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夫,你太厉害了,一招就把姚桂芝母女俩镇住了!”
姚青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黏在沈季青身侧,一脸激动地比划着,他方才甩匕首的动作。
“是这样吗?还是这样?”
“都不是。”沈季青将藏在袖袋里的匕首,插入几步开外的树干之中。
那匕首几乎贴着姚青云鼻尖擦过去,他吓了一跳,眨着眼睛惊呼出声。
姚沐儿也被吓得脸色发白,双腿被钉在原地,神情惊恐地望着匕首方向。
沈季青收回匕首,转身见未来夫郎面色惨白,心下一顿,随即出声安抚:“我有分寸,不会伤到你弟弟。”
姚青云率先回神,拍着巴掌惊叹道:“太厉害了!哥夫你可以教我吗,等我学会了姚桂芝她们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沈季青说道:“以后若是有机会便教你。”
“谢谢哥夫!”
过了好一会儿,姚沐儿双腿还是有些发软,他抿紧唇瓣,望着汉子高大的背影,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姚青云倒是半点不惧,片刻工夫就与沈季青熟稔起来,一口一个哥夫,态度亲昵至极。
送至村口,兄弟俩迎来离别时刻。
小汉子不舍地抱着哥哥,挥手分别时,眼眶红通通,为了不让哥哥担心,硬是挤出一个微笑。
“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听话尽量不惹事,你跟哥夫也要好好的!”
姚沐儿盯着脚尖不敢回头,怕自己舍不得走。
待出了姚家村,他听沈季青说道:“等安顿好,我陪你一起回来探望青云。”
“嗯。”
他不知这番话是真是假,但心底还是存了一丝期待。
姚沐儿穿着不合身的袄子,一路跟着沈季青到了凌水镇。
明日便是官配日子,今日前来登记户籍的人,早在里正门前排起长队。
姚沐儿与沈季青来得晚些,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将户籍办好。
原本还想采买些用品,谁知忽然变了天,担心大雪封路,沈季青只买了米、面,便领着姚沐儿匆匆赶回沈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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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小院。
“末时都快过了,怎么还没回来。”
沈秀梅放下针线筐,频频朝院外望去。
姚翠荷见状,笑着安抚:“秀梅姐别担心,青小子自小机敏,不会出事的,兴许就是有事耽搁了。”
话音刚落,便见院门被人推开。
“可算回来了。”
沈秀梅舒展眉心,嘴里唤着儿子乳名迎上前。
沈季青放下米面,解释道:“半路上落雪,走得慢了些。”
沈季青身材高大,姚沐儿站在他身后,连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待他侧过身,沈秀梅这才看见未来儿夫郎的模样。
“这便是沐哥儿吧,瞧这脸蛋儿冻的,快进屋暖暖身子。”
“秀梅姐,那我就不多待了,你们一家子好好说说话,哪天有空领沐哥儿到我那儿坐坐哈。”
姚翠荷任务完成,功成身退。
“哎,一定。”
沈秀梅将人送走,扭头拉着姚沐儿手,慈眉善目道:“方才走的那位是你翠荷婶子,她娘家是你们姚家村的,孙六娘是她弟媳,沐哥儿可认得?”
自然认得,这门亲事便是后娘托六婶促成的。
姚沐儿抿了抿唇,点头道:“认得。”
沈秀梅笑着道:“她来家里说和亲事那日没少夸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简单聊了两句,见人不再似方才那般紧绷,沈秀梅对儿子说:“青儿,娘烧了热水,你去灶房给沐哥儿冲碗红糖水,我去里屋找身你过去的冬衣给你夫郎穿。”
姚沐儿闻言,受宠若惊道:“不用放糖,我喝白水就好。衣裳也不用找,我一点都不冷。”
“这孩子净说胡话,手都冻僵了咋可能不冷。”沈秀梅瞧着儿夫郎身上露着脚踝的冬衣,满眼心疼。
沈季青不言不语,去灶房冲了三碗红糖水,回来见未来夫郎穿着明显大上许多的冬衣,垂首坐在一旁,顿足多看了两眼。
察觉到头顶视线,姚沐儿攥紧袖口,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衣裳大了些,回头娘给你改改。”沈秀梅将一碗糖水搁在他面前,轻言细语道,“咱娘仨一人一碗,喝完娘有事儿与你们说。”
身上的冬衣尽管不合身,但暖和极了,糖水也格外甜,这是娘去世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家人的温暖。
姚沐儿捧着豁口的陶碗万分珍惜,每喝上一口都十分仔细,生怕浪费半点。谨慎咽下最后一口,未来得及反应,手里的陶碗便被沈季青收走了。
他呆愣住,见沈季青进了灶房,才慌张道:“我来洗。”
“让青儿去。”沈秀梅叫住他,“你陪娘说说话。”
姚沐儿坐在屋里,表情很是局促不安。
待沈季青回来,对上那张冷硬淡漠的面孔,更是难掩慌张神色。
沈秀梅没发现儿夫郎不对劲之处,起身去里屋,将藏在柜子里的旧木匣子抱了出来。
“沐哥儿既已嫁到沈家,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跟沐哥儿商量着来,万不能学那沈四狗,做下虐待妻儿的禽兽事。”
她告诫儿子,“家和才能万事兴,你跟沐哥儿好好的,日后勤快些,不愁日子过不好。”
“娘,儿子记下了。”沈季青应道。
“记下便好。”
沈秀梅打开木匣子,对儿子、儿夫郎道:“自从青儿离家参军,家中便一日不如一日,为了给你爹看病,前后向你大伯二伯家借了不少银钱,镇上医馆也有欠账。”
她从木匣里拿出三张欠条。
“这是欠条,你大伯家一千四百三十文,二伯家八百六十文,医馆五百文,共两千七百九十文。”
沈秀梅放下欠条,最后看了眼丈夫当年送自己的聘礼,把匣子交给了儿子、儿夫郎。
“明儿你领沐哥儿去镇上当了,欠款还上,剩下的用来买年货,跟来年春耕的种子。”
沈季青不同意,“不能当,这是爹留给您唯一的念想。”
“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还在乎什么念想不念想,再说你爹留给我的念想不是这些,而是你。”沈秀梅看着儿子,欣慰道,“娘有你就够了,如今还多了个儿夫郎,你爹在那头可以放心了。”
家中日子艰难,沈季青知道凭借自己手里这二两银子,实在不够过冬,为了全家人能活下去,只能如此。
“我去烧饭,你陪娘说会儿话。”
姚沐儿闻言,猝然起身道:“我来。”
沈秀梅道:“青儿去吧,沐哥儿留下,娘还有话与你说。”
姚沐儿抓紧不合身的衣袖,惴惴不安坐回去。
“孩子,这是你的卖身契,你自个儿拿好了。”
姚沐儿看着被塞进怀里的卖身契,表情惊愕。
“沐哥儿,你觉得我家青儿人怎么样?”
姚沐儿下意识想起沈季青那张可怖的脸,紧接着想到沈季青不仅帮自己要回娘亲做的袄子,还给自己冲糖水喝,顿时又觉得那身形高大的汉子,好像没那么吓人了。
“夫君是好人。”他垂着脑袋,说出真实感受。
沈秀梅干瘦的脸上露出笑容,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满意。
“村里人人都怕他,娘知道你也怕他,但青儿的确是个好孩子,他爹年轻那会下水救人落下病根,我一个妇道人家,除了洗衣烧饭啥都不会,家中里里外外全靠青儿一人撑着。”
“现今青儿打仗回来,脸上添了疤,大家伙表面上畏他惧他,私底下却骂他是克死亲爹的丧门星,杀人不眨眼的煞神活阎王。他们都远着青儿,远着沈家,可我儿明明是保家卫国的英雄,眉间那道疤便是奋勇杀敌最好的证明!”
沈秀梅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黑,便要晕厥。
姚沐儿见状,忙起身给她顺着后背。
“您别激动,夫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他了。”
沈秀梅呼吸急促,情绪稳定下来后,拿起另一个木匣中的玉镯,拉着姚沐儿手,套在他手腕上。
“这是青儿他太奶奶留给沈家媳妇的见面礼,娘现在把它交给你了。”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姚沐儿想把玉镯撸下来,沈秀梅拦住他道:“你是青儿他夫郎,这玉镯合该你收着,虽不值几个钱,却是沈家儿媳的象征。”
见他还想拒绝,沈秀梅又道:“沐哥儿可是不想与青儿搭伙过日子?”
“不是的。”姚沐儿摇头。
他只是沈家花钱买回来的夫郎,早就做好了给沈家当牛做马的准备,从没想过沈家会把他当自家人看待,更别提沈氏竟还将传家宝交于了他,他觉得这一切像做梦,不真实极了。
姚沐儿摸着腕上的玉镯,眼底氤氲出一片水汽。
“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沈秀梅拍着儿夫郎手背,感叹道,“只是委屈了你,刚嫁过来就要跟着一起过苦日子。”
“我不怕苦。”姚沐儿声音哽咽。
他只怕一觉醒来,梦碎了,自己又变回姚家那个任人欺辱的可怜虫。
“娘,沐哥儿,吃饭了。”
沈季青端着饭菜进来,见一个两个红着眼圈,不由担心道:“出了何事?”
“没什么。”沈秀梅擦擦眼角,笑着张罗,“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