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意外和谐,在每道还能接受的菜都浅尝一口后,小狐狸便只管喝酒吃点心,就像每次他被魔尊大人伺候的那样,不用自己倒酒,亦不用弄脏自己的手指;乐枝这会儿也听话了许多,没有勉强他吃这吃那的,而是殷勤地倒酒投喂他。
除了抱着他的那只爪子依旧不老实,还是那么喜欢他的尾巴,一秒都舍不得放开。
“好了,我吃完……吃饱了。”符韶喝完最后一口,将空酒杯递给了乐枝。差一点他便说漏嘴了,狡猾的小狐狸只是像平常一样喝酒解嘴馋,根本就不饿,又来谈饱?
乐枝接过酒杯,又打了个响指,便将一桌的剩菜、碗筷都收回了那几个食盒中,随后,他的目光又粘在了小狐狸身上,色咪咪的,看起来现在该轮到他饿了。
那粉嫩的小舌还在舔着嘴角,试图将最后一滴酒珠卷入口中,乐枝看着这一幕心痒手也痒,忍不住靠近道:“小韶,我想……”
“不许想,我累了,要睡觉。”没有一丝犹豫,符韶用力推开那张大脸,直接打断了他的蠢蠢欲动。
乐枝捏了捏大尾巴,仍不死心:“还睡?再睡下去,小狐狸要变成小猪了。”
“……去你的!”某只小懒狐很不客气地咬了口囚禁他的魔头,可略有些尖的牙齿怎么也刺不破那如盔甲一般粗糙坚硬的皮肤,最后只能趴在他的肩上无精打采道:“我是真困了,大概是修为被封的影响吧,我从这儿醒过来后就一直觉得困,唔,也不能说是困,就是打不起精神,总觉得好累好累……”
“哼,那会儿被你一折腾,更累了……本来还有好多东西想要问你的,现在还是等我这觉睡醒后吧。”
听罢,乐枝沉默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反思自己的恶行,半晌后才开口:“……好。”
“所以说,你要快点找到恢复我修为的方法,都是你害的……”符韶还在继续谴责他,整只狐也又往乐枝的怀里缩了缩。
方才他可没说谎,是真的又困又累,要不是有美酒在勾引他,他才不高兴陪乐枝演这出。现在酒也喝完了,他也懒得再装了,就这么懒洋洋地倒在乐枝怀里,嘟囔着要钻回被窝睡觉。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小狐狸都快在乐枝怀里睡着了,才听到他郑重一声:“嗯。”
乐枝将符韶抱回了大床上,此刻,小狐狸的眼皮子都已经在打架了,几乎是在碰到大软床的瞬间,他便裹起被子,抱着自己的尾巴蜷缩成了一团,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乐枝嘴角微微上扬,没有再说什么,帮他整理好一床的软垫和被褥,又在他的额上、脸上、唇上都轻轻落下了一吻。
半身黑雾的魔头静站在床边,只剩一只眼睛的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心爱的狐耳美人,直到听见那轻柔而均匀的呼吸声,才悄然离去。
……
然而这一回,符韶睡得很不安稳,乐枝离开后还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不是乐枝,也不是他听过的任何一个人。那声音有些像小虫子在他耳边鸣叫,又像什么人在低语埋怨,又过了片刻,符韶终于觉得吵得睡不着了,不情不愿地睁开了双眼。
(亲亲,亲亲!这下咋整呢……这是专门针对……)
“唔……好吵……”符韶揉着脑袋从被褥里钻出来,环顾了一圈四周后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也没有任何可能发出噪声的物件,想想也是,他下了命令,乐枝不会来打扰他,更不可能让别人进来这儿。
(万一……不不不,只要亲亲成了,这点小把戏根本就是开玩笑的,不过这样算起来,时间上……这,应该还够吧?)
那声音愈发清晰,可符韶还有些刚醒时的迷糊,“啧,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他揉着眉心试着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好听清这声音到底是从哪儿来,又是在说些什么。
(呃啊!要是我之前没被那家伙伤成这样,也不至于现在都被办法帮亲亲一把,还要躲在他身上……)
又过去片刻的时间,符韶终于彻底清醒了,也听见了那些话的内容,只是说的都是些匪夷所思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与谁对话还是自言自语,还是,是在和他说话?符韶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这道声音好像就是从自己脑海中传出来的,它叫的是自己?它是……
“你是?”符韶也不多掩饰,直接问道。
(?)
(亲亲这是在跟我说话?他不会能听到我的声音了吧?!这……这、这这这!)
“‘亲亲’……是在叫我吗?”他眉头紧皱,继续问。
(!)
“你在……你在我的识海里?”这次他换成了肯定的语气,虽然现在修为还被封着,但符韶可以确定,这个奇怪的声音,就是从他识海中传出来的。
(!!!)
(亲亲终于可以感知到我了!)
(哈哈哈哈哈!)
(我的亲亲,我的小狐狸,嘬嘬嘬嘬……)
这么静下来一听……这个声音,过于热情了,听的他有些起鸡皮疙瘩。
符韶呆呆地坐在床上,强忍住想把那肉麻的声音“揪”出来的念头,一边单手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自言自语,继续与那空气说道:“你,所以你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跟着我的?不会是被天道搞出来的什么副作用吧,一样都是突然在脑海里传出声音……你不会就是它的分身?专门过来试探我的?”
(……)
某个真正的天道有苦说不出,好不容易它最爱的造物发现它了,上来却二话不说给它扣了顶黑帽子。唉……都怪那个偷袭它,害的它只能藏起来的假天道!
(咳咳,那个,亲亲,你有没有想过……就是那个,你知道的那个天道其实是个冒牌货,呃,这么说其实也不对,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两个都是真的……)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着急解释着,而它的亲亲小狐狸似乎是听懂了些,又似乎还在云雾里,满脸都写着疑惑。“你想说你才是真天道啊?”符韶继续问它,尽管现在修为被封,但他仍然能察觉出来,这个在他识海中的东西有着与天道相似的气息,但细节之处又完全不同,而最重要也是最奇怪的便是他对它的感受。
这个声音明明应该是符韶第一次听到,或者说“见”到,可他偏偏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是啊!亲亲,果然还是你最好了!)
(不过得让我换个说法,我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明,这一整个大寰宇,从数千小世界到各类生灵,都是我造出来的,嘶——现在还得再加个时间限制,十二万年之前的那些,也就是你破壳前便有的那些小世界和生灵,全部都是我的造物)
(不同世界的生灵对我们的叫法也不太一样,造物主、创世神、天道或者其他这一类的称呼,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这儿是称我为‘天道’的,当然,要是亲亲想叫我别的也可以,嘿嘿嘿……那个你就叫它天道,叫我可以叫点别的、好听点的)
“嗯……先等一下。”符韶打断了那越来越激动的声音,经历过天道一系列事件的他,要理解这些内容并不困难,很快,他便消化了“天道们”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在此之上,他还有疑问:“为什么要加上时间限制,而且特地强调了是在我破壳之前?”
(因为我把力量都给你了啊!)
(现在的我只是一具空壳,在、在……咳,在一些事情后我被迫只能藏在你的识海里,而再后来,我就将所有的力量都传给你啦!亲亲没有发现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部分的生灵,以及你的那些可以随意改变时间流速的小世界,他们的造物主都是你,而非我)
“啊?”
这些话显然有些超出符韶的认知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狐耳,还想确认刚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说小世界我知道,可什么叫做,我创造的……生灵?”
(就是那些活物,什么人啊,魔啊,妖啊之类的,喏,你旁边就有一个,从你扇子里钻出来的那个男性活物,一直附在你那把扇子上,有事没事就跑出来偷看你,也算是你最早动用我给你的力量,创造出来的生灵了)
(不过他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你的力量还不稳定,其实并不能创造出生灵,更何况他应该算是器灵,依附于你的神器,一定程度上又是他自己想要诞生的,缺少你或者我,我们这种创造神的恩赐,所以他遭天谴了,只是一缕残缺的灵智,照理来说不该存在于世……)
还不等那声音将话说完,符韶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它:“等等、等等等等……我的扇子?你说我的扇子上有个人?还是我的扇子变成了人?”
“这,他什么时候出现的?现在,也在这儿?可我什么也看不见啊……你能看到他?”
符韶拿起那把神器扇子,握在手中飞快地打开又阖上,企图从中发现一点儿真天道所说的身影。这扇子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要说一个一直跟着他,还没什么恶意的隐形人,那他确实很早就察觉到了。
怪不得……走哪跟哪,没有一个地方是到不了的,原来就是他的扇子。
(嗯,你现在已经能与我对话,那用不了多久便也能看到他了,这个臭小子……)
原本这真天道在与符韶说话时,就如同个和善却啰嗦的老朋友一般,可只要一提到别人,尤其是不该存在的扇子人时,那声音就变得有些不屑,还有些空灵,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外界之声,与那个令人厌恶的假天道颇为相似。
造物之神大概就是如此与它们所创造的生灵交流……的吧?符韶这么想着,他从不少人那儿都得知了假天道是如何找他们以及和他们做交易的,本来以为能被他打跑,还会躲着他的假天道已经够丢人的了,没想到这个真的更加……
更加“平易近人”。
当然,这种平易近人的语气应该只是对他。
不过,符韶对此并不反感,也没有对这个藏在他识海中的东西产生不悦。或许是因为它没什么架子,又或许是他拥有和它一样的力量,面对创造出他乃至整个世界的神明,符韶生不出敬畏之心,也不感到意外,只觉得这真天道给了他一种疑似真正“亲人”的感觉。
从天地孕育的灵蛋中诞生出的小狐狸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受,而这个一直藏在他识海中的“真天道”,它应该能解答自己这么长时间来所有的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