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他需要尽快离开,除了自己以外,他对其他任何人都保留着十足的警惕心。
孟冬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去,还能走多久,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活下去。
土坑里的火快要熄灭了,孟冬小心地伸出手捧了一把草灰,一边注意那个汉子的动静一边将自己的脸颊再次涂黑。
不过他四处打量时却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墙上挂着的居然是他昨天没处理的野兔。
孟冬双手撑地慢慢地起身。
原来这个汉子没有吃掉还给他挂了起来。
有了这个野兔的话他可以好几天都不用再去找吃的了,吃饱了他就不会一直想睡觉。
肚子很不争气地响了几声,孟冬也咽了咽口水,他现在也很饿。
待起身时的眩晕感逐渐消失之后,他忍着痛垫着脚尖走路,生怕将那汉子吵醒。只是等走到悬挂野兔的地方时,这才发现,他举起手来也够不住野兔的尾巴,更别说把它取下来了。
抓一次兔子太过费力,他不可能就这样放弃。孟冬拂去地上碍事的稻草准备跳起来试试。
也许是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出的声音并不算小,也许是汉子已经睡够了觉,就在孟冬专心致志地够野兔时,他身旁的人忽然动了动。
裴应川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他这一夜虽然睡得沉但是并不是很舒服,稻草虽然保暖却容易散乱,他又穿得薄,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扎得不行。
“咚!”
声响不小,他睁开眼睛,却见昨夜那个少年这会儿正站在他的前方。
少年许是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来,仍旧不断起跳试图将挂起来的野兔拿下来,不过他细溜溜的黑乎乎的手却怎么也够不着野兔的尾巴。
裴应川一边将脸上的稻草屑摘去一边观察少年的动作,只见那少年在发现够不着之后便停下了动作缓缓喘气,一边喘一边揉着脚踝。
休息片刻之后,少年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野兔,似乎是决定放弃了,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裴应川从稻草里站了起来。
那少年显然被陌生人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身子僵在原地,而后却是拔腿就跑。
可惜在裴应川看来少年的动作实在是太虚弱了,他轻易地就将人拦了下来:“你的兔子——我取来还你。”
少年终于停下脚步不动了。
裴应川舒了口气,将墙上的野兔取了下来,递给那低着头保持戒备的少年:“你的野兔。”
少年依旧不敢抬头看他,整个脸颊被散乱的发丝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裴应川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身上有伤,不如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野兔我可以帮你烤熟。”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自己虽说也是初来乍到,可是相对于眼前这个受了伤且身形瘦弱的少年来说,他的条件要好多了,因此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个身体羸弱的少年就这样离开。
少年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手上的野兔又看了看裴应川,显然是在犹豫。
为了表示真诚,让他先安顿下来养伤,裴应川回应少年的目光。只是少年整个脸颊黑黑的,他猝不及防间就迎上了对方的双眼。
漆黑一片的脸颊上,少年纯净的双眼便格外突兀。眼睛很大,盛满了犹豫和戒备,在察觉到他的眼神之后便刻意地躲避与他的目光接触。
裴应川没有在意,他提起野兔到火堆前开始处理,同时主动介绍起自己来:“你不用害怕,我也是初到此地,对周围的一切还不熟悉。”
“而且看样子这草屋还是你先来的,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来,既然是你先来的又怎能让你离去,再说你舌尖的伤口还未愈合,还是先留下来养伤比较好。”。
话音刚落他便看向少年等待他的回答,只是这一看不要紧,少年的身体忽然变得摇晃不止,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过去。
少年本就虚弱,再摔一跤的话只怕会加重他的伤势。
裴应川赶紧放下手中的野兔,一个跨步将少年扶住,这一扶也发现了问题,少年的身子有些发热。
糟了,他昨日睡得沉,忘记了夜里观察少年的伤势,而且今早少年又将脸颊涂得黑乎乎的,他一下子也没看出少年是不是在发热。
裴应川看向怀中的少年,刚刚还戒备地看着他的少年这会儿已经彻底晕了过去,额头处十分滚烫,显然是因为昨日的伤口未及时处理起了高烧。
不行,现下这种情况他也没办法,只能带着人去村里找大夫了。
裴应川心中暗自懊恼,他昨日就应该摸黑去村长那里问问村里有没有大夫,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实在是轻率了。
来不及想太多,他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开始向着坡下村长家跑去。
“叶村长!”
“谁呀!”这一大清早,饶碧玉刚准备烧粥就听的院子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喊的正是她当家的名字。
草草地添了几根木柴,饶碧玉就赶紧出了院门查看,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院门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背着人的高大汉子。
“你是谁?怎么大清早来找我家当家的。”
“这位婶子,我是来问问村里有没有大夫的,我……我弟弟昨日受了伤没有好好处理,今早起来发了热,需要尽快请大夫诊治。”
“哎呀,这可不巧了,何大夫前几日就去了他老朋友家里,中间隔着十几里路呢。赶紧先把人放下来。”
饶碧玉打开院门让人进来,伸手虚虚在背上昏迷那人额头上一探,又看了看人的颈后,顿时加大了嗓门,“这可烧的不轻。当家的!当家的!”
“怎么了!”
裴应川刚把人放下就见叶村长披着衣服出了房门。
一见是地上有个人,再看看来人的面容,叶正荣立刻加快了步伐。
这人不是昨天还记不起自己是谁吗,怎么今日又带了个人过来。
“这孩子烧的重,何大夫这几日正巧不在。”叶正荣迅速探查了一番之后开口道。
“婶子,村长,能否借我一块布巾,他需要擦拭退热。”知道大夫不在之后裴应川已经有了新的打算,这少年眼下最需要退热,他想布沾水来擦拭少年的身子来降温,以免体温太高烧坏他的身体,之后尽快带着少年去另外的村子找大夫。
听他这么说,饶碧玉立刻去灶房里取了一块浸了凉水的布巾,她出来时正看到裴应川和叶正荣将人扶到屋里去,便立刻出声阻止。
“唉,这可是个小哥儿,你们慢点,我来!快去找溪哥儿来!”
裴应川闻言一顿,然而这一瞬,那婶子已经将他挤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村长,婶子这是作何?”
那少年明明是男的,这婶子为何把门关上自己进去了?
叶正荣没空和他说太多,立刻拉了他就要走:“你没听你婶子说,那人是个小哥儿,你我不方便,还是快去何大夫家去把溪哥儿请来,溪哥儿平日跟着他爷爷学医。眼下去找别的大夫是来不及了,快跟我走。”
饶碧玉关紧房门,把人放在了不住人的房间里,又唤家里的女儿端了水这才开始给这哥儿擦拭身体,只是这越擦便越惊心。
这少年是被谁虐待过一般,浑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她一擦少年便疼得直抽气,死死咬着牙,看得饶碧玉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她也是有孩子的人,见不得这种场面。
“也不知那汉子当的什么大哥,人都晕了才送来……”
裴应川还不知道他被那婶子想成了什么样的人,在叶村长指路之后一路奔跑,终于找到了何大夫的家。
何大夫家的房子坐落在一片竹林里面,他又是七拐八拐才找到院子。
“有人吗,有人吗?”人命关天的事,他敲得十分急,那头也很快有了应答。
他声音刚落,只见房间里走出了一个十分清秀的少年。
见到陌生人前来,那少年显然十分意外,隔着老远开了口:“你有何事?”
“叶村长让我来找溪哥儿,我弟弟昨夜受伤今早起来发了高热,需要赶快诊治。”
那清秀少年闻言转身进了房门,“你等等,我去取药箱。”
然而这一会儿功夫,裴应川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知道古代医疗水平有限,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穿来第二天就看到这样的结果。
在这里,一场感冒,一个小小的伤口,最后都可能变成不治之症,让人失去生命。这里不比现代,能够迅速就医,还有那么多的医疗设备保住人的生命。
想起今早少年的眼睛,这一刻,裴应川才意识到古代生活的残酷。
“走吧。”
“溪哥儿来了,快快!”叶正荣刚到便看到溪哥儿已经备好了药箱,三人于是赶快向少年那边赶去。
幸好两家离得不远,几分钟之后他们就走到了村口小路。
“溪哥儿,快进来吧,这孩子这会儿烧有些退了。”他们一到饶碧玉已经收拾好一切在门口等着了。
因着那少年是个哥儿,叶正荣便去了灶房准备煎药的事,饶碧玉依旧留在这里。
“好,婶子。”清秀少年一进去,饶碧玉便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一个缝儿也不留给裴应川。
“婶子,他如何了?”裴应川心急却不能去查看少年的情况,只能开口问她。
“你当大哥的不知道他是个哥儿?”饶碧玉语气冷淡。
“哥儿?”裴应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这小哥儿身上大大小小全都是伤,你若真是这小哥儿的大哥为何让他成了现在这样。”
裴应川不知道也答不上来,昨夜他只注意到血腥味帮少年处理了舌头上的伤口,少年身上的伤他并没有发现。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饶碧玉还以为是他心虚了,于是话语里更没好气儿:“也算是他命大,这会儿精神好些了,若不是来得及,这哥儿就算是没发热晕过去也早晚会被疼晕过去。”
饶碧玉还想再说,只听得屋里传来溪哥儿的声音,便将门开了道缝挤进去了。
裴应川同样还想在说些什么,不过却先被村长叫了过去。
“来,快帮我把这要罐子洗洗,好几年没用了,这稀粥也可以留着给那哥儿吃。”叶正荣虽然是一村之长,却并不摆什么架子,家里的大大小小的活他都会干,这灶房里的事他也很熟。
裴应川接过药罐子,找到水缸便开始擦洗起来,不过他的心全都放在了那少年的身上,一直听着房门那边的动静。
“婶子,你帮我扶着他。”何锦溪刚刚给这个哥儿把了脉,这哥儿虽然脉象虚弱身体亏损,但是求生的欲望非常强,也没有内伤,高热在擦洗之后也稍微退了些。
只是麻烦的是少年身上的伤虽然可怕却都已经愈合,右腿上的扭伤是新伤却并不至于高热,难道其他地方还有伤口?
“溪哥儿,是要让他翻个身吗?”饶碧玉赶紧将人扶住,让他换了个姿势。
就在何锦溪要去掀开少年身上的薄被之时,却见那昏睡的少年忽然咳嗽两声,接着吐了一口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