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缝底部草木丛生,怪石嶙峋,而柳叶符正落在一块古怪的巨石边上。
光亮所及的范围里,可以看见巨石上盘踞了一条粗壮无比的黑蟒,那黑蟒粗似人腰,单是一块粗粝黑鳞就有方砖大小!
更渗人的是,巨蟒之下,密密麻麻盘绕着上千条五颜六色的长蛇,织成了一张诡异的蛇毯。
随着黑蟒的扭动,蛇毯还在源源不断地扩大,看的楚霜衣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他忽然发现,所有的蛇头几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吐信,他硬着头皮顺着蛇群的视线望过去。
月光下,只见几颗硕大的狼头缓缓从疯长的草丛中浮起,挂着血丝的尖牙泛着森森冷光。
楚霜衣顿时明白了,这场面分明是女娲后人大战史前巨狼吧?
这要拍成全息影片,票房不得卖爆!
他再一看,那黑蟒盘踞的巨石中间,正跌坐着一道小小的人影,不正是小裴夙么?!
地缝局势紧张,巨大的蛇狼焦灼地对视着,并没有受到柳叶符的影响,反而是那道小小人影,见柳叶符坠落,依稀是做了个仰头的动作,孤零零地望了上来。
楚霜衣瞬间心头一软,一身鸡皮疙瘩褪了个干净,用千里传音在小反派耳边安抚道:“徒儿,为师来——”
他话未说完,那道柳叶符便彻底发挥了最后一丝光和热,化作一缕烟散在了风中。
地缝再次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的巨大裂缝简直宛如一道惊悚可怖的万丈深渊,仿佛随时会有诡异的邪祟爬上来摸他的脚面……
楚霜衣的手脚又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艰难地压下脑袋里各种毛骨悚然的幻想画面,接着道:“徒——”
凄厉的狼嚎将他再次打断,强烈的震颤源源不断地传上来,下面显然已经开始交锋了。
血腥气越来越浓,没有时间了!
“纯钧!”
楚霜衣再顾不上害怕,低喝一声,纵身一跃而下!
电光火石间,一道雪亮的剑光划过,短短一瞬,几乎照亮了整道地缝。
不过片刻间,地缝里遍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碎裂蛇尸,草丛里更躺着三四头还在抽搐的巨狼,血水溅满了石壁。
浓重的血腥气骤然爆裂开来,一柄细窄的长剑贯穿了扑向小裴夙的巨狼,正向外散发着汩汩寒霜。
剑光消逝处,那人翻飞的衣角溅满了血花,瘦削的身影立于巨石之上,犹如纯钧剑,寒气四溢。
仅剩的两狼迫于楚霜衣的冷血手段,朝着狼尸的方向低低呜咽了两声,迟迟不敢有所动作,蛇群也诡异地静立着。
方才这一剑下去,小腹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撕裂,刀绞一样的痛楚铺天盖地涌来。
楚霜衣缓缓俯下身,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地舒了一口气。
见状,那黑蟒似有灵智一般,高高扬起尚且完好的上半身,摇摇晃晃地将楚霜衣和小反派挡在了身后,隐隐竟是有庇护之意。
楚霜衣趁此机会,闭目调息片刻,再睁眼时,正对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给你。”只见小裴夙从鼓鼓囊囊的衣襟里掏出了一个发着幽光的东西,紧抓着送到了楚霜衣眼前。
此地一片漆黑,楚霜衣忍着剧痛,召出火光一看,顿时憋不住笑了。
他手里抓着的是一株“草”,这“草”形似芦苇棒,短短胖胖,根部长了四五片细长的叶子,头上顶着一颗毛茸球,散发着豆大的微光。
胖仙草整个草身都被抓在小裴夙圆润的拳头里,头顶微光一闪一闪,映照着他坚毅的目光,这画面好不喜人。
楚霜衣转念一想,又笑不出来了。
这“草”正在小裴夙的手里奋力挣扎着,头顶的毛球都不怎么亮了,分明是一株有了灵智的珍稀仙草。
恐怕就是因为这株草,这周围才这么多毒蛇猛兽。
凡天材地宝现世之地,多毒兽看守。
见楚霜衣迟迟不说话,小裴夙又把那株“草”往前送了送,冷酷道:“师尊,丹阳草。”
思及原书中的前因后果,楚霜衣幽幽地叹了口气,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他轻声道:“你留着吧,这草有了灵智,兴许以后还有机缘化形。”
他正准备摸摸小裴夙的脑袋,却忽然注意到火光下他惨白的小脸。
这小孩儿脸色怎么这么白?
楚霜衣把火光凑近了一看,这孩子的小腿鲜血淋漓,一条皮开肉绽的血口子几乎划到了膝头。
他心头酸胀不已,轻声细语道:“别怕,为师马上带你出去。”
注意到他怜悯的目光,小裴夙不自然地移开了伤腿,乌黑的眼睛里满是疏离。
楚霜衣心头一酸,昨晚才一起逛完街,身上还穿着他叫人送去的弟子服,怎么今天又恢复成老样子了?
他探手一摸,这孩子额头滚烫,烧的像团火,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得及时医治才行!
楚霜衣当即凝聚灵力,生涩地封住了小裴夙的经脉大穴,以免血气乱涌。
他撤手的瞬间,伤处汹涌反噬,一口血腥猛地涌上喉头。
新鲜的血气逼发了巨狼的兽性,巨石下观望的两狼忽然疯狂地扑咬了上来!
一只凶悍地撕咬着黑蟒没了鳞片覆盖的伤处,另一只则踩着同伴的身躯飞扑向楚霜衣身后。
它们的目标,是小裴夙!
电光火石之间,楚霜衣咬了咬牙,一道物什随手甩向了小裴夙,竟然在他身上筑起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结界。
生死关头,机械人声依旧捏着不急不缓的调子在楚霜衣脑中播报道:“珍稀道具——清风铃,已使用。”
就在此时,纯钧剑也已经回到手中,楚霜衣来不及心疼法宝。
无师自通地劈手一斩,随剑锋挥出的森然剑气竟将野狼活活劈成了两截。
这回,滚烫的狼血无遮无挡地浇了他满脸,兽血的腥臊气萦绕面门,挥之不去。
楚霜衣仍沉浸在杀生的错愕之中,四肢有种脱力之后的沉重感,只听“砰”的一声,另一只野狼也被黑蟒卷到半空摔了个气绝身亡。
他一扭脸,正对上黑蟒细线一般的竖瞳,吓得他手脚窜出一层冷汗。
好在一番血腥风雨过后,楚霜衣多少也从心底生出些生死不惧的从容气魄来,还不至于失态。
他从容地对着那黑漆漆的蛇头道了声谢,揽起小裴夙,跳上了膨胀几倍的纯钧剑,向云栖峰疾飞而去。
山林高空,初次御剑的新鲜、刺激全都化成了泡影。
灵力的流转不断地撕扯着经脉肺腑,针扎火烧般灼热的痛感由伤处向四肢扩散。
他最多还能挺上一刻钟!
幸而故柳峰离云栖峰不算远,不一会儿,已经遥遥可见云栖殿顶的琉璃碧瓦了。
楚霜衣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了,他身上的蓝衫几乎被冷汗湿透,眼前的画面越发模糊,就连怀中的小裴夙也变成了一块朦胧的黑斑。
他像个血人似的,扑通一声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把云栖殿前值守的女弟子吓了一跳。
“何人胆敢擅闯云栖峰?”
一时间,五六条雪亮的长剑指了上来。
与此同时,系统播报道:“宿主形容狼狈,经系统判定,不符角色风光霁月的仙尊人设,做惩罚处理,痛觉敏感值加十。”
楚霜衣一句sb系统憋在嘴里,体内狂乱的经脉彻底失控,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一声稚嫩的“师尊”,还来不及仔细辨别,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是云栖峰的哪个女弟子认出了地上的纯钧剑,当即尖叫一声:“是楚师叔啊!”
“那这小孩儿?”
“师弟!是裴师弟!!”
女弟子们七手八脚地围了上来,登时将楚霜衣师徒二人围了起来:“快把他们扶进去!”
“师尊!我去请师尊来!”
……
云栖殿殿外,一道瘦弱矮小的身影守在门口,正是方才逃过一劫的小裴夙。
蛛毒,反噬。
至寒之地,闭关。
……
断断续续的话音从殿内传出,听得小裴夙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下去。
突然间,砰的一声巨响!
随即云栖殿的大门便被人大力甩开,从中踏出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来,正是破岳峰脾气暴躁的雷峰主。
雷峰主余光瞥见角落里一身脏污的小裴夙,冷嗤一声“灾星”,宽大的衣袖甩的哗哗作响。
小裴夙却不以为意,笔直地站在门口,透亮的黑眸一错不错地盯着殿内。
后面是岭竹峰宋峰主,他严肃道:“霜衣要闭关疗伤,在此期间,你仍在岭竹峰,翟凌会给你安排去处。”
几位峰主走了个干净,云栖殿门口很快就只剩下小裴夙自己,雷峰主的一席话犹在耳边,他黑眸沉沉,双手握的死紧。
他不是灾星!
他不会离开故柳峰的!
直到两个云栖峰的女弟子气喘吁吁地找过来,嗔怒道:“裴师弟!你腿上的伤口还没处理好呢?乱跑什么呀!”
另一个女弟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云栖殿,柔声道:“裴师弟,你是不是担心楚师叔啊?”
“你放心,我师尊医术很好的,楚师叔一定会没事的。”
“没有。”一向寡言少语的小裴夙忽然反驳了一声,掉头就走,手上一只小巧的铃铛随着他的走动叮当作响。
两个女弟子对视一眼,同时会心一笑,跟在他身后,一唱一和道:
“没有?那师弟手上是什么?”
“不是丹阳草么?可解天下妖毒。”
“楚师叔中的不正是素阴蛛妖的毒么?”
……
一路上,小裴夙黑眸阴郁,再没说过一句话。
山间夜风习习,虫鸣蝉吟,天际一轮皎月,恒古千秋,映照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