谷的目的如何,于枯骨黄泉的萧夕禾而言,都是夫家与师门的双重背叛。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大度到,愿意看着自己亲自扬名的师门,送另一个女人嫁给自己的夫君吧?即便她已经死了。

    这些风言风语愈传愈烈,却始终没有传到魔宫去,所以萧夕禾这阵子过得格外风平浪静。

    不过日子虽然风平浪静,她的内心却不是,因为……她似乎好像得了婚前恐惧症。

    随着大婚的日子越近,她就越焦躁,每日里都在担心那天会不会顺利到来、期间会不会又有什么事。没办法,上一次成婚给她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即便知道如今已经没什么能阻碍她跟谢摘星了,她仍然会焦虑到睡不着。

    为免家人和谢摘星担心,她只能每天假装无事发生,认真准备婚礼的一应事宜,等到了晚上就给自己灌一碗安神药,靠药物一觉到天亮。

    就这样维持小一个月后,又一个安静的夜晚,她躲在厨房悄悄熬了一碗安神药,正准备一口气喝下去,一道阴影突然将她笼罩。

    萧夕禾顿了顿,一回头便对上了谢摘星似笑非笑的眼神。

    “……今天有点心神不宁,所以熬了点药。”她尽可能镇定地开口。

    “只今天心神不宁?”谢摘星反问。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不、不然呢?”

    谢摘星轻嗤一声,安静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许久,最后还是萧夕禾先败下阵来,一脸颓丧地将药放在案板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自然是你第一次靠药物入眠时。”谢摘星悠闲地靠在门框上。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既然这么早发现,为什么不拆穿我?”

    “因为我以为你很快就能调整好,现在看么……”他拉长了声音,透着一股慵懒,“是我高估你了。”

    萧夕禾讪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睡不着就不睡,何必要勉强自己。”谢摘星轻嗤。修者对睡眠的需求极低,几十天不睡也没什么,她虽习惯凡人的作息,但少睡点也没无所谓。

    萧夕禾无奈:“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

    “那你倒是装得像点啊。”谢摘星挑眉。整日惶惶不安,就差将‘紧张’二字刻在脑门上了,他想装不知道都难。

    萧夕禾叹了声气,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谢摘星心软一瞬:“所以是因为婚事?”

    “嗯,”萧夕禾终于说了实话,“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会发生不好的事。”

    谢摘星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朝她伸出手。

    萧夕禾笑着跑去,刚与他十指相扣,便被他带着往外走去。

    眼看着是往宫门方向走,她一时有些疑惑:“做什么去?”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谢摘星回道。

    萧夕禾问他去哪,他却再也不肯说了,她只能跟他伤了飞行法器,朝着魔界外而去。

    不知不觉间,萧夕禾已经在魔界住好几个月了,如今猛然呼吸到凡间的空气,一时间只觉心旷神怡,心底那点焦虑仿佛也淡了许多。

    “到底去哪呀?”她靠着谢摘星的胳膊,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点亲昵,“你该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谢摘星斜睨她一眼:“是。”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萧夕禾嘴上说着,却将他的胳膊揽得更紧。

    谢摘星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飞行法器走了许久才在凡间的都城停下。两人挑了一个偏僻无人处落下,化出平平无奇的两张脸,这才牵着手往热闹处走。

    已是深夜,都城里却十分热闹,路上人来人往,路两边皆是小贩。

    “是庙会诶。”萧夕禾眼睛晶亮,走不了几步便要停下看看,一脸新奇的样子仿佛三岁小儿。

    谢宸都比她成熟。谢摘星腹诽一句,却是任劳任怨地跟在后头。

    萧夕禾逛了好一会儿,买了一大堆东西,正一样一样往乾坤袋里装时,远方突然爆发一阵喝彩声,她顿时心痒痒起来,只是看着地上一堆东西,又有点进退两难。

    “去吧,这些我来收。”谢摘星不紧不慢地说。

    “谢谢魔尊大人!”萧夕禾兴冲冲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摘星冷笑一声:“没良心。”

    没良心的萧夕禾挤进人群里,不知不觉间来到最前面,刚站稳脚步便有一束火龙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往后一仰,发现是杂技表演后,便热切地跟着周围的人鼓掌,卖艺者受到鼓舞,又开始表演其他高难度动作,引得萧夕禾惊呼连连。

    “就这么好看?”谢摘星幽幽开口。

    萧夕禾被他的声音吓一跳,一扭头才发现他在自己身边:“快看,他会喷火。”

    “我也会。”谢摘星将人揽进怀中。

    靠着谢摘星宽阔的胸膛,萧夕禾顿觉舒适许多,可嘴上还要反驳:“这有什么好比的,人家又没用术法。”

    “嗯,所以我更厉害。”谢摘星道。

    萧夕禾:“……”行吧。

    杂技表演之后,便是变脸了,她渐渐看得入神,谢摘星好几次与她说话都没听到。谢摘星带她出来,本意是想让她高兴,可她真只顾着高兴了,他又有些不高兴了。

    “有那么好看吗?”他不悦地问。

    “嗯,好看,”萧夕禾点头,“我以前都没看过。”

    谢摘星一顿:“你不是经常跟柳安安一同出去玩?怎会连变戏法都没见过。”

    “都是在药神谷附近的小镇玩,哪有这些热闹的东西,逢年过节有个烟花炮竹就不错了。”萧夕禾失笑。

    她在这个世界的十几年里,最初的两年一直待在背阴谷,好不容易离开了,便开始东躲西藏,一直到进了药神谷安定下来,再之后就是与他重逢、纠缠,然后浑浑噩噩十年,再被困在背阴谷三年一直到今日。

    这么一看,她虽然某种意义上拯救了世界,却依然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

    “我什么都没见过,像个小土包子。”萧夕禾感慨。

    谢摘星神情微动:“故意将自己说得这般可怜,是怕我强行带你走?”

    萧夕禾被拆穿了,笑嘻嘻地钻进他怀里,谢摘星的表情瞬间柔和。

    两人看完戏法继续逛下一处,走走停停一直到庙会结束,才来到都城不远处的山顶休息。

    早已过了宵禁的时间,都城彻底静了下来,却还是灯火通明,远远看去像是一条星河。萧夕禾靠在谢摘星怀里,许久才感慨一句:“真美啊。”

    “喜欢就好。”谢摘星勾起唇角。

    萧夕禾笑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现在不年不节的,怎么会有这么盛大的庙会?”

    谢摘星:“不知道。”

    “……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知道的。”萧夕禾怀疑地看向他。正如他了解她一样,她也相当懂这位。

    果然,谢摘星沉默一瞬,才不在意地说:“也没什么难的,给人间的帝王托个梦,若不办一场庙会,十日内便会有大祸临头,他便屁颠屁颠去办了。”

    萧夕禾:“……”果然是你的作风。

    谢摘星垂眸看向她无语的表情:“知道我为何带你逛庙会吗?”

    “知道,”萧夕禾枕上他的肩膀,“想带我放松一下嘛。”

    “不全是。”

    萧夕禾闻言,又坐直了看向他。

    谢摘星平静与她对视:“可还记得上一次大婚前,我也带你来过都城?”

    萧夕禾眼眸微动。

    “当时也想带你逛逛,可你一直睡到庙会结束才醒,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谢摘星提起往事,一向冷淡的眼眸也变得温情,“后来便是幻境中,你为了送我离开,又错过了一次。”

    “所以你想补偿我?”萧夕禾扬眉。

    谢摘星轻嗤一声:“我是想告诉你,不论错过多少次,只要你想要的,我便一定会给你,包括一场顺利的婚仪。”

    萧夕禾微微一怔,突然说不出话来。

    谢摘星看着她的眼睛,连呼吸都变得认真:“萧夕禾,你信我吗?”

    “……信。”

    谢摘星的唇角扬起:“那便什么都不要想,等着成婚便好。”

    “嗯。”

    萧夕禾吸了一下鼻子,如沉疴一样的焦虑突然烟消云散,不过……

    “你突然提起幻境,我才想起自己还有一点遗憾。”萧夕禾还沉浸在感动的氛围里,小鹿一样的眼睛水水润润,看得谢摘星心软。

    “什么遗憾?”他问。

    萧夕禾眨了眨眼睛,还没说话脸上便浮起一团红晕。

    谢摘星:“?”

    两个多时辰后,龙溪殿内。

    谢摘星顶着狼耳和尾巴,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萧夕禾,你的癖好真是越来越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