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普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虫族之异世来客 > 160-170
    第161章 心如擂鼓

    视频里的雌虫一身西装笔挺, 开门见山亮出自己的身份并且说明了来意,他家老板机缘巧合下观看了明允谨的直播, 叹为观止,被音乐魅力深深折服的老板决定立刻招收明允谨为正式主播,不仅如此还会以头牌顶流的定位宣传明允谨。

    对方言辞诚恳,立刻给明允谨发来了合同,仿佛天上掉馅饼,一切顺利地出乎意料。

    似乎看出了明允谨的犹豫, 视频那头的雌虫微微一笑向明允谨解释了自家老板对音乐痴迷的程度,亮明了明允谨直播间的榜一榜二就是他们家的菲落亲王和兰塔殿下。

    被自家元帅大人指定亲自联系明允谨的秘书公关能力极强,他清楚地展现了诚意后,说出了最终的目的:“我们没有丝毫恶意,纯粹是出于对音乐的热爱, 菲落亲王爱音成痴, 尊重礼遇每一位音乐家, 亲王非常看重明允谨先生, 如果可以,菲落亲王期待和您的见面。”

    谈及对音乐的热爱, 明允谨也有些许触动,他很爽快地同意了对方的邀约,一通电话过后明允谨成了喜瓜企业力捧的新晋头牌。

    秘书先生并没有忘记自家元帅的命令, 从视频开始到现在,这位神秘大佬和直播间一样没有露脸, 东部的雌虫大多雄壮, 但是也难免有极个别雌虫清瘦苗条, 想到自己防贼一样防雌虫的长官,秘书先生状若无意地说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明允谨先生, 请问您方便露脸吗?”

    雌虫和雄虫的区别很大,声音和身材可以假装,但是容貌和虫纹却无可争辩。

    为了避免麻烦一直没有露脸的明允谨沉默几秒:“……抱歉,我不太想。”

    秘书撒谎不打草稿,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果您是害怕隐私泄露的话请尽管放心,喜瓜企业向来注重隐私保护,让您露脸是因为主播需要录入信息,系统需要为您开启面部识别功能。”

    秘书等待了几秒后视频对面的摄像头突然调整,口中的话忘了个精光,见过了大风大浪的秘书先生有一瞬间失去了表情管理。

    雄虫……

    对方竟然是一只雄虫。

    被别人这样盯着,明允谨有些尴尬,他抿了抿唇正要开口说话,身侧一直安静的戈登突然上前一步,高大如同小山一般的身躯,严严实实把那让他不适的目光挡住了。

    “……”

    面前忽然冒出的雌虫像是护主的忠犬,无声地守护着身后的雄虫,碧绿的眼神宛如丛林中的野兽让虫胆寒。秘书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回过神后立刻道歉:“明允谨阁下,抱歉,是我失礼了。”

    明允谨扯了扯挡在自己身前的戈登,指尖挠了挠宽厚的掌心,大狗狗下意识保护他的行动让他暖心,唇边翘起一抹弧度:“没事,信息录入成功了吗?”

    信息录入本就是幌子,秘书面不改色点头道:“已经成功了,谢谢您的配合。”

    从秘书的视角,他看见那位漂亮的雄虫阁下轻轻勾着身前雌虫的掌心,动作亲昵,高大沉默的雌虫乖顺地俯首,姿态柔顺。秘书在元帅身边待了多年,自然看得出来面前两虫之间关系匪浅,他心底默默道:元帅可以放心了,他的年终奖也保住了。

    已经知道了今天直播间豪掷千金的榜一大哥是谁,明允谨深谙知恩图报的道理,他开了口:“请问,菲落亲王对我的直播内容有什么需求吗?菲落亲王有什么喜欢听的歌曲吗?”

    他现在是菲落亲王麾下的员工,让老板满意高兴在某种程度上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点播几首音乐是他的分内之事,况且对方还打赏了一大笔钱。

    但是如果是其他的需求……他就无能为了。

    明允谨神色微敛,他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秘书闻言一愣,随后摇头:“明允谨阁下,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就好了,菲落亲王他……他什么都喜欢。”

    明允谨啊了一声,这个回答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在心里暗道是自己想多了,他以为对方砸了这么多钱甚至派人急急忙忙联系他是有什么诉求。要知道天底下免费的东西最贵,明码标价反而更让人安心。

    想到自己亲王一听见音乐家就挥金如土、一件如故、热情到让虫害怕的性子,秘书有些头疼,担心明允谨被吓到,他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明允谨阁下,为了以防万一,我在这里先和您告知一下情况,菲落亲王真实的非常非常非常喜爱音乐,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明天直播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请您不要担心。”

    秘书特地强调了三遍“非常”,明允谨有些奇怪,他没有继续追问,对方既然说没有要求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他当真了,他只按照合同上做事,没有诉求也是好事,毕竟他也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手画脚。

    明允谨又一次浏览对方发来的电子合同,确认无任何隐形条件后他签好合同礼貌一笑:“很高兴加入喜瓜企业,合作愉快。”

    见明允谨签了合同,秘书松了一口气,圆满完成了任务,他非常有眼力见地不再充当电灯泡,几句礼貌性地寒暄后他结束了通话。

    看着已经生效的合同,明允谨有些愣神,没想到他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顶流吗?和以前一样,会有很多人来听他弹奏乐曲吗?真是让他期待呢。

    “您很高兴吗?”

    低沉的声音在膝头响起,明允谨垂眸,他揉了揉跪在他脚边的戈登,他们的相处中,戈登总是刻意放低姿态:“嗯,很高兴。”

    戈登心疼明允谨辛苦,可看见明允谨笑着说很高兴,口中歉疚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心事重重却挤出笑容。

    明允谨叹了口气,他摸了摸戈登的头:“乖乖,别这样,我有了工作是好事情,我喜欢音乐,也喜欢弹琴,有那么多朋友和我一起喜欢音乐,我感到很高兴,这让我很满足。”

    “奴知道了。”

    大狗狗每次都是这样答应得很快,可每次又要钻牛角尖,明允谨用上了老办法——转移话题。指尖在钢琴滑弹出一串条约的音符,明允谨歪头笑道:“乖乖,我弹得好听吗?”

    有问必答的戈登点头,实诚道:“非常好听,您弹得非常好。”

    戈登不懂音乐,但是他有耳朵能听,他有眼睛能看,坐在感情前的主人浑身都在发着光,看起来那样的美丽圣洁。

    明允谨的指尖灵活跳跃,钢琴黑白块上他的手指像是纷飞的蝶:“这样好听的声音不被欣赏是不是很可惜?”

    戈登点头,他的眼神一瞬不移,讷讷点头:“是的。”

    明允谨十指张开,一个抬起后陡然落下,一段即兴创作在灵巧的跳音后完美收尾,他仰头闭眼,感受着尾音的荡漾。

    空气仿佛都变得格外安静了。

    明允谨缓缓睁开了眼,他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空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轻声道:“乖乖,你感受到了什么?”

    戈登没说话,他看着明允谨忽然起身。

    指尖贴上了一片滚烫的胸膛,明允谨看着忽然来到自己身边献上胸膛的戈登,指尖下心跳快的几乎连成一片。

    “每次您弹琴的时候,奴这里跳的都很快。”

    戈登抿唇,他恨自己笨手笨脚,嘴笨舌拙,他说不出来,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行动。他不知道,这正是他身上最打动明允谨的地方——这种毫无掩饰的淳朴情感,真诚地让明允谨动容。

    “……乖乖,你真是。”

    明允谨扑哧一声笑了,明明身体很疲惫,可是刚刚戈登的话却让他瞬间满血复活,和大狗狗在一起总是能神奇地安抚他的疲惫:“要不要再听一首?”

    戈登眼中又一次浮现愧疚的神色,赶紧阻拦:“主人,真的太辛苦了!”

    明允谨眨了眨眼,他捏了捏戈登的鼻尖:“不,这叫甜蜜的责任。”

    明允谨喜欢音乐,不为任何别的,只是喜欢,现在这份喜欢中多了一份责任。

    他的大狗狗不懂这些东西,但是没关系,他喜欢就好了,人生在世短短数年,一句喜欢胜过千万。

    大狗狗又用让他承受不住眼神看他了,明允谨扛不住败下阵来,他笑着戳了戳戈登因为不赞同而变得硬邦邦的脸:“好啦好啦,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我不弹不弹,肚子好饿,想吃夜宵了。”

    赚了钱就想要花钱,明允谨有了正式工作,手痒得厉害,总想要买点什么东西。

    明允谨看着厨房里捣鼓夜宵的戈登,忽然开了口:“戈登你有什么心愿吗?”

    戈登摇了摇头,他在围裙上擦干净了手上的水渍:“奴没有什么心愿,现在的一切奴已经非常满足。”

    这么知足,一点都不贪心。

    明允谨想要激起戈登的野心:“真的没有心愿吗,比如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或者是想玩的想去的地方?”

    戈登摇头:“没有。”

    思考还不到一秒,明允谨眨了眨眼睛:“一直待在家里不无聊吗?”

    戈登摇头,他一边把锅里煮好的粥倒出来,一边回答:“不会,能陪着您已经是奴最大的福分,奴喜欢和您待在一起。”

    明允谨歪头:“真的没有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戈登忽然抬眼:“奴希望能一直照顾您,一直陪着您。”

    雌虫面容柔和,眼神缱绻,袒露情感时微微露出羞怯的模样,偏偏眼神坚定明亮,明允谨呼吸一窒,回过神来的他倏忽别开眼,一向游刃有余的他忽然卡了壳,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现在是在问你的愿望,你想要什么东西,不是让你为我考虑……”

    极其罕见地,戈登打断了明允谨的话:“这就是奴想要的愿望。”

    大狗狗总是这样犯规,明明是让他为自身谋福利,可是说出来的话三句不离自己,明允谨心软的一塌糊涂,故做生气:“你这样是犯规,刚刚那些不作数,重新来。”

    戈登张开口,眼瞅着又要一秒作答,让他说自己想要什么东西他可能一个都说不出来,但是要是这个愿望和明允谨相关,他能头口而出一堆。

    眼看着戈登又要故技重施,明允谨重申规则:“你只有一次机会,这次不许说那些话了,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几秒的沉默后,戈登重新开了口:“奴……想要您的喜爱。”

    轰隆一声,明允谨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擂鼓。

    第162章 真紫微星

    喜瓜企业说要把明允谨捧上顶流, 明允谨当时只以为是对方的话术,并未放在心上,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头牌有多大威力。

    傍晚六点,明允谨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直播,直播间早早就蹲守了一大批虫虫,不少ID明允谨都眼熟,他记忆力超群,几乎过目不忘, 准确无误地报出了几个老用户的名字,亲切熟稔地打招呼寒暄。

    “大家好呀,看见好多好多熟悉的朋友们,非常高兴,今天直播间来了好多新朋友……”

    明允谨口中的话还没说完, 直播间忽然弹跳出一连串消息, 直播间置顶显示粉丝数和浏览量, 能实时播报有多少虫进入直播间, 就在刚刚后台提示他有三千多虫同时涌入了他的直播间并成为了他的粉丝。直播间的人数不断飙升,短短半分钟, 竟然突破了五千大关,不仅如此,粉丝上涨速度只增不减。要知道昨天明允谨直播间的人数才在五百边缘挣扎, 现在数量翻了十倍不止,新进来的粉丝们不停送花花, 弹幕一堆, 说话间就要直播间的粉丝数已经超过了一万。

    【哇哇哇, 今天好多虫啊!雌父啊,我粉的神仙主播终于火了!】

    【等等等, 这是什么直播?怎么从没见过?】

    【这个主播好眼生,再看两年,什么东西,音乐直播?】

    【听说这个直播间有大佬撒钱,让我看看那是不是真的!】

    【开播到现在还不到一分钟,浏览量已经达到一万了,哇哇哇,这种飙升的速度,今天直播间怕是要一飞冲天上金榜!虫神呐,这个主播不是新主播吗?两天前还是非正式主播,这是什么紫微星?!!】

    【前面的大胆些,别怕是,我刚刚退出去了看了眼现在的频道金榜,主播的直播间已经挂上金榜章了!】

    【这种疯狂涨粉的速度,主播背后怕是有大佬吧?】

    弹幕上的消息五花八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非正式主播短短三天摇身一变成了金榜主播,人多是非多口舌也多,不少虫揣测明允谨的身份背景。

    事实上,他们的猜测也并非空穴来风。

    喜瓜企业信息部,数十位西装革履的精英正盯着面前的大屏幕,争分夺秒指挥着各部门的员工做同一件事情。在这傍晚六点钟本该下班的时间点,所有的员工被召集在一起,掏出自己的光脑设备登录喜瓜直播间APP。有账号的登陆账号,没账号的立刻注册,一声令下,全部涌入了公司发出的那个名为“热爱音乐”的直播间里。

    “快点快点,弹出了就重新进去,”

    “直播间的数量才刚刚超过一万,离我们的目标还差的很远,公司所有虫都在这里里吗?分公司的虫呢,他们都在干嘛,赶快啊,都干什么吃的!”

    “这才几个虫,都进去了?快快快,把直播间链接推给你们的亲戚朋友,速度速度,别磨磨蹭蹭!”

    西装革履的精英面前,一个中年雌虫正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他是喜瓜的代理总裁,表面上负责处理公司的各项事务保证公司正常运行,主要的任务就是寻找能让菲落亲王满意的音乐家。虽说是总裁,但是说到底也不敢过是一个高级的打工虫。就在昨晚他收到了顶头上司的电话,电话里让他捧红这位叫做明允谨的主播,他是点头哈腰赶紧应是。

    一个星期前,这位叫做明允谨的主播往企业邮箱发送了个虫简历,可惜当时的HR不以为意,简历投到分公司无虫问津。因为菲落亲王喜欢音乐,总是有些招摇撞骗的骗子把自己包装成音乐大佬,谁想到对方竟然是真大佬。他不仅忽视冷落了真大佬,更要命的是,菲落亲王比他率先发现了这位大佬,这不就摆明了他这个负责找音乐家的代理总裁办事失职?

    为了保住自己的金饭碗,代理总裁号召全公司上下,只要是个虫能注册账户的,全都一起发力。他,要把大佬捧上顶流!

    “技术部礼物设置弄好了吗,飞行器什么的太廉价了,菲落亲王不喜欢,大气,我们要大气……钻石岛的价位,一百万一个,对对对,动画要漂亮,要那种不提那个变幻,五颜六色的,音乐也要大气,喜庆!”

    “对对对,都给我动起来,太慢了,跑起来,快快快!”

    “已经开播五分钟了,数量粉丝数才两万,这才金榜上第七名,什么叫做头牌,头牌知道吗?!第一名才是头牌,都守在我面前做什么,快点去找虫啊,能上的都上!”

    “送礼物,都去送礼物,钱什么的,走公司账上,报销!”

    代理总裁扯着喊疼的嗓子,明明已经秋天了,他却热的浑身冒汗,几下扯开领带,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员工工位所有虫聚精会神疯狂刷礼物刷存在感,用上洪荒之力想破脑袋无脑夸,遇见喷子一言不合就疯狂怼,还有一群正在朋友圈家庭群里头分享链接,到处求虫看直播,那模样简直就是员工组队拼西西砍一刀。

    这边一堆虫忙的焦头烂额,明允谨丝毫不知,他只知道自己的直播间粉丝数疯狂上涨,耳畔礼物打赏的提示音伴随着钱币落地的声响,直播间上密密麻麻全是弹幕。买流量找水军刷礼物在主播行业并非稀罕事,但是像明允谨直播间这种着实是太夸张了。

    【我靠,这是在洗钱吗?】

    【谁家的公子哥出来玩了?】

    【主播有什么厉害的,谁都知道喜瓜是亲王名下,这些年一堆虫打着搞音乐的名头招摇撞骗,赚了钱就跑了,主播到现在连脸都不敢露,评论区一堆水军,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

    【有些虫的钱真是好赚啊,往哪里一坐,随便动动手,钱就来了,花了钱连脸都不露一个,在其他直播间起码主播还会扭扭腰撒娇说几句好听的,啧啧啧,真是虫各有命啊!】

    【对啊,我以为是什么直播呢,装模做样弹几下钢琴,钱就来了,难怪这么多虫想搞音乐,就这种来钱速度,谁不喜欢!改天我也弄架钢琴,往那一坐,哗哗收钱!】

    【上面的说什么鬼话,谁装模做样,主播的钢琴弹的超级好,你们什么都不懂,乱说什么!】

    【瞧瞧,急了,别对号入座啊,心里有鬼,说几句都说不得,你们家哥哥真是娇贵的很,呵呵呵】

    【主播有种搞点厉害的,别弄什么七七八八假玩意,钢琴这种东西会的虫也不少,没什么稀罕的,搞点牛逼的真材实料,哥哥不缺钱,做的好就给你打赏,哈哈哈】

    【一股子油腻大叔味,谁稀罕你的臭钱了,凭什么你要听什么就给你弹啊!你是什么货色!】

    【别假清高了,快点开始,砸了一堆钱到现在什么都没看见,要是搞不来露个脸扭几下屁|股也行!】

    【他虫的!你他虫、你、我AN$%%^&*())草%……&*)&*】

    明允谨发现有不少不太友好的言论一经发出就被压了下去,他心中已然明白这不断疯狂的粉丝数和持续不断的打赏应该和菲落亲王脱不了关系。赚钱只是他直播的其中一个目的,比起一堆盲目跟风的“粉丝”,他更希望对方真心喜欢音乐。

    为了直播效果,明允谨关闭了打赏礼物通道,他很感谢粉丝们为他怒怼喷子,但是比起言语他更喜欢用行动说明实力。

    弹幕上送礼物的动画突然全部消失,干干净净的界面上冒出的那串“主播拒绝了直播打赏”让不少虫傻了眼。

    同样傻眼的还有喜瓜的员工,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与此同时,代理总裁桌前面前摆放着光脑忽然弹出一个号码,他面色一变,赶紧起身毕恭毕敬接过了号码。

    *

    竟然有虫不爱钱?

    面对直播间内粉丝的疑问,明允谨解释道直播间的目的是为了分享音乐,不管大家出于什么目的来到直播间,他希望大家能从音乐中获得快乐,他没有过多解释,说完就开始直播。

    镜头一转,直播间的观众们看见了今日参演的“主角们”,除了前两次出现在直播间的钢琴,还有一架通体银白的架子鼓。

    鼓棍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花,明允谨一改之前的柔缓的曲调,一声鼓响,直接引爆全场,在一堆卧|槽卧|槽的弹幕中,鼓点渐密,宛如在耳畔炸开,直播间弹幕刷得飞起,一堆666。

    【主播好厉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的,就这两声我直接梦回部队!】

    【楼上也是军雌,那个部队的,我99年808部队三联四排的!】

    【我靠,遇到战友了,我也99年的不过我是四联八排!】

    【主播真的神了,主播不仅钢琴弹得好,竟然还会架子鼓,这是什么神仙大大,啊啊啊,要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曲激昂,鼻子却酸得要命,心里好难受,像是被困住了。】

    【等等,如果今天是架子鼓,为什么主播还要准备钢琴?这是打算……】

    一条评论划过,分神留意直播见面的明允谨见状唇角勾出一抹笑容,下一刻右手的鼓棒被他潇洒朝后一挥舞,清脆的落地音和钢琴键按压的重音同时响起,钢琴的声音在炸开的鼓点声中清晰分明地闯了出来。

    明允谨曾有一大段时间被困在医院中,那时候的他常常处于一片混沌中,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他听不清耳畔的声音,那种刻意压低声音的急切嘈杂像是一只又一只蚂蚁钻进了他脑袋。

    混沌的蒙昧中,他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警报声,因为病人心脏衰竭而骤然响起的警报声,尖锐地仿佛要穿透头颅,宛如尖刀刺破迷雾扎进了他的大脑。

    疼痛……唤醒了他。

    这是一首在生死线上起舞的曲。

    当警笛声出现的那一刻,仿佛纷乱的战火中出现了一抹飘扬的鲜红,穿过重重迷雾的烟尘猎猎作响,宛如天降救赎,被困顿的将士们九死一生后终于杀出重围。

    指尖下仿佛烧出火焰,每一次落下都用尽全力,明允谨闭着眼,仿佛和身前的乐器融为一体,在最后一段复杂的长音中,他抄起了被冷落的鼓棒。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落在鼓面上绽开点点水花,他露出了笑容。

    反抗命运的捉弄,一次次疲惫到精疲力竭后的胜利,这是他的治病良药。

    明允谨喘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他额头脸上全是汗水,滴滴答答落下,这场盛大的音乐盛宴对于现在的他实在超出负荷,但他很高兴。

    直播间的弹幕一片接一片的弹出,不少虫艾特之前挑事说明允谨装模做样的虫,问他们现在是不是心服口服,没想到有些虫的壳子比城墙还厚,一口一个主播作秀,空口造谣是早就弄好的合成音,被虫怼了就开始转移话题,说主播心里有鬼,连脸都不敢露出来,一定是丑八怪。

    精心准备的原创歌曲被这样诋毁污蔑,明允谨就算是脾气再好也有了气性。

    “直播间全程直播没有造假,音乐曲谱都是原创,没有合成,也没有造假,如果你在出言诋毁,我会发你律师函。我一开始就申明了,我不是颜值主播也不是恋爱主播,我开直播间是为了分享音乐,如果你喜欢能欣赏来捧场欢迎留下,至于其他的项目,并不是我直播的内容,露不露脸是我的自由。”

    【艹了,一个戏子而已,捧捧你还拽起来了?!白瞎了我的钱,老子花钱是为了爽的,你他虫的让老子不高兴,老子搞死你!】

    【就是就是,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搞了一堆破铜烂铁,吵得我耳朵疼,退钱退钱!】

    直播间的规则是只要打赏金额达到具体数额就会自动成为直播间的房管,有将观众禁言和踢出群聊的功能,榜一大佬菲落亲王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房管1号,只可惜此刻的1号房管并不知道自己“手握重权”,看见明允谨被喷子围攻,他气得要死。

    菲落亲王抱着光脑咬牙切齿,他拨通了电话:“立刻马上把这个几个骂虫挑事的家伙赶走,我不想在喜瓜名下的任何一个直播间里看见他!”

    电话那头连声应是,一边应是一边宽慰,菲落亲王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光脑那边急地满头大汗,赶紧联系负责明允谨直播区的网管,打算把这几个喷子封号,然而有虫领先他们一步。

    【用户“怼天怼地我怕谁”被2号房管“我巨巨巨有钱”禁言】

    【用户“DFGHJ5666”被3号房管“我巨巨巨有钱”禁言】

    【用户“下巴戳死你”被2号房管“我巨巨巨有钱”禁言】

    ……

    一通电话打进了菲落亲王的光脑,兰塔的声音瞬间响起:“雄父,你把这几个臭虫踢出去,2号房管只能禁言,只有1号房管才能踢虫!”

    兰塔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气愤难当,今天的直播简直就是吊炸天,他本来心情很好,偏偏有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出来闹事!

    菲落亲王憋着一股闷气,他挂断电话按照兰塔说的找到了踢虫出群的按键,一个个把满嘴恶臭的喷子踢了出去。喷子太多,他踢虫出群的速度哪里比得过键盘侠的打字速度,把他气得肺都疼了,索性网管虽迟但到。

    【检测到您的发言涉及暴|力淫|秽,您被网管封号30天】

    键盘前一堆喷子忽然就闪退出出直播间,封号提示大字鲜红,他们一个个都傻了眼,有些虫切了小号打算继续开喷,没想到刚刚登上小号又被封了。此刻指天骂虫的他们并不知在道未来的几个小时后他们将为自己的行为痛哭流涕。

    一番整治后,直播间干净不少,直播间里一堆虫夸网管给力,上网这些年,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喜欢网管。

    明允谨并没有把刚刚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他按照往常的步骤讲解了弹奏中需要注意的难点和易错点,把细致和耐心发挥到了极致。

    直播间有虫问起了这首原创歌曲的立意,创作和演奏之间的区别可不是一星半点,演奏高难度乐曲很难,但是更偏向技巧性,而创作则是灵感的迸发。评论区一堆虫在感慨明允谨时神仙主播的同时,有不少虫好奇歌曲背后的创作目的。

    这首歌和前两首轻快舒缓的调子截然不同。

    明允谨没说话。

    有细心的虫发现了明允谨的异常。

    【曲子真的很震撼,尤其是警笛声想起的那一瞬间,那种尖锐的声音像是要穿透头颅,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有没有友友发现,主播三首曲子里面都有警笛声欸,警笛声对博主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主播为什么不说话了,感觉主播好像有些难过欸,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哎呦呦,主播宝宝伤心了,我们不问了不问了!】

    网友一堆安慰,明允谨笑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他濒死的时候听到的警报声,那是那时候的他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浑浊的昏暗中中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声音。

    “生命的声音。”

    明允谨忽然开了口,双手在胸前交握后摊开,他抚摸着面前的架子鼓,重复道:“对我而言,警笛声是生命,痛苦中挣扎着朝前,被裹挟,被冲撞,最后冲出重围,那种交织在纷乱和嘈杂中的是生命的重量。”

    直播间忽然涌入一大批观众,回过神来的明允谨口中的欢迎刚刚说出口就被一堆恶意满满的言论堵了回去。

    【就是你害我哥哥伤心流泪,脸都不敢露出来的丑八怪讲几句听不懂的话,就这等货色把我家哥哥挤下去??】

    【一定是你在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虫的事情!百分百是爬了谁的床,不会是一下播就陪睡吧,你有几个金主,一个个睡过来累不累啊!】

    【学音乐的家里都有钱,主播现在要靠音乐挣钱,不会是被谁玩腻了抛弃了吧?】

    明允谨的直播间忽然杀入金榜,金榜栏一个萝卜一个坑,明允谨这位后起之秀抢了别人的饭碗自然会被虫眼红。被明允谨挤下去的主播里有一位是以雄虫身份作噱头的颜值主播,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博同情,他在直播间含沙射影地提起明允谨几句,一堆脑残粉就杀入了明允谨的直播间,甚至有正主开了小号来骂。

    气大伤身,和一群傻子置气划不来,况且碰到这种人,你越淡,不以为意,不搭理他们,他们越跳脚,你要是回答他们了反而是正中他们下怀。明允谨选择性忽视这些恶臭言论,继续讲解相关音乐知识。

    明允谨不在意那些喷子的言论,粉丝却不一样,明允谨越不在意,他们越为明允谨感到委屈。为了个弥补自家神仙主播,菲落亲王选择开外挂:他什么都不缺,钱这种东西更不缺!

    资本的力量是恐怖的,即使明允谨关闭了打赏通道,有外挂支持的亲王阁下掌握着规则的制订权。

    【用户11111为你送上一座钻石岛!】

    【用户11111为你送上一座钻石岛!】

    【用户11111为你送上一座钻石岛!】

    【用户11111为你送上一座……】

    直播间有一瞬间的停滞,下一秒满屏密密麻麻的感叹号,一个个都是疑惑这“钻石岛”是个什么东西。

    【我靠,我他虫的还以为我电脑坏了,满屏的白光差点亮瞎我的复眼,这个钻石岛是个什么东西?!直播间的礼物打赏最高不是飞行器吗?系统出bug了?!!】

    【等等等等,主播不是关闭了打赏通道吗?为什么他可以打赏?!!】

    【对啊对啊,我这边打赏按钮还是黑的,根本打赏不了,这榜一大哥是什么来头啊!】

    【等等,一个钻石岛多少钱?一百万????】

    【不会是榜一大哥嫌打赏金额太低,连夜打电话个喜瓜企业投诉了吧,哈哈哈哈我瞎猜的……】

    【说不准哦,毕竟有钱虫的世界我们不懂(摊手)】

    打赏入账声忽然响起,把他吓了一跳,明允谨再次确认自己已经关闭了打赏通道。直播间界面上几乎闪瞎眼球的钻石岛动画效果还在重复,昨晚的一通电话,明允谨已然知道榜一大佬的真实身份,正是热爱音乐的菲落亲王。

    看着不断飙升的收益,明允谨总算明白昨天秘书先生为什么要嘱咐他让他不要惊讶,老总亲自下场开撕砸钱绝对少见。

    菲落亲王的外挂太过牛逼,炸出了评论区一群潜水的虫。

    【楼上的兄弟,我觉得榜一大哥的ID有些眼熟,等等我去查个资料。】

    【占个座,蹲一下榜一大哥的神秘身份(举手)!】

    【同蹲!】

    【蹲,举手+10086】

    【盲猜一波,这么大手笔应该是王公贵族,王公贵族都喜欢玩音乐来着……】

    【喜欢音乐的王公贵族,楼上的直接报菲落亲王的身份证号得了,谁不知道菲落亲王爱音成痴,哈哈哈】

    菲落亲王看见评论区有虫猜测自己身份,他一个大气又连发了十个钻石岛,直接自爆身份,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要让那些喷子知道,明允谨身后有他,他这个后台硬得很!

    【是我。】

    榜一金灿灿的文字特效出现在钻石岛顶部,评论区一堆感叹号,忙着打赏的菲落亲王抽空打出两个字:【我是菲落】

    【真嘟假嘟,真的是菲落亲王殿下吗?!】

    【哇咔咔咔咔,竟然是亲王殿下,雌父啊我就说上网有好处吧,竟然让我碰到亲王阁下了!】

    【亲王阁下,您看看我,看看我,我超级超级爱您,我们一家都超级超级爱您!】

    【要知道当年我就是被亲王阁下的风采迷倒,才头铁的喊着要学音乐,饮冰十年,现在已经成功接受自己成为IT秃头怪了(哭泣哭泣)】

    直播间出现雄虫阁下,还是虫气值极高的菲落亲王,明允谨的直播间热度再创新高,一条横幅忽然在评论区炸开:【恭喜“享受音乐”直播间荣升金榜第一,奖励抽奖1000次!】

    这下子真的成紫微星了。

    在一堆密密麻麻“亲王阁下大气”、“我爱亲王阁下”的弹幕中,明允谨的直播间上一行大字格外博虫眼球:“能听见明允谨阁下的音乐是本王的荣幸,阁下若是愿意,本王诚挚邀请您做兰塔的音乐先生。”

    兰塔殿下,那可是全名偶像,打小就有音乐天才的美名,能被邀请作为兰塔殿下的音乐先生足以说明明允谨的实力有多强。

    见自家雄父给力邀请明允谨做自己的音乐先生,一直潜水的兰塔殿下主动出击,他发出的那串言论闪烁着霸王票大佬独有的特效。

    【先生,我真的非常非常崇拜您,我希望您当我的老师!】

    直播间的榜二大哥“我巨巨巨有钱”竟然是兰塔殿下,直播间又一次炸开了花,一连串示爱加告白,妄图引起直播间内这两位尊贵雄虫阁下的注意。

    礼物打赏特效不断,密密麻麻的弹幕压都压不住,一眼就能引起密集恐惧症人群的恐慌,眼看着情况要脱离控制,这下直播间的网管们彻底坐不住了。在一串弹幕中,细心的网友们注意到了菲落亲王的称呼用词,一句阁下暴露了明允谨的雄虫身份。然而有菲落亲王和兰塔殿下在前分担活力,发现端倪的细心网友的言论湮没在一连串的弹幕中。

    看着诚挚的邀请自己当老师的父子俩,明允谨有些发懵,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碰到了这一辈子的贵人,哦不,是贵虫。

    第163章 直播间kiss

    【阁下????】

    【我粉的主播竟然是雄虫?!!!】

    【真的假的?!不是拟雄吗?】

    【楼上大胆!竟然敢质疑亲王阁下和兰塔殿下的判断!你的意思是亲王阁下和殿下都被蒙骗, 都是傻子吗?!】

    【呃呃呃呃,我不管我就大胆我不相信主播是雄虫, 除非主播露脸!!】

    【楼上的算盘响的垃圾星都能听见,好不要壳,主播阁下您别理他,我比他要壳,我不贪心,只要您让我看一眼后颈就行!】

    【一进来被破裤子糊了一脸, 星网是什么法外之地吗?一堆狂徒!什么?有雄虫?!!一秒撑破裤子!】

    直播间的话题已经21岁+,裤衩子满天飞,甚至盖过了菲落亲王的钞能力,这下可是彻底激起了菲落亲王的胜负心,又是一波礼物打赏走起。

    为了方便光脑直播, 明允谨买了一个类似手机支架的架子, 直播间每条礼物打赏和粉丝互动, 光脑都会震动。直播间炸了, 弹幕不停,打赏不停, 明允谨没注意到支撑光脑的架子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看着几乎乱成一锅粥的直播间,明允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事情早已偏离预期, 偏得八匹马车都拉不回来,直播间的粉丝喊着让他暴照, 菲落亲王壕无虫性, 看着他一阵头疼。

    又一串打赏到账的音效响起时, 支撑光脑的架子夹终于不堪重负径直滑落,镜头漂移, 直播间的镜头在伴随着落地蜂鸣的短暂坠落中重新聚焦,不偏不倚地映出了明允谨惊讶的面容。

    “嗡——”

    【……】

    镜头里的青年一身干净的白衬衫,他坐在轮椅上,白皙清俊的脸上,那双浅色的眼眸因为惊讶微微睁大,卷翘的睫毛颤了颤,那干净到极致堪称纯粹的脸蛋,带着略微慌乱,一出现就彻底夺走了直播间中所有虫虫的的呼吸。

    那种看得见却摸不到的美,能够放大抓心挠肝的欲,最能让人心痒难耐。尤其是,对方还是朝着他们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虫族慕强,同样地,他们也喜欢保护弱者。雌虫油然而生的对雄虫的渴望在捕捉到明允谨面容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时彻底沸腾。

    【啊啊啊啊,好漂亮漂亮的大美虫!!】

    【我发誓,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雄虫阁下!!】

    【虫神在上,竟然是真雄虫直播,这些天竟然是雄虫阁下给我弹琴哄我睡觉?!我何德何能啊!!】

    【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能看见雄虫卖艺讨生活?阁下您跟着我,我是军雌,存款八位数,您只要和我在一起,以后我养您啊啊啊啊!】

    【主播一看就是好雄虫,雄虫阁下怎么能这么辛苦呢,好心疼心疼啊,雄虫阁下,我要把我的钱都给您,呜呜呜!】

    【真是要死了,主播阁下,看我看我快看我!您家里还缺雌虫吗?我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最重要的是我屁|股大,好揣蛋!】

    【世风日下,虫心不古,是我疯了还是大家疯了,竟然有虫当众调戏雄虫阁下,说这种不要壳子的昏话,骚气十足,简直就是道德的沦丧,虫性的败坏!啊啊啊啊,主播阁下,我最骚了,我不要壳,他们都骚不过我!】

    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真容,明允谨有些慌乱,光脑掉在了地上,距离他有一段不远的距离,他就算是想关闭光脑也不可奈何。要是明允谨想关闭直播间必须驱动轮椅去捡光脑,可这也就意味着他不良于行的身体状况将众虫皆知。

    这么多年了,明允谨本以为自己早已经接受了这副残破身体,可此时此刻当他在镜头面前,面对着无数陌生的视线时,那种惴惴不安的不甘再一次弥漫。

    明允谨抿紧了唇。

    琴房外,一直守在门口的戈登数着时间流逝。楼梯上忽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戈登抬头就看见怀特慌慌张张地朝他跑来,在他身后跟着同样慌乱的弟弟们:“戈登哥哥,不好了!”

    怀特喘着粗气,他向来守规矩,能让他这样慌张失措一定是出了大事。守在门口的戈登快步朝怀特走去,喘着粗气的怀特举起手中的二手光脑,那上头播放的赫然是明允谨的直播间。

    “阁下、阁下,他露脸了!!”

    明允谨前几场直播间都没有露脸,小虫崽们一直好奇,后来得知明允谨是为了避免麻烦不想露脸,可是就在刚刚直播间镜头忽然一晃,对方的真容瞬间暴露无遗。

    直播间界面上,清瘦的雄虫坐在轮椅上,他微微低着头,像是在害羞,又像是在躲避着众虫的视线。

    怀特咽了口口水,扯着干涩的嗓子道:“戈登哥哥,阁下不是不露脸的吗?”

    直播间内一条条飞快闪过的弹幕花孔雀求偶似的越说越颜色,甚至不堪入目,冲击性的字眼像是一根针|刺痛了戈登的双眼。

    一条又一条弹幕像是贪婪的怪物将直播间内的雄虫密密麻麻地覆盖,像是被放在透明展示柜中待价而沽的商品,铺天盖地的弹幕中,戈登看见了明允谨攥在轮椅扶手上紧绷到发青的指骨。

    他看见明允谨撑着扶手站了起来。

    “咔擦——”

    门锁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后扭曲变形,怀特和弟弟们受到惊吓后抬起头,刚刚还蹲在他们身前看直播的戈登已经推开了琴房的门。

    明允谨并不是残废,他的腿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因为心脏的原因导致供血时常不足,最终结果就是不良于行,他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比普通人多上好几倍的经历。

    像是第一次上岸的小美人鱼,明允谨走向光脑这几步堪称艰辛。当小腿因为转筋传来熟悉的疼痛,明允谨一个不稳,身形踉跄。

    直播间前的虫虫们:【天崩地裂!!!!】

    直播间的弹幕以一秒钟上百条上千条的速度划过,每一条都在大喊救命和不要。

    “主人!”

    一声焦急的呼喊,踉跄不稳的明允谨落入了熟悉的怀抱,不用睁眼明允谨也知道是戈登来了,因为疼痛和疲惫冒着冷汗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往戈登胸膛上一靠,低声叹了一句:“乖乖,我腿疼。”

    戈登怀抱着明允谨,心尖都在发颤,推门而入看见明允谨往地上摔去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都快要爆炸了。他嗓音沙哑,声音颤抖,一颗心全扑在怀中发颤的雄虫身上,心神因为雄虫的一声疼动荡不安,小心翼翼地揉着明允谨转筋的小腿。

    明允谨嘶了一声,往戈登胸膛里缩了缩:“疼……”

    在戈登面前,明允谨总能肆意地表露自己的一切,无需丝毫隐藏。

    小腿上的疼痛因为娴熟的按|摩逐渐缓和,明允谨喘了口气,他瞥了眼已经黑屏的光脑,又看了眼狼狈的自己,在戈登吓得几乎要碎了的眼神中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怎么了,有这种眼神看我,我没事,真没事。”

    戈登看着明允谨的眼神几乎称得上谴责,那模样简直就是无声控诉明允谨骗虫。

    明允谨手头没镜子,要是他看一眼镜子、看见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就会知道自己说这话有多么没有威信里。

    他的额头上缀着虚寒,小腿因为不久前的转筋还无法彻底伸直,眼神有些微涣散,唇色发白,活脱脱就是个病人模样。

    “担心我?”

    明允谨捏了捏戈登的鼻子,笑着逗他,以往他这招向来见效很快,但是今天却失了灵。

    戈登抿唇,一把将明允谨抱起来。

    陡然的凌空感来临,明允谨倒是没有惊慌,他信任戈登,对戈登一百个放心,他能把自己摔了,但是戈登绝不会把他摔着碰着。

    明允谨不仅不担心,他还在戈登的怀中翻了个身。果不其然,下一刻沉默的雌虫将他搂紧了些。

    有些太紧了,明允谨拍了拍戈登的胸膛,刚想要说话,戈登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调整好了双臂的姿势,雌虫把尚且留着牙印子的脖颈送到了明允谨的眼前。

    明允谨眨了眨眼,他觉得戈登在勾|引他。

    “乖乖,你看看那边。”

    明允谨弹了弹戈登的胸,他说话时呼吸扫过戈登的后颈,带着丝丝缕缕的痒。顺着明允谨的示意看去,戈登看见了一张沐浴在灯光下的软榻。

    明允谨被抱上了软榻,戈登跪在他的脚边,指尖揉上他的小腿。呆呆的大狗见不得主人受伤,他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主人的身体。

    明允谨笑着逗他:“怎么这么急,一上来就脱裤子?”

    戈登卷裤腿的手指一顿,看清明允谨眼中的笑意,他意识到对方在逗他。

    可他笑不出来。

    明允谨捏住了的戈登的脸:“乖乖,你这裤子是不是脱反了?”

    说话间,明允谨的脚尖踩上了戈登的腰,脚趾踩着松散的活结轻轻一勾,就散开了。

    葱白的指尖顺势勾上了戈登脖颈上的项圈,在对方明显停滞的呼吸中,明允谨贴上了自己的唇畔。

    “乖乖,谢谢你刚刚救了我。”

    明允谨捏了捏指尖下□□的触感,双唇贴在戈登的嘴唇上,双眼微眯状若漫不经心,扫过面红耳赤的雌虫,如情人间的喃喃细语:“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您……您拥有奴,奴会……永远……在您身边。”

    戈登被明允谨的眼神看的浑身都要冒出火,像是泼洒在地的酒精,一点火星瞬间就燃了起来,他的信息素外泄了。

    明允谨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计谋得逞的他眼中自得的笑意一闪而过。

    还好还好,亲亲这招没有失灵。

    明允谨微微勾唇,舌尖灵活地撬开了怔愣雌虫的双唇:“乖乖,把舌头伸出来,动一动。”

    戈登听话照做,他在明允谨面前向来是乖狗狗一枚。

    小腿的疼痛忽然唤回了明允谨的思绪,他抱着戈登,细细密密的吻忽然变了味道,铃铛晃动,他蹭着戈登的脖颈,忽然张口咬了一口。

    脖颈上的刺痛让戈登回神,他细心地注意到了明允谨情绪的变化,他的主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为什么?

    戈登想着,双臂已经将明允谨搂紧,手臂轻轻安抚,他对明允谨的好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反应。

    像是小孩子被哄着骗着,幼稚但却有效,埋在戈登脖颈磨牙的明允谨抬起头,浅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戈登,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明允谨再次压上了戈登的嘴唇,碾磨:“戈登,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明允谨没有给戈登回答的几乎,他啄着戈登的下嘴唇,咬着唇内的那块嫩肉磨了磨:“把小家伙们都带上,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呢。”

    “你说我们去什么地方玩?游乐场怎么样?我们可以拍很多很多照片,我看过了未来一个星期天气都很好,适合出去玩。”

    戈登被亲晕头转向,只能胡乱从鼻尖哼出声音,明允谨把这些声音当作对方的同意,他亲了亲戈登的脸。明允谨直起身靠坐在软榻上,迷瞪瞪的戈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跪好身体贴上了明允谨的腰。

    明允谨靠在软榻上,那双葱白的手指此刻没入戈登的头发中,有一下没一下地穿插着,他看见了戈登探出的舌,舌尖的艳色一瞬显露后没入口腔。

    “你同意了对吧,那我们想一想去哪里玩……嗯,不着急……慢慢想,现在把嘴巴再张开些……”

    明允谨抓着戈登的头发忽然收紧了,他扬起了头。

    明允谨的乖狗狗什么都好,就是在侍奉明允谨的时候总是太心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可是戈登总是急功近利想要把自己塞满,就算口齿都溢出唾液也顾不上。

    唾液一滴滴坠落,滴落的细微水声别遮掩在细细簌簌的摩擦中。

    ……

    琴房内一切祥和,然而这似乎都是表象。

    不远处的光脑确实一片黑屏,但是直播却并没有结束。直播间除了有控制直播开关的总按钮,还能分别控制音频和视频的开关,这三类型开关都在同意栏目,而且都是同一个颜色。阴差阳错,明允谨以为自己刚刚点了总开关,但实际上他仅仅只是关闭了视频,音频仍旧开着。

    光脑的收音效果很好,以光脑为圆心,100米距离内发出的所有声音都能被清晰地收入。明允谨此刻压在戈登的身上磨着对方的嘴唇,衣料摩擦发出细细簌簌的细小声响,口齿间含含糊糊的水声,还有时不时冒出的清浅笑声……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精准地集中直播间虫虫的神经。

    想象向来是最好的加色剂,直播间炸开了锅。

    听墙角的网友们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他们面对着黑屏的直播界面,耳朵里头全是那些细碎刺|激着神经的声响。他们心里头滴血,使劲浑身解数去猜他们的主播阁下在和那只该死的雌虫做什么事情,满脑子都是不可描述,偏偏心里越否定就越肯定。

    被迫吃了一嘴狗粮的网友们被嫉妒扭曲的面目全非,心里气地恨不得顺着网线爬来,一口把和明允谨亲热的幸运雌虫咬死,可他们偏偏又舍不得关掉直播,嘴巴都快咬烂了,只能疯狂打字发泄自己的愤怒。

    弹幕上一堆血|书求戈登的个虫信息,那模样恨不得是要把戈登生吞活剥咬碎了咽下去。

    【黑了?黑了??!!】

    【网管在哪里,是不是直播出Bug了?喜瓜不知大企业吗?怎么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

    【啊啊啊啊,我疯了,我要疯了,那只雌虫到底在对我们阁下做什么事情!】

    【什么舌头,到底在做什么需要伸舌头?!】

    【啊啊啊,我的耳朵,我听见了什么,是吧唧声吗?那只雌虫在做什么,他在亲雄虫阁下吗?!!】

    【家虫们,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出现幻听了,我总觉得有谁在我耳边哼哼,就是那种哼哼,那种那种!啊啊啊,不要啊,我刚刚恋爱就要失恋了吗?为什么我爱的虫都有对象了?!!嚎啕大哭哇哇哇哇】

    【为什么黑屏,为什么黑屏了!主播阁下您是忘记了您还在直播了吗?那只雌虫到底是使了什么阴谋诡计竟然把您迷得神魂颠倒!我不服,我不服,您让我也试一试!!】

    被网友喊着出来解释的网管:好大一口锅,这锅他们不背!

    “直播间无任何技术问题”几个大字咯噔一下弹出,这下子网友们的心是彻底凉了,得了,直播间爆改广播剧。

    【虫神在上,单身虫的命也是命啊!!】

    【为什么我当年不好好学习技术科,我就应该当黑客,现在就不会苦守在小黑屋等待着阁下的回眸!】

    【报警,我要报警,雄虫保护协会在哪里,我要举报,有虫猥亵雄虫阁下!!】

    【放我出去,我要吃了那个霍霍主播阁下的臭虫!】

    琴房外,捧着光脑守着直播间的怀特和弟弟看着直播间内叫骂一片,全在声讨自家哥哥,甚至还喊着要报警找雄虫保护协会,小孩子不经吓,根本分不清观众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只知道要是雄虫保护协会来了,猥亵雄虫阁下的罪名会让他们全都完蛋。小虫崽子们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怀特年纪尚长,知道网友们在开玩笑,可小家伙们却当了真,麻吉心里着急害怕,急急忙忙去敲琴房的门。

    小家伙不知道琴房的门锁被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的戈登大力捏坏了,门合不上,麻吉一推直接开了。

    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麻吉一个不稳摔在地上,他顾不上摔疼的膝盖,开口喊道:“漂亮哥哥,他们要抓戈登哥哥!!他们要把戈登哥哥吃了!”

    正抓着戈登吃嘴唇的明允谨:“……”

    这下可真是闹大发了,怀特手心出汗,一把抓过麻吉捂着他的眼睛,小小的身板坚定地挡住了弟弟们好奇的目光,他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用最简短的语言喊了一声:“阁下,您的直播没关!”

    明允谨的视线唰的一下凝在被冷落在地板上的光脑上,已经从他身下坐起来的戈登默默站起身,他朝光脑走去。

    熄屏的光脑被重新打开,明允谨看见了后台运行正在运行的直播间,上头的弹幕一刻不停地弹出,很显然直播间的观众们听了一场由明允谨和戈登即兴发挥的广播剧。

    明允谨:……

    怀特颤颤巍巍地交代清楚麻吉闯入的原因后,小心地退了出去,他非常有眼力见地合上了门:“您只关闭了视频,声音、声音一直都在。”

    琴房内,彻底关闭直播间并几次确认后的明允谨正在观看后台回播记录,滑动屏幕的手指几次打滑,无声的几秒后,他的脸腾的一下红透了。

    “丢死人了……”

    戈登掀开毛毯,明允谨埋头钻了进去。

    鸵鸟式躲避风暴的明允谨同学头枕大胸脯,他整个人都被裹紧了暖烘烘的毛毯中,鼻尖都是熟悉的味道,像是被护在了坚固的堡垒中,安全感十足。

    戈登无声轻拍明允谨的背脊,他的耳垂凝着两抹化不开的酡红。

    明允谨疯狂回忆光脑熄屏时自己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幸运的是他和戈登情难自禁只是亲了个嘴,还打了个滚,不幸的是,他们在近千万的观众面前亲了个嘴还打了个滚。

    直播间疯了。

    不停碎碎念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明允谨躺平摆烂,决定趁机给自己放个假。

    欲盖弥彰行不得,继直播亲嘴后明允谨打算断播两天。

    第164章 明允谨的灵丹妙药

    想要实现全家出行的愿望, 明允谨面临的首要任务就是吉兰。

    受伤的小家伙自从住进三楼之后,几乎隔绝全部社交。明允谨实时跟进吉兰的病情, 近两个月的恢复期,吉兰的伤口已经恢复大半,半月前就能够自行下床走动,可是小家伙依旧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明允谨觉得吉兰他锁住了自己。

    阳光明媚的早晨,当怀特照常给吉兰送完早饭,明允谨敲开了吉兰的房门, 他看见了床上躺着的少年。

    少年扭着头背着脸,像是鸵鸟埋头般,他将自己缩在被子中,听见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反应,仿佛无知无觉。

    房间里头没有开灯, 明明窗外阳光正好, 可屋内却窗帘紧闭, 少年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单薄瘦弱的背脊撑不起衣服,空空荡荡的衣服里仿佛塞了些随意搭起来的木头架子, 像个随时会散架的木偶。

    看着这样的吉兰,明允瑾有一瞬间的恍惚。

    阴暗潮湿的地方不适合病人的恢复,恢复期保持良好心态很重要。明允谨给吉兰挑的房间采光很好, 正对着小洋楼的花园,只要抬手拉开窗帘就能得见洒金的天光。明允谨控制着轮椅前进, 他没有打扰神游天外的吉兰, 他来到窗户旁拉开了窗帘。

    窗帘链子滑动发出一声刺啦声响, 明媚的阳光迫不及待地从帘布缝隙间挤进来,争先恐后地洒下一片金。

    阳光斜斜地落在床脚边, 驱散了房间内的冷沉气,床上的少年似有所觉,下意识扯紧了身上的被子,他将自己缩的更小团了。

    “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因为吉兰的伤,戈登和弟弟们时时刻刻考虑吉兰敏感的心情,只要吉兰开口他们有求必应,没有谁会拒绝吉兰的要求,可明允谨和他们不一样。

    陌生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一直缩在被子里浑身写满了拒绝的吉兰愣了愣,这声音属于小洋房的主虫,他意识到了房间里的不速之客是他和弟弟们的衣食父母,明允谨阁下。

    细细簌簌的声响后,像是蚌壳一样紧闭的被单终于露出一条缝隙,明允谨终于看清楚了吉兰的真容,营养不良的年幼雌虫经历了一场几乎夺走他性命的伤害,但他似乎并没有生出尖利的棱角,那场惨痛的伤害似乎不存在一样,他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瘦弱的雌虫朝明允谨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他很乖巧也很有礼貌:“早安,明允谨阁下。”

    他现在的样子和明允谨从小虫崽们口中得知的吉兰几乎没差,善良温柔讲话细声细语,时时刻刻都在为身边虫考虑。但是明允谨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明允谨眸色渐深,他缓缓开口:“身体好些了吗?”

    “劳您挂心,好多了。”

    “在这里住的还好吗?”

    “很好。”

    “吃的东西都和胃口吗,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医生说你现在饮食没有忌讳。”

    “都可以。”

    “……”

    小家伙很有礼貌,明允谨的每个问题他都有答复,可明允谨却有一种错觉,就仿佛吉兰是个上了发条的八音盒戳一下动一下,不戳就不动,问一句回一句,句句都能把天聊死。

    明明在笑着,可明允谨却没有在他眼中看见光亮,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颓丧,那种熟悉的自暴自弃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

    明允谨瞥了眼吉兰,年幼的雌虫坐在阴影中,他身前就是明亮的阳光,可他却缩在床沿边缘刻意避开所有能接触到光的地方。

    “房间里太暗了,今天天气很好,我们打开帘子晒晒太阳……”

    明允谨说着重新去拉不远处的窗帘,一直沉默寡言的吉兰罕见地有了反应:“阁下,请您不要拉开窗帘。”

    年幼的雌虫固执地坐在阴影中,因为瘦弱显得过分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允谨手中的床帘,明允谨唇角的笑容微微收敛,他叹了口气,开门见山摆出了自己的目的:“吉兰,医生说你现在可以自行走动,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利于病情的恢复,这两天天气不错,我们打算出去走走,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话音落下,床上一直不咸不淡无所谓的少年忽然反应剧烈,他想都不想直接拒绝:“我不去!”

    他说的太着急,因为太过抗拒,讲话时带着下意识后退的动作,先前装出来的冷静和无所谓瞬间破功。

    这模样还真是眼熟。

    经历了重大打击的人总是会性情大变,他们常常会变得敏感多疑,自怨自艾,甚至偏执走向极端。

    窗帘被拉开了一半,洒金的光落在柔软的床塌上,不偏不倚在吉兰的身上留下一道明显的分割线,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明允谨松开窗帘,说话间罕见地带上了点强制的意味:“吉兰,医生说你应该出去走走。”

    吉兰咬紧嘴唇,固执道:“我不走!”

    并不是谁都是戈登,对于吉兰的小脾气,明允谨可不惯着,况且吉兰现在的情况必须有人推他一把:“你现在是病虫,病虫就要遵循医嘱,晒太阳多走动有益于你身体机能的恢复,你为什么抗拒?”

    吉兰的嘴唇被他咬得泛白:“……我感觉很累,我…走不动。”

    明允谨:“你受了伤恢复自然需要时间和精力,感到疲惫是正常的,只要加以锻炼,体能会逐渐恢复。”

    吉兰沉默的听完明允谨的话,他低声道:“我现在的身体和大家一起出门不好,会给您和哥哥造成负担。”

    “不会。”

    明允谨摇头,想都没想就否定了吉兰的想法,戈登有多么心疼在意吉兰,明允谨是再清楚不过了,想当初他们初见的时候,戈登为了救吉兰甚至不惜违反犯罪,那样的重视程度用一命抵一命来形容都不为过。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许久的吉兰忽然冷不丁得抬起头,他咬着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满眼豁出去的倔强:“阁下,您能别管我吗?”

    闻言,明允谨皱眉,对方的话听起来多少有些不是好歹了。但是明允谨从不轻易下结论,他打算听听对方的解释:“为什么?”

    又是沉默。

    明允谨眸光沉沉,面前沉默的年幼雌虫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直垂着头,双手因为不安不停绞着衣角,从对方的反应中明允谨品出了一些端倪,他想起刚刚吉兰拒绝出行时的理由,他试探开口道:“吉兰,你觉得自己是负担吗?”

    吉兰没有回答,但是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明允谨的猜想是对的。

    不仅是对的,还一阵见血,狠狠地戳破了年幼雌虫这些天固执的别扭。

    吉兰是个乖孩子,总是想着对方,有时候甚至忘了自己。每次戈登提起吉兰的时候,明允谨就会听见这句话,他的乖乖真的很心疼他这个弟弟。

    明允谨的视线落在吉兰不停绞着衣角的手指上,他没有安慰而是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一个因为太过敏感所有虫都避而不谈的话题:“吉兰,你觉得你自己可怜吗?”

    绞着衣角的手指陡然用劲,几根被线头被拽断了掉落。

    明允谨自顾自道:“你会不会想,为什么是我经历这一切,要是我那天没有去那个地方就不会遇见那些虫,我就不会受伤,要是当时有谁能帮一帮我,朝我伸出手,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句又一句要是的假设中全是无用的遗憾和悔恨,人买不到后悔药,虫也是一样。假设无济于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还是忍不住去想,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

    吉兰咬紧了牙齿,灼热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竭力忍住口中的呜咽:“阁下……,求您、求您别说了。”

    吉兰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后悔有什么用,每一次回忆都是折磨,他应该感谢,感谢戈登哥哥,感谢他的弟弟们,感谢明允谨阁下,他该感谢自己还活着,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活着已经是万幸了不是吗?有那么多虫担心牵挂他,为他付出,他应该学会感恩,他要变得懂事,安静的不打扰他们,不给他们增加任何负担。

    受伤之后的两个月,这样的话吉兰对自己说过无数遍,他一遍遍要求自己,可是他的脑子像是生病了,他控制不住的在想为什么自己那天要出门,为什么他要图方便走那条小路,为什么没有虫来帮帮他。他觉得自己不知好歹,这让他越发的愧疚自责,积压的情绪在心中发酵最终变成了自我厌弃。

    吉兰再也忍不住喉中的哽咽:“阁下,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想,我应该感恩,我错了。”

    明允谨口中的话顿住了,看着哭得止不住颤抖的吉兰,他缓缓伸出手,掌心落在了对方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你没错,你可以当然想。”

    头顶微微一沉,满眼泪水的吉兰浑身一颤,听见明允谨的话,他愣愣地抬起头,从来没有谁告诉他,他可以想如果他可以后悔。可现在却有虫告诉他,他没有错。

    明允谨揉着吉兰的脑袋,低声道:“后悔没有错,一点错都没有,你受了委屈当然可以说出来,没有谁会责怪你。”

    两个月内每当夜深人静时都控制不住回想的压抑和痛苦在明允谨的宽慰中尽数爆发。泪水像是潮湿的雨在他脸上肆意蜿蜒,滴滴答答在被单上洇出圈状的深色。

    低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明允谨看着将自己裹进被子的吉兰,手心落在对方颤抖的背脊上轻轻拍着:“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情绪崩溃并不总见得是一件坏事,大哭一场有时候比憋在心里好太多,情绪这东西向来靠疏不靠堵,小家伙太懂事,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放着不管早晚有一天会憋出毛病。

    哭声渐息,重新从被子里钻出来的吉兰双眼通红,但是积压的情绪好了不少,他始终很有礼貌,微微红了脸:“阁下,谢谢您。”

    明允谨笑了笑:“想和我说一说吗?”

    吉兰摇头,小脸上那抹因为不好意思泛出的红晕淡去,化为了木然,他低声道:“您没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事情,您不懂。”

    明允瑾唇角微敛:“经历相同就能感同身受吗?”

    吉兰被明允谨的问题问懵了,面对着对方的沉默,明允谨指了指窗外的树木:“吉兰,你有见过两片同样的树叶吗?”

    吉兰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偏到这里,但他诚实摇头:“阁下,我没有注意过树叶。”

    贫民窟的小孩没有玩耍的时间,吉兰没有玩过树叶,在他眼中树叶就是树叶,不知道树叶之间有什么不一样。

    明允谨感慨于吉兰的诚实,他笑了笑:“世界上没有两片同样的树叶,就像世界上只有一个你,也只有一个我,我们当然不一样,我们的所见所闻所感都不一样,面对同样的一件事,我们的反应可能天差地别。”

    “我们的经历不同,所以我们理解事情的角度和感受也不同,吉兰你和怀特年纪相仿,遭遇相同,你们对每件事情的认知和处理方式难道就一样吗?没有谁能真正理解谁,我们能做的只是共情,但是同情和怜悯改变不了什么,能帮你的只有自己。”

    吉兰讷讷道:“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明允谨摸了摸吉兰的头:“我们的一生中或多或少都会碰上一些很难过去的坎,但是一切既然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沉陷于过去毫无作用,当然我并不是想要剥夺你伤感的权力,你当然可以伤心,也可以抱怨,发泄情绪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伤心以后我们该做什么。”

    “别觉得自己是累赘,你的哥哥弟弟们都很担心你,你以为强迫自己对他们笑,他们就不会发现你在难过吗?真正关心你的虫一眼就能看出你的伪装,别折磨自己,被让关心你的虫难过。”

    吉兰的病几乎成了戈登的心病,明允谨见不得戈登日夜提心吊胆担心的模样,心病远比身上的伤难治得多。

    “小家伙,别担心,我们都在。”

    窗外的太阳一点点偏斜,洒落的光一点点朝着吉兰的方向蔓延,藏在阴影中的他被一点点探出了头,他被明允谨轻轻拽到了阳光下。

    看着吉兰从僵硬到逐渐适应,明允谨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暖和吧?”

    他们坐在阳光下,明允谨笑着偏头朝吉兰眨了眨眼,空气中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在这一句暖和吗中化开。坐在轮椅上的雄虫堪称瘦弱,吉兰的视线忍不住落在明允谨身下的轮椅上,片刻的沉默后他试探地开了口:“阁下,您从前遇见过这些事情吗?那些会后悔一遍又一遍想的事情……”

    明允谨垂眸,他看了眼自己搭载轮椅上的双腿,轻轻嗯了一声:“遇到过。”

    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时刻检测的心电仪器、冰冷的触感、钻心的疼痛,每天一层不变的天花板,被困顿在病房中的他也曾怨天尤人。

    “那……您是怎么做的?”

    怯怯的声音唤回了明允谨的思绪,他看着面前虚心求教的吉兰,他在小家伙的眼中看见了对生命和美好的渴望,那是每一个物种的本能。

    微微晃神,明允谨敲了敲手下的扶手,他伸手探进了衣服口袋,片刻后两个小圆球出现在他的手心里:“我有神丹妙药。”

    “这是什么?”

    明允谨招了招手,示意好奇的吉兰凑近些看,在对方好奇的眼神中,他慢慢摊开掌心的纸丸。这是一张长条型状的纸条,因为被反复搓揉变得皱皱巴巴,纸条上写着一串小字。

    吉兰自学过一些文字,他能看懂一些简单常见的字,他下意识读出了纸团上的字:“……赚……生中的第一……金。”

    明允谨将吉兰不认识的字补齐:“对,赚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看出了吉兰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明允谨解释道:“这是我最近的愿望,挣钱养家。”

    雄虫挣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吉兰前几天听怀特提起明允谨开了直播赚钱,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伤到底花了多少钱,但是吉兰知道费用一定不便宜,他本就不算轻松的小脸越发低落了。

    明允谨摸了摸他的头:“这是纸药丸,我的治病良方。”

    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些日子里,明允谨几乎见不到活人,家人的探望只是很短暂的一小会儿,剩下的大把时间必须被无聊地打发过去。明允谨向护士要了一本笔记本,那时候,每一天他的病号服都在变大,他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句话,然后塞进病号服的口袋里。慢慢地,小纸片就会变成硬硬的小纸球。装满病号服的口袋变得鼓鼓囊囊,明允谨会等着口袋里头装满小纸片,等着小纸片们变成硬硬的小纸球,然后把这些纸球一个又一个丢掉。

    病人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日子,他们的时间看起来很多,但又很少,在那段时间内,明允谨养成了这个习惯,纸片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念头,念头的终结,念头的诞生。

    一个接着一个,那些不断从大脑里冒出来的念头,像是一个扭曲畸形的庞然大物,侵蚀着他的思维,腐蚀着他的心脏。恐怖的庞然大物被他一点又一点拆分肢解,被装进了一个又一个硬硬的纸药丸中,最后消散。接着,小小的念头重新涌现,被拆解消散,不断循环。

    “我们总会遇见一些事,有些事可能难以启齿,有些事可能无法倾诉,又或者我们的身边没有能倾诉的对象,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把它们写下来,我会把它们放进我的口袋里,时不时搓一搓揉一揉,慢慢地它们就会变成皱巴巴的纸药丸,拿出来摊开看一看,揉皱放回去,等到口袋里装满了纸药丸,我就把它们一个个摊开,然后把它们一个个丢掉。”

    在病重的那个冬天里,明允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读自己胡乱写在纸片上的零星杂念,读完之后,他会笑着把它们塞回口袋,等着它们变成一个又一个硬硬的纸药丸。

    “你可以在纸药丸上写任何话,愿望也好悔恨也罢,它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想一起分享纸药丸的虫,他可以和你一起读纸药丸上的内容,那是一种莫大的幸运。”

    想到从前的一些事情,明允谨有些怅然,他闭了闭眼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他看见了吉兰盯着自己手中另一个没打开的纸药丸,眼巴巴的样子有些可爱,他忍俊不禁道:“好奇?”

    吉兰看着明允谨,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明允谨摸了摸吉兰的头:“作为对你诚实的奖励,打开它。”

    吉兰眼睛一亮。

    在明允谨鼓励的眼神下,吉兰从他的掌心拿过另一个纸团,小心翼翼地拆开,这一次纸药丸上的字他全都认识:“全家出去玩一次。”

    吉兰愣住了,他的指尖微微发颤,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轻飘飘的纸药丸,而是什么沉重到无法承受的重担。

    “大家带着我不方便的……”

    吉兰被明允谨捏住了脸,口中拒绝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憋了回去。

    小家伙瘦的厉害,脸上没二两肉,几乎就是一层薄薄的皮,明允谨没敢用力捏:“小孩子家家的,别想太多,被担心钱,也别担心自己会成为谁的累赘,活着就是麻烦,可是我们总是拼了命地想要活着。天塌下来高个儿顶着。”

    明允谨注视着吉兰的眼睛,格外认真,一字一句道:“吉兰,你不用这么懂事。”

    吉兰的眼眶渐渐红了,他声音哽咽,嘴唇颤颤许久吐出一句话:“阁下,谢谢您。”

    明允谨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作为谢礼,笑一笑。”

    吉兰的眼睛红得像是兔子,听见明允谨这么说,他眼泪都还没有擦干就朝明允谨扬起一个笑。湿漉漉的笑容看着明允谨心都软了,他揉了揉吉兰的头:“真好看,小孩子整天愁眉苦脸的都不好看,多笑笑,吉兰你看你笑得多好看。”

    吉兰脸皮薄,被明允谨毫不掩饰的几声夸赞弄得脸红,他羞怯地又露出一个笑容,这下他擦干了眼泪。

    两颗揉开的纸药丸被重新揉成团,完成使命的纸药丸即将功成身退落入垃圾桶的怀抱,吉兰见状怯怯开了口:“阁下,您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当然。”

    小小的纸药丸从明允谨的大手中落到吉兰小小的手心,比起垃圾桶纸药丸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归宿。

    第165章 他不再孤单

    自从谈心之后, 吉兰的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时隔两个月他第一次迈出房门, 这可让戈登和几个弟弟们又惊又喜。

    “吉兰哥哥,你好些了吗?”

    “吉兰哥哥,你能出门了!”

    “吉兰哥哥,抱抱抱抱!”

    面对着弟弟们热切的招呼,吉兰笑着揉了揉他们的头,他朝着手握碗筷的戈登走去, 低声喊了句哥哥。他们之间什么都不用说,一句哥哥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戈登嗯了一声,低头把手中的碗筷放下,伸出手臂揽住了吉兰瘦弱的肩膀,片刻的沉默后他开了口:“饭已经好了, 快吃吧。”

    吉兰重重点了点头, 回答声中带了点鼻音。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和菜肴, 戈登却匆匆回了厨房, 明允谨注意到了对方微微泛红的眼圈。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无所顾忌地表露自己的情感,戈登的情感向来是内敛, 在他这,行动远远胜过言语。

    饭桌上,小家伙们的情绪明显比从前亢奋, 往常全神贯注享受美食的他们此刻都有些心不在焉,亮晶晶的眼睛一直黏在吉兰身上, 戈登则是忙着给吉兰夹菜。大家谁都没说话, 就仿佛一锅浮着油花的热汤, 表面上不见腾腾热气,油层之下全是滚烫。

    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明允谨眨了眨眼:“我打算把游玩时间定在明天, 大家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一听见出去玩,小家伙们的眼睛全亮了,六双大眼睛全部汇聚在明允谨身上,一张张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一个个欲言又止却都没有开口。他们悄悄瞥了眼正在夹菜的戈登和安静吃饭的吉兰。

    小家伙们自从来到小洋房后就没有出去玩过,正是好玩的年纪,虽然嘴巴上不说,但是心里总归是想着能出去玩的。视线转了一圈,明允谨在脑海中把小虫崽们这个年纪一般喜欢去的地方过了一遍,继续问道:“你们想去游乐园吗?”

    话音刚落,小虫崽们下意识点头,他们像是小鸭子一样,点头的频率都在一个道上,明允谨忍俊不禁,正要拍板做决定,一直安静的吉兰忽然开了口:“阁下,游乐场太过喧闹,虫多眼杂,怕是会冲撞到您。”

    明允谨雄虫的身份本就十分晃眼,他又坐着轮椅,身边带着七个年幼雌虫,其中的吉兰又是病号,他们一行去游乐场绝对是吸睛的存在。

    吉兰向来细心,被吉兰这么一提醒,明允谨也觉得自己刚刚考虑不周,他捏着下巴嗯了一声,有些头疼要去哪里。

    明允谨上辈子总是孤单一人,现在的他越发喜欢热闹,这次全家出行的计划他期待了很久。明允谨支着下巴敲着轮椅扶手,决定为自己找个帮手:“吉兰,你觉得我们去哪里合适?”

    一时间饭桌上所有虫的视线都汇聚在吉兰身上,他手中的勺子一颤在盘子上发出轻微声响,犹豫片刻开了口:“阁下您的身体不宜远行,现在是初春,风大,有太阳的地方还好,一旦到了阴处温度依旧很凉,我建议我们去的地方有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累了还能休息一下。”

    吉兰心细如发,除了考虑明允谨的身体情况还考虑了很多,但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一直待在贫民窟,没去过什么地方,也不能给出具体去哪里的建议,不过他的话给了明允谨一些灵感。

    “我们去放风筝怎么样?”

    明允谨觉得自己这个提议非常好,他一边想着明日的计划安排一边说:“我们去一个有湖水有草地的地方,我们可以放风筝,可以捉蝴蝶,还能野炊!”

    “好!!!”

    这一次没有谁提出异议,一切都愉快地决定了。

    暖阳沐浴春风拂面的日子,最适合放风筝,当风筝在奔跑的脚步中乘风飞起,明允谨听见了银铃般的笑声,风筝越飞越高,像是挣脱束缚的鸟儿翱翔天际。

    自由的味道,甜的好似糖浆浓蜜。

    “主人……”

    肩上多了些重量,明允谨扭头,他看见了正在给他披衣服的戈登,对方的动作轻柔细致,眉眼舒展,眼角的温柔柔和了雌虫的棱角,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人夫感。

    “天凉,您小心着凉。”

    小家伙们在草坪上跑得满头大汗,笑声不断,明允谨拍了拍戈登的手背,笑着道:“天不凉,乖乖,你可别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春风桃李拂面,多舒服!多快活!”

    有些时候话不能说得太早,张开手臂感受春风拂面的明允谨口中大话刚刚说完,鼻尖一样,连打好几个喷嚏。

    这可真是吓坏了戈登,他一边为明允谨系好外套的纽扣,一边用身体挡住吹来的风,他开口劝道:“主人,我们去旁边休息一下吧,这里风太大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明允谨:……

    明允谨:小狗生闷气jpg.

    戈登什么都听明允谨的,然而在身体健康面前他却固执得要命。明允谨自知理亏,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嘟囔一声:“我没感冒,一定是有谁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对,就是有谁在说我坏话!”

    明允谨他们放风筝的地方叫做湖滨公园,附近有专门的休息室,明允谨和戈登来到他们订的雅间包厢,戈登找到水壶打算倒杯热水给明允谨驱寒,但房间里没有热水。

    戈登拿着水壶,低声:“主人,您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倒热水。”

    明允谨打量着雅间里的装饰品,他压下喉咙间的痒意,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咳咳——”

    本以为只是因为风大打了几个喷嚏,缓缓就会好了,没想到喉咙越发得痒,一咳嗽起来听都停不下来,明允谨捂着胸口,伸手进口袋摸索出一个药瓶。

    “咕噜噜——”

    他咳嗽地太急,呼吸都喘了起来,他太着急,抓药瓶的时候口袋里的东西被他一股脑地抓出一把,几个纸药丸从他手中滚落,指尖颤抖地倒出药片囫囵吞下,舌根上漫开一阵苦涩。

    纸药丸滚落在地上,明允谨听见了开门声。

    几乎是下意识地,明允谨将手中的药瓶藏进了身后,略带慌乱地抬起了头,看清进来的虫是谁,明允谨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戈登。

    吉兰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能和弟弟们一起跑跑跳跳,他一边坐在湖边晒太阳一边看弟弟们玩,一扭头忽然看见戈登推着明允谨往休息室走,他知道明允谨的身体不好,他心里放心不下,就跟了上来。

    “阁下,您不舒服吗?”

    不知道光线的缘故,吉兰觉得明允谨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明允谨啊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悄然将藏在背后的药瓶放回口袋里,他先发制人转移了话题。明允谨朝吉兰招了招手:“吉兰,你来的正好,我不小心把东西掉到桌子底下了,你能帮我捡起来吗?”

    吉兰在桌子底下看见了五六个纸药丸,他弯下腰把纸药丸一个个全捡了起来:“阁下,给您。”

    明允谨接过纸药丸,他揉了揉吉兰的头:“谢谢吉兰。”

    吉兰被揉的眯起眼,他的注意力成功被明允谨转移,他好奇地盯着明允谨手中的纸药丸,它们看起来很新:“阁下,这些都是新的吗?”

    明允谨点头,他看着掌心一颗又一颗糖丸似的纸球,唇角微微勾起:“对。”

    吉兰抿唇,他还记得明允谨和他说过,纸药丸里头写的都是些不能说的秘密或是愿望,他犹豫片刻后开口道:“阁下,您觉得孤单吗?您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说?”

    闻言明允谨微愣,他摸了摸吉兰的脸:“为什么这么问?”

    吉兰抿唇,他的视线落在明允谨鼓鼓囊囊的口袋上:“您衣服的口袋满了。”

    明允谨的口袋比上一次见面时鼓了许多,短短几天口袋里多了很多新的纸药丸。

    吉兰满脸认真:“如果您想要找虫说话,可以找我。”

    “……”

    明允谨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吉兰的头。

    “小吉兰,别担心,我并不孤单。”

    明允谨把纸药丸装进了桌子上的玻璃杯中,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一个装满了愿望的许愿瓶,明允谨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这里面装着我的愿望,我有些贪心,所以写了很多很多愿望。”

    吉兰:“阁下,您的愿望是什么,我能做些什么吗?”

    明允谨笑:“你已经实现帮我实现一个愿望了,我们不是一起出来旅行了吗?”

    在明允谨充满笑意的注视下,吉兰红了脸,他说着感谢的话,认真表示自己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安静细致,情绪价值直接拉满,明允谨觉得吉兰是个做心理咨询师的好苗子。

    “阁下,只要您不嫌弃,我们都会一直在您身边。”

    “好哦,”明允谨说道,他听见了开门声,抬头,他看见了匆匆回来的戈登,对方左手拎着出去时带走的水壶,右手拿着一个类似饭盒的东西,大步走来,那双碧绿的眼眸中尽数全是明允谨。

    “主人,这是热汤,您趁热喝。”

    “有你们在我怎么会孤单……”

    一声清浅宛如叹息,明允谨希望时间走的慢些,慢些,再慢一些,慢到等他把愿望都一一实现。

    等到冬天的时候,他能躺在温暖的房间里,靠在戈登宽阔的胸膛上,将那些揉皱的纸药丸一个接一个地打开,听对方给他读曾经写下的愿望。

    那是明允谨能想到最美好的结局。

    第166章 他为戈登写了一首歌

    明允谨这边全家旅行快快乐乐, 每晚准时守在直播间的粉丝们坐不住了,每天都在明允谨置顶的请假公告下徘徊, 哀声连连,而其中第一个熬不住的就是头号玩家亲王父子。

    元帅大人很忧心,他家雄主和雄子已经闷闷不乐两天了,为了家宅安宁,元帅大人决定不再坐以待毙,选择主动出击。他带着菲落亲王和兰塔直接去了明允谨的住址。

    根据得到的住址信息, 元帅大人一行虫来到了小洋楼外。老式的建筑款式,繁复花纹的铁栏杆已经生出了些锈迹,抛光的彩漆也有些许剥落,三层的独栋小洋楼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

    透过镂空的铁栏杆,能一眼看清小洋楼里的花园, 放眼望去绿意盎然, 几条绿藤罗悄然爬上了围墙和栏杆, 混着姹紫嫣红的小花朵, 看上去很温馨。这处住宅被虫精心打理着。

    元帅大人瞥了眼身侧的秘书,后者瞬间明了, 抬手按响了门铃。

    “叮铃铃——”

    门铃没有回应,但是大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谁呀?”

    属于孩童特有的清脆嗓音,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年幼雌虫小跑到门口, 他似乎被门口仗势吓到了,怯怯地把探出的头缩了回去。

    看着下意识后退几步的小雌虫, 秘书挤出了亲切笑脸:“小朋友, 你家大虫在吗?”

    不能随便相信陌生虫, 麻吉警惕地退后,他扭头朝里头喊了一声:“戈登哥哥!”

    听见戈登的名字, 坐在星际车内的元帅大人抬头,他目力极佳,远远地看见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雌虫朝他们走来。

    戈登,劫持雄虫阁下后反被救下的贫民窟黑户。

    听见麻吉的呼唤,戈登快步走来,他将麻吉护在身后,他认出了朝他微笑的秘书,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明允谨接通喜瓜企业的视频电话时,他就在一侧。

    秘书摆出官方的微笑:“您好,我是喜瓜企业的,我们曾见过一面,因为明允谨阁下这两天暂停直播,评论区有很多虫关心,我们企业也非常记挂,因此特来问候探望。请问明允谨阁下在家吗,方便……我们进去看一看吗?”

    戈登没说话,他的视线透过秘书落在他身后的星际车上,那里坐着的虫才真正掌握话语权。

    戈登看见了一双锐利好似刀锋的眼睛。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见我家主……阁下?”

    秘书一愣,他注意道戈登口中所指的是谁,有些惊讶对方的敏锐,他正要开口将这话题轻飘飘带过,忽然听见身后车门打开的声音。

    “我是兰塔,亲王殿下的雄子,我今天来为了跟老师学习!”

    兰塔几天没看明允谨直播,心里火烧火燎的,好不容易来到明允谨的住宅摆放,临门一脚被堵在外面,那是一刻都坐不住,哐当一下打开车门,开门见山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他不知道戈登是谁,对方唯一一次露脸就是在最近一次直播,直播间明允谨和这个雌虫举止亲密,很显然对方能联系到他老师。

    兰塔坐不住,菲落亲王也无法再强装高冷,哐当一声门响,菲落亲王也下了车。元帅大人不过思考片刻,一回神自家雄子和雄主已经自报家门说明来意,他也坐不住了,只能打开车门下车。

    “法克·安德鲁,我家雄主和雄子对明允谨阁下非常仰慕,特来拜访。”

    在东部没有虫不知道法克·安德烈的大名,这位铁血元帅的故事对于东部雌虫而言向来是耳熟能详的,戈登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亲眼见到这位活在传闻中的领袖。但是即使对方是元帅亲王,在戈登心中明允谨的意愿仍旧高于一切,如果明允谨不同意,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开门。

    戈登说了声稍等后蹲下在麻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麻吉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知道对方应该大有来头,他点了点头小短腿跑的飞快,一溜烟就钻进了小洋楼里。

    生平头一次,元帅大人体会了一把被拦在门外等虫的待遇,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自家两位阁下,他们金尊玉贵也是头一遭等虫,但是两位爱音成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冷落亏待,在他们看来,音乐家有些古怪脾气是理所当然。

    菲落亲王是一位优秀的雄虫阁下,他教出来的雄子自然也不会差,温和有礼,很有教养。

    看见自家雄主终于好转的脸色,元帅大人松了一口气,他轻轻拢住了自家雄主的肩膀,后者此时此刻还沉浸在马上就要见到音乐大家的激动中,面对自家雌君忽然的亲近有些发懵,皱眉:“法克,你干嘛?”

    昨晚故意勾|引把虫骗上床吃干抹尽、今早一起床就被甩脸子的元帅大人:……好像没哄好。

    菲落亲王可不知道自家雌君心里的小九九,他拉开一步距离,擦了擦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打量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等会儿要见老师,弄乱了怎么办!”

    忐忑不安的元帅大人在心底暗暗舒了口气:“……您现在特别好,风度翩翩,非常好看。”

    听了一耳朵彩虹屁的亲王阁下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把小镜子递给元帅大人,那眼角眉梢的洋洋得意像是两把勾人的小刷子,元帅大人蹭着亲王不注意偷了个香。

    被偷香的菲落亲王震惊,还没来得及发脾气,跑回去传话的麻吉迈着小短腿回来了,他身后跟着明允谨。

    “戈登,把门打开。”

    明允谨清润的嗓音响起,守在门边的高大雌虫立刻按下开门按钮,转身来到了明允谨身边,像是个守护国王的铁甲侍卫,沉默却可靠。

    明允谨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焦点,视线或明或暗划过他的脸最后落在他身下的轮椅上,直播间一晃而过的神颜被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截图保存,凭借着一张模糊的剪影明允谨的直播间彻底火了。如今亲眼见到这盛世美颜的冲击,就连一向被誉为东部瑰宝的菲落亲王也不禁感慨对方的美丽。

    那是一种不属于东部的美,干净纯粹,同样地,也脆弱苍白。

    天妒英才,如此俊美多才的一位雄虫阁下竟然不良于行。

    菲落亲王率先回了神,他轻轻拍了拍身侧同样怔然惋惜的兰塔,提醒他不要失态。

    兰塔回过神,收回了自己显得冒犯的视线,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初次见面的给虫留下的一个好印象很重要。一路上做的所有准备因为第一步的偏差全部被打乱,虫一紧张起来,满脑子里头所有的漂亮话都变成了空白,剩下的全是肺腑之言,兰塔脱口而出:“老师好,我是兰塔,今年十六岁,我喜欢您,非常非常喜欢您,我想做您的学生,我想要和您学音乐!”

    兰塔这一出不仅惊到了明允谨也惊到了他的雌父雄父。菲落亲王一路上目睹自家雄子紧张忐忑地反复准备,没想到一见面这么勇,愣了几秒跑出来打圆场:“明允谨阁下,让您见笑了,我家这孩子一向真诚,他就是太喜欢您了。”

    明允谨笑了笑,说了声没事,从兰塔的眼睛里看得出对方是一个实心眼的孩子,招呼着门口一行虫进来。

    明允谨没有当过老师,面对兰塔的请求他心中有些许顾忌,但是架不住兰塔的真诚和热情,而且他在兰塔身上看见了对音乐的热爱。

    兰塔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学音乐的天赋很重要,但是持之以恒经久不灭的热情更重要。

    明允谨点了头,后续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临行前,一直安静默默当背景板的元帅大人找借口支开了自家雄主和雄子,他有话要对明允谨说。他这个身份的虫见过刀光剑影也见过腥风血雨,他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的雄主和雄子,他会带着兰塔和菲落亲王上门摆放显然事先做过万全的准备。

    他调查了明允谨的一切,他知道对方曾经是个赌徒,为了赌差点将命都丢掉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醒悟,金盆洗手。他身边忠心耿耿的雌虫是个曾经挟持过他差点要了他性命的贫民窟黑户,神奇的是,明允谨不仅没有起诉对方,反而收留了他,同时还收留了七个幼年雌虫,其中一个还身染重病。虽然和雌虫举止亲密,但是元帅大人调查的信息显示,明允谨和戈登之间毫无关系,不是雌君不是雌侍,他们的关系栏上空空荡荡,倒是几个幼年雌虫记在明允谨名下,后者是前者的监护虫。

    这样神奇的组合,不得不让元帅大人在意。

    “明允谨阁下,恕我直言,您为什么要做直播,以您的身份,您完全可以过上轻松的生活。”

    元帅大人的话很委婉,但是暗示意味很足,聪明人之间讲话向来不用说的太清楚。事实就是如此,只要明允谨愿意,有大把雌虫愿意上门,他们的财产就是他们的嫁妆,足够明允谨轻轻松松过上躺平生活。

    明允谨笑了笑:“我更喜欢我现在的生活。”

    闻言元帅大人看了明允谨一眼,后者看着他目光坦然,元帅大人见过很多双眼睛,像这样干净的目光着实罕见。

    明允谨:“每个虫都有每个虫的活法,我们在这里养花种树,玩闹生活,元帅大人,您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惬意吗?”

    听着明允谨说的话,元帅大人想起了他们进门前路过的那片小花园,他看见了摇晃的秋千,才种了一半的花草,还有刚刚摘下的槐花,他听见了无忧无虑的笑声。片刻的沉默后,元帅大人掏出一张支票,再次开口:“明允谨阁下,兰塔很敬重您,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如果您有什么其他的需要,请您尽管开口。”

    不是一家虫不进一家门,元帅大人同样出手大方,支票上一连串的零让人咂舌,明允谨哑然,没有谁不喜欢钱多,但他没有收下支票。迎着元帅大人诧异的目光,明允谨斟酌字句,缓缓开了口:“元帅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我弟弟受了伤,需要治疗……”

    *****

    明允谨摇身一变成为了兰塔殿下的老师。

    因为担心明允谨出行不便,兰塔主动提出来明允谨家里上课,每天都来,风雨无阻。短短半个月不到,兰塔的水平突飞猛进,他和小洋楼里虫虫们的关系也有了质的飞跃。

    兰塔长得好,脾气也好,他没有架子,在他眼中雌虫和雄虫没什么区别。每次来的时候总是会带一大堆小礼物小零食,不消多久就和小虫崽们打成了一片。

    “小麻吉,好吃吗?”

    兰塔靠在沙发上,在他脚边,麻吉坐在自己独属的小马扎上,正一口又一口啃着甜饼,甜饼有酥又脆,一口下去还带着夹心,让虫吃了还想吃。亲王府大厨的手艺自然是顶尖的,麻吉嘴里塞满了甜饼,一边点头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好吃。

    看着吃的满嘴掉渣渣的小虫崽,兰塔笑着抽了几张纸巾帮他擦嘴,元帅大人和菲落亲王这几年一直在努力,但是总是差那么一点,兰塔还挺想有个弟弟的,在明允谨家里的这段时间,他好好过了一把当哥哥的瘾。

    兰塔收回手,看着吃的高高兴兴毫无防备的麻吉,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小麻吉,你那个哥哥怎么一直不下楼啊……”

    麻吉一心扑在吃上面,闻言啊了一声,下意识问道:“哪个哥哥?”

    忘记麻吉是最小的、有一堆哥哥的兰塔:“……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皮肤挺白、总是笑着的哥哥啊!”

    “高高瘦瘦、还白,喜欢笑……”麻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忽然啊了一声,福至心灵道:“殿下您说的是吉兰哥哥吗?”

    半个月了终于知道对方名字的兰塔眼睛一亮,点头:“原来他叫吉兰啊,吉兰吉兰,真好听的名字。小麻吉,为什么总是很少见到你的吉兰哥哥?他不喜欢见虫吗?”

    兰塔好几次带礼物来,都是由怀特代收,都半个月了他才只见过对方两次,每次都是匆匆一面,连话都来不及说。

    麻吉摇头:“不是不是,吉兰哥哥身体不好,要卧床休养,所以很少下楼走动。”

    闻言兰塔脸色微变:“身体不好?哪里不好,因为什么,他生病了吗?”

    麻吉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好几次后闭紧了嘴巴,他摇了摇头:“麻吉不说,吉兰哥哥不高兴,麻吉呜呜……”

    兰塔捏着麻吉的脸,像是揉面团一样,假装生气道:“小麻吉,你过分了哈,吃虫嘴短拿虫手软,你嘴巴里头甜饼渣还没咽下去呢!”

    麻吉唔唔嘟囔着什么,大眼睛转啊转寻求帮助,他看见了朝他们走来的明允谨,当即朝对方投去了求救的眼神:“漂、唔唔哥哥!”

    兰塔没听清,揉着麻吉的脸蛋,把耳朵凑近了:“你说什么?”

    麻吉嘴巴泛酸,口水差点都要流下来了,他唔唔几声朝兰塔背后指去:“老、老师来唔了!”

    兰塔一愣,随即笑道:“小麻吉,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捉弄虫了?骗虫可不是个好习惯!我告诉你,我最近琴弹得可好了,我闭着眼都能弹出来,你可别拿老师吓我!我不怕!”

    兰塔来了半个月,已经知道了明允谨的作息习惯,老师中午有午睡的习惯,现在正是老师的午休时间,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兰塔,你在做什么?”

    明允谨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正在“欺负”麻吉的兰塔当即浑身一僵,唰的一下收回了手,站起来瞬间变成乖乖宝宝,赶紧问好:“老师,您醒了啊,您休息得好吗?”

    明允谨点了点头,假装没看见兰塔因为心虚藏在身后的手,他看了连揉着脸跑到自己腿边的麻吉,拍了拍对方的头:“脸怎么红了?”

    兰塔:紧张到手心出汗。

    当了明允谨半个月的学生,兰塔深切地知道了一件事:他的老师虽然温柔包容,但实际上很有原则。不管兰塔上一秒前在做什么,一见到明允谨下意识就摆正姿态,瞬间正经。总而言之,明允谨非常有当老师的潜质。

    无声安抚好麻吉,明允谨招呼着兰塔进来上课,他的学生天资聪慧,突飞猛进,年轻人意气风发,有了点成绩容易翘尾巴,明允谨决定挫一挫兰塔的锐气,不过做什么骄傲自满都是要不得的。

    此时的兰塔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他兴高采烈地跟着明允谨走进琴房。

    两个小时后,兰塔哭唧唧地倒在沙发上,看着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抽筋的双手欲哭无泪。

    看兰塔仿佛霜打了的茄子,明允谨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累了?”

    勤学苦练从来不是嘴上说说,不下苦功夫还想要成就,一步登天从来都不存在,放在谁身上都一样。

    兰塔举着自己酸疼的手,可怜巴巴地凑近了些,点头实诚道:“累。”

    明允谨笑,意有所指道:“闭着眼睛都能弹?”

    闻言,兰塔知道明允谨把听见了自己先前吹得牛皮,一张脸臊红了,他低下头小声说自己错了。

    看着凑到自己身边撒娇的兰塔,明允谨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兰塔你记住,要想走得远,就要脚踏实地,骄傲自满会让我们迷失脚下的路。”

    兰塔嗯嗯几声,点头应是,他凑到明允谨身边撒娇耍乖,眼尖地看见了明允谨手边露出一角的白纸,白纸被压在书本下,露出的一角上涂涂画画,写着一串串音乐字符。

    “老师,这是什么?您新写的歌曲吗?”

    兰塔眼睛一亮,满脸好奇地看着那几张纸,明允谨点头:“对,我这几天随便写的,只是初稿,还要修改。”

    明允谨说话时,兰塔的眼睛像是沾了胶水一直黏在纸上,堪称目不转睛。看着这样的兰塔,明允谨忍俊不禁:“想看?”

    兰塔飞快点头,一刻都不带犹豫的:“想看!”

    “想看啊……”

    明允谨故意卖关子,把兰塔的胃口掉足了后摇了摇头:“这曲子现在还没写好,等下好了再说。”

    兰塔小脸一下子垮台了,他啊了一声倒回沙发上,用眼神无声控诉明允谨。

    虽然心痒痒,非常想看明允谨新作的曲子,但是兰塔是个乖学生,几秒后他一骨碌爬起来坐好,满脸认真:“老师,等曲子写好了一定要给我看哦!我可是您的亲亲学生,第一个开山弟子啊!”

    明允谨笑着点头:“好好好,到时候肯定忘不了你,我的大徒弟!”

    等这首歌完成了,明允谨绝对忘不了他的开山大弟子。但是这首曲子的第一位听众只能是戈登,他要把这首曲子弹給戈登听,因为,这是他为戈登专门写的歌。

    明允谨给这首歌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烟火。

    第167章 浅浅撒一波狗粮

    【主播阁下身体不舒服吗?感觉阁下的脸色不太好欸……】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 我总觉得阁下看起来很疲惫。】

    【有没有虫虫觉得阁下最近瘦了些,声音听起来也感觉有些气虚, 主播阁下最近是不是累着了?】

    【虽然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弹琴什么的很费体力的,主播阁下真的很辛苦,打赏打赏!】

    【虽然我非常非常喜欢主播阁下,每天必须听到主播阁下的声音才能安心睡觉,一天不听浑身难受, 但是我更看不得主播阁下受累,要是……要是主播阁下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请假休息几天吧,我……我没关系的,我会把碎掉的自己一点点拼起来, 主播阁下幸福就好了!】

    【每天都要上两个小时的音乐课, 太辛苦了, 主播阁下不直播也没关系, 就让我们看一看您的脸就好,不上课没关系, 没有好听的歌曲听也没关系,只要您上线,坐在那里就好!】

    直播间的弹幕清一色, 全在担忧明允谨的身体情况。明允谨自从直播间意外露脸后忽然消失了一个星期,这可急坏了直播间的粉丝们, 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明允谨盼回来了。

    明允谨雄虫阁下的身份已经实锤, 前段时间兰塔殿下格外反常地发了声明, 大致就是自己寻到了一位非常厉害的音乐家。亲王和殿下这种身份尊贵显赫的虫,若是有谁敢碰瓷, 半小时内律师函没有发到对方的光脑上,皇室特聘每年薪资百万的公关们全都不要混了,直接卷铺盖回家好了。兰塔殿下特地发了声明,再结合之前明允谨直播间发生的事情,明允谨显然就是那位神秘的音乐大佬。

    能让皇子老师坐在光脑前温声细语给自己直播上课,粉丝们哪里还有什么要求,无论明允谨做什么他们都说好,他们这群虫满心满心、最关心的就是明允谨的身体健康问题。

    直播间的粉丝们简直就是金牌妈粉,每时每刻都在注意明允谨的情况,什么脸色不太好了,没有气血;声音听起来有些哑啊;说话带了点鼻音,是不会是感冒了?看起来瘦了,下巴都尖了……

    总而言之,粉丝们现在是敏感的不得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老妈子上线。

    明允谨笑了笑,他确实有些累,但是直播间粉丝们的说法也太夸张了。他是音乐直播,哪有音乐主播开播了,不说话往那一坐,坐等打赏,像什么样?他不是颜值主播,不露脸,往那一坐不说话不弹琴,那就只能看得见一双手。

    “大家不用太担心,我就是最近睡得晚了,有些累,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咳嗽什么的也不是感冒了,嗯……老毛病了,不过不严重。”

    见明允谨温柔解释让粉丝们不要担心,直播间的粉丝们放心不下又嘱咐了几句让明允谨不用勉强,随后又是一堆哗哗打赏。

    自从成了兰塔殿下的老师,明允谨手头已经不缺钱了,他已经和粉丝们说过不用再给他打赏,但是他越这样说,粉丝们打赏的越勤快,明允谨见自己劝不动甚至有些适得其反,他干脆就不说了,他会在直播结束后给那些送上打赏的粉丝返红包,算是他的一点小小心意。

    【主播为什么最近睡得晚了啊!】

    【亲爱的主播阁下,为了您尊贵的身体,我“命令”您早早入睡(口叼玫瑰花挑眉斜眼看)】

    【熬夜对身体真的超级不好,伤胃伤肝,主播阁下请您好好爱护您尊贵的身体,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您熬夜伤身?!请您说出来,让我们为您分忧吧!!】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我最近在写一首新曲子,很好听的曲子,已经快要完成了……”

    明允谨面前没有镜子,所以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眼角眉梢上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了,眉眼微微低垂,缱绻又神情,看的直播前的粉丝们心尖发颤。

    【阁下刚刚的表情好温柔啊!好像顺着网线瞬间出现在阁下面前!】

    【啊啊啊啊,主播阁下的新曲子,听说之前那首架子鼓混钢琴的曲子也是阁下自己写的,这是什么神仙主播啊!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虫,我好像听阁下的新曲子!】

    【我也想!】

    【举手举手,我也超级想听!】

    虽然已经直播了半个多月,但是粉丝们的热情还是让明允谨有些招架不住,他笑着说好,直播界面上忽然冒出一条弹幕:【主播阁下,请问新曲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明允谨回应了对方:“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做《烟火》。”

    【烟火?好好听的名字,之前那首曲子叫做生命,曲子超极有魅力内涵十足,这首曲子的名字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明允谨的唇畔扬起一抹笑容:“烟火绚烂,一簇又一簇飞上天时,前一秒还在猜想它是什么颜色,会变成什么形状,下一刻漫天都是灿烂的流光,漫天的烟火很美很漂亮,我想要纪念那种喧闹中绽放的美丽。”

    【哇哇哇,主播阁下的描述听起来好美,我脑子里已经有画面感了!】

    【我也一样,无数小烟火3D式在我脑海中旋转,噗啪,嘿咻,噗啪噗啪!】

    【听起来好美,不过烟火易逝,虽然绚烂但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十秒都撑不过,这种美丽又脆弱的东西让虫感觉很难过,全是遗憾。】

    【等等,前面的那位朋友,明明大家还在感慨主播的新曲子,怎么到你这里就画风突变了?整起伤感来了?】

    【楼上的朋友你是想我死吗,刚刚还觉得烟火超级漂亮,还笑嘻嘻,现在……不嘻嘻。】

    【对啊对啊,漂亮的东西让虫心情愉悦,刚刚氛围好到爆炸,朋友你能不能不要多想啊,提什么易逝、失去的,说不定主播就是喜欢烟火的漂亮呢?!】

    【对啊对啊,主播阁下千万别想多!】

    比起“热闹”的直播间,明允谨显得有些过分安静,他没有反驳刚刚那位网友的猜测,而他这一奇怪的反应也让刚刚“抨击”网友多心的粉丝们心里戈登。

    【不会吧,主播阁下的新曲子真的是伤感款啊?!!】

    就在粉丝们猜测纷纷中,明允谨开了口:“的确,烟火虽绚丽却容易消逝,但是当烟火划破天际冲上云霄绽放的那一刻,瞬息间,黑夜都宛如白昼,那一簇簇流光般的花火,足够让所有观众惊艳,燃烧生命留下的痕迹在那一瞬间会映入每一双眼睛里,那一瞬间,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像烟火,短暂易逝,生命更是如此,所以我们才会苦苦追寻意义的存在。在我看来,短暂的美好远胜过漫长的空寂。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那剩下的一二美好虽然短暂却足够让我们回忆终生。”

    直播间有片刻沉寂,直播对面的观众对明允谨这番话有何想法,明允谨不得而知,可能是想到了某些短暂的瞬间,那些被深深埋在记忆中的片段;或者是想起了曾经被自己忽视的某些美好,因为习以为常被随意掩埋在日常的琐碎中。

    一条弹幕忽然冒了出来:【音乐家们创作曲子都需要灵感,烟火的立意这么深刻,您创作“烟火”的灵感是什么?】

    闻言明允谨微愣神,他没说话,像是忽然浸入某种回忆。他想起了那天湖滨公园的夜晚,小家伙们白天疯跑玩得很累了,吃过晚饭一个个眼皮子耷拉哈气连连,困得不行,说是要一起看月亮,实际上坐在椅子上没几分钟就睡过去了。

    明允谨靠在戈登的胸膛上,一起仰头望着月亮,那天晚上的月亮不太亮,天上云很多,月亮一会躲进云层一会冒出尖尖,恼人地和明允谨玩起了捉迷藏。

    其实月亮根本不恼人,只是明允谨心烦,因为他的身体。

    他的闷闷不乐被戈登尽收眼底,那天晚上戈登罕见得纵容他,他们偷偷溜出来去了星空顶,在那片仿真的郝瀚星空中,明允谨见到了烟火。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被星空顶的隔音玻璃减弱,漫天的烟火绚丽,一簇接着一簇,流光溢彩。那晚,明允谨感受到了夜的如水微凉,更让他忘不了的是,始终贴在他背后滚烫的胸膛。

    戈登带给了他太多的第一次,被困顿的生命在一次又一次新奇的体验中逐渐变得丰富完满,填补了过去那些苍白的空缺。

    明允谨见过很多种眼神,有佩服到五体投地的,有惋惜到摇头感慨的,当然也有幸灾乐祸感慨老天是公平的。少年英才却注定英年早逝,哪怕你再厉害又如何,百年难遇千年难遇又如何,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明允谨不怕死,他曾在生死线上徘徊数次,既然他注定要离开,为什么要让自己短暂的一生如此空白,他不能选择怎样死,但能选择怎样生。

    戈登带给了他新生。

    “因为一个虫,烟火是我为他做的歌。”

    此言一出,直播间里头直接炸开了锅。粉丝的眼睛是雪亮的,看明允谨这副宛如热恋般的神情,他们怎么可能猜不出明允谨讲的虫是谁。

    上次直播间事故最后有虫入境,虽然没看清脸,但是就凭那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身材和声音,如假包换绝对是雌虫!主播阁下和他亲亲我我,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小情侣的身份板上钉钉!

    【说句实话,我酸了!】

    【啊啊啊啊啊,谁懂啊,谁懂啊,看见主播阁下脸上的笑容我的心都在滴血,牙齿都要咬烂了!】

    【给大家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要黑皮的全部信息!】

    【恨不得拿起我的加特林把方圆八百里的黑皮全都突突了!】

    【主播阁下这么温柔单纯,说不定是被黑皮骗了!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主播阁下这么好的虫,万一被骗了可怎么办啊?!】

    明允谨被粉丝可爱的互动逗笑了,他知道粉丝们说的不过是玩笑话,他笑道:“感谢大家的关心,我家乖乖是真的很好,他从不骗我,每天都会为我准备爱心早中午餐,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要是没有他,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

    明允谨垂眸,他说的全是真心话,要是没有戈登的悉心照料,他的身体此刻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明允谨说的虽然没一句假话,但是这真话落在直播间粉丝虫的耳朵里,那就是泼天的狗粮,一大堆弹幕全都是酸得冒泡泡。

    【冷冷的雨水在我脸上胡乱地拍,黑皮真他X的幸福,天底下幸福的虫这么多,多我一个不行吗?!】

    【越听越觉得黑皮是渣虫!】

    【雌虫养家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煮饭做菜照顾雄主都是分内的事,主播阁下还怎么感谢对方,啊啊啊,我真的要变成柠檬精了!】

    除了有虫满肚子酸水,还有一批虫稍显“理智”,他们思考的显然更成熟长远。

    【守护主播阁下美好生活虫虫有责,别让我知道有哪里黑皮一丝一毫对不起主播阁下,要是给我抓到小辫子,他绝对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给楼上竖大拇指,我拉群,群号XXXXXXX,入群申请填“保护我方主播阁下”!欢迎大家踊跃报名!】

    【我出力,如果黑皮是渣虫,我带上我的八百米狙击枪申请出战!】

    【亲友团+10086!】

    他们心里或多或少羡慕嫉妒,但是出发点都是好的,他们希望明允谨过得好,明允谨一一感谢了对方的好意,几次表明戈登和他天下第一好。他还向直播间的虫虫们保证,等到自己的新曲子大功告成,他会开直播分享。

    和直播间的粉丝们一样,明允谨对新曲《烟火》充满了期待,现在的他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意外总是突如其来,猝不及防,瞬息间就打得人毫无招架。

    第168章 痛恨

    手腕陡然落在琴键上发出沉重的音节, 像是嗡鸣断裂的弦,悠扬的琴声突兀地被打断, 两滴鲜红的液体滑落,落在白键上。

    滴答——

    镜头前晕开一片猩红,昏红晃眼。

    直播间的弹幕卡顿片刻后弹出一连串弹幕,弹幕的四周散射出一圈光晕,像是近视的人摘下了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

    明允谨觉得鼻子下面痒痒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黏在上面。

    他下意识伸出手,擦了一下。

    鲜红,带着熟悉的粘稠。

    明允谨一愣,四周似乎都变了颜色,铺天盖地的光圈中, 只有指尖的鲜红格外明显。

    明允谨听见了一声急切的呼唤, 他看见了朝自己跑来的身形。

    鼻下的湿润汇聚, 在一串止不住地咳嗽声中骤然涌出, 明允谨浑身脱力,向后倒去, 他落入了滚烫颤抖的怀抱。

    在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明允谨不禁在想:

    怎么这么不争气呢?精心准备的歌曲,本打算当作惊喜, 到头来却成了惊吓。

    明允谨不知道的是,对于戈登而言, 他的昏迷绝对不只是一句惊吓就能简单带过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 戈登率先做出了反应, 他什么也顾不上,夺门而出。琴房内, 小虫崽们被明允谨的昏迷吓得六神无主,反应过来后赶紧追出去。

    他们迎面撞上过来上课的兰塔。

    兰塔轻车熟路来到小洋楼旁边,忽然一道残影冲进视线,兰塔被吓到后退一步,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跑出几十米了,他拍了拍衣服暗骂一句对方没素质后,继续朝小洋楼走去。

    来到门口,兰塔正要输入密码,忽然发现门没锁,他满脸疑惑,以为是谁忘记关门了,他没有多想,按照往常朝里面走去。

    推门而入,兰塔看见了匆匆朝他方向跑来的小虫崽们。

    兰塔来小洋楼这么些天,这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阵势,还搞个迎接队伍,迎面跑来的队伍中还有兰塔一直想见的吉兰,他下意识扬起微笑摆出温和有礼的模样,抬手挥了挥。

    “你们好……”

    好字还含在嘴巴里没有说完,“迎接队伍”已经和兰塔擦肩而过。没有虫回应他的笑容,他们神色慌张,一个个跟没有看见兰塔一样往前跑去。

    兰塔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有些尴尬地放下手,少年的自尊心让他心底泛起不高兴,他理了理衣角朝里面走了不到十米,怀里撞进个小炮弹,他哎呦一声,下意识抓住怀中的虫,朝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

    “谁啊,走路不看路啊?”

    兰塔深色不愉地低头,就看见麻吉要哭不哭的脸,对方像是被他吓着了,看着兰塔眼睛一眨,两泡眼泪混着鼻涕就掉了下来。

    兰塔:“……”

    兰塔:“!!!”

    “你别哭啊,我没有骂你,小麻吉,好麻吉,你别哭啊!我、我、我给你买糖吃!”

    看见自己把小孩儿弄哭了,兰塔手忙脚乱,忽然想起自己口袋里还塞了糖,赶紧掏出一颗来哄,没想到对方摇着头,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哥、哥哥,摔倒了,呜呜呜哥哥倒了……”

    麻吉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前走,兰塔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半蹲下来盯着麻吉的眼睛,问道:“出事了?”

    麻吉哭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不停点头。

    兰塔心里一凛,他一把捞起麻吉的屁|股抄在怀里,抱着他就往门外跑去。门口,兰塔的专车司机正在等候,兰塔一把拉开车门:“快,追上前面的虫!”

    司机得令,一脚油门。

    兰塔一边盯着前方,一边安抚麻吉:“小麻吉,别哭了,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抽噎的麻吉口中,兰塔大致知道了现在的情况:就在刚刚,他的老师昏倒了,他在门口碰见的残影是老师的雌虫。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车轮子?!”

    意识到戈登是打算抱着明允谨跑去医院,兰塔暗骂一句,他知道事态紧急,赶紧叫司机加快速度。

    虽然说两条腿跑不过带轮子的,但是戈登的速度显然超出了兰塔的预计,短短不到十分钟竟然跑了这么远,兰塔看着前方狂奔的身影,探头大喊一声道:“上车!”

    然而雌虫像是聋了一样,仍旧朝前大步狂奔,兰塔咬紧牙暗骂一句,缩回头坐好甩给司机一个眼神,下一刻油门踩死。

    雌虫小麦色的脸此刻几乎青白,他双臂紧紧抱着怀中的雄虫,大步狂奔,眼神空洞好似涣散。就他此刻的模样,要是被不知情的虫看见了,还以为他是加害雄虫阁下的不法分子,正在疯狂逃命中。

    伤害雄虫阁下,可是能被随时处决的重罪。

    兰塔猛地拍打车窗:“喂,上车!”

    戈登依旧大步狂奔:……

    兰塔快将半个身子都弹出车窗了,他扯着嗓子大喊:“你想他死吗?!”

    死这个字眼宛如一记重锤,狠狠砸醒了充耳不闻的雌虫,他猛地停下脚步,低头护住臂弯中的雄虫。

    虫神在上,总算是听得进去话了!

    兰塔命令司机拦停在戈登面前,他一把推开车门朝着站在原地的戈登厉声道:“快上车,我们去医院!”

    ……

    “雌父,对的……我老师昏倒了…流鼻血还吐血…现在的情况很紧急…,救护车来不及,我们已经在路上了……让交警派虫过来,调整路段……好…最近的医院是XX……帮我安排床位,谢谢雌父……嗯,我没事,我知道的。”

    兰塔挂断电话,他下意识抬头去看明允谨的情况,车后座上高大的雌虫格外沉默。他怀中的雄虫昏迷不仅,鼻腔和唇角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看起来像是一朵即将凋谢的花,苍白又脆弱。

    雌虫木讷地坐在那里,似乎变成了一尊雕像,他护着怀中仿佛随时会失去的宝物,明明迫切地想要抓紧,可却不敢多用一丝一毫的力气。

    小麻吉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他已经把眼睛哭肿了,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紧紧地望着明允谨。

    眼前的一幕让兰塔心中焦灼,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这时候,他们谁都没有心思分神。

    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医院门口,秘书已经赶到现场,他身后站着安排好的医务人员。明允谨被送上医疗床,一路狂奔不停送进急救室,红灯亮起。

    “殿下,请您稍作歇息,元帅和亲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啊……嗯,好。”

    兰塔被秘书的声音唤回神智,慢半拍地点了点头,抬腿时才惊觉腿脚发软,他看了眼守在门口的戈登,咬咬牙,没坐下。

    他是老师的学生,他要肩负起责任。

    医院门口的等待是漫长的煎熬,但是元帅并没有让自家雄子煎熬太久。

    “兰塔!明老师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情况?”

    菲落亲王急匆匆赶来,满脸焦急张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兰塔看着他抿紧了唇,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菲落亲王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道?什么叫做不知道?”

    兰塔没说话,他低下了头,他的手还在发抖,抖得连字都写不整齐,他刚刚用这只手签了手术同意书。

    元帅大人看出了自家雄子情绪不对,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生平头一遭一件这种事情自然会局促和慌张,不过兰塔已经处理得很好了。

    一只大手轻轻揽住了菲落亲王的腰,向来发号施令的元帅大人说话时总是带着一股莫名的强有力的安抚力:“雄主,您别着急,明允谨阁下已经在抢救室了,剩下的就交给医生。”

    几句话安抚好身侧忐忑不安的雄主,元帅用他沉稳有力的大手拍了拍兰塔的肩头,轻声道:“兰塔,你做的很好。”

    此言一出,刚刚还努力假装大人的兰塔终于绷不住了,眼眶泛红,无声缩进了朝那敞开的臂膀,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忘安排事情,闷闷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雌父,有个小家伙还在车上,其他几个……”

    元帅点头,他知道兰塔说的是什么,无声安抚示意他不用担心,他给秘书使了个眼神。

    比起兰塔这边的温情,急救室门口另一侧的等候椅上至始至终弥漫着沉默。将雄虫送上医疗床的雌虫僵直地坐着,双臂保持着怀抱的姿势,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不说话也不动,就这样一直盯着急救室紧闭的门。

    不久前暂离的秘书回来时手里牵着麻吉,小虫崽没有乖乖听话坐在车上,他心里着急等不住偷偷溜了出来,他不认识医院,到处乱走,正巧碰上了去接他的秘书。终于见到了熟悉的虫,麻吉下意识就朝戈登跑去,他跑了几步后忽然回过头朝秘书乖乖道谢,做完这一切,他跑到戈登身边小心喊了一声哥哥。

    听见麻吉的声音,木头虫一样的戈登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了麻吉一眼后收回视线,继续盯着那扇不知何时会打开的门,麻吉没说话,他乖乖地贴着戈登坐好。

    见状秘书退到一侧,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明允谨昏倒的时候恰巧在直播,此刻直播间里头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因为明允谨的直播不露脸,所以直播间的虫并没有看见他晕倒的全过程,但是他们看见了血。因为雄虫阁下的身份和音乐的魅力,明允谨的直播间向来是虫满为患,好巧不巧这一次又赶上了新歌发布,直播观看量更是格外的多。这样多的浏览量放在往常那就是泼天的富贵,可要是遇上了直播事故,真可谓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远比眼见的真相更加难以掌控,现在属于紧急情况,必须有公关出面平息这场风波,这项任务的重担由秘书负责。

    秘书收到指示后离开,被落在小洋楼的几个小虫崽也派了虫去照顾,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

    漫长的四个小时后,急救室的红灯终于熄灭了。

    门打开的一瞬间,死寂的空间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

    “怎么样了?”

    “情况如何?”

    “老师生了什么病?”

    “主人他怎么样了?”

    等待的虫齐齐涌到门口,出来的医生被吓了一跳,七嘴八舌的问题核心只有一个,他说出了大家都希望听到的答案:“明允谨阁下的抢救很成功,还请各位放心。阁下是突发心悸导致的休克性昏迷,幸好及时送医,要是中途延误了耽搁了抢救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紧张不安的几颗心终于稍稍安定。

    得知明允谨脱离了生命危险,兰塔终于松了一口气,心神微定,他才意识到自己像是小虫崽一样缩在雌父身旁寻求安定,他面颊微微泛红,揉了揉发红的鼻子,假装若无其事地往旁边迈了一步。

    兰塔变回了往日里沉着稳定的模样,他点头致谢:“辛苦了。”

    元帅大人知道自家雄子脸皮薄,没有戳破,他朝医生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阁下?”

    医生:“阁下此刻麻醉还没有过,一小时后会会被送往重症监护室。”

    听见重症监护室,几个虫刚刚平稳一点的心脏又高高提起,菲落亲王急急开口道:“怎么是重症监护室,不是说治疗很成功吗?”

    就算医学知识再匮乏的虫也知道,和重症监护室挂钩就没有好事,住进那种地方的虫多半命在旦夕。

    “……”

    医生微微沉默后,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在众虫的视线中,他斟酌开了口。无论前半句多么花团锦簇,听话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后半句话开头的那个“但是”。

    “恕我直言,明允谨阁下的身体情况并不理想,检查发现他心脏瓣膜发育不全,不仅如此在他的瓣膜壁上有一个罕见的鼓包,此次造成险情的原因正是鼓包外壁发生细小破裂。我们在他的衣物口袋里发现了相关治疗心脏病的药物,但是这些药物对明允谨阁下的病情属于治标不治本,从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阁下他并没有得到良好有效的治疗。”

    明允谨的身体算不上健康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他身形瘦削又坐着轮椅,单是看着就和东部的健康标准相距甚远,只要是见过明允谨的虫都知道。可是他们不知道明允谨竟然身患重病,不仅如此他还隐瞒了所有虫。

    本以为只是个突发状况,没想到竟然炸出个绝症来,在场的虫脸上也是五彩纷呈,半响说不出什么话来。

    身为医生,自然知道病虫的家属亲友最想知道的是什么,医生摘下了口罩,他脸上的神情实在算不上好看,甚至能用凝重来形容:“明允谨阁下的病症实属罕见,目前几乎算得上是第一例,按照现有的医疗水平成功治疗的把握较低……”

    医生说了很多话,讲话的地方从急救室变成了诊室又变成了医疗会议室,雄虫阁下的身体健康本就是大事情,况且还是个首例罕见病,无论是出于对雄虫阁下的守护还是对医学领域的贡献,医生们都是责不容待。

    过了麻醉监控的明允谨会被专门的医护人员推出来送往重症监护室,八小时内不允许家属探望,空等无用,元帅、亲王和兰塔都跟去了医疗会议室旁听,病房外只剩下戈登和麻吉。

    麻吉仰着头,轻轻扯了扯戈登的裤脚:“戈登哥哥,他们、他们为什么都走了?阁下不是在里面吗?为什么说我们见不到?我们不是一直等在这里没有离开吗?”

    消毒水的味道陌生又刺鼻,看着手术室上暗淡的红灯,麻吉有些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戈登哥哥,我们能见到阁下的对不对?我想见阁下、想见漂亮哥哥呜……”

    小孩儿说话时已经带上点哭腔,一直被拉着裤脚的戈登后知后觉地有了反应,他僵硬地摸了摸麻吉的头,碧绿的眼眸仿佛发了直,一眨不眨地盯着墙上的时钟,距离一个小时还剩下五分钟的时间,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能等到的。”

    紧闭的手术室终于再一次打开,看见还守在外面的戈登和麻吉,护士皱眉:“你们怎么还待在这里,说了八小时内不能接触,赶紧离开!”

    空气中有很多病菌,没有经过消毒的衣物上更是数不胜数,戈登他们没有穿防护服自然不能接触明允谨,护士本来还在担心对方不顾医嘱造成严重后果,没想到对方很听劝。扛不住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护士在心底叹了口气,假装自己看不见默认戈登他们的跟随。

    戈登和麻吉跟到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从这里开始他们不能再进一步。

    之前送明允谨进病房的护士绕了一圈回来查房时,看见戈登还带着个虫崽守在门口望眼欲穿,他暗自摇了摇头,在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忧心的家属。看着一大一小守在门口的虫,护士最终还是没忍住,他走到戈登面前开口道:“守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八小时内家属不能探望,这是医嘱必须遵守。”

    戈登没说话,只是木然地点头。

    手术到现在五个小时多了,小虫崽一看就饿坏了,大虫不听劝,小崽子跟着受罪。护士皱眉,他看不下去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他们干这行的工作量大,他习惯性在口袋里放一根棒棒糖以防低血糖。

    “你就算熬得住小虫崽也熬不住,还没吃饭吧?收拾收拾自己,总不能你家雄主还没好,你也栽进去,那你家虫崽怎么办?”

    护士想当然地把明允谨和戈登当成了一家子,麻吉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的孩子。但是此刻已经没有谁在乎这是不是个误会。

    看见麻吉手中的棒棒糖,戈登终于有了些反应,护士见状露出欣慰的笑容:“对啊,这样才对,你得撑得住,身为雌虫得有担当。现在站起来,跟我去拿你家雄主的衣服。”

    住院部会给每位病虫安排同一病号服,明允谨被送进医院抢救时穿的衣服被换下丢在了手术室里,这些衣服自然要交给家属处理。

    护士指着架子上那叠衣服,开口道:“这些就是你家雄主的衣服,这些纸团装在衣服就口袋里,我们找药的时候都倒出来了,不知道是什么,你看看是不是有用的东西,一起收走吧。”

    置物架上,戈登看见了堆在衣服旁的小纸团,一个又一个被揉成了硬邦邦的小球,和之前麻吉给他的纸团如出一辙。当时的他并没有打开纸团,他把它们收了起来。

    戈登把明允谨的衣服领走了,他带着麻吉吃了饭又打包了几份,他们回到了小洋楼。

    小洋楼里吉兰他们早已经等急了,他们没有追上戈登又不知道明允谨被送往那家医院,只能被迫返回,不安的他们等到了兰塔派来照顾他们的侍卫。虽然知道明允谨已经及时就医,但是没有亲眼见到,他们依旧惴惴不安,直到戈登回来。

    面对弟弟们的询问,戈登显得异常沉默,像是疲惫至极、无力招架,他简单回答了几句后,说了句医院离不开虫后离开了小洋楼。

    戈登说谎了,医生明确说过亲属八小时内不得探望,他现在去医院根本无济于事,就算真的发生了紧急情况,他的身份也无法做任何事情。

    手术同意书上签的不是他的名字。

    那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的无力。

    他不是主人的雌侍,就连雌奴都算不上,法律上,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他没有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资格。

    可是他就是想要回到医院,他想要离明允谨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无法触摸,能看见也是好的。

    坐在空洞的的楼梯间内,回过神来的戈登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纸团,他当时收拾明允谨的衣物时顺手塞了纸团在口袋里,他回到小洋楼里的时候急着走,纸团放在了口袋里忘记拿出来了。

    这些纸团到底是什么东西,主人为什么要把它们装进口袋,随身携带?

    戈登从口袋里将纸团一个个摸出来,他数了数,总共有七个。

    楼梯间略显得昏暗的灯光下,纸团上透出墨迹晕开的痕迹,那是明允谨的笔记。

    戈登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抽动一瞬,一股忽然的冲动让他指尖颤抖,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打开它所有的东西都会不一样。

    戈登打开了纸团。

    第169章 乖乖,别忘了我

    #六张风筝在空中飞舞, 夕阳的照耀下一条长河波光粼粼#

    #人生是一场加法还是减法?#

    #我们生活在时间中,时间掌控并塑造我们, 我们能够真正了解时间吗?不是那些折叠扭曲的理论,也不是平行时空的设想,生活在日常钟表滴答声中的我们能否了解它的本质?滴答作响的秒针是永恒不变的客观吗?错了,寥寥的痛苦和欢乐就发现时间的韧性,某些情感会让时间加速,某些则会减速, 剩下的可能在某一瞬间如雨水落入海中,一去不复返,消失的无影无踪……#

    #生活是生洋葱,一个劲的重复,吃了会打嗝、流眼泪, 比起洋葱我更喜欢乖乖做的糖醋里脊, 要多放一勺糖, 酸酸甜甜的最好吃, 当然了当醋排骨也不错!#

    #不可靠的记忆和不充分的材料相遇塑造了生活,记忆的底色从来都是模糊不清, 越想念越模糊,最后反而晕出了最宝贵的颜色,死亡的终点是遗忘, 可有时候遗忘也是幸运的特权。#

    #数学多么复杂最终都离不开加减乘除,现在的我用到的只剩减法, 从年到月, 从月到天, 从天到分钟,最后到每一秒, 直到抵达最终答案。人生是一道算术题,我只是算得比他们快了些。#

    #属和弦永远会找到主和弦,除非它找到了蓝调,就像我找到了乖乖,哇,好土的真心话,如果可以,我希望和乖乖走遍大江南北,东部的冬天太冷了……#

    七个纸团被一一打开,有的纸条只有寥寥几句,有的则细细碎碎写满了话。那些话,很多戈登都看不懂,这两个月他一直在自学阅读,可仍旧吃力。昏暗的楼梯间里,他用手指一个个指着纸条上的小字读过来,他读了很多很多遍,他读出了字里行间无声的告别。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他的主人就已经在准备和他们的离别。

    今天本来应该是很美好的一天,他的主人笑着招呼他们到琴房坐好,说自己准备了一个惊喜。

    戈登知道明允谨的惊喜是什么,他写了一首新曲子,想要弹给他们听,为了这首新曲子,明允谨已经连着劳累好些天了。雄虫创作时几乎什么都不顾,戈登劝过好多次,可是一向温和的明允谨在这件事上罕见地强硬,那种迫切想要完成某件事的感觉,像是有豺狼虎豹在身后追着,仿佛迟一分钟一秒钟就做不完了。

    当时戈登还不理解明允谨为什么把自己逼得这么紧,现在他明白了,因为明允谨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明明这么明显,可他却从没有发现。

    ……

    “什么?丢了?!!”

    这边兰塔接到了手下打给自己的电话,刚刚被戈登送回小洋楼的麻吉不见了,兰塔一听头都大了,活生生的一个孩子在七八个高马大的护卫眼皮子底下不见了,这事情听起来像话吗?

    现在已经很晚了,外头黑灯瞎火,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谁都付不起责任。

    兰塔顾不上生气怪侍从们看顾不利,当即加派虫手让他们去找。这边明允谨还在重症监护室情况危急,另一边孩子还丢了,简直就是屋漏偏逢下大雨。兰塔压着脾气走来走去,最后还是没忍住朝着角落里的垃圾桶发了难。

    被踹飞的垃圾桶撞到了楼梯间安全通道的大门发出哐当一声,在安静的走廊上格外突兀,兰塔暗骂一句,走过去扶起了垃圾桶。

    安全通道的大门被垃圾桶撞开一道缝隙,兰塔听见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有谁在哭,他心里一凝,伸手推开了门。

    站在通道口,兰塔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雌虫,赫然是他找不到的戈登。

    从兰塔的角度他只能看清戈登的背影,雌虫缩在角落里,头颅深深埋下,背脊上的筋骨清晰可见,他微微颤抖着,像是一条紧绷到极致的弦。

    兰塔听见了压低的哭声,他静静地站着。

    兰塔对戈登并没有什么好感,他对戈登的态度纯粹是出于礼貌,只因为明允谨喜欢对方。

    可能是上位者的通病,兰塔的骨子里有着傲慢,他看不上戈登,他觉得戈登老土愚笨,一看就是没有接受过任何文化教育的低等雌虫,他和富有才华诗意、精致淡雅的明允谨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在兰塔心中,戈登根本就配不上明允谨。

    可明允谨对戈登的喜爱毫不掩饰、没有任何理由,他身为学生自然不会触老师的眉头,他把他的轻视掩饰得很好。

    可戈登在急救室前的表现让兰塔再难压抑自己的不喜,那种紧急关头前,连他都急得哭了,可戈登却没有流一滴眼泪,他表现得格外冷静几乎称得上冷漠。

    可现在,当兰塔看见戈登缩在楼梯间哭的浑身颤抖,毫无察觉身后有虫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一句曾经读不懂的话。

    并不是表现出来的才叫做悲伤,有些情感浩大无声却会在某一瞬间将你吞没。

    兰塔碾着脚尖,深吸一口气后,扣了扣安全通道的大门。

    “喂,别哭了。”

    听到声响的戈登骤然回头,看见兰塔的一瞬间他猛地一愣,瞬间站起,下意识就往上冲:“主人他怎么……”

    猛地站起来眼前发黑,戈登身形踉跄,他没站稳,一手撑住了墙壁,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兰塔。

    兰塔下意识往下走了几个台阶,赶紧开口:“老师没事。”

    戈登避开了兰塔扶他的手,他撑着墙壁缓缓低头:“那就好……那就好……”

    兰塔看见了他手背上被咬出来的深深齿痕,他别过眼:“你得回家一趟,小麻吉……”

    闻言,戈登倏忽抬头。

    迎着那双碧绿的眼眸,兰塔用牙齿磨了磨嘴唇,决定如实相告:“我手下的虫说小麻吉不见了。”

    戈登和兰塔回到了小洋楼,小洋楼此刻灯火通明,一群虫举着手电筒到处找,见到兰塔回来了,他们战战兢兢地上前解释,他们说自己只不过是去上了一个洗手间的功夫,三五分钟的时间,转头小麻吉就不见了,他们已经里里外外都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兰塔殿下,我们发现明允谨阁下的房间不知道被谁翻了,好像还丢了一些东西……”一个侍从忽然凑到了兰塔面前,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说话时还特地看了一眼戈登和他身边的弟弟们。

    正说着孩子丢了的事情,忽然冒出个丢东西的事情,兰塔皱眉,下意识就觉得说这话的虫主次不分,却听着那个侍从再次开口道:“明允谨阁下的东西一定很贵重,也不知道丢了什么,是谁拿了,怎么刚巧这时候麻吉又不见了,您说……”

    兰塔眉头一皱,抬手打断对方的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他偷了东西跑了?小麻吉根本就不会干这种事情,得了得了,别说这些废话,有时间说这些不如赶紧去找!”

    无论在哪里都少不了踩低捧高,刻板影响总是难以改变,在侍从的眼中,戈登他们就是一群贫民窟的低等贱虫,手脚难保不干净,就算幸运至极靠着明允谨逃离了贫民窟,骨子里一样改不了。

    侍从见兰塔发了怒,咬着嘴唇把准备好的词咽了回去,他柔顺地应是后退开。

    兰塔派侍从过来看着他们完全是出于好意,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可是侍从们打心底看不起这群走运的“贱民”,言语行为间难□□露情绪,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最为明显。侍从向兰塔汇报时,他们像是鹌鹑一样一个个缩着头,年纪小的那几个憋不住情绪,眼眶都红了。

    听着侍从这一通含沙射影的说法,戈登没说话,他看了眼对方,碧绿的眼眸宛如野兽一般让虫不寒而栗,后者一瞬间忘词,讷讷闭上嘴,他看着戈登径直进了楼内。兰塔见状挥开面前挡路的虫,紧跟其后。

    根据侍从们的说法,麻吉跑出去的可能性不大,按照侍从的说法小洋楼里头上上下下都找遍了,连沙发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兰塔:“小洋楼里头都找过了?”

    侍从们点头。

    兰塔皱眉:“三层楼每个房间都找过了?”

    侍从互相看了一眼点头又摇头。

    兰塔发怒:“又点头又摇头的,这是什么意思?说话!”

    侍从嗫嚅道:“三楼还有一个房间没有找过。”

    兰塔火气上涌:“不是说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吗?是哪个房间没找?”

    侍从看了兰塔一眼道:“三楼朝东面第二个房间还没有找。”

    兰塔:“……”

    三楼朝东面第二个房间是吉兰住的地方,兰塔曾特地要求侍从注意不去打扰,想到自己之前下的命令,他头疼捂脸,场上所有虫的目光都朝着吉兰看去,吉兰有些不知所措,小麻吉不见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卧室,吉兰自然去自己的房间里找过。

    “吉兰,我、我们…去你的房间找一找麻吉,可以吗?”

    众虫的目光让吉兰有些无所适从,吉兰不知道兰塔殿下为什么特意询问自己的意见,他总觉得这些侍从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尤其是诬陷怀疑小麻吉偷东西的那个虫,他的眼神格外的可怕。吉兰摇摇头,心里暗道是自己想多了,点头带着戈登他们上了三楼。

    他们在吉兰的房间里头找到了“失踪的”麻吉,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吉兰的房间,他缩在角落的毛毯上睡得正香。

    当初出于对吉兰的病情考虑,明允谨给他挑的卧室隔音极好,麻吉正是贪睡的年纪,今天又受了惊吓累着了,睡得格外的沉,种种原因导致他没有听见众虫的呼唤,才有了今天这场“闹剧”,眼下虚惊一场,众虫都松了一口气。

    “把我们吓了个半死,你睡得倒是香!”

    看着睡沉的麻吉,怀特气不过地伸出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感受到“骚扰”的麻吉扭了扭身子,下一刻他怀中咕噜噜滚出一个圆罐子。

    看见那个圆罐子的时候,侍从的目光当即变了,脸上有种信誓旦旦的自信,在他看来,麻吉手中的圆罐子就是对方偷东西的证据。

    怀特脸色难看,他打心底不相信自己弟弟会偷东西,可这个圆罐子还真的不是麻吉的东西,看着侍从那副果然如此的小虫模样,怀特当即就要把麻吉叫起来当场对峙。

    怀特就在麻吉旁边,他一个巴掌拍在麻吉的屁|股上,就算其他虫想要阻止也晚了。

    麻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迷瞪瞪地看了一圈围在自己身边的虫,眼皮子像是粘了胶水,迷糊的目光游走一圈后落在戈登的脸上,他揉着眼睛,朝着戈登举起了手中的罐子。

    “戈登哥哥,我找到了阁下的纸团,好多好多……和医院里一摸一样的纸团,我都找到了……”

    圆罐的盒子被打开,戈登看见了如出一辙的纸药丸,侍从的脸色变了又变,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圆罐子,罐子里的纸药丸全被倒了出来,咕噜噜滚了一地。

    “这、这不可能……怎么会是这些破烂玩意,一定是他把真正偷了的东西藏起来了!”

    侍从指着麻吉喊道,他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对劲,灰色的眼珠子隐隐现出些疯狂劲,吉兰瞳孔一缩,赶紧挡在了小麻吉的身前。

    带着掌风的巴掌迎头袭来,吉兰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刻他听见了一声痛叫。吉兰下意识睁开眼,他看见一只大手从自己身后伸出,死死地扣住了对方朝他挥舞的巴掌。

    手下的侍从忽然发疯,兰塔也吃了一惊,看着对方被捏紧了手腕痛叫的模样,他赶紧回神示意其他侍卫把他拉下去:“这是做什么?!把他拖下去!”

    “吉兰,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发疯的侍从被带走,兰塔赶紧朝受了惊吓的吉兰嘘寒问暖,吉兰对于兰塔的热情有些发懵,他讷讷地摇头说自己没什么事情:“感谢殿下您的关心。”

    吉兰对待兰塔的态度一向有礼,可是这种有礼未尝不是另一种疏离,兰塔避开兰塔的手,他蹲下身,他认得罐子里的东西,那些纸药丸是明允谨未曾说出口的秘密,可现在这些秘密被随意地倾倒一地,像是一地破碎的心。

    兰塔不明白这一地的纸球是什么东西,有一颗纸球正好在他脚边,他蹲下身去捡,他和吉兰的指尖刚好碰到了一起。

    他们同时抬头,四目相对,吉兰率先移开了目光。

    “殿下,请您松手。”

    兰塔啊了一声后松开了手。

    吉兰微微抿唇,说了一句低声的谢谢,他将捡起来的纸药丸全部捧在手心,他朝戈登走去。

    散落一地的纸药丸被重新捡起收好,一场闹剧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在少了明允谨的主卧内,戈登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怀中紧紧抱着装满了纸药丸的圆罐子。

    吉兰说这些纸球叫做纸药丸,明允谨告诉他可以把自己的秘密藏进纸药丸里,把那些不知道该和谁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的话,那些伤痛和悲观的想法、所有的胡思乱想都藏进纸药丸。

    麻吉说他在明允谨的房间里发现了很多这样的小球,他说他发现阁下总是喜欢在衣服里塞这些小球,从最开始的两三颗到之后的七八颗甚至装不下。他一直很好奇,他问了阁下,阁下只是笑着告诉他这是秘密。阁下说,如果哪一天,他很久很久没回来,就让他打开这个罐子,想他的时候就拆开一个小球。

    戈登捧着怀中的圆罐,很久之后他打开了盖子。

    #喜欢和你们待在一起的每一天#

    #想我了吗?今天有没有吃红烧排骨?#

    #让我猜猜是谁发现了宝藏,一定是聪明的小麻吉!#

    #好爱你们!#

    #就想对你们好~#

    #小家伙们长高了吗?有没有好好吃饭长得壮壮的?#

    #怀特现在还会特别容易害羞吗?摸摸头就会红脸蛋?#

    #想和你们出去玩,放风筝,吃大餐,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好想我的乖乖呀~#

    #每天都在心底说爱你,每天一百遍,防止忘记!#

    #乖乖,别忘了我#

    ……

    豆大的泪水滚烫,径直从眼眶中向下砸去,不偏不倚落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上,戈登用颤抖的手指想要擦干净,却晕花了笔墨,本就被反复揉捏变得皱皱巴巴的纸团一片泥泞。

    这一瞬间,一直沉默的戈登终于绷不住了,抵在嘴边的手背压不住口中的呜咽,木讷的脸因为痛苦无比鲜活,那些挤压的情绪宛如泄洪。

    他终于,放声大哭。

    第170章 小明答应治病了!

    术后24小时, 明允谨终于醒了。

    紧扣在面部的呼吸罩缀着呼出的水汽,熟悉的束缚感和四肢血脉不通的沉重让明允谨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清醒。

    他昏倒了。

    突兀地在大家眼前昏倒了。

    明允谨费力地抬起头, 四周无人,房间里轻悄悄的,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他朝着门口仅有的玻璃看去,从他的角度他看不见门外有没有人。

    他的病情掩饰不住了。

    乖乖一定着急坏了。

    这些想法涌入明允谨迟钝的大脑,一瞬间的情绪波动被床头实时监测生命状态的捕捉,它尽职尽责地发出提醒, 几秒后病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病房门被猛地打开,一大堆医护人员涌入病房,接下来是熟悉且繁琐的检查。

    “阁下,请问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阁下,请问您能看清这是几吗?”

    “您的血压暂时正常, 后续可能会有头昏的情况, 这是正常的, 术后24小时您最好吃一些流食。”

    医护虫检查完毕后简单说了些话就知趣退到一侧, 在他们身边兰塔和亲王早就等不及了。

    “老师,您现在怎么样了?您忽然昏倒我真的担心死了!”兰塔说着说着就带上哭腔, 他抿紧唇不愿意在明允谨面前露出怯懦的一面,他身侧的亲王适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老师,您的身体更重要, 教课什么的都先放在一旁,好好养病, 什么都别担心,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亲王最爱才, 明允谨在音乐方面的造诣至今无虫能敌,无论如何他都是要治好他的, 他已经打听过了西部有个叫做麦克考的医生对心脏方面的疾病有些研究,麦克考如今是西部医学首席,手下治好过一大堆疑难杂症,他已经派虫联系对方了。

    菲落亲王提起了麦克考的名字,明允谨之前的主治医生惠特兰也曾对他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明允谨并没有心动,他并不怀疑这名叫做麦克考的医生的水平,但是他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他的病曾难倒了一大堆的“医学首席”。

    一侧的元帅将明允谨的反应尽收如眼底,他品出了怪异的味道。明允谨曾请求他寻找在修复方面本领高超的医生,为了给他的“弟弟”治病,可是他却完全隐藏了自己的病。现在菲落告诉他他们找到了能专攻心脏方面的专家,他的表示也并无正常虫的欣喜,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元帅觉得明允谨根本就不想治疗。

    菲落亲王并没有元帅那样敏锐,兰塔倒地也好使小孩子心性,他们并没有想太多,下意识以为明允谨是害怕他们担心才隐瞒病情,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病得有多严重,他们笨拙地隐瞒一切,积极地寻找解决办法。

    明允谨表面上似乎是在听他们讲话,实际上心思已经飘到了医院病房的角落里。

    他身边围着一群虫,却没有他的乖乖,大家都围着他嘘寒问暖,可他的乖乖为什么离他这么远?

    他只想要他靠近些。

    菲落亲王不停地介绍着麦克考有多么厉害,他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咽咽口水缓缓,这才发现面前的明允谨一副游神的状态,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他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戈登。经过兰塔的介绍,菲落亲王知道了戈登是明允谨的雌虫,这几天戈登寸步不离地守在明允谨的病房口,刚刚也是他最先发现明允谨醒了叫来了医生,足可见的他对明允谨的忠贞。明允谨看雌虫的眼神足以见得他对这只雌虫非常上心,身体在这里,心已经飞走了。

    菲落亲王忽然有一种打搅了小年轻的尴尬。

    “啊,时间不早了,看看我们见明老师醒了,实在是太激动了,拉着你说了这么多话,老师你刚刚醒应该多多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我不唔——”

    一侧的兰塔不知道自家雄父为什么忽然提出要走,他还没和明允谨说上几句话,不情愿就这样走了,他正要开口说不,就被菲落亲王一巴掌捂住了嘴巴:“瞧瞧,兰塔这孩子太懂事了,知道你担心明老师的身体,好好好,雄父和雌父这就走,不打搅明老师休息!”

    元帅收到了自家雄主的眼神示意,并不拖沓,他们左右夹攻,把兰塔妄图防抗的兰塔夹了出去。见此情状,医疗虫也不好久待,交代几句医嘱后跟着走了出去。

    病房的门被关上,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现在只剩下他和戈登了。

    “乖乖,怎么不过来?”

    明允谨开了口,语调还是熟悉的温柔,只是多了几分难以掩藏的疲惫。

    戈登抬起眼后又匆匆压下,他朝明允谨走去,却并没有向往常一样把脸亲昵地凑到了明允谨的手边,明允谨唇边的笑意微微收敛,湮没在呼吸罩的水汽中。

    戈登带了棒球帽,帽檐遮住了他上半张脸,明允谨看不见他的眼睛了。

    戈登垂着眼,他的眼睛红肿刺痛,他盯着呼吸罩上的白气一言不发。

    “乖乖是不是被吓到了?”

    此言一出,沉默异常的雌虫忽然匆匆别过头,可还是晚了,两滴豆大的泪水突兀地落在了明允谨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让人指尖一颤。

    明允谨很少见戈登哭,除了偶尔在床上,那种无意识的溢出的些许眼泪。

    看见戈登哭,明允谨心里不好受,他想要起身,可是身体束缚了他,此刻的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无能为力。

    “乖乖,那你凑近些,”明允谨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他的手费力地抬起,让他这样的人承人自己的无能为力是残忍的,可生活却一次次向他残忍地挥了刀:“我没力气帮你擦眼泪了。”

    棒球帽被丢在地上,戈登凑上了自己的脸,颤抖的双手捧起了明允谨抬起的手,他再难压抑自己的情感,这一天一夜的等待让他几近崩溃:“主人,疼吗?”

    闻言,明允谨微僵。

    他试想过戈登会问他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要隐瞒病情,为什么不愿意治疗,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等等,这些似乎才是知道真相后的正常反应,可他没想到戈登第一句问的是他疼不疼。

    “不疼,打了麻药,没事感觉,就像是睡了一觉。”明允谨摸着戈登的脸,他的手指还有些僵硬,他摸着戈登消瘦憔悴的脸庞,眼中有心疼。

    “都瘦了,这次一定吓坏你了。”

    戈登没有说话,泪水滚落,他看着明允谨再次开口:“从前的时候……您疼吗?”

    明允谨再次一愣,他意识到戈登问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很疼,只是偶尔。”

    明允谨撒了小谎,其实挺疼的,有好几次晚上他被疼醒了,他吃的药都有镇痛的功能。

    明允谨不知道戈登信没信,隔着呼吸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乖乖,你不用太担心,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前几天累着了……”

    明允谨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罕见的疾病在他的口中像是一场风热感冒,轻飘飘地被揭了过去,戈登没说话。明允谨昏迷的24小时,他已经把所有的纸药丸都看了一遍,他知道明允谨从来就没有治疗的打算。

    戈登埋首在明允谨的手背上,咬紧牙关压住喉间的呜咽。

    其实他曾有过无数次机会发现明允谨的异常,他们朝夕相处,同住同吃,他曾好几次见过明允谨坐在明亮的落地窗看着渐褪的夕阳。

    他仿佛是割裂的,被困住了,仿佛下一刻就永远地停留在时光中,像是一树花,明明枝头花繁叶茂,可深不见日光的根子却被一点点蚕食。

    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只有戈登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明允谨感受到了手背上的湿意,他费力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了戈登的头,他没开口。

    他能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

    现在他的无能为力变成了双份,就是因为不想看见现在遮掩的情况,他才选择隐瞒病情。

    头顶的抚摸让戈登再次红了眼,他抬起头,红肿的绿眼睛里遍布血丝,他费力扯出一个笑容:“主人,东部的冬天太冷了,我们去西部看看,好不好?”

    明允谨曾在纸药丸上写下他的心愿,他想和戈登出一趟远门,他想和戈登度过今年的冬天。

    明允谨看着戈登眼底的红,他明白了,戈登已经看过了他写的纸药丸,也是,他送他来医院自然能接触到他的衣物。

    戈登见明允谨不说话,情绪越发地激动,他的姿态几乎卑微,他跪在地上,挺拔的脊骨弯曲着,看起来像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可怜虫,笨拙地说着以为能骗过明允谨的谎话:“主人,您不是一直想出门看看吗?西部很大很繁荣,一年到头四季如春,我们去看看好吗,就当散心,求您了……”

    明允谨看着戈登许久没说话,时间仿佛一锅熬煮的沸汤,热气腾腾,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明允谨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受够了待在狭窄不见日光的病房,他受够了刺鼻的消毒水和冰冷的手术台,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往后的日子他要随心所欲,这是他对自己重获新生的补偿。他这个人一向固执,做了决定从不动摇,可现在,当戈登跪在他面前红着眼变相地求着他治病时,他坚如磐石的心第一次动摇了。

    “好。”

    回应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戈登猛地睁大眼,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您……您答应了?”

    戈登说话时小心翼翼,他的表情落在明允谨的眼中惹得忍俊不禁,明允谨伸手揉了揉戈登的头:“这是什么表情,有这么难相信吗?”

    戈登像是愣住了,他看了看明允谨唇边的笑容,忽然伸手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的力气很大,没轻没重的,留下一大片深红的手印子。

    “这是做什么?”

    明允谨惊呼一声,抬手想要拉戈登的手,但是后者更快,戈登如获至宝般捧住他的手,眼眸中难掩欣喜:“您答应了!”

    明允谨无奈地笑了笑:“对,我答应了,就这么高兴?”

    戈登飞快点头,像是一头被顺了毛的大型犬,只要主人一个摸头他就一瞬间恢复了活力。

    “能出去玩这么高兴?看来这些天是我拘着你了。”

    明允谨故作难过地摇了摇头,病房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他故意说些打趣的话逗逗戈登,被冤枉的戈登眼睛瞪得老大,赶紧摇头否认,他是真怕明允谨伤心。

    现在的戈登最见不得明允谨捂住胸口的模样。

    “主人,这不是的,奴不贪玩,和您待在奴就开心,奴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我的病有了希望,明允谨在心里悄悄补充道。

    “嗯,我知道,我们家乖乖一刻都离不开我,对吧?”明允谨摸着戈登的脸颊,他脸上自己捏出来的手印子还没消,明允谨感慨,明明戈登对他一直小心翼翼,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这样没轻没重。

    “嗯!”

    他们的相处总是这样,明允谨能一句话让戈登急地百口莫辩也能一句话把对方哄好,明允谨揉着那块红印子,缓缓开口:“开心就好。”

    明允谨答应了去西部就意味着治病这件事有了转机,戈登干劲满满地开始筹备去西部的计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明允谨眼中流露出一丝苦涩的惆怅。

    戈登永远都不知道他说出这句“好”需要多大的勇气。

    对于明知治不好的病,坚持不懈的尝试堪比刑。一遍遍尝试,不过是平添痛苦,弥补未亡人的遗憾和悔恨,回首往事,他们无愧于心,只剩惋惜。明允谨不想自己一次次于废墟中建立起来的希望再次崩塌。

    重活一世,他选择随心所欲。

    死亡的终点是遗忘。时间是个诅咒,漫长的岁月会带走很多东西,包括那些曾经痛彻心非的感情。明允谨不想就这样被遗忘,他自私地想把痕迹留的久一些,再久一些。

    他固执又自私,温水煮青蛙一般,故意把戈登的生活填满了回忆,未亡人总是比逝者更痛苦,可他们的痛苦何尝不是一种纪念,比起委屈自己,明允谨任性地选择了让自己浓墨重彩地挤进戈登的记忆,他要让戈登记住他,永远都忘不了他。

    可是看到戈登跪在他的病床边满脸泪痕祈求他的时候,明允谨动摇了,看见戈登如此痛苦,明允谨尝到了后悔的味道。

    算了,由他去吧。

    渺茫希望后的失望堪比绝望,明允谨不想看见戈登那种模样。

    明允谨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不会后悔,但是这一刻看见戈登的笑容,他觉得高兴。

    光阴短暂才更应珍惜当下。

    高兴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