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柳尘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模棱两可,想解释:“啊,我的意思是……”
“徐同,东西给我,你回去。”景瑞渊打断他。
“好、好的!”徐同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递给他,“那老板,柳少爷,我先走了。”
“去擦药。”景瑞渊的视线落在柳尘脖子上,“明天要见景恒。”
柳尘立刻应好,卷起协议快步离开。
坐到书桌前,景瑞渊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单独拟的一份离婚协议。他反复看了几遍,拿起笔。
笔尖悬在签名处,好一会儿,他签上名,把协议放进了最下层带锁的抽屉里。
*
隔天上午,柳尘在小阳的服侍下吃了早餐和药,换了身适合会面的衣服。
柳尘个高腿长,盘正条顺,冰川灰的大衣衬的他像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男主。
小阳忍不住感慨:“您真好看,景先生替您选的衣服实在是太适合您了!”
“他选的?”柳尘有些惊讶。
“是的,毕竟今天要去见老爷。”小阳跟柳尘相处了几天,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人,不自觉多说了些话,“景先生每次回去心情都不大好,因为老爷对景先生说话……有时很难听。”
“这样。”柳尘听见“老爷”二字,下意识皱起眉头。
景恒瞧不上景瑞渊这个私生子,原文中,景瑞渊前期一直被景恒当经营公司、稳固自己地位的工具,回回见面免不了被冷嘲热讽。
亲自给他挑衣服,倒是省了一个被挑刺的地方。
小阳见他皱眉,还以为说错话惹柳尘不高兴了:“啊……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
“不碍事。”柳尘笑笑,“景瑞渊去哪了?”
“景先生去健身了,一般九点回来。”
小阳刚说完,玄关的门就被打开。
景瑞渊有洁癖,从来不在健身房的浴室洗澡,此时他穿着一身黑的运动装,显然是跑步回来的,肩臂肌肉隆起,露在外面的蜜色肌肤上覆着细密的汗珠,握着毛巾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早上好。”柳尘礼貌问早。
景瑞渊黑色的眸子锁在他身上,虽然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没有攻击性的面部棱角塑成了淡颜的基调,清冷的凤眼又让他那张脸平添了说不出的昳丽。
衣服也很合身,痩而不柴的柳尘被白色高领薄毛衣裹着窄腰,黑色直筒九分裤和短皮靴衬出他笔直的一双腿,且不谈传闻中的柳少爷骄纵任性、蛮不讲理,单是这幅皮相确实加分。
最重要的是,脖子上碍眼的掐痕被遮住了。
“早。”景瑞渊喉头滚动,终于滑出几个字,“等我一会儿,冲个澡。”
“嗯。”主人公不急,柳尘这个跟着去的自然也不着急。
倒是小阳,同他打了声招呼后,匆匆去厨房替景瑞渊准备手磨咖啡。
二十分钟后,柳尘跟着景瑞渊坐上了去往景家的车。
车是景恒派来的,司机和跟车的两个保镖都是景恒的人,车里气氛十足压抑,柳尘陡然有种他不是去“见家长”,而是要上刑场的错觉。
更何况联姻成了,和原文发展不同,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免紧张。
坐在他身边的景瑞渊显然习惯了,埋头敲着键盘,心无旁骛地处理工作。
原本绷着坐的柳尘渐渐放松下来,盯着景瑞渊俊帅冰冷的侧脸,慢慢神游天外。
景家作为海城第一豪门,秘辛不少,其中最常被人当作茶余饭后话题的就是景恒的情史。
年轻时的景恒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从白手起家的景老爷子手里接下恒越集团时稍微收敛了些,等完全掌权了再度恢复本性。若不是他妻子是景老爷子钦点,娶进门的女人不知要换多少任。
景瑞渊的母亲也是景恒婚外情中的一任,只是与其他情人不同,她不仅偷偷生下了景瑞渊,还在景恒的妻子病逝后找上了门。
当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景老爷子气的撒手人寰,景奶奶更是搬去了国外。
景恒恶心极了这个疯女人,使尽手段把他们母子两赶出了海城。
可四年前,景恒被查出肝癌,再加上儿子景越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把稳固家业的主意打到了已经在国外崭露头角的景瑞渊身上,强行派人把他接了回来。
书里对景瑞渊的童年描述只有四个字——“过得不好”,但具体多不好,从小被福利院的老师们宠爱着长大的柳尘很难想象出来。
双眼重新聚焦,柳尘才发现景瑞渊不知何时在看他,窘迫地一下子坐直:“我……”
“等会儿直接送你去柳家拿户口本?”景瑞渊合上电脑。
“啊?”柳尘不解,“不是要先去见……那谁。”
最后两个字只剩气音,因为他知道景瑞渊不认景恒这个父亲,叫尊重的称呼只会徒增不快,但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直呼名字也不大好。
“露个脸而已,用不了几分钟。”景瑞渊嗓音冰冷。
“好。”柳尘从大衣口袋掏出身份证,“户口本在家里,身份证在这儿。”
景瑞渊瞥见身份证上的柳尘,略显青涩,很像念书时拍的:“嗯。”
*
车窗外的风景很快从大片斑驳的树影变成了开阔的花田,远远的可以看到格外华丽的圣亿白色庄园,在碧蓝的天空下显得非常神圣,但注定藏着很多不愉快。
明明是景恒要求他们来的,庄园外却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
修建花枝的园丁垂头叫了声“大少爷”,又继续工作,推着装满食材小车的厨师路过,也是一样。甚至走进玄关,佣人们熟练地叫“大少爷”,然后低头各忙各的。
称呼上把他当景家人,可有景恒在,没一个人被允许真认他是景家人。
即使知道最终会是大快人心的结局,柳尘此时心里还是很不痛快,他偷偷看了一眼景瑞渊。
男人比他还像个看客,神色冰冷,眉头都没皱一下。
景恒向来眼高于顶,瞧不起私生子,更瞧不起柳家,所以柳尘和景瑞渊到了快五分钟,他才坐在轮椅上姗姗来迟。
这位集亿万身家于一身的富豪此时就像风中残烛,穿的镶金丝唐装再昂贵也盖不住他蜡黄的脸色和苍白到干裂的唇散发出的死气沉沉。
与之相反,身姿挺拔的景瑞渊不卑不亢、威风凛凛,周身萦绕的王者气度在无声地叫嚣。
柳尘想,果然,景瑞渊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冷淡禁欲又成熟优秀。
景恒那双浊黑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像是被景瑞渊这幅模样刺激到,沙哑着嗓子吼:“见到长辈都不知道问好吗?果然是外人养大的,在外面野惯了,一点家教都没有!”
“我以为您叫我们来,是要说正事。”景瑞渊眼神仿佛锋利的刀。
景恒重重拍了一下轮椅扶手:“没大没小!”
“要是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和柳尘就先走了。”景瑞渊垂头看了一眼腕表,真转身要走。
“站住。”景恒知道叫他没用,改叫柳尘,“柳家的……你是叫柳尘?”
柳尘从踏进这个庄园就很烦躁,听了景恒的几句话,差点压不住火气,闷声闷气地回答:“嗯。”
“和瑞渊结了婚,就是景家人。你也应该知道,你父亲柳鑫嵘同意这场联姻是为了什么。”景恒咳嗽几声,继续说,“柳家现在什么处境,你心里有数,至于谁的话称得上分量,你应该也知道,所以以后要怎么做,多掂量掂量。”
这跟明着让他背叛景瑞渊,当他景恒的走狗没区别,柳尘实在不想再听这死老头冠冕堂皇的废话。
“抱歉。”柳尘笑笑,“我就是个还没出道的小演员,也不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太专业的东西还真搞不懂。”
景瑞渊意外地偏头看他。
“我家的处境已经够差了,要是再差,决定跟柳家联姻的景家的您面子上似乎也挂不住?”
“还有,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我这称不上‘嫁’,但毕竟跟了景瑞渊,我比较懒,他又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所以听他的就行。”
“什么……?”景恒显然没料到柳尘会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要是他不够优秀,您又怎么一定要他回来,还命令他替您主持集团事务。”柳尘状似不经意地加重“一定”和“命令”这两个词,歪头笑的一脸纯良,“所以我相信您的眼光,一定听他的,绝无二心。”
“你!”景恒气的“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仿佛破旧的老风箱,半天发不出别的声音。
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景恒想要发难,面前洒下一大片阴影。
景瑞渊背着光面对他站着,高大的身姿完全挡住了柳尘,左手握着柳尘的手腕。
他微微垂眸看向景恒,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只沉声说:“你累了,该休息了。我和柳尘还有事,不用送了。”
语毕,景瑞渊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拉着柳尘走出了偌大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