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经典王国菜
莫塞伊斯不确定地开门，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对夫妇。明明昨天才被拒绝过，今天他们却又微笑着“登门拜访”了。或者说微笑的是伊丝芙女士，安德利涅先生正一脸正色颇为平静地站在门外，神色像极了平日里的儿子。
作为儿子的那个人选择“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诶？这是干什么？”
室内三个人面面相觑。莫塞伊斯垂眼望向一边，似乎不知该作何回答：
“我不想和他们单独出去。”
一起走在路上时会显得这好像是多么有爱多么温馨常聚在一起的一家人似的，怪怪的。
西琳眯眼微笑，不紧迫也不催促：
“那我和他们出去吃饭好啦。”
像在讲述一件平常的事。像在说“那我去刷碗好啦”或者“我去跟他们交流好啦”一样。既然她就在这里，那总不能让那对和她在基站时就格外相处得来的夫妇吃闭门羹。
“！你别去！”同伴情急之下拽住她的袖子。一急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去的话……更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我之前也和他们一起吃过饭呀。”
说完，西琳又要去开门。
“你别去！”同伴抢先一步摁住门把手，那颗聪明的脑袋运转了一下，终于能冷静道：
“这样吧，你跟他们去吃饭，我跟你一起去。”
西琳叹气：
“好像是我跟你一起去才对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我是顺便跟你一起去的。”
“好好好……”
外面似乎很快就要下起雨来了，他们得抓紧带上伞赶到指定餐厅去。西琳给小孩子套上防风的厚厚外套，在开门临走之前弯下身来，为她紧了紧脖上的领子。
小莫在一边看着。
“……你们，明明分别了快半个月却看着仍然很像一家人呢。”
“哦？怎么这么说？”西琳知道他真正意指的不是自己和小海塞。
莫塞伊斯叹一口气：
“比我跟外面那两个人更像。”说完便打开门：
“走吧。”
另一边，王廷内殿内。
安德一世在针对某个女孩的通缉令取缔指令上正式画了个勾，随后在页脚签上了自己之名。
“你真的打算那么快就放过她？”女皇陛下从另一侧推门而入，高跟鞋踩上室内地毯。她不疾不徐关上门，只是言语中带着些微不能理解。
“表弟，你什么时候也变成如此宽和之人了？”
安德一世跟听到好玩的东西似地笑起来：“姐姐，我本来就很喜欢那些小辈。”
“哼，那些小孩子有什么好喜欢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老虎罢了，以为仗着有几分爪牙就能征服西部的大森林。该被我们这里的封闭学校制度关上几天。”
爱德拉尼娜陛下不屑地哼一声，自顾自找到室内的矮沙发坐下来。面向朝臣的服裙堆在红丝绒的名贵沙发铺面上，流苏缀饰和软座的坠子混为一起。
“别这样说，”安德一世平和笑着，把那封取缔书装进信函里。
“我那个侄子你不是也见过吗。虽然和你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你第一次见面就正式认可了他的继承人身份。你啊，还是很认同我们的这些年轻人的。”
“那也得他能留在北国为整个国家效力才行。”女皇陛下冷哼，“我看到他返给学术廷的规划报告了，你这个好子辈可是选择在年少毕业之后留在阿法利亚专攻学术研究呢！”
“学术兴国，学术兴国嘛……为我们王廷添加一个咒术方面的人才，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那边的继承人该怎么办？”女皇语带指责。
“你那边好像没有人了吧，总不能让瓦坎科西亚一个人坐上那个座位。他那个人你是清楚的，根本没什么用处！”
“大不了再从别处选举一个。”安德一世仍然心情很好。
“在我这个长辈还能发挥用处的时候，我是不会让那些小辈感到为难的。年轻人应该有自己的日子……”
“你呀，是想到你自己了吧？”女皇叹一口气，
“我总是觉得我很对不起你，又总是不好说出来。姨母还活着的话，估计是不会同意我把你带到皇帝的位子上来的。”
“别这么说，我是自愿的。”安德叶尼拉面容平静。
“好了，说回正题吧。”女皇撤下扶在侧额的手。
“你真的要这么快撤回那个丫头的通缉令，不再给她点苦头吃？”
“给她苦头吃干什么。那小姑娘才华能力皆佳，她甚至能接替我的位置。”提起西琳，安德一世心情又愉快起来。
“况且她不是真的做到了嘛。她的能力远超你我，甚至超过了我们小半个王廷。”
“哼。后续的那些事可不是由她来处理。”女王还想嘴硬，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亏待了那个西琳一些。
“……”
终究是松开了口：
“……好了好了。你想怎么嘉奖她就怎么嘉奖她吧。只要别让她骑在维恩图斯头上，怎么都行。”
“那好啊。”安德一世心情不错地在信函上盖上蜡印，站起身准备出门去。
“你要去干什么？”女皇问道。
“外面有个家常聚会，我得赶过去一下。”他走到窗边看看外面正逐步聚起来的雨云，一下子摁上华贵的雕纹木框。“喝！还得抓紧时间呢！”
表姐无奈摆手，示意他该滚哪去滚哪去。
这雨果然很快下起来了，豆大的雨滴滴在街上上班族的头上，正装秃顶的男人抓紧举起了自己的公文包。倒不是说里面有多么重要的文件，而是他得拿这个来挡雨！
依他的经验，这雨马上可就要下成暴雨了呢！
而西琳收伞，及时地赶到了那家明亮的阿法利亚式餐厅厅口旁。她抖抖伞上的雨水。还好走之前就准备好带了伞，不然路上可要挨淋了呢。
她低低头，雀跃地对海塞说：
“我们还没带你来这家餐厅吃过饭呢！”
以前带这小姑娘去的都是北国餐厅，吃的都是北国本地菜肴。小姑娘最爱吃土豆火腿汤之类的东西。她唯一吃过的王国式菜肴，是某家餐厅里制作过的仿王国式“公主小羊排”。
而后来的那对夫妇拍上了小女孩的肩膀，“今天叔叔阿姨带你来吃从很远地方传过来的王国菜，高不高兴？”
“嗯，嗯。”海塞对他们并不是很熟，有些怯怯的。
今天西琳点餐，点的都是王国经典菜式。夫妇二人说她这个王国人才对王国菜更加熟悉，由她来点菜准没有错。
这一桌子人虽然或多或少都带有北国血统，但谁让红发小姑娘是从王国长大的呢？
传统的带酱肉排自不必说，她点了最关键的“卡梅兰圆球蛋糕”跟馥郁芬芳的“沙式海虾酱”。前者是王都城内最流行的正餐式甜点，奶油抹得很厚，已脱离“饭后甜点”的范畴，被许多工作劳碌的人买上一个当作正餐来吃。许多家庭会在早晨做上一个球形的胚底，等工作之人将要出去时再抹上奶油。后者则是南公爵领一到海虾产出季节的特色，那个地方港口最多，热带风味十足。跟北国港口不一样，那里的港口产出最多的则是个头虽小却味道馥郁的海虾，有些拿出以盐和花香酱料调制，制成南公爵领最出名的海虾酱。
说起来正菜也不过就那几种种类，总不过是些肉类罢了。如果不按照点“经典王国餐”的要求来点的话，西琳还能点上更多泡芙和坎蒂斯扇贝汤之类的东西，那才是她平常吃得更多的菜种。
这家餐厅没有魔物菜。但西琳也觉得，还是没有魔物菜才更好。王国本地的魔物，交给北国厨师来处理，可能就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了。
“唉呀，瞧你！还没有人家女孩子能放的开手来呢。”伊丝芙女士笑着去捏儿子的脸，被面无波澜端杯喝水的儿子轻松躲过。莫塞伊斯一脸正色，他可不想在这种场合被捏脸，特别是在这么多人同时在场的时候。
冯德兰夫妇没订包间，他们现在就在餐厅一层，被许许多多慕名来吃王国系菜肴的人包围着，其中不乏些许来北国出差的阿法利亚工作者。西琳看见了同样来自研学团的人，站起来跟他们打了打招呼，收获了一堆关心。
前几天她被通缉了，但那些同学们似乎并不特别在意。毕竟西琳这个人，不管在王国还是北国，都随时给人一种“她能做出些什么事来”的感觉。“被通缉”这件事情，在他们还在王国时、还在院长身边时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啊！你听说了吗，那个传说中的梅林好像要回来了！据某些消息爆料，他可能会来我们学校担任校长！”
来到同学们中间时，有些学生如此跟西琳兴奋说道。
西琳表示知晓。但事实上她比他们更早得知这个消息。梅林本来的工作就是教授学生和钻研魔法，现在他身上的任务没有了，自然要做回本职工作。
就是他手上的那六个戒指可就要麻烦了……魔药课程需要净手教授，他一天不知道要戴脱多少次呢。
但很快这件事也脱离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在某个身形魁梧之人走进门后，所有学生的视线都不由自主汇聚到了那个人上。更有甚者，嘴巴直接张成了“o”形。
“他好高哦……”
“有点像是地下城的巨人诶……西琳，你去地下城去的多，这是不是巨人啊？”一个学生悄悄对她说道。
西琳点点头表示肯定。这不光是，还是她的老熟人。
第162章 冰之神聚在一起
那个胡须头发皆如黑色汪洋一般的巨人开门进场，过高的身高导致他撞上了门框。“嗙——”
“唉呦！”
大汉捂住脑门，痛得大呼小叫起来。其实巨人缩小后的身高也没有那么高，缩一缩腿还是能好好地进来，无奈他实在太不熟悉身为人的生活了，对这超限高了就能“打人”的门框也不怎么熟悉。
其他人都只觉得这是个普通巨人，但西琳却见过他曾经能够轻易移山填海的样貌。赶忙拽着他往二楼的包厢走去，现在距离她原先那桌上菜还有一定时间，她还有空和“老熟人”叙叙旧。
这桌学生们的学姐忽然就带着那魁梧之人走开了，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紧接着，又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一个学生戳了戳另一个学生的袖子：
“你看那个人……”不用她特意指，另一位学生就知道她说的到底是哪个。
紧随巨人其后，一位更加吸引人注目的女性走了进来。看体型那似乎是个少女，但无论是眼里还是周身，都流露着一股……俯视臣民的冰霜之气。腰间佩一把仪仗剑，贵伦无比，但没人怀疑那利刃就是一把完全的装饰，只要她简简单单伸出手来，所有人都会为她俯首。
现场的氛围仿佛窒息了，从没有人能直观地感受到何为“压迫感”。不过这样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少女看看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转身向那方走去。
她的长发是深蓝色的，瞳色是龙类的黄金。
“那会不会是个龙类……”有人轻声道，随即被另一位阻止：
“议论这些干什么……总不能每个大人物都得是龙类吧，让人家知道了多冒犯啊。不过我前几天确实看见过金眼的大人物，那是王廷中的摄政官了……他们两个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不过疑问皆属疑问，在人走后，便没有了得到解答的可能。在场的食客便不过多在意这些，只当这又是哪个下榻到餐厅吃饭的大人物了。
“——你拽着我干什么？”贝格尔米尔看看霎时无人的二楼走廊，反抗道：“我不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吃饭吗？我又不会伤害到他们诶……”
“不不，有些事得提前嘱咐你几句……”
西琳打开包厢的门。按理说这种等级的餐厅是要提前预订包厢的，不过她不久之前已经得到了安德一世的许可，可以用他的权限去做一些事情。
巨人瞅瞅这跟他相比起来已无比矮的门框，脚一伸，小心翼翼地下腰钻到了里面去。“你说你当初怎么不把我再设定得小一点呢？现在这个体型，想要到很多热热闹闹的地方去还是不方便啊！”
这就是他们巨人体型缩小的极限了，可即便如此，看上去还像是人类中的巨人，许多建筑想要进去都不容易。但这已经是西琳在世界核心中改小过的结果了，在她改写之前，这个最小体型还要大上许多。
“不行……再小点就要破坏这个世界中的质能规则了，想再小点，还得将那些编写了质量和能量的规则一并处理。”西琳颇为头疼。
那天进到游戏设定的“世界核心”后，她确实拥有了一定程度能够改写某些设定的权限，但这不代表她就具有能够随意改写设定的能力了。想要动一动某个设定，她至少在这之前还有一大堆范畴的知识需要学习。
干脆就不再管了，就当她没有这种能力好了。
“啊，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贝穿过苔原穿过城镇到这里当然是来找她的，他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对方爽朗地笑了：
“当然是来还你钱啊！”
“还钱？”
西琳离开极北魔境时确实是给过他一些钱，那是为了帮他更好地处理可能遇到人类的情况。只是她没想到，贝格尔米尔这么快就赚得比原先她给的还要多得多。
“啊对……跟你和那条死龙分开后我去到了人类的海港，在那里看见了很多搬鱼的人。一个人头顶上的箱子掉了下来，我就随手帮他抬了一抬、帮他们搬了几回箱子。没想到那些人都围过来大声夸赞我天生神力，还给了我好些纸票。”
贝格尔米尔手里的那些北国纸币，票面上还散着海风和海鱼的咸腥。
“他们还说要给我介绍工作来着，说我们这样的巨人不好找工作，但有人介绍就会很好找……我打算和他们共同工作一阵子，随后去王国平原上找我姐姐。”
说起来，西琳在极北魔境时也和他算过寒灾蔓延的账。寒灾像一条鱼似的穿过苔原到达王国北公爵领外侧，最后收集能量进行空间跃迁，其中肯定少不了贝格尔米尔的掺手。
“我的分支力量抵达了王国外部，最终因为海德拉的统治力量而被迫停了下来。它们进不到里面去，所以花了很长时间准备跃迁，准备将我的本体传送到那里。”
西琳生气：“那些寒灾差点把我们的边境公爵领人民害惨了，我们每年都要花大量人力无力去控制它防止它入侵扩散。这些损失还没有来得及清算呢！”
而且她还算不到冰之灾厄头上。连海德里希不收回黑的力量都无法打过贝格尔米尔，而她就更无能为力了，简直像个挂件儿。
“对不起，我只是想去看看我姐姐。”
贝格尔米尔的表情一下子耷了下来，似乎很伤心。“我姐姐伊米尔很久之前就沉眠在中部地区内了，从她血液中诞生的族裔还生活在由她供养而长出的森林内。而我想去王国地区，也只是想去看看她。”
搞得西琳一时也耷下了眉毛，有些共情。但共情归共情，这样过去的事无法再更改、打又打不过，为了防止他再在无意之中制造出寒灾那样的麻烦，她只好把他的力量和体型都暂时上上了保险栓。
冰之灾厄自己解开自己的力量时必会被世界核心所感受，而他不能用他的力量肆意妄为挑起战争。
“好了，现在我们能出这个小屋子了吧？”
巨人缩缩脖子仰起头，看看低矮的天花板。“我还想出去吃饭呐！”
“你身上有钱吃饭吗？”西琳惆怅。没想到她也会有担心别人没钱吃饭的一天。
毕竟这里又不是她自己家的餐厅，要是在自己家餐厅，她就免费请别人吃饭了。
“当然有，”贝格尔米尔一拍腰包。“那些码头的好兄弟给了我好些纸票，据别人的反应来看，应该还算不少。”
哦我的老贝，你到底帮别人干了多少在你眼里“轻轻松松”的活啊——西琳一时更惆怅了。
不过那些在天生神力的巨人眼里都算不上什么罢了！
——霎时间，贝格尔米尔的眼睛在意识到什么之后危险地眯了起来。这在他现在近似人类的面目中体现出的是眯眼动作，如果换作原先那副面貌，周围的霜冰可都要爬满山峰了。
“怎么了？”西琳有些许惊诧。
“小人类，在你哥到来之前，我吃饭就坐你旁边那桌。”这可不是什么对海德里希的排斥，而是对人类的保护心理。
巨人有些许警惕。人类姑娘从未见过他警惕的样子。灾厄在这个世界中是顶级的存在，能让他警惕的能是什么？
门外黑影一闪而过。
“那个……那个存在是冲你来的！”巨人略有些激动地喘着粗气，连胸腔都一高一低剧烈起伏。周围似乎降下了严霜之气，但那并不是他的，并不属于这里的冰之领主。
“……除那头龙外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存在，我有些好战之心了！”
随即，像是意识到了有人类在身边，巨人收起了带战意的表情。西琳能看见他眼里因为战意而泛起的血丝，他的眼睛完全变红了。
看来“那一位”是真的很强，能引得天生好战的巨人唤起血脉里的本能。巨人的斗争之心天生具有，贝格尔米尔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之前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也无从燃起罢了。
寒霜之影掠过一长条走廊，来到楼下。而他们也跟着下去，迈上向下的阶梯。
正巧这时西琳那一桌上菜，她刚好能回到原座位去。此时的她注意到，在自己桌旁边还坐了一个少女。
外貌看着和她差不多大，但实际应该比她更大。周围人像是没感知到她似的。明明这人之前有着那么强的力量场，此时却没有人能注意到她。
这个人跟海德里希还有贝格尔米尔一样，能自如收放自己的存在氛围。
西琳的座位落在圆桌旁的一长条座椅，而那少女就落座在她座位旁边。看着既不像是来吃饭，又不像是来找人。
——不，她确实是来找人的。只不过找的人就是西琳罢了。头发如深蓝色的汪洋，那位身材颀长的年轻女性轻闭双目，不曾让半分黄金之气从眸中泄出。然而威严却像是与生俱来，目不露而自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压迫。
刚好。
红发女孩自然而然坐到她身边。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红之魔女？”这是那个非同寻常的君王的第一句话。
她只能是某一位王、某一位至高存在，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的了。
而西琳细细嚼了嚼这句初见的话，“红之……魔女？”
她笑起来：
“居然真的有被称作魔女的一天啊……不过这个名讳还怪好听呢！”
陌生之人睁开双目，将视线倾斜过来。
这个“红之魔女”，跟她想的还有些不一样。
第163章 妹妹和瓦连科
周围的食客们像是没有发现她们这离奇的对话。现在正值晚餐的高峰时间，即使外面正下着大雨，里头依然热热闹闹的。有不少人还正陆陆续续地冒着雨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无视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交谈就像发生在亚空间。
在这与外部“隔绝”的方寸内，对方的声音清晰起来：
“能改动这个世界的红之魔女、黄金树的缔造者……我还以为至少得是什么神祇，没想到只是一个小丫头。”
“没那么复杂啦……”搞得西琳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又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芙米诺。”
“芙米诺……”她放在唇齿间，细细碾压了一遍这个词语。微笑起来：
“是像小蛋糕一样好吃的名字呢。”
“这……”像是被刚好戳中了某一点，那位非同寻常的少女停滞了一下。片刻过后，才又说出来一句：
“唉……你这个人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话说完了满面冰霜的芙米诺大人才反应过来，这个红之魔女的年龄好像确实不怎么大。说不上是幼稚，但也绝不像那些油嘴滑舌的老狐狸一样老成。
这个世界的魔女还很稚嫩，看来她没有再试探她的必要了。
于是轻轻挥挥手，“没什么事了。吃饭吧。我就是从另一个世界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变化，所以顺便来游历一下而已。”
明明是“另一个世界”，可她说得却好像是寻常事一样。而西琳对此也并不怎么在意。
毕竟这个世界都有“玩家”一样的bug存在了，再多出些什么其他人物很奇怪吗？
就像海德里希前几天说过的那件事一样。
这个世界原本还有着魔族的危机。目前现世的这些魔族虽力量还不够强大，但已经能从他们的行动中窥见他们野心的影子。不论是深入地下森林也好，涉足北境也好，魔族的每一步行动，都是在向着更大的目标进发。
但这样的魔族危机，前几天忽地就解决了。世界各处也不再出现那些魔族的影子。
“为什么呢？”西琳当时曾如此问道。她对此事颇感疑惑。
而海德里希回忆了一下：
“那个有点野心的黑魔王，被前几天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的魔王给干掉了。不用在意，那玩意儿本来也是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啊？？？”
而西琳现在，忽然就想起了这件事来。
她震惊的眼睛望向另一个人的眼，她们的眼睛同样都是流光溢彩的金。只不过那个人的瞳孔细看有些竖缝，比她更像一个龙族。
“你不会是……？”
“啊，我是人龙混血儿。只不过现在完全以人类的身份来生活罢了。”芙米诺大人举起一杯金酒，倾于唇边缓缓一口饮下。那晶莹剔透的高脚酒杯似乎是她随手变出来的。
她以为这人类女孩是在疑惑她的血统身份，殊不知，那女孩疑惑的是另一件似乎更为重要的事情。
“我们这个世界的魔王……”
“哦。前几天路过看见在举行什么见不得人的祭祀，就顺手解决了。”
包括祭祀上人类的血肉被盛在大鼎里、那自称魔王的家伙的盔甲薄脆无比、头轻轻一斩就落、卑贱的喽啰弱得不行这些，她都没有跟这稚嫩的魔女说。
……小孩子还是不要听这些血腥的事情为好。
“好了，现在没有什么事了。我也该回我们那里了。老妈的结婚纪念庆典还等着我去参加呢。”
魔王大人看看随身的金色怀表，起身欲离开。
“……顺便，也可以让你那位朋友放松警惕了。他刚刚可是一直在盯着我呢。”眸光斜睨，睨到旁边桌旁。
旁边的巨人点了份超大份的海鲜拌饭，虽然一直在拿着大勺狼吞虎咽，警惕的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旁桌。
异世界的魔王觉得还蛮有趣的。如果不是现在时间紧急，她确实可以应对方要求跟他过过招。
西琳却拽住了她的手腕：
“吃完饭再走吧。如果时间不紧迫的话，这里还有好多可以尝试的菜呢。”
“……”
“需要我给你点菜吗？”
“不用了。”芙米诺一挥缀着金饰流苏的长摆披风，在旁桌对面座位坐下。
“我喜欢吃柠檬芝士。”
最终上桌的是西琳给他们选的冷锅拼盘。三种海鲜三种冷肉，分别在圆盘的不同边拼在一起。北部港口出产的鳕鱼、鲸川港打捞的极冰寒贝、冰下海捕起的长条参，前几天西琳刚料理过的冰龙摆在中心。另一边则是粉色理石般的牛肉刺身、生食水禽肉切片以及类龙类鳞兽肉。鳞兽肉的生体是偏紫色的，切成带有纹理方方正正的切块，看得出新来的客人很是偏爱，她的筷子全伸到鳞兽肉盘中了。
这一桌或多或少都是极北圈的带冰魔物，普通人还轻易吃不得。但桌上也都不是凡人，正好他们都是冰属性的大能，这食物中含有的冰之魔力对他们来说不足挂齿。
魔王大人的柠檬切块蛋糕也到了，她一小勺一小勺地轻挖着这点心，举手投足皆是优雅。而对面的大个子就不一样了……他们虽然都是大佬，但举止对比鲜明得很。
总之，这饭局最后算是平安无险地过去了。安德叶尼拉伯父姗姗来迟，直抱怨这大雨淋湿了他的衣服。他告诉了西琳通缉令被正式取缔的好消息，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事——
“从今天以后，你就是维恩图斯的正式王爵了。”
伯父温和地弯起眉，将那枚封在华贵盒子中的徽章和其中的荣誉绶带一并递给她。
“我们维恩图斯讲究用徽章和绶带区分正式廷中的等级。从今以后你不仅是王廷中的功勋王爵，还是学术廷的特邀嘉宾。”
“诶——这么隆重？”西琳叼着餐后冰棍，把那盒子接了过来。
“嫌分量太轻了吗？实在不行的话，我把我的王位也给你……”
“啊不不不、不用了！”她急忙拒绝。这就已经足够了，说实话她根本不想接受什么封赏，让女皇把封锁令撤掉就足够了。
盒子里的那枚徽章金灿灿的，纹路繁复、雕金画羽，分量实在不轻。在徽章的右上角上，还镶嵌着羽蓝色的金属质面。这是学术廷的特许徽章，表明佩戴者既是王廷贵族又是学术廷的大能。
其实她佩戴这枚徽章……倒是有些不相称了，毕竟她又没有为北国学术作出其他徽章佩戴者一样的贡献。但这枚亮金色的东西很合少女的眼缘，她打算把它放在自己的小橱子里作装饰品用。
至于绶带就更亮晶晶了，西琳像只小乌鸦似的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特别是摸着还如此顺滑、颜色也好看，就更喜欢了。
“——真的不打算当我的继承人吗？”伯父忧心地问，眼里甚至带着那么一丝丝恳求。“你有一半北国血统，这继承人很好当的！”
“呃不不不、”少女狠心拒绝。她看得出来他很想退位了，但这也不是她能接手的！
说到底，西琳额外的请求，就只有一个：
“听说北国学术廷里有寻血魔法……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放心吧，我们肯定帮你找到。”
“是一个女孩的哥哥。”
餐桌上的黑发女孩子在啃着龙虾呢，闻言转过头来。
西琳和伯父看她一眼，继续说：
“没错，就是那女孩的亲人。很久之前跟她在封锁线附近走散了，这孩子一直在寻找他。”
她答应过小姑娘，要帮她找哥哥的。
虽然之前也没什么交集、初见时也不是多友善，但她就是能没有原因地共情到她的痛苦。西琳深知那种没有亲人的滋味，所以和这流□□孩才会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以前的某个人一样。
只不过那个孤儿院里的女孩早就消失了，连带着先前的记忆也一并模糊。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后西琳就忘却了以前的事，那些痛苦全都只剩下了影子。
现在，她想帮助另一个女孩子也摆脱痛苦。
红发姑娘带着海塞回了她这一周居住的地方。外面还在簌簌地下着雨，但西琳今天晚上不住这里，她要回到她的宿舍去。
通缉令结束了还不回去，这有些说不过去了。何况，那里还有一堆人等着她叙旧呢。
海塞在门口跟她告别。在挥手时分，听到了这么一些话：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要带你去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吗？”
黑发女孩回想了想，点点头。
“是不是学校？”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地方了。学校包吃住，还能提供给她读书的机会。西琳能送她去学校，她已经感激无比了。
“咳咳、是有学校。不过，还有一个更特别的地方。”
红发姑娘咳嗽两声，将手抵在下颌旁边，矢声拒绝。
她沉默了许久，似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我家？”
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我家？哪怕要坐很久的车、再走一段很久的路？没关系，屁股会坐痛的，但疼爱你的导师会给你加上垫子。家里还有很好的妈妈，会给你做很好吃的饭。
西琳曾经也是这样的孩子，她最知道没有家的痛苦了。
那小女孩怔愣了愣，她简直不敢想象刚刚听到了什么。
“……可是，我跟你的家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没关系，我们家也有很多没血缘的人啊。”
那小女孩又睁大眼睛了好半天。水光渐渐爬上她的眼角。
“……”
“……”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都跟我妈妈写信说好了，她同意让我带你回家，还说要给你收拾好房间和铺子。”
西琳挠挠脸庞，回忆了一下。在田野中的大房子倒是大得很，再多一个人绰绰有余。就是餐厅上方的稍小一点的楼层房间不够了……没关系，她可以睡在走廊上，在内乱时她也和当时还年少的莱因在走廊上挤过的，那地方睡着还蛮舒服。
但是小女孩似乎快要哭出来了。眼泪都在她夹紧的眼睛里打转。西琳没带纸巾，拿起自己的袖角给她擦了擦。
“别哭呀。这是幸福的事情。”从此以后我们的家里又多了一个新成员，在各地干着自己的事情时又多了一个回家的牵挂。海塞是需要找到她的哥哥，但在这之前，需要有人来照顾她。
“嗯。”海塞答应她不哭。却还是扑在了她腰上。无声泪水染湿了布料，腰际传来些凉。
西琳的手悬滞片刻，最后放在了她的头上。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连哭泣都遵从她的请求，没有大声地哭出来。不难想象她之前经受了多少心酸。
总之还是让她哭一会儿吧。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有哭泣的权利，更何况这还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丁点儿大的小姑娘。
……
【四年前的寒冬里，一个黑发小女孩也曾哭泣着钻进她薄得不能再薄的破被窝。】
瓦连科收起他曾在学堂中带回的作业来，竖起耳朵，听着隔壁房的夫妇大声辱骂对方。
“你这个没用的女人！不光挣不到钱，连酒都给我带不回来！”
那是一身酒气满是胡茬的中年男人。
“哼，没用的杂种。你知道现在的酒有多贵了吗？”
满面凌厉的妇人使劲拍拍大腿。“二十卢卡一瓶！二十卢卡一瓶！这都够我们家三天的午饭了！”
瓦连科知道他们说的“午饭”是什么。是晚上早睡、中午醒来后吃的第一顿饭，只有这顿饭上才有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和烤焦的面包，其余时间他们兄妹只能啃着从地里挖出的野草。
他们住在封锁线外面，地理位置却又偏内了一点儿，属于封锁线附近的城镇。这样的城镇虽然也在一天天变冷，但和里面交易很方便，日子也算过得充盈——然而，这都建立在他们能没有一对魔鬼父母的前提下。
瓦连科和海塞的父母，是一对对酒格外迷恋的、时不时喝醉冲各种人发泄的魔鬼。他们总是在醉酒后大声抱怨邻居、抱怨居住在首都的贵族老爷们为什么不施舍他们点钱，同时又不肯工作、不肯听从意见去做点小生意。邻居们有时听得烦了，开窗咒骂这对癞头蛇一样的男女。而他们受到咒骂之后，就会把怒气又转向自己房屋内的兄妹二人——
反正这是他们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总该能任由自己处置吧！
瓦连科还算好一些，他年纪稍大一些，筋骨也结实。平时还需要干活给父母换酒，他们不会对他下死手的。但海塞可就惨了，她是个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懂得怎么跟人交流、更不懂得如何出去干活的小娃娃，这样的孩子——
放到那对夫妇眼里最没用处！
“早知道就拿你跟你的弟弟妹妹们一起换钱了！”中年男人挥舞的皮带，每一下都精准地让上面的铜头皮扣砸中女儿的头。
瞧啊，那小东西只能缩着头躲在角落里大叫，真是最能满足他施虐欲的东西了！
但这远远还不够，光是表皮上挨点打怎么能体会他们这些当父母的苦楚？于是男人拿出指甲钳。这可不是普通的用来剪指甲的指甲钳，而是好多年前从那些大兵手里流传下来的刑具。在他诸多的孩子之中只有这小姑娘挨打得狠了也不会叫特别大声，这也是他们留这个白痴在家里白吃白喝的理由！
“——唔……啊！！啊啊啊！！！！！”
小东西受了痛，痛得缩在墙角里大叫起来，挨了一旁的女人一巴掌。
“叫！让你再叫！不懂得跟另一个小畜生一起干活就算了，还好意思在这里叫！”
“妈妈！妈妈！求求你了——”那小女孩从地上爬起，两个指头已都是血迹。
“别打我了！！”
在她还未开口清晰地叫出妈妈、哥哥之前，她先学会开口求饶。
然而那对夫妇怎么能放过这样没用的孩子呢？女人又拿来一把锤头，如果这孩子再叫的话，她就敲碎她的手指头。
这也是为什么海塞只向妈妈求饶的原因，她知道这个女人如果肯饶了她，那么她就不会被打得更狠。
很好，那小东西收起声来，又乖乖地躲到墙角去了。
而瓦连科坐在墙外面，听着里面阵阵传来的闷哼，还有不时传来的骇人金属响。寒风冻僵了他的鼻涕，眼泪还未流出就凝固在眼角。
抬头看看天空，夜幕还深，还完全没有亮的迹象。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呢？
他发誓等到自己长大之后就带妹妹离开，可他现在甚至不确信海塞能不能等他长大。说不定等哪一天搬货物回来后，他就只能看见妹妹的尸骨了。
而那对夫妇不会愧疚，他们只会商量着这孩子的尸骨能不能入菜。
“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出来的男人手指头上沾着血。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的血，是能满足他暴打人愿望的不识字女孩的血罢了。他的这女儿不识字，连除了“别打我了”之外的话都说不出来。
瓦连科，甚至不敢想象里面的海塞变成了什么样。
那女人扶着那男人尿尿去了。这是他们一天中最快活的时候，喝了酒、打了人、发泄出了憋屈的怒火，他们现在该去睡觉去了，等到明天中午醒来，再拿走瓦连科带回来的钱。
只是……瓦连科不准备再给他们带钱了。
他冲进屋内，摸摸已经血肉模糊的妹妹。脸上的血已经糊了他满手，天蓝色的眼睛也已睁不起来。好在还有着呼吸，现在送到医务室里还能活下去。
夫妇不允许他花钱进医务室，他每次都是在医务室老头的账上记下来，再背着父母多打一份工慢慢还。海塞的医药费，至今足够买下他们曾卖出去的一个弟弟或妹妹。
今天他不打算去那个镇上的医务室去了。
……
血糊了满脸的女孩模模糊糊之中睁开眼，朦朦之中，感觉自己被放进了箩筐。
“……哥哥……要去哪？”她微声道。
不用看她都知道这是自己哥哥，除了哥哥，没人会给她在寒风夜里盖上被子了。
“……去封锁线以内的地方，去北国的首都。”
“……爸爸妈妈，是要卖了我吗？”
那半大少年沉默了下，不出声地背起自己的妹妹。
“不带他们一起。”
“那要去……干什么？”
瓦连科背起箩筐，不出声地打开院门。像是为了帮助他们一样，连刺骨的寒风都不再吹了。那对魔鬼睡得很熟，打着刺耳的鼾，丝毫没发现他们的离去。
瓦连科将头偏向箩筐，轻轻道：
“哥哥带你离开。哥哥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晨星一点儿一点儿晃动着，闪烁出光辉。
第164章 归家
西琳替小姑娘整理好了行李，将它们都装在一个新买的行李箱内。她的衣裙、鞋袜、新买的发圈和娃娃，还有那套曾穿过的如今已洗好的旧衣服一起。现在是早上八九点钟，太阳晴朗得正好。
是个回家的好日子！
她拍拍旁边正在费劲读阿法利亚常用语大全的海塞：
“快去吃饭吧！等会儿就要走了。”
“唔……你、你好……”
西琳被逗笑了，“不用现在就急着‘你好’啦，在轨道车上看这书也可以。”
“唔，好吧。”小女孩切换回北国语。
今天是西琳研学结束的日子。虽说耽误了接近半个月的课程，但学术廷方一致批准她的结束申请，并表示不追究落下的学术进度。
——毕竟，谁会为难一个跟女皇做交易还做成功了的人呢？
今天的早饭是龙虾卷配面包，龙虾卷是煎熟了抹上味酱的片状虾肉，配上恰到好处的胡椒盐，简直能让人把盘子都吃下去。还有那一杯加糖加热的甜牛奶，是早晨出门上学学生的必备。
在家时牛奶都是玛丽莲娜给她来热，再添上她最喜欢的甜度的糖。如今也轮到她给别人来热牛奶了。
“——来，跟莫塞伊斯哥哥说再见。”
轨道车站人流涌动，今天坐车的人似乎十分多。而一路同行的黑发青年站在月台外，静静笑着跟她们挥了挥手。
海塞有些担忧：
“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暂时不会。今年是他的毕业季，他在他的学校里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呢。”况且，冯德兰夫妇那边也有让儿子留在这里一个假期的意向。
虽说毕业之后还是留在阿法利亚研究院，但小莫这个假期有格外多的需要在北国完成的工作。父母也有些许毕业后的工作需知事项要告诉他。
和他已经相熟的小女孩有些不舍得。西琳看得出来。那两条小眉毛已经塌了下去。
毕竟小莫已经作为哥哥照顾她半个多月了，期间二人已经十分相熟，不舍得也是正常。
“……没事的，等到你开学的时候，就又能见到他了。”她轻轻安慰道。
女孩抬起头来：
“那我们能经常去他家里看他吗？”
“当然能。”
海塞又高兴起来了。轨道车到站鸣笛，她兴冲冲地上了车。
西琳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这孩子是很想拥抱新生活的，她不用担心她会舍不得北国而不想离开了。
——希望这次的轨道车不会坐太久，她可还记得来时坐长途马车坐得屁股痛呢！真是如噩梦一般的经历，她到现在都忘不了另两个人在车上吐得要生要死的惨状。
“你、你好……”（王国语）
“对，说得很对！”
“谢谢……”（王国语）
“谢谢”的王国语发音很简短，对小孩来说也算不上困难。但之后的那些日常用语可就难了，海塞没上过学，连北国语的基础音节也认识不了几个，零基础去学习另一种国家的语言可谓是难如登天。
这本《从维恩图斯到阿法利亚的常用问候语基础版》，她读了第一页两个单词就读不下去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硬是不再认识后面的那些词语。
西琳握住她的手，“没关系的，慢慢来。”
她相信有一天海塞能自如地读懂上面所有词，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能读懂两个词语，她已经做得很棒了。
海德里希坐到她身边，捧起那本《问候语基础》。
“来，跟我念。（北国语）”
口型张合，发音清晰。
“我、想要、成为、你的朋友。（王国语）”
“我，想要，成为……呃……”
“没关系，再来一遍。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想要成为你的朋友’，阿法利亚儿童间的交友语言。”
如此重复，直到女孩能准确读出这句话为止。
西琳笑眯眯戳戳他的胳膊，“当老师当得不错嘛，有改变规划去当老师的意愿吗？”
“没有。我对那些小孩子只有最基本的成年人的责任心，其余的亲近感爱护感一概没有。”老二倒是回答地很认真，他马上望向妹妹：
“对这个孩子，也是一样。”
西琳笑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会这样啦……你别在她面前表现出讨厌感就好。”
海德里希的本质不光是她哥哥，也是个龙类，不能奢求他对其他人类有更多感情。
海德摇摇头：“这倒不会。我虽然不像亲近你和老大那样亲近她，但也不会讨厌她就是了。”
“日常也别在她面前表现出很在意我而不在意她来……”
“这有点难。”
西琳笑笑。
新成员刚开始加入是很难的，慢慢磨合就是了。海德里希这家伙她知道，虽然嘴上对新成员反应平平，但该尽的家长责任一定会尽。
好在他们刚刚用的全是王国语，海塞那孩子还听不懂呢。等这孩子能听懂王国语的时候，就不能在她面前这么说了。
中转站在坐了一上午车后到站。海德里希却垂下了眼眸，似乎不是那么情愿下车。
“怎么了？”妹妹边收拾东西边问。对方不是那么乐意地答道：
“……讨厌的家伙要来接你了。”
红发姑娘立刻蹦下了车——
“莱因——”
迎面遇上一个大大的拥抱，果然是那个金色头发的家伙！
好久好久不见了，虽然还没看到脸，但她一时抱着，不愿意撒手。
还是那个熟悉的热度，还是那个熟悉的气息。体表温度比她要高上许多，衣物上泛着整洁的香。
西琳久违地感受到了安心感。她好想把这将近一个月的见闻全部讲给他，但这里是车站，时间又总不够。只能抱着不撒手，能多抱一会儿是一会儿。
“好啦，好啦。”
莱茵哈特轻拍拍她的后背，蓝眼眸中流露出笑意。看向后面跟着的那小女孩：
“这就是……海塞？”
海塞看看他，胆怯地躲到西琳身后。红发姑娘轻轻把她推到了跟前：
“这就是我跟你经常说的那个人，按照备份，应该也是叫……哥哥吧！”
女孩子却仍然又躲到她身后，面露些许拒绝和无法接受。
“我不想要这个哥哥，我想要那个黑头发的……”
莫塞伊斯她完全熟悉且信赖，而莱茵哈特让她感到陌生。
怎么是他？
……你不能和那个黑头发的哥哥在一起吗？
莱因察觉出了她的拒绝。于是步步向她走去，小女孩退无可退，只能站在原地。曾经面对至亲之人时他们也是这样靠近，海塞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那只手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我会让她接受我的。”骑士轻轻对身侧西琳说。就算是没有特别重要之人的人，也能听出其中樱花花瓣一样的温柔。
他确实是不被接受了，但是为了把这孩子带回来的人，莱茵哈特会让她接受他。
“我叫莱茵哈特·拉特劳伦，从今以后，也是你的家人之一了。”
女孩子静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初步认识了他。
“北公爵领的事不要紧吗？我还打算等回来了之后，再去那里见你呢。”
他们走在中途转车的车站中，这里的人相较上个车站又更多了些，说话声音在其中都不是很明显。站口处有人架起了驮兽车，那是本地的旅游业务，专接送那些来到此地的游客。
而俊气的金发青年在一众旅客中又格外显眼，他回答道：
“嗯。边境冲突前不久已经缓和了许多，两边也不再对对方发出什么抗议申请了。那个时候我收到了阿姨的来信，上面说你要带一个孩子回来，所以就特地回来接你了。”
“嗯？就只是这么简单，就只是为了见见我带回来的海塞吗？”西琳昂首挺步，闭上眼睛像只得意的小鸭子。
“我也想你了嘛……”
莱茵哈特叹气，心道他的恋人果然哪里都好，就是格外喜欢捉弄他。不听到这句“我想你”的真心话，她是不会收手的。
“这还差不多。”西琳满意地哼哼两句。带着行李上中转列车上去了。
下一次下车后来接她的会是玛丽莲娜，会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小孩子？”妈妈满心欢喜地蹲下来抱抱小女孩，又转头去亲亲自己的大姑娘，“啵”“啵”，左脸颊右脸颊各一个。
她有半个多月没见自己乖女了，总觉得乖女在北国吃了苦。
“那里食堂的菜好不好吃？”
“好吃，就是味道跟我们这边的菜不一样……好多主汤是用土豆熬的，怪怪的……”
“我就说那里的菜不好吃，妈妈带你回家吃好吃的……”“妈，其实也不是不好吃啦……”
“咳咳、”一声咳嗽声打断她们。这并不是西琳发出的，而来自另一个陌生之人。
某位先生抬抬帽檐，向这边投之以注视。
空气中霎时多了一分回忆的味道，连奥纶德尔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复杂。他在西琳身边已经很久了，从她在北国上车开始，他的行程就和她完全一致。
无奈西琳对他的气息完全不熟悉，就算直接走到她跟前她也认不出他来。就算见过许多面并阐述了身份，西琳仍不在意他。
“……”
玛丽莲娜的目光带上一丝警觉。而西琳一时稍显无措，不知该不该挡住她的视线。
“……玛丽莲娜女士，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些事需要商量。”
就算离婚多年他们早没什么情分了，关于西琳抚养的事项他们也仍需处理。奥纶德尔正是为这件事来的。
剩下的事西琳记不太清了，她只想回到家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而妈妈在路上告诉她剩下的事都与她无关，那些都不需要她的参与。
红发姑娘有点后悔见那个学术廷的什么挺重要的人物了，她一点儿都不想让他介入他们家的生活。尤其是还会让妈妈回忆起一些不是那么高兴的事。
奥纶德尔当然不是来争抚养权的，他有什么资格来争他们兄妹的抚养权呢？只是这个人到底想干些什么，西琳也完全不知道，他的内心很复杂，她完全读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玛丽莲娜一点都不责怪西琳。为了让西琳不那么担心，回来的路上她牵起女儿的手，告诉了她些最近王都内发生的好玩的事：
“唔……最近城里来了些打扮很奇怪的人，他们天天来到我们那儿去找工作呢，还说什么‘发布任务’之类的话。尤其是看到你不在，他们就天天来看你到底在不在呢。”
红发姑娘“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她当然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当然都是来做日常任务的游客玩家啦！除去主要玩家后，这个世界的游戏性质几乎变成了一个日常向游戏，这下，可又有更多玩日常游戏的人加入进来了。
比如给他们一头小驮兽让他们养大，这些人就会变得很幸福……给他们一些麦穗让他们种成庄稼，他们就会高兴地在世界里蹦蹦跳跳……而西琳会给他们发布些任务，等到夜幕降临后就关上店门，回到自己的家里。
总之西琳迈开了回家的步伐，跟着她最爱的人一起。
卡赫斯特餐馆今天的人来了好多。每一个来到卡赫斯特餐馆的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侍者小姐看看这些幸福的人们，面上也挂出了笑。
她把餐馆门口那张写着【西琳正在旅游！(ω`)】的牌子搬走了，挂上了一张新的。
【西琳正在旅游】
【西琳的旅途进行了一半，见到了很多好吃的。还有那些她最爱的、也最爱她的人。】
【西琳的旅游快要结束，还有（0）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