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跑车便轰鸣着开了出去,留下一排车尾气。
“令珏,司珥叫你打车回老宅吃饭,”司珥的经纪人陈言带着“你应该能理解”的神情看着商令珏,“你应该认识出去的路,往东边走上两公里就到马路上了。”
“好,我知道的,老规矩了。”商令珏点点头表示理解,她仰头看看天,太阳早已消失,铅灰色的云层很低。
陈言准备好安抚商令珏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静静看着纤细高挑带着些许病态美的女孩,款款而去。
她突然想起,某次听见司珥朋友问司珥和商令珏的情况,言语中称呼商令珏为小布偶。
现在她觉得司珥朋友比喻的确很是精妙,因为此刻商令珏像极了一只走丢的漂亮布偶,拼命想找到回家的路。
室外的气温比早上低了许多,商令珏一开始还觉得冷,但跑起来之后就好了很多。
司珥家的老宅在山腰上,红砖白瓦的外墙很有味道,漫山红遍的枫叶衬得这座宅邸,既有古风意味,又富含现代主义的气息。
里面的建筑都是现代风格,颇具几何感。冬日的花园因为精心呵护,仍然有种郁郁葱葱之感。
商令珏冻得鼻尖通红,等管家把她带到用餐的大厅时,餐桌前已经坐上了几乎所有人。
司珥的叔叔婶婶、嫂子和堂弟。
然而,司珥并不在其中。
“叔叔婶婶好,我带了礼物来。”商令珏微笑着把两盒礼品送上。
这些人完全不在意她的礼物,但她却不能没有礼貌。
至于为什么是叔叔婶婶,那是因为在司珥母亲生司珥时难产去世,她的父亲伤痛过度,在司珥五岁时也追随亡妻而去。
于是,司珥的二叔便收养了司珥,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所以司珥和堂哥堂弟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错。
按道理来说,司家现在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是属于司珥的,包括这座老宅。
“令珏你这孩子,怎么只穿这么点衣服,也不怕冻坏了。”婶婶忙指挥着保姆去给商令珏拿件厚外套。
“没事,我没那么冷,”对于婶婶的关心,商令珏本能心里一暖,“婶婶,你的腿好些了吗?”
“老样子,风湿疼的时候难受。”
“哎呀妈,她这种唱歌的小爱豆哪里会觉得冷,巴不得多露点好上镜呢。你说是不是啊,商令珏?”
坐在餐桌左边,成熟美艳的怀孕妇人不冷不热地看着商令珏,眼里满是不屑。
“没有,不冷是因为年轻身体好,大嫂。”商令珏看似人畜无害且懵懂认真地解答着问题。
“你!”被称作大嫂的妇人见商令珏还敢回嘴,心中的火噌地一下冲了上来,她故意摇头叹息,“你身体好?聋子也能当爱豆,的确是身体好。”
闻言,商令珏将手藏进袖子里,攥紧了。快四年了,从失去听力失去父母的歇斯底里走出来,她自认为已经放下了许多。
戴着助听器过一辈子也没什么,能一直做音乐就好了。
“可能上帝关了门,就会打开窗吧,”商令珏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笑得十分温良,“嫂子不也给肚里的孩子请好了音乐老师吗?”
“哼,我的孩子可不会跟你一样当个卖唱的戏子。”
“闭嘴,这话也能随便说出口吗?”婶婶皱着眉不明白儿媳妇为什么一直就跟商令珏不对盘,有事没事总要刺别人一句。
这一次还当众挑人伤疤,令珏会耳聋那是因为意外,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只是儿媳妇怀着孕,她也不好说太多。
“妈,我这不是关心令珏,你看她一个聋子还拼命往娱乐圈闯,得多辛苦啊。”
“都在聊些什么?”
如冷玉般清冽好听的女声传来,司珥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缓缓下楼,白皙修长的手上戴着翡翠戒指,闪着高雅迷醉的光。
是她们的结婚戒指,商令珏下意识摩挲着左手的同款戒指。
戒指......是司珥选的,她觉得总是什么钻石铂金的,实在是太普通,便随手一指,说不如复古一点才好。
于是,碧得发乌的上等翡翠被切割成了合适大小的部分,再从玉眼处一分为二,做成两枚戒指。
当时负责手工的玉工直呼可惜,可司珥完全不在意这玉有多珍贵,她的做法有多暴殄天物,只要她自己开心就好。
感觉那小小玉石仿佛在散发暖意,商令珏的心情奇迹般地好了一点。有司珥在,她就会很安心,刚才心里的委屈好像被带着冷香的身影驱散了。
见司珥下楼,妇人忙收起刚才那副嘴脸,笑脸盈盈地说:
“我们都在关心令珏的身体,她这个孩子就是太倔了,说不得,随便讲她两句还非要还嘴。”
“哦,是吗?”司珥看了一会儿商令珏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她是有点倔。”
听到大嫂故意污蔑自己,商令珏又气又急,想要说什么又被打断。
那妇人又笑着说:“快来,大家都在等你呢,我这还新开了一瓶葡萄酒。”
“叔叔就别喝酒了,上次体检的时候医生说过的,”司珥温和一笑,路过商令珏时,声音微微有些低,更有些冷,“别闹脾气了,好好坐下吃饭。”
心里的委屈更甚,商令珏迟疑片刻,想起她们结婚时这一家人支持的没几个,还是司珥力排众议,和自己结了婚。
“来来来,小珥和令珏喝点酒。”大嫂笑容灿烂地给商令珏倒了一杯葡萄酒,“这酒是玛歌酒庄的,你大哥特意从法国运了好几箱回来。”
商令珏一向不喜欢这种酸涩的饮料,她忍着不适喝了一口,就皱着眉把酒杯放远。
果不其然引起了大嫂的注意,“令珏还是喝不惯红酒吗?这可不行,你和司珥结婚了,要跨进上流社会的圈子,喝不了酒可不行。”
全桌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商令珏身上,只有司珥慢条斯理地切着餐碟里的小羊排,优雅冷淡得仿佛一名食客,等着主厨上下一道菜。
那杯红色的液体,这一刻在商令珏心里难喝得如同毒药,她咬着牙重新拿过酒杯,一仰脖喝下了大半杯。
一直没开口的司珥堂弟也发话说:“不想喝也不用硬喝,搞得跟我们下了毒一样。”
司珥终于侧过脸,瞟过商令珏,漫不经心地说:“都别说话,安静吃饭。”
这一顿饭在沉闷中过去,商令珏沉默地吃完最后一口金枪鱼腩,嘴里满是松茸的香气。
饭后时间,叔叔婶婶回房收拾行李说要坐飞机去温暖的国家度假,其他人也各自回房,只有商令珏呆呆地坐在客厅,遥望漆黑一片的天空。
冬日的星星少得可怜,数到厌烦也就那么几颗。商令珏敲击着桌面,弹出简单的乐曲,调整好了心绪,终于准备上楼。
她和司珥的房间在三楼光照的最好方向,二楼从地板到廊柱都覆盖着大理石,华贵典雅。
叔叔和婶婶的房门虚掩,从中传来两人的谈话声。
“小珥这婚结得也太草率了,当初我们不该逼她啊。”
这是婶婶的声音,商令珏刚要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什么逼不逼的,令珏是小珥自己选的人,还能有错?”
“唉,我是怕小珥忘不了那个人啊,明明从小到大都......”
看着手上翠绿的戒指,商令珏心底一片荒芜,迷茫不已。她不愿再继续听下去,离开二楼,一步一步往她和司珥的房间走去。
站在门前犹豫半天,她始终没能推开门,没想到就在下一刻门突然打开了,女人声音淡淡的。
“终于舍得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