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迎新晚会（九）
如果遇到表演者，不要去打扰对方。
可怎么才算“打扰”？
这个词语的想象空间太大了。
当时歌声越来越近，任谁都知道那很可能是怪物，任谁都会以为怪物在接近他们，立在一块空旷区域静止不动违反了普通人的本能。
在那种时候，或许很多人都会潜意识地想要从规则的字里行间中挖掘出支撑他们离开那个地方的依据。
而“排练区注意事项”第一条含糊其辞的规则，就像是一双手，轻轻推了他们一把。
只需要玩家在思想挣扎之中稍稍动弹一下。
怪物就能立刻找到他。
……
“其实排练区新规则的第二条和第三条都只有在玩家和怪物撞上的情况下才能派得上用场，也就是说遭遇怪物并不等于一定会死。”蒋书阅叹息。
但是当时王磊和经巧完全忽视了。
也不是不能理解，换成是他，当下可能也没办法这么快冷静下来找到正确答案。
苏明蕴喃喃道：“面对面撞上怪物不会有事，那玩家主动跟怪物打招呼才有事吗？可有哪个正常人会跟怪物打招呼啊，这条不能打扰的规则摆在这儿就是完全误导人的。”
“怪物制造出越来越接近的假象，规则暗示玩家得躲避，玩家一动就着道了！”
她越想越脚底生寒：“而且当时他们没经验，又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确实有可能会以为他们被分隔进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只要遵循空间内的新规则就行。”
如果玩家当时像蒋书阅一样再细心一点，注意到了新规则中的“排练”二字，那反而会进一步被误导，以为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看啊，没错啊，“排练”不是“表演”啊，规则总不可能留这么大个文字bug吧，那怪物在这里唱歌他们为什么还不能动？！
……只有及时发现那句口号，玩家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不然就是一步一个坑。
从副本开始到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坚信遵循规则才能活下来，可现在就连规则竟也变得险恶了起来。
木雨抬起手，屈起大拇指，下意识地用牙齿咬着指关节。
咬了两下，他放下手，盯着经巧道：“然后呢，王磊被咬断脖子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经巧回过神，吸了吸鼻子：“唱歌的那只怪物把他拖走了，跳舞的那只怪物凑过来问我要和它一起跳舞吗，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敢答应，就摇头了，这个时候这只怪物消失了，我转过身就发现黑色的墙也消失了……等等，是因为我没答应？”
经巧睁大眼睛，捋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对啊，是因为我当时没答应所以才被放过了！第三条规则也是一条有问题的规则！”
苏明蕴说：“所以‘排练区注意事项’第一条和第三条都有问题，只有第二条是可以相信的？”
蒋书阅觉得不一定：“王磊因为大声说话受到惩罚死了，实际上第二条规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也不知道，如果他小声回答了那个答案，也有可能会被杀死！”
苏明蕴咽了咽口水。
没错，谁又知道这三条规则是否全都是有问题的……
她忧虑道：“台阶下面那个房间的门只有在分级副本降临的时候才会打开，我们明显也只有在解决了那两个怪物之后，才能进到那个房间里找到线索。过道区和道具区很可能都是这样的情况。”
“三个分级副本的线索全拿到手了，我们才有可能找到怪物发生器，可如果分级副本的规则都是有问题的，我们又要怎么通关？”
他们在那边说话的时候，陆重年忽然问了经巧一个问题。
他问：“两个怪物的长相你有看清楚吗？”
顿时，大家一愣。
没错——目前为止，经巧好像还没说起过这两只怪物是什么模样。
经巧摇头，有些愧疚：“那两只怪物本身是全黑的，跟两个影子一样，只能模糊看出来有一点人的立体五官，但当时我太慌了，确实没看清楚，对不起。”
苏明蕴和蒋书阅安慰她。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然是常森，他从过道那边跑了过来！
他还活着！
这是不是代表陆重年刚才说的第三种设想才是正确的？！另外两组人还没死，只要他们解决了副本就能出来！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常森的身后并没有洪环宇的身影，心沉了下去。
常森跑到他们跟前，双手撑住膝盖拼命喘气：“终于找到你们了！洪、洪环宇出事了，他死了！草，草！”
蒋书阅嗓子干涩：“……学长你冷静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们刚才在那条过道里搜了一半，突然被传送到了入口的地方——”
传送？
其余四人马上看向经巧，经巧连忙摇头。
她和王磊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木雨在一旁很快想到，很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人当时一进入排练区，分级副本就开始了，他们最开始就身处于分级副本地图的起点。
不像其他人，在分级副本开始前，已经深入搜索了一段距离。
常森继续说：“当、当时整个过道前后两头都被堵住了，我们出不去，旁边墙上出现了一张纸，上、上面写着——过道区没有表演者，如果看到有人表演，立刻转身就走，或者躲起来。”
“那时候我听到外面主持人请下一个人上台——”
所有人齐齐打断他：“你那时候听到了外面舞台的声音？！”
黑墙没有隔绝外面的所有声音吗？
常森愣住：“对，能听到，很清楚啊！”
“当时我知道表演很快就要开始了，就马上找了个箱子躲起来。但洪环宇愣那儿了，他好像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怪物的，想往我这边跑，结果外面歌声响起来了，他、他的腿就断了，摔在地上叫了一声，头、头也……”
常森面无血色，说话跟哭的一样：“我当时躲在箱子后面不敢动，就看到一个黑影——一个穿着衬衫休闲裤的男人一样的立体黑影，把他的头和上半身抓起来提着走了，走了很远，直到脚步声都听不到了，歌都结束了，又过了好一会儿，过道两头的出口才重新露出来，我才敢出来。”
“洪环宇的尸体消失了，我、我四处找都没找到，怪物也不见了！”
“你们呢，为什么就只有你们五个人了？”常森哭着说，“王磊呢？那俩室友呢？”
对于过道区的遭遇，他显然提供不出更多线索了。
苏明蕴负责告诉他目前他们所拥有的全部讯息，蒋书阅则转身跑去过道区。
此刻外面还没有进入表演阶段，主持人这次的串场时间很久。
蒋书阅找了一圈回来，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洪环宇就和王磊一样，尸体、血迹，所有痕迹都消失不见了。
无法，木雨作为代表抓紧时间做了个总结：
“三个区域规则不一样，怪物不一样，通关方式肯定也都不一样。”
“经巧回答了怪物的一个问题才被放过，常学长则是直接在原地等到黑墙消失。但他们都没能拿到线索，所以应该算不上通关，只能算副本结束。”
“排练区这边应该要把两只怪物全都解决掉才能算通关，关键点在于两种情境下玩家对怪物的回答，这个得再仔细想一下。”
“过道区那边，我感觉刚才在常学长你没看到的时候，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了副本的终止，不知道学长你能不能再试试看回想下线索，这可能是突破口。”
常森这会儿整个人都有点发木，木雨只能继续往下说。
“黑墙降临之后，每个分级副本的内部环境看来不太一样。排练区听不到内场的声音，但过道区听得到，这估计还是副本想要提升难度。”
“另外，排练区因为有那行口号的存在，玩家在遇到怪物‘排练’时依旧不能走动和大声说话，但过道区却明确说了‘没有表演者’。”
“如果这条规则不是假的，也没有其他提示性标语的话，那么在过道区，在内场表演没有开始的情况下，即使看到怪物表演，玩家很可能也不用遵循禁止走动和大声喧哗的规则。”
“道具区听不听得到内场声音，暂时不清楚。等会儿如果能成功进入分级副本，负责道具区的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确认这一点。”
“线索很可能全都藏在每块区域的深处，只有在分级副本降临之后才会出现，需要解决怪物才能拿到。拿到线索大概就能通关，这就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
也只能总结至此了。
时间不等人，剩下一组室友组还没出现，也许是还在副本中挣扎，他们该重新分配小组了。
经巧咬牙道：“那我就继续留在排练区这里吧，这种时候换副本没必要！”
常森得知他们打算重启分级副本，呆了好一会儿，才擦了把眼泪，说：“那、那我也回过道区吧……草，但是要怎么对付那个怪物我完全没有头绪……”
其他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尽管他们分析了很多，可他们所要面对的依旧是大量的未知。
所有人都前路未卜，每个人的命运都字面意义上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大家的心情都很忐忑。
木雨环视一周。
那么，剩下四个人又要怎么分组？
他抿了抿唇，试探地看了陆重年一眼，陆重年轻轻点了下头。
木雨的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要是放在平时，陆重年这样无条件信任他他肯定很高兴，可现在这种时候，他反倒有点纠结了……
不过他没把想法放在脸上，只对其余人说：“道具区就由我和陆重年来负责吧。”
大家一怔。
道具区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他们一丁点线索都没有获得的分级副本，木雨这相当于是把最危险的一个分级副本给揽下来了。
蒋书阅整个人弹了弹，有点不甘认怂似的，别扭地说：“我、我也可以去，要不然我和你……”
陆重年冷冰冰看他一眼：“你在剩下两个副本里选。”
蒋书阅：“…………”
苏明蕴问常森：“学长，你确定过道区就只有一个怪物吗？”
常森茫然道：“反正我只看到了一个……”
苏明蕴犹豫了下，说：“那我和你去过道区吧。蒋同学，巧巧就拜托你了，可以吗？”
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因为她害怕，想把更重的包袱丢给别人。
而是因为客观而言，蒋书阅体格比她健壮，脑子转得比她快，不论怎么看，经巧和蒋书阅一组，都比和她一组更有机会活下来。
当然了，苏明蕴也不认为自己很差，她和常森一组也不是冲着拖人家后腿去的。
蒋书阅一口应下：“行，你放心。”
分组完成了，木雨还有点话想说，示意大家聚拢，严肃道：
“第一，我们分别就位之后有可能会马上进入副本，但也有可能得等。”
后面一种情况意味着哪两种可能性，他们全都已经清楚。
“在我和陆重年抵达道具区前，你们其他两组可以再抓紧时间熟悉一下环境。”
“第二，如果成功进入分级副本，立刻确认规则。要注意是否有其他没有注意到的规则，规则是否发生变化，等等。”
“第三，能够通关副本拿到线索最好，但如果实在不行，就想办法‘结束’副本。”
可大家其实都清楚，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第二轮获取线索失败，到底还有没有机会给他们开启第三轮分级副本是个问题。
“第四也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一点，留点心眼，分级副本的规则不能全信。”
苏明蕴举手提问：“话说，我们到底要怎么分辨规则的真假啊？”
这个问题刚才大家都在思考，只是大部分人没想出所以然。
陆重年抬起眼，语气淡淡给了一个建议：“在没有任何线索依据的情况下，可以选择默认规则为真。”
其他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木雨和他的思路一致，替他解释道：
“如果没有依据就随便怀疑的话，那么分级副本就没有任何一条规则可信了，这样肯定是不对的，只会导致错误决策。”
“而且其实仔细想想，一个分级副本里所有规则都有问题的话，玩家还怎么玩？制造出这个‘游戏’的人真的会这么制定规则吗？”
“所以或许可以定一条判断基准——假设所有规则都为真。”
“在此基础上，再找找看有没有互相矛盾的规则，或者其他的暗示性规则，以此判断到底哪条规则有问题。”
“拿排练区来说，首先标语就定义了排练等于表演，那么只要排练开始我们就不能再大声说话和走动，这就是线索和依据。在这条依据之下，不论怎么样才算打扰到表演者，反正玩家是不能动的。”
经巧提出了一个明显有漏洞的地方：“可排练区的第三条规则就是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为假啊？我拒绝了那只舞者怪物才活了下来。”
木雨停顿了下，对此只道：“反正就只是个建议，你们自己判断吧。”
当下这个阶段，没有任何人有能力把一切都考虑得面面俱到，他们也只能等实际进入分级副本后再分析了。
时间6:53，他们的生命还剩下二十分钟左右。
蒋书阅最后叮嘱：“大家遇到问题可以重新回想下‘新莲剧场使用规则’，这是涵盖了整个剧场范围的总规则，是目前为止几乎可以确认全为真的规则，可以用来作为判断的依据！”
这一点无可异议。
六个人深吸一口气，看向彼此的眼神里都写着：一定要努力活着通关啊！
走之前，木雨考虑了下，给了蒋书阅一个眼神，又往他旁边看看。
蒋书阅接收到他的目光，摸了摸后脑勺，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到底是莲大高材生，反应速度还是快的。
他一个激灵，好像明白过来，但又很不确定似的，视线往旁边飘了一下，再飘回来，用眼神问木雨：“……？”
木雨没来得及挤眼神回过去，下一秒脑袋就被按住，头被扭了回去。
他茫然瞅向身旁的陆重年：“？”
陆重年直视前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