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我这边的傻孩子
“看来确实不是因为见到虫子或者老鼠才发生尖叫的。”
我面无表情地嘀咕完。
旁边的白鸟任三郎明显听完我这句话,用余光瞥了我一眼之后,才把视线放在地上的死尸——俯躺在地上金发外国人,以及一片花土翻撒在地导致的狼藉的展厅。展示厅的兰花盆栽里面一共倒了四盆。花面朝地,花枝压折,里面的土泥也跟着翻了出来,撒得榻榻米上到处都是。
兰花展示厅的负责人一看到这场面,急得喊出声,“一盆好十几万美金了!”他心疼得想要先把兰花扶起来,颇有一种“人都已经死了,花还能救一救”的心急。
我其实还是能懂对方的心情的。
但!
“所有人都不能动,谁第一个破坏现场,谁就是这起凶杀案的头号犯罪嫌疑人。”
白鸟任三郎震声发言,而他旁边被我拉着后领的服部平次还在抓住机会用眼睛到处观察现场。
负责人和饭店经理同时朝着他发出质疑,“你是什么身份?能在这里发号施令?”
白鸟任三郎明显是想说自己是警察,但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警察证,一时间没有话。这一迟疑立刻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负责人现在很担心兰花被压坏了,直接不管白鸟的发言,正要绕过他与门的空隙,进现场看情况。我一把把他的后领拽住,随手往后一甩,他连连往后退了两三步。我确信我的力度是保证他可以站着的,但是他似乎被我的举动吓到了,自己软了腿脚。停住之后,负责人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地板上,茫然地看着我。
我一边抓着服部平次,一边扫视周围,不容置疑地说道:“妨害警察公务,严重者依照《刑法典》第2编第26章第199条及202条以「犯罪未遂」的情况进行处罚。不管你是不是与案件无关,一律当做案件的帮凶处理。你们再敢从我面前走过一步试一下?”
全场声音瞬间一寂。
白鸟跟我补充道:“前提不是说要「当公务员执行公务时,对公务员进行暴力攻击……」,这会不会太断章取义了?”
“你敢不敢信他们现在现在完全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条例子,只听到犯罪未遂,还有满脑子都是‘他们往前一步会被我揍’?”我拍了拍白鸟说道,“办案可以灵活一点,尤其是你身板还不够人打的时候,你就要懂得用法律来保护自己。”
白鸟任三郎还要一点时间消化我说的话。
我低头跟服部平次,说道:“你如果没有经过允许,自己闯进去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为什么犯罪者那么怕警察。”说着,我松开服部平次的后领。服部平次在原地动了动,最后也没有从我眼皮底下溜进去。
第一件事还是报警,京都府的警察在我读警校的时候就认识了好一些。所以交涉起来比较容易。整个展示厅是没有安置监控摄像头的。同理,在廊道上也没有直接对准兰花展示厅的大门的监视器,但是从监控器里面走过,也就是有可能进出兰花展示厅的有三人,分别是大出美樱(oidea,27),以及大平太辅(odairadaisuke,52)。
最后一位刚好就是昨天请我出席兰花竞拍会的老先生的随从。我注意到这人不久之后,便发现那个病恹恹的老人正坐在咖啡厅里面看书,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估计是室内空调比较冷,他的膝盖上还盖着一条深蓝色的薄毛巾被。
死者是一名长期在日本居住的英国人harrison,与大出美樱、相生翔太,都是兰花竞拍会的同传翻译员。我这里就叫他威廉。威廉的后脑勺受到钝器袭击,头颅碎裂而死。这是我见到过的少数还来得及写死亡讯息的死者——「4451」。也许是因为强烈的肢体冲突,一连被带落在地的兰花就有四盆,以尸体的远近距离作比较,分别是仙人指甲兰,火焰兰,石斛兰和文心兰。
我在了解基本讯息的时候,余光见服部平次一直蹲在犯罪现场附近,用手指在地上画来画去。明明周围都是人,他看起来就像是在集市里面没人理会他的黑不溜秋的小乞丐。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去找你那个白鸟叔叔,跟他说我让你找他的。”
服部平次正色道:“我没有无聊,我也在破案,我在想4451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有1要画个圆圈呢?”
我抱着手臂说道:“以你这种方法应该是要想到天荒地老了。”
“那你知道了?”服部平次十分不服气地问道。
“知不知道是两回事。”我问鉴定科去确定一件事,问出来就真相大白了,“你只是看数字,没有对现场进行联想,你要怎么知道1544是指的某种文字,还是加密密码,又或者是图形呢?也有可能是谐音?也有可能是凶手故意误导其他人的呢?”
“我也有在想的,因为对方是英国人,所以有可能4451指的是字母ddea什么的,但是这没有任何指向性。”
他这个思路倒没有错,但是他可以想到第二天。
“也不一定数字是从左到右,也有可能从右到左。”
“1544?”
我见他有些茫然,说道:“你干脆去听听嫌疑人和犯人之间有什么争执吧?也许可以听到什么语言漏洞,找得到凶手。死亡信息只是帮忙指向凶手,但也不完全是决定性证据。”我用手拍拍他戴着棒球帽的脑袋。
服部平次听我说同意让他进去后,脸上表情都开朗了不少,但脚步还没有往外迈开,他就说道:“你不跟着一起去?”
“这是简单的案子,你们自己玩就好了。”我说完之后,朝着咖啡厅的老先生走了过去。
对方在我坐在对面之后,才停下自己翻页的动作,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警官先生在这里坐着,不去查案吗?”说完之后,他又垂头看想自己手上的书。这次已经换了,是英国科幻大师h.g.威尔斯的《时间机器》。
我发现他都挺喜欢看老书的,《时间机器》是1895年首次出版的,昨天的《零伯爵》则是1986年。
“那边人多,不需要我帮忙。”
我朝着服务生要了一个杯子,咖啡馆提供的水是柠檬气泡水,不是柠檬口味的气泡水,而是泡着青柠的气泡水。好喝吗?一般,就比白开水要有点味道而已。
“你家护工去接受调查了,我来这陪陪你,免得你孤单寂寞无聊。”
老先生当即笑了一下,不是那种有笑出声的,他就是嘴角拉长,也没有刻意做出上扬的弧度,但是我看得出他在笑。这种显出温情的笑让他毫不费力,但笑意尽头是冷漠。
我喝着柠檬水,左腿搭在右腿上,踢着空气,说道:“英国作家写的书和美国作家写的书,你喜欢哪边的比较多?”
老先生反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废话文学开始。
“只要不是说教类的,我都喜欢。威尔斯,狄更斯,道格拉斯·亚当斯等等都喜欢自己往外输出自己的想法,有时候我不太喜欢他们的说法。”
“往往自以为懂很多的人都不喜欢被人教做事。”老先生靠坐在轮椅上,虽然他的视线与我持平,却有种俯视我的姿态。
“那看来你也喜欢说教。”
我看老先生梳着油光滑亮的大背头,虽然外貌看起来像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面,但是精神与理智依旧维持着自己该有的水准,外貌打理是最基本的精神风貌的体现,现在他都行将就木了,还能不忘保持体面,倒是一种本事。
老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大部分的书为什么都没有教育人成为一个正义的人,而是一个正确的人。”
“因为「正义」是谁赢了谁说了算,对自己来说是不可控的;而「正确」则是有迹可循,为个人可控,具有方法论的。社会为了简单化正义与正确的意思,大部分时候往往偏好将正确和正义等同。比如说做好事是正确的,做好事是正义的。同样地,我们知道发动暴行是不正确的。然而,西西里奴隶起义、普鲁士王国所属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德国农民起义,美国谢司起义却是正义的。”
老先生这个时候笑了起来,像是提起劲来和对话,又像是想要给我挖坑一样,说话间把书籍也给合了起来,说道:“所以,警官先生是一个正义的人,还是正确的人?”
“我既然是警察,自然是正义的人。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那这么正义的警察现在怎么不去调查凶手,反而留在这闲聊?”
我悠闲地抿了一口柠檬气泡水,“答案就在死亡讯息「4451」以及周围倒下的兰花上。”
“鉴于死者是英国人,那么他对兰花更为熟悉的是它们的英文名。倒下的四种兰花分为仙人指甲兰的aerides,火焰兰的renanthera,石斛兰的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