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明珠顶着两个浓厚的黑眼圈,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头却是满意的,尤其是看到索额图望向他的那副蠢样子。
万岁爷愿意将浑河改道这样的政绩工程都交给诚亲王来办,可见对太子已经忌惮到什么程度了。
而且诚亲王有了这么大的差事办,应该也就没有精力琢磨那些胆大包天的想法了,等人冷静下来,就知道昨日说的事儿有多不靠谱了。
一个戴梓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来容易,要藏个人也不难,别说是藏到南边了,就算是京城也藏得,戴梓又不是噶尔丹,被流放到盛京那么些年了,还有几个人记得。
只是有了戴梓又能如何,诚亲王没有自己的地盘,藏个人容易,就算是要锻造些刀枪,也不是不能瞒过去,但诚亲王要戴梓明显是冲着火炮去的,火炮哪是不声不响就能造出来的玩意儿,试炮的时候动静大的很,很难不被发现。
而且诚亲王就算能把山西百姓鼓动起来,也杀不到京城来。
纳兰明珠昨日一晚上都没睡好,倒不是因为他答应了诚亲王去把戴梓弄来,这事儿不难。
既敢结党,也敢为了利益阻挠万岁爷政令实施的纳兰明珠,昨天想了一夜,还真打算把戴梓从盛京弄出来,制造一场意外让戴梓一家假死脱身,也好稳住诚亲王。
一个戴梓好安置,就担心诚亲王拿戴梓搞事,这若是让人发现了,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想造大炮没那么容易,什么材料都没有,光靠戴梓,十年能磨出来都算好的。
所以他只要把人藏住了,起码十年内是没有风险的,至于十年后,万岁爷现在都已经四十五岁了,真的还能再撑十年吗?不见得吧。
诚亲王和太子的矛盾看似尖锐,但只要诚亲王避出去了,那就该轮到万岁爷和太子打擂台了,除非万岁爷还能在皇阿哥里挑出一个能够与太子相争的人。
想明白这些,纳兰明珠就淡定多了,整场大朝会上都没皱一下眉头。
只要剩下的皇阿哥不冒头,而诚亲王也始终像现在这样‘无欲则刚’,那太子早晚要被万岁爷收拾,蹦达的越厉害,就越会被收拾。
纳兰明珠的眼睛已经放到剩下那些皇阿哥身上了,四阿哥最好是和太子绑死,五阿哥和七哥不用担心,九阿哥和十阿哥目前还小,暂时不用担心。
也就八阿哥,虽然出身不高,但这只是劣处,又不足以让八阿哥失去夺嫡的资格,再加上八阿哥能力不差,又长袖善舞,他日后还真得防着点八阿哥做大了,不能让万岁爷再找到一个可以与太子相争的人。
纳兰明珠自觉他和诚亲王已经跳出了万岁爷的棋盘,自然不屑和索额图做意气之争,太子可是至今都还待在万岁爷的棋盘上。
大殿上的人,高兴的绝对没有不高兴的人多,有人庆幸是诚亲王来主持浑河改道,也有人忿恨跳脚,这么大一块肥肉,涉及到几百万两银子,动心的人多着呢,可要在诚亲王眼皮子底下动手,那不是嫌命长吗。
当然,还有不少人是单纯不想看诚亲王得势,修建水利那可是收拢民心的利器,这样的事合该是太子去做。
下了大朝会,胤祉被留下来叫去了乾清宫,直郡王原本还想着和明珠一道回去,说好了要给太子点颜色瞧瞧,结果就这!
不过,瞧见明珠脸上的表情,直郡王心里头就稳了,他太了解明珠了,每次看到明珠这幅面无表情但眉头撑开的样子,就意味着索额图快倒霉了。
既然如此,就说明明珠和老三还有后招,那他便放心了。
直郡王走的干脆利索,五贝勒走的比直郡王还快,都快把风也带起来了。
实在是心里头窝囊,皇阿玛虽然让三哥主持浑河改造,可太子党就一点惩罚都没有吗,差点把三哥变成千古罪人,结果就这样不疼不痒的过去!
皇阿玛偏心眼儿,可三哥怎么能这样就忍了呢,怕太子做什么,他们哥几个加一块,难道动太子一下都不成吗。
大哥和小九那天都敢说到太子脸上,三哥怎么能蔫儿了呢。
这两位走得快,但都不及四贝勒,因为刚下朝四贝勒便迅速溜了,不给任何人将他叫住的机会。
不想和太子闹得太僵,也不愿意继续待在太子党内,四贝勒除了躲没别的法子,慢慢来呗,日子久了,太子也就知道他的心思了,日后不会再带他了。
而且他区区一个贝勒,能帮得了太子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管好户部,三哥花大力气将户部整改成如今这样,他不能让户部再倒回去。
跟哥哥们比起来,七贝勒和八贝勒此时是满眼的羡慕,太子就不用说了,待遇从来都不是旁人能比的,他们也羡慕三哥。
浑河改道,这件事儿若是做成了,能有工部预期的一半效果,便可以名留史书了。
朝堂上的皇阿哥就这么几位,九阿哥和十阿哥还在回京的路上,十一阿哥基本没来过大朝会,这位身子骨弱到已经满朝皆知了。
康熙把老三叫到乾清宫,一则是为了安抚老三,二则是为了给老三挑帮手,别挑个不合心意的过去让老三给收拾了,三嘛,也是最重要的目的——该让老三支楞起来了。
念书时就不是个上进的,非得在后头逼着才能不偷懒。
如今都已经是铁帽子亲王了,也还是没有上进心。
若老三这份心态能放到太子身上,那他就不用犯愁了。
可太子如今太着急了,又有索额图这些人在背后蹿腾,为免局面失衡,就得让老三支楞起来。
“将衣袖撩起来,朕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胤祉还未曾跪利索,就已经被扶起来了,撸起右侧的袖子,露出已经长好的伤口。
上面红色的痂还未褪去,因为是斜着砍下的,伤口大概有一根中指那么长,宽度也差不多有大拇指的长度,猛不丁一瞧,还是有些吓人的。
胤祉原来的时候还想瞒着额娘,只是伴随着那三十一把万民伞,被传开的还有他在山西遭到的那些暗杀,也包括他在暗杀中受的伤,额娘的眼泪差点没把钟粹宫给淹了。
康熙眉头紧皱,眼眶微红:“动手的山西柳氏,除了当时服毒自尽的主,剩下的人都在盛京被匪徒所杀,未曾留下全尸。”
胤祉当初还在山西时,倭伦就已经查到了柳氏,罪魁祸首服毒自尽,柳氏全族被流放到盛京。
盛京地广人稀,也的确有山匪存在,但柳氏一族皆被匪患杀掉,这未免也太巧了,消息还是由皇阿玛说出来,想来肯定是皇阿玛让人动的手,这是在给他报仇?
康熙拉着老三坐下,拉着老三的手,语气极轻极缓的说道:“你右臂上的伤刚刚养好,按理不该让你主持浑河改道,但朕除了你,也再想不到别的可托之人了。”
胤祉有些不自在,除了皇阿玛在热河行宫病重那一次,他同皇阿玛可从来没有这样亲昵过,而且每次光是看着皇阿玛和太子在众目睽睽下拉着手说话,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换成他和皇阿玛,身上的鸡皮疙瘩只多不少。
胤祉清了清嗓子,把右手抽出来,两手一拍,大声道:“皇阿玛若是不放心儿臣,那不如多给儿臣安排十几个帮手,再让儿臣带上几位太医同行。”
“对了,儿臣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如今要出京办差,儿臣心里头也怕得很,皇阿玛能不能再从火器营调一队人马来保护儿臣,在山西时若不是有他们保护,儿臣肯定是再也见不到皇阿玛和额娘了。”
“再有两个月便是弘晴的生辰,儿臣想到时候赶回来参加他的抓周礼,顺便把人接过去,他长这么大,儿臣都没好好陪过他,心里实在愧疚。”
这感情是交流不下去了,康熙也习惯老三问他要人了,上次点名要了三个部门的人,这回倒没指定要哪个部门,只是加上了太医不说,火器营的人还用上瘾了。
有要求就好,康熙不怕老三有要求。
“朕还让穆克登带队保护你,太医的话,你把吴太医带去,除了院正不行,其它的可以再挑五个。”
康熙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在安排官员的时候,非但把工部的一位尚书都安排上了,还安排了吏部尚书马武,就是那位内阁大学士马齐的弟弟。
啧啧啧,这么大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