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临近小年, 一大早楼下小孩摔响摔炮，跑跳喊闹。
漆黑的房间里，林语陌被吵醒, 他迷迷糊糊摸到耳塞堵进耳道, 又睡着了。
日上三竿, 冬日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泄入昏暗的卧室，林语陌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摸过手机，李温水两个小时前发给他一条消息, 让他中午去店里吃火锅。
林语陌回了个“ok”，返回消息列表，盯着被他置顶的傅明煦发了一会儿呆。
点开对话框，上一次他们聊天是三天前，傅明煦给他发了一条Lucy欺负金金的视频, 他给傅明煦回一个“可爱”的表情。
再上一次聊天是元旦那天, 傅明煦零点给他发“元旦快乐”，林语陌怀疑这条是傅明煦群发的，给他回了同样的话。
再再上一次，傅明煦凌晨发给他一张漫天白雪的图片，告诉他伦敦下雪了。
他睡着了，没有立刻回复。
伦敦的时间比京市时间晚了七个小时，他这几个月从早到晚课上不停，经常错过傅明煦消息。当然也有他晚八点回到家, 傅明煦消息正好发过来的时候,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立刻回傅明煦消息的手。
他一边告诫自己不能再对一个没结果的人抱有幻想，一边旁敲侧击向温水打听到傅明煦Twitter号, 视奸他一切动向，观察每一个与傅明煦Twitter互动的人, 阴暗的希望傅明煦不会有新感情出现。
林语陌洗漱完，瞟了一眼乱七八糟的客厅，穿上外套出门。走廊冰冷狭窄，他沉默穿过，邻居家门未关严，儿孙满堂热闹非凡。
邻居凑巧看到路过的林语陌，一如往年习惯性询问：“小林啊，今年回不回家过年啊？”
林语陌笑道：“今年回，后天的机票。”
“对嘛，过年还是要回家的，回多久啊？”
“一周，年初一回来。”
林语陌转过身，收敛笑容，匆匆往下走。
回家是不可能的，他没有家，往哪回？
前不久音乐公司年会，他抽中一等奖，伦敦七日旅游券。
他不喜欢过年，不愿看别人家庭欢声笑语一片祥和，每年这个时间他都寂寞到极点，找人约`炮都约不到。
正好，出国散心避开。
*
后天小年，甜品店早早的挂上了大红灯笼。
推开甜品店门，林语陌担落肩上雪花，他一身黑衣，没有化妆，素白的脸蛋冻得发红。
李温水正在视频电话，镜头扫过林语陌时，林语陌脱下羽绒服，雪白颈项上有一处明显的吻痕。
视频里眉眼和煦的青年放下手中钢笔，双眸紧盯画面一闪而过的人，询问：“是语陌吗？”
“厉害了，这你都能认出语陌。”
李温水镜头对准林语陌，林语陌擦着鼻子，小巧的鼻尖被他擦得绯红。
他眼睛一弯：“和谁视频呢？”
李温水刚要回答，甜品店的门被人推开，这人直奔林语陌而去，一把搂住林语陌肩膀，笑容张扬明艳：“小林哥，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林语陌扭过头，对上一张帅气青涩的面孔。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啊，给你发信息你不回，我就来碰碰运气。”
男生叫陆舒阳，音乐学院高材生，和林语陌一起上过声乐教授的课，又和他签了同一家音乐公司。
20岁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林语陌知道他喜欢自己。
年会结束那晚，陆舒阳喝醉黏着他，对方帅气身材好，林语陌空窗太久，想着和他睡一觉也不是不行。
酒店里陆舒阳亲他身体，一遍遍夸他又白又漂亮。他裤子刚脱一半，这小子突然纯情表白，要和他一辈子，吓得他当场萎掉提裤子就跑。
做`爱可以，谈恋爱就算了吧。
陆舒阳还是学生，未来都没确定，又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年纪，不符合他的择偶标准。没想到还是纯情派，他什么也给不了他，就不祸害他了。
视频里，傅明煦眸中笑意淡去，视线一直在林语陌与男生身上，眉头紧蹙。
他沉默一阵，开口：“语陌的……新男朋友吗？”
“不是啊，”李温水笑道，“他正在追语陌呢，现在还没确定关系。”
傅明煦紧蹙的眉头舒缓一些：“对方看着年纪不大，语陌应该不喜欢，”他顿了顿，又道，“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别的什么人？”
“啊？”
李温水一时没明白过来“别的什么人”是什么意思，是问语陌有没有喜欢的人？还是问语陌有没有炮`友？
他一一答：“语陌喜欢的人我不确定，他没和我说，应该就是没有吧。至于炮`友，他一直都不缺啊，我刚还看到他脖子上的红印子呢，谁知道是哪个亲的？”
傅明煦一时无言，深深凝视林语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温水察觉到一丝微妙：“傅明煦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语陌的感情状况了？”
傅明煦移开视线，手捏紧钢笔尾端，淡淡一笑：“没什么，朋友之间的关心。”
另一边林语陌总算送走了陆舒阳，他松口气靠在沙发上，眼尾上挑瞄一眼李温水：“进门就在看你聊天，和谁啊？你老公？”
“什么我老公，还你老公呢，”李温水转过屏幕，“傅明煦啊。”
本来就是一句聊天时的玩笑话，然而林语陌和傅明煦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
李温水没察觉出气氛不对，因为他这两个朋友一直都是这种气氛，时而亲密时而疏远的，问他们怎么回事，谁也不说，他只当每个人交友方式不同，没在意。
“我去厨房洗菜，刚才明煦还打听你有没有新男友呢，干脆你们直接聊。”
李温水走进厨房，林语陌捧着手机，看着视频里许久未见的清俊面孔，有几分不知所措。
上一次和傅明煦视频，还是元旦的凌晨，傅明煦给他发完元旦快乐就给他打来了视频。
那时候，京市零点，伦敦时间是下午五点。
傅明煦在忙，时而有人进出他的办公室让他签字，傅明煦握着被他自`慰过的钢笔，行云流水签上自己的署名。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金金Lucy，聊他上课的情况，聊伦敦的雪比京市的大。
都是一些毫无营养的废话，聊着聊着，林语陌伴随傅明煦钢笔签字的沙沙声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时，发现视频仍旧打着，视频时间七个小时。
他揉揉眼睛，拿起手机，看到视频昏暗的光线。
傅明煦坐在外面阳台上，明月高悬。
傅明煦轻声：“吵醒你了？”
他翻个身，嘟囔：“都七点了。”
傅明煦身后烟花绚烂，深邃俊美的面庞浮现柔和的笑意：“我这里零点了。”
他困得不行眼皮子慢慢沉下：“元旦快乐哦，傅明煦。”
林语陌再醒来时，伦敦那边五点半。
傅明煦在办公室里，他静音下床，飞快洗了把脸，涂一点淡色的唇釉，让自己显得有气色。然后钻回被窝，弄乱头发，打开话筒，装成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正要和傅明煦打招呼，突然听到话筒里的开门声。
沈禾的声音响起：“你都工作一夜了，别忙了，出去吃早饭吧，伯父伯母等着呢。”
林语陌不说话了，默默把镜头对准天花板。
他知道沈禾也去了伦敦，在那边开画展，傅明煦的Twitter还点赞过沈禾的画展。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傅明煦低声说：“语陌，不打扰你了，改天聊。”
通话结束。
那是他和傅明煦最后一次视频。
回到现在，傅明煦轻咳一声打破凝结的气氛：“我听教授说，你的课程都结束了。”
“是啊，我现在算是独立音乐人了，可以自己写歌编剧了。”
“恭喜你，新歌的demo什么时候发我听听？”
林语陌尴尬一笑：“没灵感，还在写词阶段。”
“慢慢来不急，有什么需要和我说。”
林语陌点点头。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问傅明煦，傅明煦母亲身体怎么样了？在那边工作是否顺利？有没有新的感情？什么时候能再回国？
话到嘴边，迟迟开不了口。
他告诉自己，别问了，别再上赶着了。
气氛又要陷入沉默，傅明煦再次开口：“刚才那个男生是你……？”
“陆舒阳吗？同事啊，在追我，我没想答应，他年纪太小了。”
“嗯。这种事谨慎一点好，你要是不确定这些人人品怎么样，我可以帮你把把关。”
林语陌噗嗤一笑：“你都没谈过恋爱，帮我把关？”
他犹豫几秒：“我看不如你让我帮你把关吧，你心软别看谁可怜糊里糊涂的被骗财骗色了。”
傅明煦眉眼弯弯：“我需要付费吗？”
“我们都这么熟啦，给你打个一折。”
聊到这里，气氛终于轻松许多。
李温水叫林语陌吃火锅时，傅明煦道：“语陌有时间可以到我这里玩，我请你逛逛。”
“好，谢谢阔绰的傅老板。”
直到视频结束，林语陌也没提自己去伦敦的事。
他不想见傅明煦，他怕一旦见面，就再也没办法压制对傅明煦疯狂的思念。
他怕了。
他畏畏缩缩，不想再栽进去一次，不想夜不能寐，痛苦不堪，苦涩难言的人只有自己。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伦敦冬日, 寒风冷冽。
温暖静谧的别墅内，傅明煦靠坐在办公椅上，视频通话结束。
突兀的挂断音令傅明煦略微失神, 他下意识点开林语陌的对话框, 沉默凝视屏幕里近期寥寥数几的对话。
良久, 他放下手机，端起冒着热气的美式，一眼瞥见窗外纷飞的雪花。
傅明煦眼底思绪飘忽, 想起林语陌进门时肩头的积雪，冻红的鼻尖。
他在窗前驻足片刻，门外突然传来响动。
矮小瘦弱的女人在阳台浇花，傅明煦出门，拿走她手中喷壶:“妈, 医生让你多休息, 这种事交给阿姨就好。”
姜春瑜按一下膝盖，摆摆手:“总不能一直躺着。”
先前姜春瑜摔伤住院，傅明煦得知后赶回家照顾母亲。如今傅母已经可以下床活动，可一旦碰到下雪天，膝盖仍旧酸疼不已。
“膝盖又不舒服了？”傅明煦扶她坐到沙发上，双手按在母亲膝盖上，指腹力道恰到好处，“好点了吗？一会儿带你去医院。”
姜春瑜看着孝顺稳重的儿子, 心头涌现一丝慰藉, 她拍拍傅明煦手背，摇头叹气：“医院还少去了吗？算了, 这是老年病，治不好了。”
傅明煦一如既往劝她：“别固执, 听我的。”
姜春瑜打断他：“别提换膝盖，万一失败了呢？别折腾你妈我这条老腿了。”
一说到这事，傅母每次都会拒绝儿子的解决方案。
她迅速转移话题：“你沈叔叔又和我提了娃娃亲的事，沈清优秀漂亮，不如试着进一步了解一下呢？”
傅明煦头也不抬，手上按摩不停：“我们不合适，下次我回绝沈叔叔。”
“让你接触接触，又不是就逼你们结婚，还是说你有心仪的姑娘了？”
傅明煦：“没有，别胡乱猜了。”
姜春瑜观察傅明煦片刻，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你啊，骗不了妈妈，之前回国那么急，是不是在国内有心仪的女孩子了？有就带回来，我儿子喜欢的我都满意。”
傅明煦手上动作一停，垂眸淡笑道：“如果有，会的。”
*
办公室静悄悄，傅明煦脱下落满雪的外套，专注工作。
他的日常不比其他富家子弟丰富多彩，他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下班，非必要应酬不参与，几乎连轴转。
在他离开伦敦这段时间，傅爸最信任的高管悄无声息卷钱跑到其他国家，给公司留下一屁股烂账。
傅明煦飞机一落地伦敦，又是带母亲做康复，又是查公司账面、平账、打点关系，直到昨日才妥帖处理好一切。
秘书拿着文件送到傅明煦面前：“傅总，这里有份购材合同需要您签字。”
傅明煦看一眼合同内容，签下名字，放下钢笔。
“Alan，我爸买的那块地各个环节你再去跟进一下，这是个大项目，不能出错。”
“好的。”
秘书拾起文件，放在文件边缘的钢笔被碰到，“啪嗒”一声摔在地面。
“抱歉傅总，我再给您换支新的。”
秘书正要去捡钢笔，傅明煦却先他一步捡起，他迅速抽出纸巾擦去笔尖出墨，在纸上划了几下，笔尖坏了，写不出字。
秘书找来新钢笔轻放在办公桌上，傅明煦掰正笔尖，全然不顾指腹染上了墨水，依旧写不了字。
“Alan，这支笔你送去修。”傅明煦盖上笔帽。
秘书觉得奇怪，傅总有许多名牌钢笔，钢笔损坏的事常有，从没见他修过哪支。摔坏这支是老牌钢笔，不一定能找到适合笔尖了。
秘书正要接过钢笔，傅明煦突然攥紧手掌，将钢笔收到胸前口袋：“不用了，你出去忙吧。”
这天下午傅明煦准时下班，开车很久，穿过伦敦大街小巷来到一家偏僻的维修铺。
坐在轮椅上的老匠人从未想过会有这样贵气的人光临自己这间破旧杂乱的铺子。
傅明煦在老匠人要动轮椅时先他一步过去，按住轮椅表明来意：“老伯我这有支钢笔，您看能不能修。”
见这位年轻人的穿衣打扮、涵养态度，老匠人能猜到对方不菲的身价。本以为是什么昂贵钢笔，在对方拿出那一刻，老匠人反倒有些惊讶，这支钢笔未免太普通了。
老匠人戴上眼镜观察笔尖：“这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小牌子，停产好久了，市面上已经不流通这款笔尖了。”
“我知道，所以想问还能修好吗？”
老匠人摇头：“不能。”
傅明煦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不动声色微笑道：“打扰了。”
这是今晚第四家明确答复他“不能修好”的店铺。
傅明煦默不作声转身，老匠人想了想开口：“我可以试着做个新的，但不能保证有原装的好，可以的话就把旧笔尖摘下来放我这儿，你后天过来取。”
傅明煦毫不犹豫交出笔尖：“谢谢。”
“这支笔对你很重要吧？”老匠人笑呵呵问。
傅明煦瞄一眼手中钢笔没回答，留下定金离开。
回到家时，晚霞将落未落，天边红光乍现。
大橘猫坐在阳台栏杆上，背对门口，支棱两只耳朵，睁大眼睛望向窗外纷纷扬扬雪花。
它的毛绒尾巴一摇一摇，仿若与窗外渐暗的光影融为一体。
这一幕静谧且美丽。
傅明煦外套忘了脱，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猫看落日的照片发给林语陌。
他打字：【难得吧，Lucy会看日落。】
提示音未响，对方没回。
今晚有视频会议，傅明煦发完消息后照常忙工作。一直忙到零点，合上电脑，他边揉按眉心，边打开微信，林语陌的对话框仍旧没有回音。
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心想这个时间语陌睡了，不回正常。他边想边点开林语陌朋友圈，几个小时前林语陌发了一张穿了紧身背心的自拍，肤白纤细，眸亮唇红，睫毛长而浓密。
傅明煦不假思索点了赞。
*
次日，傅明煦晨跑回来，正在铲雪的亚裔邻居老头一见到傅明煦，和他招手：“小傅，快来，我手机怎么没声音了。”
傅明煦接过手机摆弄两下，还给他：“刘伯，你碰到静音模式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你一直按这个按钮。”
“哎，这种事我哪记得住，还得是你们年轻人。”
邻居有条腿残疾行动不便，傅明煦戴上手套捡起多余的铁锹帮他一起铲雪，不出半个小时，院子的雪被傅明煦一人清理干净。
傅明煦摘下手套，要走时邻居突然叫住他：“小傅啊，我的Tittok登录不上了，你再帮我看看啊。”
傅明煦看了一眼：“登录掉了，你还记得密码吗？”
邻居一脸茫然：“什么密码？”
傅明煦重新给他设置了简单好记的新密码，登录上后，简单扫了几个视频。
他从没下过这种浪费碎片时间的短视频app，一向不感兴趣。邻居却对tiktok赞不绝口：“这上好玩的太多，能见到世界各地趣事，小傅你之前去中国了吧？在我看来，中国是一个非常Beautiful的国度，只是我出生在这，还没去过。”
傅明煦一笑：“是很美丽，有漂亮的美景，有趣的人。”
他指尖掠过刷新键，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傅明煦目光一骤。
这天下午，秘书进门找傅明煦签字时，傅明煦专注看手机，没发现他的到来。秘书好奇探向屏幕，惊讶老板竟然在使用tiktok。
他继续好奇时，傅明煦抬起头，一本正经关上手机，拿过文件。他习惯性摸口袋边钢笔，摸了个空，随即想到钢笔被他放在家里了。
傅明煦换了支不合手的钢笔签字，有些心不在焉。
接近零点，傅明煦从浴室出来，擦拭湿润的黑发坐在床边，微信上他与林语陌的聊天始终停留在昨天。
傅明煦薄唇一抿，点开林语陌的视频号，正巧五分钟前，林语陌发了一条新视频。
视频里林语陌戴着兔子耳朵发卡，拄着下巴，吐出一截粉红色小舌头卖萌。
配字：【有人要和我谈恋爱吗？】
评论区里回复有英文有中文，不少话语夹杂明显的性`暗示。
【我我我！和我谈！】
【老婆好嫩好白！想亲！】
【我看到粉红奈奈了，让我嘬一口！！】
【听说博主活贼棒，不敢想他老公吃的多好！[色]】
【fuck～～[舔]】
【多擦！使劲擦！爱看！好看！】
【怎么才能睡到博主？】
傅明煦滑动着评论，眉头越皱越深，心中升起一股不快。
片刻后，他放下手机，关灯。
室内陷入黑暗，傅明煦深锁的眉头迟迟没有舒展。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重新按亮屏幕。
FMX：
—【睡了吗？】
—【在做什么？】
傅明煦一直盯着屏幕，心脏似乎被一根绳索不断缠紧。
很久之后，对话框终于有了反应。
小MO：
—【睡觉中。[小熊抱被晚安].jpg】
傅明煦在对话框上打出：【你的自拍视频……】
他犹豫几秒，删掉。
重新打字发送：【晚安。】
与此同时，林语陌看完傅明煦消息，打开飞行模式，戴上眼罩，飞机起飞。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一夜过后雪未停歇, 整座城市仿佛笼罩上一层朦胧昏沉的薄雾。
傅明煦放下咖啡杯走到玄关口，穿上黑色西装长款羊绒大衣。手刚搭上门把，姜春瑜叫住他：“我给你织了一条围巾, 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姜春瑜踱步走来, 傅明煦弯下腰, 姜春瑜将白色围巾戴在他脖颈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雪未免太大了，你啊自己在外面注意保暖别着凉了。”
她拍拍傅明煦手臂, 得意望着眼前一表人才的青年：“不错，正合适！”
傅明煦握住的母亲手，眼露无奈笑意：“我又不缺围巾。”
姜春瑜固执道：“闲着也是闲着，况且外面买的不一定有你妈我织的厚实。”
傅明煦明白母亲好意，俯身抱她一下：“谢谢妈。可要是再织的话, 你儿子都能摆摊卖围巾了。”
玄关门打开, 傅明煦道：“在家好好休息，腿不舒服少走动，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好好，我知道了。”姜春瑜常被儿子左一句右一句叮嘱得耳朵起茧。
她望着傅明煦离去背影，心想，也不知道儿子心仪的女孩子是何模样。
*
秘书发现今天的傅总有点不一样，平日连午休时间都要用来工作的傅总此刻难得一见的在刷tiktok。他悄悄凑近，距离原因他看不太清, 只模糊看到屏幕里一位肌肤雪白的青年性感地扭动着腰肢。
秘书下巴都要惊掉了, 傅总什么时候好这口儿了？
傅明煦似有所察觉，淡淡瞄过去, 秘书赶紧缩回脑袋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Alan，你去趟Bvlgari买样东西, 图我发你。”
秘书点开消息，图上是一款男士手镯。
“我马上办。”
秘书一肚子疑问，这段时间傅总没有朋友过生日，也没有酒局应酬，傅总本人对这种饰品一向不感兴趣，买来做什么呢？
秘书离开后，傅明煦收到老匠人电话，新笔尖做好了。
傅明煦开车来到店铺，拂落肩头的雪。
老匠人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稍等，我去取。”
傅明煦接过热茶，靠在桌边喝了一口，全然没有富家公子哥的架子。
老旧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傲慢与偏见》，男女主吵架的声音在寂静的雪日格外突兀。
老匠人坐着轮椅慢慢出来，唤来傅明煦：“你按上试试效果。”
傅明煦接过崭新的笔尖安装进钢笔里，在纸上随意写了几个字。笔尖剐蹭纸上发出沙沙声，丝滑程度远不如以前。
老匠人道：“笔尖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还有很多物件一旦坏了，永远无法修复。”
“谢谢，麻烦了。”
傅明煦攥紧一下钢笔收好，准备出门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电视——
昏暗光线里薄雾朦胧下，男主达西破开重重迷雾，衣角沾染泥土露水，步伐坚定地走向女主。
男主双眸充满深沉情意，他说：
“I would have to tell you，”
“you have bewitched me，body and soul，and l love……”
傅明煦仿佛被定住，看着薄雾中二人紧密相连的对视，仿佛有什么拨动了心弦。
半晌，他垂眸视线落在刚才他在纸上随便写的字。
小语。
傅明煦一愣，手机突然跳出弹窗：【你关注的主播发布了视频】。
点开视频，林语陌穿了一件普通羽绒服，站在纷飞的大雪中，素白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炯炯有神。
他比出剪刀手，配字：第一次出国留念。
傅明煦眉头微皱，一眼认出林语陌身后的建筑物。
他毫不犹豫打去电话，同时出门上车，对方刚一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开口：“你在哪儿？”
对方安静几秒：“我在家睡觉呀。”
傅明煦单手开车，目光紧盯前方：“你在伦敦，圣保罗大教堂。”
“………………”这次对方安静的时间比上次还要长。
“嗯……好吧，我是在伦敦，这不是刚到嘛，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傅明煦：“嗯。你在那等我，我过去。”
二十分钟后，车停下。
傅明煦推门下车，一眼瞧到站在树下的林语陌。
纷飞白雪中，林语陌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望着四周。他衣服扣子没系，大风一吹，衣角发丝舞动，暴露在外的肌肤被寒风吹得通红。
雪中的林语陌视线缓慢移动，悄无声息的撞进傅明煦视线里。
傅明煦在林语陌眼中看到了太多，忍耐、悲伤、蠢蠢欲动的希冀。
脑海中突然浮现达西那句台词：
“我想告诉你，”
“你把我的躯体和灵魂都占据了，我爱……”
也是这一刻，这一眼，名为思念的感情在傅明煦胸膛强烈的迸发爆开，从他指尖蔓延到身体每一处，心脏加速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这种感觉可怕到令他浑身震颤。
出国以来，傅明煦很难形容他对林语陌的感情。他不确定之前的心动是短暂的荷尔蒙，还是因为怜悯。
刚开始的思念丝丝缕缕，却并不强烈，每每想到和语陌之间发生的事，如同阅读完一后偶尔萦绕心间的余韵。
这种感受始终无法具象化，看不见摸不着，时而触发想起，平静下暗流涌动。
而这份感情，真正具象化，明显强烈，是此刻。
贯穿他全身，令他无法克制。
傅明煦快步走过去，摘下自己的围巾系在林语陌脖子上，低下头缓缓系上林语陌敞开的每一颗纽扣。
林语陌不自觉瞪大双眼，注视着几乎半年未见他日夜思念的人，咬紧唇瓣，指甲陷入手心。
他的心早就无法压抑，可他在犹豫。
他压抑了这么久的感情，逃避，不敢接触傅明煦，生怕再一次沦陷他的好，生怕再一次暗自神伤。
林语陌眼眶渐渐红了，指尖颤抖着想要探向一见面就对他如此体贴的人。
可他又怕，怕一旦探出，触碰，之前为了忘记傅明煦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
就在他的手握成拳头试图收回时，对方握住了他的手。
傅明煦的手掌一如既往温暖，林语陌想要再次抽回的手，被对方不留余地攥紧。
“语陌，”傅明煦低头望向他，另一只手抚上他冰凉的面颊，眼底情愫涌动，“很冷吧？”
“今天雪大，”傅明煦牵住林语陌的手带他走向车子停放的位置，“先和我回家，明天我带你在伦敦好好逛。”
林语陌懵懵地：“好。”
傅明煦没有问林语陌为什么来伦敦却要撒谎。
他知道原因的。
因为他的踌躇不前，语陌退缩了。
他紧攥一下林语陌的手，打开车门。
二人坐进车里，傅明煦为他系上安全带。
他们靠得太近，呼吸交融纠缠。
林语陌面颊微红：“我们去哪里？”
傅明煦抬眼瞧他，眼角微弯：“我不是说了吗，去我家。”
“啊？你家？你爸妈也在吗？”
“有哪里奇怪吗？”傅明煦笑问。
林语陌摇摇头：“没……”
车子正要启动，突然有人跑到窗边一顿狂敲。
车窗落下，陆舒阳一脸懵：“林哥，咱不是双人行吗？你这是……换三人行了？”
林语陌：“………………”
他该怎么给傅明煦解释，他不是一个人来伦敦……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气氛陡然陷入沉默。
林语陌干笑两声, 心虚的避开傅明煦探究审视的目光，小声说：“也不算很熟……我们走吧。”
傅明煦视线在林语陌脸上停留两秒，缓缓移向窗外, 车窗下落。
他一手搭在车窗边缘, 眉眼淡笑：“有事吗？”
陆舒阳上下打量一番眼前这位陌生青年, 对方衣着没有logo，车是老干部风款式，而后再无其他能彰显青年身价背景的标识。
他在心里评判, 除了脸能看，其余可见一般。
陆舒阳扒住车门，脑袋往林语陌方向使劲：“小林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来之前你不是说这一趟旅行只有我们俩吗？”
傅明煦眉头一挑，侧头注视林语陌。
两道目光一齐落来，林语陌缩缩肩膀, 无意识抠弄手指, 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我有事回一趟酒店，你自己去玩吧。”
“那正好，我也回酒店，麻烦一起。”
陆舒阳瞄一眼傅明煦，不等对方回答，抢先一步拉开车门坐进后面。
车门关上，密闭的空间里，一个是自己暗恋许久求而不得的月光, 一个是喜欢自己差点上床口无遮拦的男大。
林语陌如坐针毡, 生怕陆舒阳说出点不该说的出来。
他向傅明煦解释：“陆舒阳，同事, 我和你提起过的。这不年会抽奖，我们都抽中了旅游奖, 就结伴同行了。”
车子开动，傅明煦目视前方“嗯”了一声。
林语陌觉得这个“嗯”不同以往，微妙怪异，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突然一双手从后面环住林语陌，陆舒阳嬉皮笑脸贴上来：“小林哥，我们这关系怎么能是同事呢？你这么见外我好伤心啊。”
林语陌急忙去掰他的手，如坐针毡辩驳：“你胡说，我们哪有什么关系。”
许久未见，他希望在傅明煦心里留下好印象，不想让傅明煦看到他没有成长没有改进的随便模样。
陆舒阳这小子，偏要拆他台不是！
况且之前视频他和傅明煦说过拒绝了陆舒阳追求，如今牵扯一起结伴同行，反倒有点解释不清的暧昧了。
傅明煦单手开车，另一手攥紧林语陌脖颈处碍眼的手臂，白皙手背青筋微起，骨节用力到泛白，强硬掰下陆舒阳的手甩到一边。
陆舒阳暗自和傅明煦较劲儿，没想到对方力气这么大，三分钟不到败下阵来。他心中不爽，又要搂抱林语陌时，傅明煦不动声色提醒：“前方有拍照，都系上安全带。”
这个方法制止了陆舒阳在接下来路途中再对林语陌动手动脚，林语陌因此松口气。
一路安静，快到酒店时，林语陌接到了李温水的跨国电话，他专心与温水聊天，陆舒阳突然递来一根剥开外皮的棒棒糖，他没来得及想随手接下。
陆舒阳眨眨眼：“林哥，甜吧？”
林语陌舔了一下，心不在焉点头。
陆舒阳笑着朝傅明煦递去挑衅眼神，傅明煦脚踩刹车，车停在酒店门口。
林语陌和李温水聊的火热，自顾下车往酒店门口走。
傅明煦关上车门转过身，陆舒阳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歪着脑袋等他。
傅明煦停在他面前，态度不卑不亢，平静的望着一点心事也藏不住的陆舒阳，等他后文。
陆舒阳盯住傅明煦眼底的疏离，二人看似平静的视线下，锋芒交错，暗潮汹涌。
“接下来的旅途，我和林哥两个人会更好，不需要第三人掺和。”
傅明煦岿然不动，雪悄然落在他肩头，他神情没有一丝撼动，无声表达自己不会让步。
陆舒阳不爽对方这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啧”了一声：“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和林哥的关系，我们上过床，他说很喜欢我，还说很讨厌一个人。我记不太清那个人名字了，好像姓傅。请问你姓傅吗？”
傅明煦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紧，心口仿若被一根针狠狠刺下。
他姿态不落下风，望一眼酒店门口打电话蹲地上手指在雪里乱画的林语陌，淡淡一笑：“如果语陌真的喜欢你，你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沉不住气并且试图激怒我。”
“我比你更了解语陌，其实语陌不喜欢甜的，”傅明煦与他擦肩而过，“并且，我知道他喜欢谁。”
初次交锋，胜负已分。
陆舒阳气得浑身发抖，只见傅明煦快步走向林语陌，单手搭在林语陌腰上，二人一同走进酒店。
从始至终林语陌未曾看过他一眼。
林语陌直到进门才和温水聊完，卧室里光线昏暗，傅明煦抱住手臂靠在门上，浑身散发冬日的气息，看不太清他的脸。
林语陌边装行李，完全没有察觉出傅明煦情绪不对，反而庆幸接下来陆舒阳没再乱说话。
他拉上行李箱，头也不抬的说：“我不能去你家，不是我有什么别的想法，你父母都在我一个外人，不自在。”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冗长的寂静过后, 傅明煦缓慢从昏暗中走出。他心中一阵憋闷，无从宣泄。于情于理他怪不得任何人，如同吃下黄连的哑巴, 有口难言, 只能把种种情绪咽进肚子。
“那去我私宅, 只有我住。”
傅明煦一手拎起行李，一手攥住林语陌手腕，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语陌从酒店带走。
林语陌怔怔地任由傅明煦拉他离开, 攥住他的手掌紧密炙热，热度由肌肤传递到他身体每一根神经。
他心脏难以抑制地乱跳，压抑数月的爱意疯长，从傅明煦在漫天雪地里握住他手那一刻，他的克制就已经前功尽弃了。
林语陌欣喜且小心翼翼回握傅明煦的手。
他能感觉到这次见面, 似乎有什么与之前不同了。
二人走到酒店门口, 突然听见走廊尽头陆舒阳叫道：“林哥，你不能把我丢下啊！”
林语陌脑袋一缩，火烧屁股似的拽着傅明煦跑进车里。
车门关闭，上锁。
林语陌掏出手机给陆舒阳发消息：【抱歉啦弟弟，我接下来不能和你一起了。】
陆舒阳秒回：【不是哥！你也太狠心了！你不是说会陪我吗！骗子！】
林语陌发了一个表情包：【[鸽子东张西望：当鸽的怎么会骗你呢].jpg】
其实他不止一次明确拒绝过陆舒阳的追求，这次结伴出行也点明只是朋友之间互相照应，不成想陆舒阳纠缠不放。
林语陌叹气一声，忽感一道视线落来, 抬头正对上傅明煦眼里探寻。他立刻收起手机, 堆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怎么啦？这么看我？”
傅明煦盯住林语陌眸光微动，唇瓣动一下, 欲言又止。
他收起视线，坐正身体, 轿车开动。
林语陌茫然地望着专心开车的人，傅明煦到底在想什么呢？
“对了，我跟你讲，”见傅明煦有些沉默，林语陌刚要分享自己这几个月来发生的趣事缓和气氛，同一时间傅明煦抛出一个问题，“你和陆舒阳进展到哪一步了？”
“啊！”林语陌一愣，嘴比脑子快，“没进展啊，就是他追我不成，当个朋友。”
“他说你们上床了。”傅明煦语气淡淡，看不出情绪。
此话一出好似凭空扔了个炸`弹，林语陌大脑空白一片，身体都由放松的瘫坐一跃坐直。
“啊？”
“啊！”
“他胡说！我们那也不算上床啊，没做到最后。”
“他说你讨厌我，”傅明煦扭头看林语陌一眼，低声问，“真的吗？”
林语陌更加汗流浃背了，心里大骂陆舒阳嘴没个把门的的。
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想到长久暗恋的艰辛，忍不住借着醉意说了气话。
他说他讨厌傅明煦，讨厌傅明煦对他的爱意视而不见。
讨厌傅明煦给他很多，唯独不给他最想要的。
况且那晚，他说的话中，不只有讨厌傅明煦。
“你怎么能信他胡说八道啊，”林语陌开始编瞎话，“他一看就没安好心，难道你不信任我吗？”
林语陌眨着无辜眼睛装委屈，内心不安于自己与傅明煦关系会不会因陆舒阳而疏远。
傅明煦突然攥一下他汗津津的手，眉间舒展，神态认真：“你不讨厌我就好。”
林语陌懵懵的，傅明煦在说什么啊？
他怎么会讨厌傅明煦呢？
所以……傅明煦也会在意自己讨不讨厌他吗？
林语陌的心忽上忽下，却又因为对方的在意而忍不住窃喜。
*
大雪初停，林语陌来到傅明煦私宅家中。
推开门，金金火箭似的冲向他，爪子扒住他不放。
林语陌一把抱起沉甸甸大金毛坐在沙发上：“金金想我没呀？好像又重了。”
Lucy听到林语陌声音，从猫爬架上跳到他肩头坐着，尾巴缠住林语陌脖颈。
傅明煦心情不错地望着和谐的一幕，捡起林语陌随意丢在地上的湿润棉靴放到暖气旁烤着。
从浴室出来，他擦干手系上围裙走到冰箱旁：“晚上要吃什么？”
林语陌躺在沙发上搂着金金lucy玩手机，脚丫一下一下的晃着：“我也不知道吃什么，你随便做吧。”
傅明煦挑了几样食材，在厨房忙碌清洗切菜时，询问林语陌：“明天我先带你去伦敦眼看一看，你呢？有没有特别想去哪里？”
半晌得不到回应，傅明煦走到沙发旁，林语陌枕着金金的背，呼吸沉重的睡着了。
青年睡着的模样安稳乖巧，黑发凌乱带着可爱，面颊红润，唇瓣微张。他穿了一件只系了三颗扣子的衬衫，领口向下滑落，肩头莹白如雪，纯良无害。
傅明煦慢慢蹲在林语陌面前，指尖拂开他遮眼的黑发，触及的肌肤微烫。他俯身贴住林语陌额头，身下人发出难耐的轻吟。
林语陌发烧了。
傅明煦一把抱起林语陌，金金摇着尾巴要扑上来，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步伐平稳走进卧室。
他为林语陌量体温，喂药，贴退烧贴。
生病的人身体滚烫柔软，却并不老实。林语陌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嘀嘀咕咕，紧闭的双眸渗出些许泪。
傅明煦托稳他的头平放在床上，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泪。
在那些含糊不清的嘀咕中，唯独一句林语陌说的最清楚，那声音压抑渴求却又缥缈的仿佛随时消散。
他难过的说：
“没有人爱我。”
傅明煦心口一紧，一阵窒息感仿若溺毙他一般，令他无法呼吸。
他拉住林语陌冰凉的手，唇瓣轻轻碰了一下对方纤细的指尖。
怜悯又何尝不是爱的一种呢。
从怜悯一个人那一刻起，爱已注定。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傅明煦陪了林语陌一夜, 清晨林语陌退烧时，他悄悄离开。
天光大亮，林语陌昏沉醒来, 刚到伦敦没想到伦敦这么冷, 穿少感冒又倒时差, 昨晚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记得。
他揉着紧绷的太阳穴坐起身，敲门声响起，傅明煦端着一碗粥停在他面前。
林语陌面颊红晕褪去, 唇瓣血色浅淡，声音沙哑：“我昨晚发烧了？”
傅明煦的手毫无征兆落向他额头，停留几秒，在林语陌怔愣中自然收回：“现在退烧了，来吃点东西。”
“啊, 哦。”
林语陌回过神, 捧起粥碗。这碗粥看起来很有食欲，香菇虾仁小米粥。他喝了一口，温度适宜，味道极好。
傅明煦在他身边坐下，林语陌吸着不通气的鼻子，连连点头：“好喝。”
他停顿一下：“昨晚……是你照顾的我？”
睡梦中他隐约感知到有人轻抚他额头，为他擦拭脸颊手掌，一直紧握他的手。
他只当是梦, 可这场梦又如此真切。
“你是病人, 我总不能放着你不管，”傅明煦一笑, 倒水拿药给他，“怎么了？”
对方理所当然的反应, 让林语陌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也是，照顾生病的朋友很正常。
也许拉手才是他做的梦吧。
林语陌大口喝粥，一碗粥下去身体总算恢复了力气。
他脸上涌现一些血色，把碗交到傅明煦手里，问道：“今天我们去哪玩儿？”
傅明煦俯身看他，略微诧异：“你还生病呢。”
此刻林语陌眼底仍旧发红，唇瓣干燥，声音哑得带了几分低沉顿感。
“可是，我只有一周的时间啊，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养病中，我第一次出国，还没玩过逛过，”林语陌一把攥住傅明煦手臂摇晃，脑袋一下一下往他肩膀上磕，“感冒只是小问题，不让我出去玩才是天大的问题！我好不容易薅到了公司羊毛啊！”
傅明煦托住他再次磕过来的额头，无奈失笑，看来最后一句薅到公司羊毛才是重点。
语陌还是那个语陌，一点没变。
“养养嗓子，别说话了，”傅明煦拍了下他冰凉的手背，已然妥协，“我去备车。”
“好！”林语陌反应过来捂住嘴，随后无声张口，他笑嘻嘻歪着脑袋，口型说：——谢——谢——傅——老——板！
林语陌此刻样子可爱又活宝，傅明煦眼底笑意深沉，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林语陌的脸。
傅明煦出门后，林云明反应过来刚才傅明煦捏了他的脸，换做李温水捏他脸他觉得正常，陆舒阳捏他脸也正常，唯独傅明煦捏他脸，这不像傅明煦这种有界限懂分寸性格内敛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纵有怀疑，林语陌也只是告诉自己不要再妄想了。
如果喜欢，傅明煦得知他和陆舒阳的关系时的表现太过于平静了。
次次妄想落空，现如今，他已经不相信傅明煦会喜欢自己了。
*
傅明煦换了一辆舒适的保姆车载林语陌，车内暖气充足，空间宽敞应有尽有。司机在前开车，二人坐在沙发椅上观望窗外雪景。
林语陌贴了鼻贴，鼻子还是不通气，他喷嚏连连，眼睛鼻子酸胀难受。
傅明煦捧着纸巾时不时递给他，林语陌擦完鼻子又把纸扔给傅明煦，傅明煦自然接过扔进垃圾桶。
路上清雪不静，车子轻微晃动，林语陌趴在窗口盯着两边异国风情的建筑物，眼皮越来越沉。
“语陌，醒醒，到了。”
林语陌缓缓睁眼，对上傅明煦柔和缱绻的眸子。
他平躺在车里，脑袋枕着傅明煦的腿。
“哦。”林语陌揉揉眼睛。
他懵懵坐起，视线里隐约可见窗外远处一个巨大的摩天轮。
傅明煦低头为他扣上扣子，围巾严丝合缝缠住脖颈，动作细致耐心。
他拉起林语陌手腕：“走吧。”
林语陌还未完全清醒，直到下车冷风吹在身上，他彻底回神。
“傅明煦！你快！给我拍照！”林语陌小跑到一个绝佳拍照位置，身子依靠在栏杆上，单手比心。
傅明煦有求必应，他半蹲身体，在镜头中找到一个优越的角度，注视着林语陌明艳动人的笑容按下了快门键。
接下来林语陌又拍了十几张不同姿势的照片视频，有求必应的傅明煦唯独在他想脱下大衣，穿着里面的紧身黑t拍照时拒绝了他的请求。
“好吧，”林语陌再次被他像裹小孩似的系上了围巾，他小声嘟囔，“就说你像我爷爷。”
傅明煦轻笑道：“我像谁不重要，健康最重要。”
林语陌：“…………”
他有点冷了，准备回去时，傅明煦攥住他手臂：“语陌，我们一起拍一张。”
林语陌看一眼傅明煦，唇角勾起：“好。”
二人并肩站在一起，身后是苍茫白雪，河岸江堤。
傅明煦拿着相机对准他们，林语陌悄悄靠近傅明煦，近一点，又近一点，直到他们手臂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他的心激动轻颤，微风拂面，少许雪花落他眼里，他眯起眼睛，在快门声响起那一刻，飞快挽住了傅明煦手臂。
傅明煦转头望向他。
画面定格。
可能是在伦敦眼拍照太久，林语陌回到车里后更不舒服，傅明煦给他的姜糖水被他喝了个干净身体才回暖。
接下来去往下一个景点的路上，林语陌始终昏沉睡着。到一个景点傅明煦叫他，他出门拍几张照再跑回来，没玩上一点反倒拍了一堆照片。
从最后一个景点离开时，晚霞千里，霞光落入车内，一片恬然静谧。
傅明煦手机这时震动一下，李温水发来一条消息：【你知道语陌去伦敦了吗？语陌不让我和你说。】
李温水：【但他一句英文也不会，跟在他身边的小孩瞧着不靠谱，我担心他异国他乡犯迷糊被骗，被欺负，还是要麻烦你联系他一下吧？】
傅明煦侧头，搭在林语陌腰间的手缓慢收紧。
他回：【人我已经接到了。】
李温水：【那我就放心了，快过年了，语陌赶在这个时候出国，应该也是无处可去。我让他和我一起过年他每次都拒绝。】
李温水：【别看语陌总是没心没肺的，其实他很孤独。】
傅明煦盯着对话框片刻，回了一句：【我以前不知道，最近知道了。】
*
林语陌回去后又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到达伦敦的第三天，时差倒过来，终于不再昏昏欲睡。
手机上一条昨天陆舒阳发的未读消息。
陆舒阳：【小林哥，你的护照落在我这儿了，我们见一面呗。】
林语陌立刻回他一个：【ok！去哪找你？】
走进客厅，傅明煦在厨房忙碌，林语陌胃口一般，吃了两个煎蛋欣赏一会儿居家好男人傅明煦，讲一下原因就要出门。
傅明煦：“你知道怎么打车？怎么付款吗？”
“……不知道。”
林语陌出国全靠旅行搭子，自己一窍不通。
“我送你。”傅明煦摘下围裙跟上他。
到达约见的餐厅，傅明煦等在车里，林语陌一进门陆舒阳迎过来拉住他的手带到餐位。
烛光晚餐，鲜花玫瑰，小提琴伴奏。
陆舒阳双眼明亮喜悦看他，林语陌历经千帆又怎么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他伸出手：“护照呢，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林语陌不笑时，狭长的眼角微微下挑，眉间带有厌世的冷淡。
陆舒阳第一次见林语陌这副模样，遥远破碎默然仿若触不可及。
和他见惯了的可爱勾人似乎从不会生气的林语陌判若两人。
他不知道的是，一个从十几岁就来京市在大染缸里摸爬滚打在不同男人身边周旋的人，又怎么会不懂拒绝又怎么会是软心肠呢？
“小林哥，你真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不能。”林语陌斩钉截铁，“我们不合适。”
见陆舒阳露出受伤的神情，林语陌开口：“我鱼塘有很多鱼，但没有你这个年纪的，你帮我许多我不想消耗你感情。况且你认真热情你应该找一个同样能回馈你感情的人，而不是我这种人。”
“小林哥，你哪种人？”
林语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沉默半晌，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我这种人早晚会遭报应的。”
想了想又补一句：“感情上。”
陆舒阳不明白林语陌说什么，林语陌笑笑没再解释。
从餐厅出来时，傅明煦靠在车门上等他。
林语陌拿着护照晃了晃：“拿到啦，接下来去哪？”
“去一下我公司，开个会再陪你逛。”
“没问题，我不挑的，傅老板的事是大事。”
*
秘书其实很好奇这两天老板为什么没来公司，直到刚才他亲眼看到老板将林语陌带进公司。
他掩住眼里惊讶，朝林语陌点下头。
想到老板刷短视频时那张一闪而过的面孔，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傅明煦安顿好林语离开，林语陌一个人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无聊，坐在傅明煦的椅子上转圈圈，动动桌上小摆件，拉开抽屉瞧瞧里面有什么。
直到看到抽屉里一个精致的包装盒，轻轻打开，一枚银质手环出现在眼前。
林语陌睁大眼睛，这……这不是……
自己前些天发视频说想买的手镯吗？
好巧。
傅明煦怎么也买了同款哦。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林语陌抬头，对上走进来一脸震惊的沈禾。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二人对望片刻, 林语陌最先回神，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异国他乡，在傅明煦办公室看到林语陌, 沈禾短暂的愤怒后更多是想笑。
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他轻车熟路地为自己冲泡一杯热茶：“从京市到云城, 又从国内到国外, 林语陌，你没有自尊吗？”
林语陌抿住唇瓣，用力捏紧手镯。
沈禾转过身, 瞧到林语陌拿在手里的饰品，喝口茶道：“那不是你的吧。”
林语陌深吸口气，垂眸将饰品盒放在桌上。
再抬头时，沈禾已然端茶走到跟前，他拾起饰品盒装入口袋。
林语陌手探过去想制止, 对上沈禾傲慢眼神的刹那, 陡然收手。
这……本来也不是给自己的。
“别用在我面前装成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沈禾声音凌厉带有攻击性，“我要是想搞你，你根本在京市混不下去。”
他在林语陌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你有大老远对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死缠烂打的精力，但凡放在事业和提升自己身上，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此刻的沈禾完全是一个上位者教育下位者的姿态，他瞧不起林语陌, 却又要通过自己的清醒发言对比出林语陌的混沌糟糕。
好像只要林语陌站在他面前, 永远都是低俗不堪，落人下乘, 抬不起头。
林语陌沉默了半晌，不自然地笑了一下：“沈少爷, 你对我的敌意是不是已经超出了作为傅明煦朋友的范围呢？”
沈禾愣了一下，没想到林语陌有胆质问他，他怒火中烧，被戳中心事的气急败坏：“因为我表妹自小和他有婚约，我不想未来妹夫被不三不四的人纠缠上有问题吗？”
林语陌心头一震，他想，傅明煦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欺骗女孩子自己的性向和她进入婚姻吧？
应该不会吧？
他突然心里没底。
他从不知道，傅明煦没同他说过。
“你要让你的表妹嫁给一个gay吗？”
林语陌低声问出这句话时，轮到沈禾错愕了一下。
“你不懂，普通人看来这种婚姻关系是欺骗，实际上是两个家族的利益重组，他们都是获益方，婚后互不干涉。但这份关系，总是比情啊爱啊，来的可靠。”
“是吗？”林语陌略带嘲讽的笑了一声。
他突然发觉沈禾是一个胆小，把自己包装在高傲壳子里的人。
他明明喜欢傅明煦，却不敢承认。他明知道所谓的利益重组多么荒唐，却找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试图说服别人。
有那么一瞬间，林语陌觉得沈禾也是个很好笑的人。
所以沈禾才会屡次针对他，无论沈禾表现的多么看不起他，但他的存在切实让沈禾感受到了威胁。
办公室门这时被秘书推开，秘书看到气氛剑拔弩张地二人时，有点汗流浃背了。
“沈总，几位老板在隔壁等您，请您和我来。”
沈禾放下茶杯，始终高昂着头颅出门。
办公室里再一次寂静，林语陌擦去手心渗出的细汗，像是被抽干力气似的瘫在椅子上。
他拿起手机想问傅明煦什么时候开完会，经纪人的消息先他一秒到来。
经纪人：【小陌，后天上午九点，来爱丁堡，拍个新歌mv，具体定位一会儿发你。】
林语陌：【姐，mv要拍多久啊？】
经纪人：【两天，正好拍完了你假期结束，我们一起回国。】
林语陌盯着聊天框的文字，愣神许久，没想到过年期间休假公司也要压榨时间给他拍mv。
那也就意味着，他与傅明煦相处的时间只有明天一天了。
他扭过头，望向窗外银光素裹的雪景，无措茫然。
就要这么离开了吗？
他一个人站在窗边，站到太阳下落，听到会议室里众人离开的声音，他回过神推开门向外看去。
傅明煦穿着笔挺的西装，和沈禾及几位外国人用英文交流着什么，举手投足间尽是自信与控场。
林语陌耳边响起沈禾趾高气扬的那句“婚约”“利益重组”，在此刻疯狂地割据着他的神经，如针扎般刺痛他。
阴暗嫉妒如洪水猛兽般爆开，必须要得到傅明煦的心在这一秒蠢蠢欲动，无限放大。
这天晚上，回到傅明煦家的林语陌趁傅明煦做饭时，偷偷溜到了附近药店。
他拿着手机对着店员比比划划：“有伟`哥吗？”
外国小哥：“what？ge？”
一顿鸡同鸭讲，谁也没懂对方意思。
林语陌干脆在货架上挑了一盒全英文，但看包装很像伟哥的药。
为防止买错，他又找图片又用翻译器，总算听到了小哥对他说了一句：“yes”。
林语陌掏出信用卡刷钱，出门后又路过自动贩卖机买了几瓶酒。
再回到傅明煦家中时，桌上四菜一汤，傅明煦迎上来替他解开围巾：“白天时见到沈禾了？他是不是又说不好听的话了？”
“没有啦，”林语陌手藏进口袋，将药藏进袖口，举起手中白酒，“晚上咱们喝点？”
“好，”傅明煦目光在他冻红的脸上扫视，“我也有话和你说。”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林语陌准备了两瓶高度白酒, 一提啤酒。傅明煦不胜酒力，二人对此心知肚明。
灯影绰绰，风吹帘动, 林语陌笑容满面满上一杯白酒递向傅明煦, 藏在背后攥紧药片的手止不住轻颤。
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干。
傅明煦在他犹豫、复杂、期待的目光中接过酒杯，杯沿碰到唇瓣，些许冰凉辛辣的液体入喉。
仅一口的量, 不足以发挥药效，也不足以令人眩晕。
傅明煦却放下了酒杯，打开一瓶啤酒。
一瞬间林语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傅明煦语气平常的解释：“这杯我最后喝。”
因为他不想醉太快。
林语陌才松口气，猛喝一大口白酒掩饰慌乱：“嗯啊, 当然随你口味来。”
傅明煦一笑：“你知道的, 我酒量很差。”
林语陌开玩笑说：“你放心，我不会偷录你耍酒疯小视频的。”
傅明煦缓缓开口：“其实，没关系。”
林语陌自顾的说：“我其实都做好你拒绝喝酒的心里准备了。”
“语陌，没关系，”傅明煦认真凝视他的眼眸，“和你喝酒，我没关系。”
对方一连说了三次“没关系”，听似平静的话语里, 包含太多仅为林语陌的原则改变与全然放下的防备。
林语陌一时没听出来, 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凉酒入喉, 就在他隐约察觉出一丝对方话中不同以往的微妙时，突然被窗外响起的炮竹声打断思绪。
二人一同望向窗外, 傅明煦道：“后天除夕，附近的国人在提前庆祝。人在异乡，没有不想家的。”
林语陌扭回头，指甲抠一下酒杯，将剩下的一口饮尽。酒杯落在桌面发出沉闷得撞击声，拉回傅明煦思绪，只见林语陌托住下巴，眼底露出一丝漠然：“也不全是，我就不想家。我来京这么多年，一次家都没回过。”
下一刻，他故意碰倒酒瓶，液体滴滴答答打湿他的裤子。他趁傅明煦离开拿纸巾的空挡，悄悄将一粒药扔进对方酒瓶。
傅明煦回来时，林语陌笑呵呵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弄脏你家地板了。”
傅明煦抽出纸巾，弯腰凑近林语陌，探向林语陌湿漉漉的裤子刚要擦拭，停顿一秒后，收回了手。
林语陌染湿的地方太过隐私，傅明煦站直身体，掩饰尴尬地轻咳一声：“语陌，你要不要换一条裤子？”
“不用，脱了就行呗。”
林语陌全然不顾地脱下长裤秋裤，下半身只剩一条纯白色四角短裤，两条纤细笔直的腿明晃晃的暴露在空气中。
傅明煦回到自己位置，端杯饮酒，全然不知一杯酒悄无声息被他喝尽，碧色瞳眸染上一丝醉意。
“语陌，我可以知道你家里的事吗？”
“好啊，”林语陌嘴角上扬，“你把这瓶酒喝完，我就告诉你。”
“那样我会醉，”傅明煦还是倒出一杯酒，喝酒同时看一眼钟表上的时间，“过一会儿，我有重要的话要说。”
傅明煦虽说酒量不好，喝酒却比常年喝酒的人都痛快，又一杯酒喝完，他突然变得安静。
一言不发地注视林语陌。
林语陌知道，这是傅明煦喝醉的象征。
他起身走到傅明煦身边，将剩下的酒倒进杯里，又兑上一些白酒，白加啤加药，他敢保证这杯喝完，傅明煦没有一丝清醒的余地。
把酒杯递向傅明煦时，林语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知道这样做不对。
这样做的后果，是被傅明煦厌弃，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这么做，一定会遭报应的。
林语陌手微微颤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
一定会遭报应。
突然，一只手扶稳他颤栗不止的手，傅明煦抬眼看他，轻声道：“别怕。”转而低头，握紧林语陌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林语陌紧紧盯住傅明煦，他听见自己说：“傅明煦，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卑劣不堪，嫉妒成性，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傅明煦眉眼醉意深沉，他懒散靠在椅子上，解开几颗纽扣，清俊禁欲的面庞染上一抹瑰丽的色彩。
林语陌扶起他走进卧室，心脏一抽一抽地，似疼又似兴奋，又似放手一搏时，扭曲阴暗泯灭人性的欲念，复杂地盘踞下他单薄的身躯。
“我这个人，比你见过的最不堪的一面，还要不堪许多。我诅咒我的父母去死，连同他们后组成的家庭都落不得好下场。”
林语陌看着床上的傅明煦，脱光自己的衣服，迈开腿坐在他身上，用力去扯对方衬衫的纽扣。
“我嫉妒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哽咽，“我见不得谁过得比我好。”
“我……”
林语陌低下头，黑发遮住眼睛，无数热泪如雨落下，打湿了傅明煦胸膛。
他双手不听使唤，怎么也解不开傅明煦腰带。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声音断断续续：“我……我在对一个无条件付出，对我好的人……”
腰带解开，林语陌闭上眼睛，脱下傅明煦裤子。
他咬住唇瓣，牙齿几乎要将唇瓣磨出血来：“我在……”
我在使我们的关系陷入万劫不复。
他爱，他疯狂想要得到。他不甘心止步于此，他也想要碰一碰触不可及照耀过他的月。
可马上就要得到了，他却如此痛苦。
痛得他，快要坚持不住，快要进行不下去了。
林语陌攥紧傅明煦领口，疼得他弯下腰，将头深深埋进傅明煦胸膛。
自己真是一个烂到极点的人。
他也瞧不起他自己。
卧室里寂静地只能听见钟表声，分针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林语陌心头。他缓缓抬头，察觉到身下滚烫的庞然大物，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他看到了傅明煦微微颤动的睫毛。
在不做出决定，傅明煦就要醒了。
林语陌抹了一下眼泪，往下一看，没见过时他隐约感觉到对方惊人，亲眼见到，不由震惊。
这不是尚未做准备的他，能够接纳的。
林语陌沉默片刻，捧住傅明煦的脸吻上去。
倏地，窗外响起阵阵烟花响，五颜六色在空中绽开，光芒照亮昏暗的室内。
在他未发觉时，对方睁开了眼。
缠绕的呼吸逐渐分离，林语陌正要下床，突然腰间多出的手将他重新按回床上。
一切发生的突然，林语陌没反应过来时，对上了傅明煦情欲纷乱的眼。
傅明煦手掌在他脸上摩挲，拨开他遮掩的黑发，指腹触摸他红肿的双眼。
“别哭。”
“我会心疼。”
林语陌眼泪纷涌而出，他做不下去了，他只想离开这里。
“你醒了，”林语陌侧开头，推拒他的身体试图离开，“放开我，我该回去了。”
傅明煦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凝视他，他腰上的手越收越紧，没有一丝松懈。林语陌几乎要喘不过气，他唇瓣微张，可见湿润粉红的舌尖。
“傅明煦，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后面的话被尽数吞没。
林语陌瞳孔微颤，唇瓣的热意提醒着他，傅明煦在吻他。
对方吻技青涩，唇瓣贴着他磨蹭，始终找不到要点。
林语陌一时犯迷糊，搂住傅明煦脖颈，舌尖探出回应对方的吻。
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林语陌感受到对方压过来的沉重身躯时，猛然清醒过来。
他推开对方，气喘吁吁：“不行，我需要准备一下。”
“为什么？”傅明煦扳过他下巴，林语陌被迫对上傅明煦炙热阴沉的视线，“陆舒阳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是质问，是委屈，是发泄不满。
林语陌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醋味多大，柔软的身体再一次被禁锢在对方怀中，一同被堵住的还有他试图解释自己只是去拿个润滑油的嘴。
这一晚，林语陌总算体会到了伟`哥加酒的可怕之处。
他嗓子喊哑了，眼睛哭得更重了，无休止地仿佛要被榨干一般。
他熬不住要跑，却被傅明煦锁门堵在墙角。
后又被扛回床上，自认为技术无敌的林语陌，在这一晚完全没有使用技术的机会，他无力的任凭摆布，昏睡醒来昏睡醒来，直到天明。
天边亮起一道明光时，一切归于平寂。
林语陌半梦半醒，感觉到有人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花，手掌轻抚他的身体，不比之前的狂风骤雨，而是无比温柔。
*
再醒来时，林语陌浑身疼没力气，雪白的肌肤布满绯红的指痕吻痕。
房间里静悄悄，只有他一人。
睁开眼没见到傅明煦反倒让他松一口气，要容他想一想该如何收场。
事已至此，生米熟饭。
如果傅明煦不知道他下了药，他是不是可以装作普通的一夜情让傅明煦负责？
装可怜让对方负责的念头刚产生，扭过头，林语陌瞧到了床头柜上放着他昨天买的药。
他如遭重击，完了，傅明煦知道他下药了。
*
二十分钟后，傅明煦回到家，他买了一些消肿消炎的药，推开卧室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林语陌的衣服、鞋子、行李通通不见，傅明煦立刻拨打林语陌的号码，从里面传出冰冷的提示音，无法接通。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mv拍摄场地, 工作人员各自忙碌，林语陌坐在休息区，不舒服地调整一下坐姿。
在他对面, 是连声道歉, 赔礼又赔笑脸的陆舒阳。简而言之这次拍摄mV的主角是陆舒阳, 至于为何张冠李戴到他头上，陆舒阳承认动用了关系让经纪人骗了他。
那一切就都说通了，本以为大过年加班是资本家不做人, 原来是陆舒阳不做人。
林语陌脸色惨白，指着陆舒阳的手指气到发抖：“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的欺骗我办了一件多么……”
他嗓子如坏掉的铜锣，沙哑破碎。
后面的话鲠在喉咙，他发红的双眼瞪着陆舒阳，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他知道, 即使没有陆舒阳的欺骗, 回国前一晚他还是会因不甘、嫉妒做同样的事。
陆舒阳注意到林语陌脖颈上的吻痕，心里不是滋味：“小林哥，你帮我客串个角色，不白干，给你钱。”
林语陌仿佛没听见一般，扭头趴在桌子上。他浑身酸疼，又坐了三个半小时的车，此刻身体的不适已达到了顶峰, 恨不得马上找张床睡一觉。
甚至已经没力气骂陆舒阳了。
林语陌捧着从工作人员借来的电暖宝, 有气无力地缩住身体，连听见有钱拿都没反应了。
“小林哥, ”陆舒阳试图讨好，“我付你加班工资的五倍好不好？”
起初林语陌没反应, 陆舒阳再加一倍后，他突然抬头，做了一个“ok”手势。
即使腰疼屁股疼两腿发软，即使邀请他出演的人是对他撒谎的陆舒阳，心里再抗拒，他还是咬牙答应了。
这个年头，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
林语陌戏份不多，拍完正好是大家的午间休息时间。三三两两的人结对边吃盒饭边抱怨不能回家过大年了，林语陌桌上是陆舒阳给他带的法式牛排套餐。
他一动没动，趴在桌上睡觉，没有胃口。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这一下连同林语陌的心一同震动。
来的路上手机没电关机，直到刚才充满开机。其实早就可以开机了，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害怕开机。
他害怕傅明煦打来电话，可他又害怕傅明煦不打。
怕又期待，犹豫却又希望来个了断。
没人懂他这一路上心里的煎熬。
手机不停响着，林语陌鼓起勇气拿起手机，76个未接来电，全是傅明煦打来的。
林语陌心脏咯噔一下，预感接下来他等来的是傅明煦对他的审判。
震动再一次响起，林语陌闭了闭眼睛，轻颤的指尖点上接听键。
话筒里一阵冗长沉默，隐约听见脚步声。
林语陌眼睛发酸，强压泪意，抓来大衣整个遮住自己，不想外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他张了张口：“傅……”
对方同时开口：“你在哪儿？”
慌乱的林语陌无法分辨对方声音里的情绪，磕磕巴巴说：“我、我临时有个工作，拍mv……”
“那为什么不说一声？”
“时间太赶，你又不在……”
话筒背景音里的脚步声忽然停了——
“是吗？”
这声从他背后传来。
林语陌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双红肿湿润眼睛探去。
傅明煦气喘吁吁，衣衫沾雪，风尘仆仆站在他面前。
第60章 第六十章
此刻的林语陌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 耷拉着脑袋，唇瓣鼻尖红润，上挑的柳叶眼湿漉漉地瞪大, 怔怔地说不出话。
林语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明煦竟然追到这来了。
可是……为什么？
傅明煦突然捉住他的手, 带他往外走。林语陌双腿发软，没走两步直往地上摔，随之而来的是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架住了他的腰, 林语陌茫然望向他，傅明煦薄唇紧抿，神情严肃，脚下步伐不停，铁了心要把他带走。
抓着他的手不及往日温暖, 冰冷散发凉意。
林语陌失落地低下头, 看来傅明煦真的很生气。
他不知道的是，傅明煦为找他，在零下气温里，挨个室外摄影棚找了遍，冬日寒气裹挟住他，连同手掌的温度一并被凉意覆盖。
傅明煦在空无一人的拐角处停下，指腹轻柔摩挲过林语陌手腕的肌肤，转而松开, 环抱住双臂俯视林语陌。
林语陌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始终没有勇气抬头，他后退一步靠在了坚硬的墙面上。傅明煦朝他向前一步, 林语陌退无可退，弯下的脖颈上布满暧昧的红痕。
傅明煦眸光落去, 半晌，还是做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语陌。”
林语陌一个激灵，试图将自己的过错降到最低：“其实就是睡一觉，也没多大事吧？你看你也没有损失，对吧？以后我……我们不会再发生这样的失误了。”
他心如刀割，强撑难看的笑容偷瞧傅明煦，他惶恐不安，怕他任何一种答案。
傅明煦面上不再平静，愠怒、急切、不解，情绪汹涌纷杂落入眼底。
他大步逼近，完全将林语陌挤在墙壁上：“你什么意思？”
林语陌心脏突突跳个不停，仿佛心悸一般，他心虚的移开眼：“就是字面意思，昨晚是个误会，那个药……也是意外。”
拙劣牵强的借口，林语陌快要编不下去了，更没有勇气面对傅明煦的审判目光。
对方高洁，而他阴暗，阴暗在光芒中常无所遁形。
“我、我该去工作了。”
林语陌指甲刺入肉里，试图逃离这个让他快要窒息的地方。
肩上突然多出一双令他无处可逃的手，仿若铁箍般掌控他的一切。
林语陌慌乱中抬头，对上傅明煦微红受伤的眼眸，突然愣在原地。
傅明煦低声：“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哪里惹你不痛快了，让你什么话也不说就跑了。”
林语陌愕然，怎么转瞬之间，自己才是那个负心人一样。
“因为沈禾吗？”
傅明煦拉起林语陌的手，将一枚银镯小心放入他手心，温声细语:“我找他要回来了，本来就是买给你的。”
林语陌心如蚂蚁爬过，一下一下刺激着他每根神经。
……傅明煦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买给自己？
“还是因为我昨晚弄疼你了？”
傅明煦抱住林语陌，缓缓覆住他微颤的手，双臂自觉收紧：“对不起，我向你道歉，别生我气了。”
林语陌心口胀得发疼，仿佛有什么要撕开他胸膛，从内迸发而出。
到底为什么傅明煦会这样低声哄他和他认错？
答案似乎，近在咫尺。
那是他，已经不敢相信，不敢再妄想的答案。
“还是在气我，没有早点和你说清楚？”
傅明煦扳过林语陌肩膀，捧起他难以置信地面庞，眸光认真，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有些话我本想昨晚放烟花时对你说。”
林语陌想到昨晚空中绽开的心形烟花，想到傅明煦不愿喝白酒，脑中轰然一响，恍然明了。
“语陌，”傅明煦指腹擦过他略微湿润的眼角，“我喜欢你。”
几乎同一时间，林语陌眼泪决堤，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梦寐以求的事真实发生了，他不知该如何反应，美好的反而有些不真实。
他再也撑不住，扑进傅明煦怀里，一手揪紧傅明煦衣角：“真的吗？你说真的吗？”
他声音颤抖不已：“你不是骗我吧？”
“你不怪我吗？”
“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问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不信自己能被爱的惶恐不安。
傅明煦温柔坚定的回应他每一句，安抚他颤栗的脊背。
这却并不能让林语陌冷静下来，积压许久的委屈一股脑的涌出，他搂紧傅明煦，泪水往他衣襟蹭去，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我怕我们之间就这么完了，我怕你恨我。”
“我怕你看清我的卑劣。”
傅明煦给林语陌擦拭哭肿的鼻子眼睛，心底生出无尽怜爱，将人拥得更紧。
追来的路上，他也怕自己迟来的心意令语陌弃他而去。
爱本身是惶恐。
良久，林语陌心情平复一些，傅明煦问：“我没明白，从刚开始你就在说药，什么药？”
林语陌扭开头，不想傅明煦看到他的丑样子：“你不是看到了吗？床头柜上那个。”
傅明煦粗略回忆一下，专心为林语陌戴银镯：“那不是维生素片吗？”
“维生素片！”林语陌差点弹跳起来，“那是维生素片？”
傅明煦点头：“嗯，很重要吗？需要我再买一盒给你吗？”
林语陌赶紧摇头：“不、不用了，也不是多重要。”
闹了这么大个误会，林语陌也不知道该哭该笑。
＊
这天下午，林语陌被傅明煦从摄影棚带走，陆舒阳想要阻止，却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
回去路上，林语陌疲惫的靠在车窗上，人却精神的很。
好像做梦一样，直到现在他也无法相信傅明煦喜欢自己。
他悄悄注视开车的傅明煦，唇瓣咬了又咬，憋了好一阵，哑着嗓子小声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不是看我可怜……又或者因为我们发生了关系……”
傅明煦见他不安，捉住他的手放在唇瓣吻了一下：“骗你说喜欢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在我喜欢你这件事上，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
林语陌嘴角上扬，脑袋从窗边挪向傅明煦肩膀，环住傅明煦手臂。
幸福的心情溢于言表，他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过心脏被填满的感觉了。
傅明煦瞄了他一眼，眸底笑意不减，侧过头一吻落在他头顶。
这时林语陌总算是琢磨出点不一样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我短视频账号了？”
“我关注你了。”
“喔。”
那就解释通了，真相常藏于人们不敢看向的地方。
傅明煦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一切并非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