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结晶湖畔，放眼望去，尸积成山，血流盈野，那与异世界相接的裂口已经填满了整片天空，而外来者们也仍未停止从其中闯入，尽管他们还没飞出来几丈远就会被刀剑斩碎，但其源源不断的架势丝毫没有被削减，数量仍在剧增。
宴满秋甩了甩手中的长刀，那被鲜血浸染的刀刃瞬间褪去了猩红的外衣，重新闪烁出了银色的光芒，她眉头紧锁着看向天空，没有片刻犹豫，那数万道刀刃的影子再次刻满了每一条裂缝，哀嚎、吼叫混合着撕裂肉躯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湖畔回荡。
但视死如归的外来者们照旧接踵而至，他们那本来写满了贪婪的脸上早已呈现出惊恐二字，可仍在前行，仿佛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推了上来。
作为假天道的燃料，他们可没有后悔的余地。
上万把光剑悬停在结晶湖湖面，每有从裂缝中飞出的外来者，便会被齐拥而上的它们劈成碎末。朱牧闻飞在上空，十二把青色光剑环绕在他的身周与背后，在密密麻麻的裂缝与人群中，那一瞬千击的身影看不真切。
一柄淡青色的长剑划过天际，如玉石般洁白通透的剑身散发着冷冽的光泽，在阳光下倒映出了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眸，剑影交辉，铿锵不绝，再看过去时，只剩外来者们的尸首从光剑旁不断落下。
自从道心破碎之后，朱牧闻的本命神剑也跟着一起落魄了，先前所有的招式、剑法都几乎全废，只能作把普通的宝剑挥砍，然而当他修得情道时，此剑也一并获得“新生”，再度焕发出神光，淡青色的剑柄雕镂着九尾狐的图案，数十颗各不相同的宝石镶嵌其中，纯白的剑刃烁光不断，一层层淡金色的花纹犹如鳞片覆盖其上，与先前的相比较起来，甚至更加锋利与精妙。
当然……如此繁复奢华的做工一看就是出自小狐狸之手。
嘴笨的剑仙天尊不知该如何讨好自己的新上司，差一点连本命武器都被他拿走了。
相较于两位游刃有余的天尊，剩下的掌门看起来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宫羽珀气喘吁吁地站在荆棘长/枪上，手中举着一把同样形状的黑金色双头枪，旁边还站了几个由荆棘藤曼幻化成的小人，其样貌、手中的兵器都与她一模一样。
“这、呼……呼……还来？我，我都快……”宫羽珀吃力地喃喃自语着，看着天上黑压压的人群，她愈发担忧起来。
这几天几夜不间断的打下来，她的灵力已经消耗殆尽，靠着几颗仙丹才能勉强再撑一会儿，但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还有两位天尊一起守着这片湖畔，外来者们早就冲破防线与别处的碰头去了。可他们的灵力也终究会用完，要是继续这样子打下去，几天之后定会全面崩溃。
这些敌人弱小归弱小，但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再怎么厉害的仙人也迟早会被消耗致死。
宫羽珀咬咬牙，摇摇头，略作调息后便又架了起长/枪，准备飞上去继续迎战，而就在这时，那道慵懒而诱人的声音突然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蔽绝外域，涤尽异端。”
话音刚落，三人还未来得及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见那铺满天空的裂缝瞬间全部闭合消失，还在企图闯入的外来者们皆被震退了回去，而已经入侵进来的那些，则在一眨眼功夫的间全数化成光芒而消散，他们的神色痛苦又狰狞，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儿声音就已经灰飞烟灭。
天空恢复了往日的澄净，白云悠悠浮过，阳光微洒其间，那原本挤满了人堆的地方已然空无一物，连一颗尘埃也没落下。湖面上、树林中的血泊、尸山也随之全部消失，所有与外来者们相关的东西都没有留下一丝影子。
三人见此纷纷收起兵器，飞落到湖边面面相觑。
看来符韶成功了。
……
“总算……没了？”
“没了！操！”
叶无朔甩掉手上的雷枪，恶狠狠地骂着，他与楚萧在此守了几天几夜，灵力如洪水倾泻一般，飞速地消耗着，几乎都给他抽干了。自飞升以来，叶无朔还是头一回遭受如此折磨，见四下没什么外人，透支灵力的他干脆躺在云上大喘起来，嘴里还不忘要骂几句。
楚萧缓缓收起巨弓，经历过大战且实力在叶无朔之上的她显然要好得多，加之大妖本就灵力深厚，稍作休整再服用几枚仙丹后，便已恢复了五成。
她飞到精疲力竭的叶无朔身旁，看了他一眼，见他除了灵力耗尽并无大碍后，便松了口气问道：“刚刚你有听到小狐狸的传音么？这些人会消失……好像就是他弄的？”
“啊？呼、哈……好像有吧……”叶无朔有气无力地说着，“我注意力全在那帮子家伙身上，没听清。”
楚萧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人来，你就好好休息会儿吧，等灵力恢复了再说，我先去查看仙界各处的状况，顺便再看看是不是小狐狸已经成功了。”
“嗷……那你小心些，别还有哪里藏着漏网之鱼。”
叶无朔提醒完便直接坐在祥云上打坐调息起来，而楚萧也点点头转身离去，她化身金羽焰尾的凤凰，遨游于仙界之上，看着仙山琼阁变为断垣残壁，玉树灵植化为碎渣粉末，还有一片又一片耗尽了灵力而苟延残喘的仙人。
法术可瞬间将废墟变为雕栏画栋，让腐朽之物重获新生，但……这些都需要不少灵力。楚萧暗暗叹气，目前的状况看来，还得过一阵子才能让仙界恢复生日的生机了。
就在她感叹之际，那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终于听清了。
“臾复其墟，瞬愈其伤。”
而随着声音消失，那些破败的建筑、草木果真重新拔地而起，气势恢宏地挺立于云霄之间，一旁灵力流干了的仙人们也瞬间恢复精神，各个好奇地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说起刚刚出现在他们耳中的那两道声音来。
“这是……”楚萧发现连自己的灵力也更加充沛，她惊讶地变回人形，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同样恢复如初的叶无朔大声呼喊着飞了过来。
“阿萧，阿萧！我听到了！”叶无朔盘着腿飘了过来，他的另一只眼睛还没拿回来，此刻的模样瘆人又滑稽，“刚刚符韶好像念了什么法诀，我的灵力突然就恢复了，还有些小伤也全没了！”
“唉……奇了怪了，这都什么法术？那只狐狸不是整天就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么？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叶无朔还在一旁滔滔不绝，楚萧却已经猜到了大概。
天道……符韶……不管他们再怎么不能相信，小狐狸之前说的那些也都是真的，世界之外仍有世界，外来者他们见识过了，天道的力量他们感受到了，符韶也确实与它们“相同”。
而且看样子，小狐狸已经取代了原先的天道。
嗯，身旁的这位叶某人还总是跟她吐槽说小狐狸吹牛呢，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悟过来，以及醒悟过来后又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
眼见大势已去，谢龙眠拼尽最后的手段逃出了魔界，他慌乱地飞远了好几个小世界后才敢停下歇息，天道赐予他的力量全部失效，给他的法宝也消失了，他只能靠自己原先的本事活下来，之后再想办法回家去，可甚至连他的身躯都开始一点点消散。
他摊开手掌，看着那逐渐变得透明的皮肤，又慌又恨地痛骂道：“该死……该死的！你他妈去哪儿了？！不是说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吗？！天道！天道！出来啊！现在我该怎么办？！他们都死了，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天道！你出来啊！”
“□□该死的……”
谢龙眠躲在一处密林中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他一遍又一遍叫着天道，希望这曾赐予了他无上力量的神明能再度眷顾他，不说助他东山再起，至少……也把他带回自己的世界吧。
可无论谢龙眠怎样大声求救、呼喊，都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那将他带来此地的天道就像是彻底死了一般，寂静得可怕，而他只能无助地瘫坐在地上，揣着那绝望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消散。
“不、不要……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会，我绝不会就这样——谁？！”
谢龙眠还在崩溃大叫，一大块阴影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他抬头看去，发现是同样已经破碎不堪的乐枝正站在他面前，那只血红的独眼冷冰冰地盯着他。
“是你这个叛徒……你来得正好！现在天道消失了，我们两个都得死！你作为这个世界的人一定有什么活下来的办法！快告诉我，告诉我啊！”游离在死亡边缘的谢龙眠已经彻底疯狂，只要能够活下来，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想要抓住乐枝的衣袖，可才刚刚伸出手，就被眼前沉默的魔族拦腰砍断，变成两块恶心的血肉摔落到地上。
树林恢复了静谧，谢龙眠也彻底没了动静，又过了片刻，地上那两瓣的尸体与流出来的血泊也化为光芒消散，连灰尘也没剩下。
“呵……报应来了……”乐枝收起魔气，苦笑着靠在了树干上。他蜷缩起身子，拢了拢那又脏又破的衣裳，将半张脸都埋进了漆黑的兜帽中，随后，便静静等待着消散的结局。
从接受天道力量的那刻起，乐枝便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
“小韶，对不起……保重……”
希望符韶能原谅他。
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符韶。
希望……希望他还有下辈子。
阳光穿过树荫，洒落一地灿烂，这儿显然没有任何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