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陆珩的手随之松开。
修泽也下意识松开了手，觉得手背莫名灼热，直到垂在身侧时被池水一冰，才蓦地回神。
陆珩的手腕上，果然被攥出了一片红色淤痕，对修士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用魔气在手腕上绕了一圈便恢复如初。
修泽的目光在他手腕处转了转，摇了下头，表情歉疚：“是本尊之过，忘了将此事告诉你。”
“属下还要继续淬炼体魄，尊主若是觉得愧疚，不妨在此处为属下护法？”陆珩提议。
修泽略微疑惑，只要陆珩不接触泉眼，就没什么事，哪里需要他护法？
谁知陆珩缓缓看向了不远处正沸腾的池中心。
修泽反应过来：“左护法莫非不想活了？”
陆珩闻言笑了下：“尊主放心，属下如今惜命得很。”
“属下的确感受到这泉眼十分危险，但应该还不会要了属下的性命，其中缘由或许与血脉有关。”
陆珩解释着，忽然看了修泽一眼，继续说：“更何况有尊主护法，因此才决定试上一试。”
这并非假话，他想借用泉眼淬炼体魄的确冒了一定风险，若是有修泽帮忙护法，至少无性命之忧。
“尊主意下如何？”陆珩看着修泽，等他回应。
修泽倒是也相信陆珩不会刻意寻死，沉吟了下，微微颔首：“若有危险，本尊会立刻拉你回来。”
陆珩：“多谢尊主。”
说完，看向了池中心的泉眼。
他之前将剩下的天青液都倒入水中，如今整个水池呈现淡淡的青色，唯有泉眼处，青色扩散过去的瞬间便被“沸腾”的水流推开，周而复始。
陆珩敛起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身后一道目光紧随着，仿佛比他还紧张。
寒泉涧不大，三五步便接近了中心，当察觉到刺骨的寒意再度入侵时，陆珩默默运转心法。
泉眼也是近在咫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陆珩并未犹豫，抬脚走了进去。
下一瞬，手掌猛然攥紧，紧抿着唇咽下了一声闷哼。
寒意数倍增长，如针扎一般侵入体内，与之相比，天青液带来的那点疼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陆珩闭上双眼，一遍遍运转心法修复着被淬炼过度的经脉。
表面上看来，他此时眉心微皱，脸色尚可，实则内衫下的身体，以及体内已然被破坏了个彻底。
一旁，修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停在距离两步远的位置，再近他就承受不住了。
目光紧盯着陆珩，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修泽能感受到，陆珩的气息时而微弱时而强劲，随着时间流逝，强劲的时候越多越多。
待看到陆珩泛白的唇色逐渐恢复颜色之后，修泽才彻底松了口气，然后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萦绕鼻尖。
之前太过紧张将之忽略了过去，现在松懈下来才感受到。
索性陆珩已经没了危险，修泽退到水池边缘，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没忍住取出一条小鱼干，一口咬掉大半才解了馋意。
随后，目光再度落到了陆珩的身上，观察着他的状态。
却微微一顿，忽然意识一个事实，他们左护法貌似长得挺不错？
看起来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目光缓缓向下，落在陆珩的颈侧。
修泽咬着小鱼干，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脖子上的印记也好看。
再向下……
陆珩身姿挺拔如松岿然不动，而被水浸透了的内衫却随着水流晃动着，隐隐约约透露出藏在衣衫下匀称有力的身体。
修泽的思绪莫名顿住，许久后才慢吞吞移开了目光。
之后再观察陆珩的状态时，眼睛十分刻意地避开了水面之下的部分。
…………
足足十多个时辰过去，池中的青色一点点变淡，最终恢复最初的白色。
而陆珩则嘴唇微张，吐出一口白色雾气，然后睁开了双眼。
不知何时，泉眼已经变得平静轻缓，池中的冰寒之力也骤降了下去。
陆珩看向不远处的修泽，微微笑了下：“多谢尊主为属下护法，不过……”
他话音一转，眸中含着戏谑，声音疑惑：“尊主为何不在岸上等候属下？”
修泽蓦地顿住，忽然反应过来，在陆珩脱离危险时他明明就可以上岸了，为何还要在这寒泉涧中泡着。
又冷又湿，并不舒适。
“本尊一时忘了。”修泽坦然回复，神色自然地离开寒泉涧，衣袍滴落一地水珠。
下一刻，修泽周身魔气涌现，衣袍瞬间恢复干燥。
陆珩也走了上去，将身上水气蒸腾掉，然后捡起一旁石头上的外袍穿在身上。
期间，隐隐察觉到修泽朝他看了几眼，然而当他看过去时，修泽却又转移了视线。
陆珩挑了下眉，他方才睁开双眼时，就已经闻到银霜鱼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仍然残留了些许，修泽这般模样，难道是担心被他发现？
于是故作不知，提起了另一件事：“属下之前忘了问尊主，何时将玄影草转移到幽影湖中，可有什么注意事项？”
然而修泽却犹豫了下：“近日还是先不转移了。”
陆珩一怔，之前修泽对此事很是期待。现在却……
“可是幽影湖出了什么事？”他问。
修泽没有隐瞒：“湖中月有些异常。”
闻言，陆珩朝幽影湖中看去，一轮巨大血色月影浮在水面上，十分平静，看似与往常无异。
紧接着，他听到修泽说：“幽影湖中灵气皆来自湖中月。”
陆珩有些意外，但一想却又觉得合理，他之前就发现，幽影湖中的水虽然澄澈，却只是普通的水。
原来湖中的灵气都来自那轮月影。
“尊主可否详细说一说？”陆珩的神情也凝重了些。
那本书中，有关于魔域的剧情几乎都在云玉竹身上，以云玉竹的身份又接触不到幽影湖，因而并未出现湖中月的相关内容。
修泽颔首：“左护法不妨与本尊过去一观。”
边往湖中央去，边解释。
陆珩渐渐明白了问题所在，据修泽言，过去万年来，湖中月传出灵气的速度从未有过变化。
而昨日他来寻陆珩，匆匆掠过时，忽然察觉到灵气少了许多，不过当时急于找到陆珩，没有过多观察。
不多时，两人的身影靠近湖中月影。
陆珩也再次从月影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仔细观察，确有一缕一缕的灵气从月影边缘溢散出去，若是不细心留意，实在难以察觉。
修泽观察片刻，眉心一皱：“约莫少了三成。”
难怪只是路过，就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最担心的还是，灵气是否会继续减少，突然异常的湖中月是否会对魔域造成威胁？
陆珩看着湖中月影问道：“尊主可知这湖中月是何物？”
能释放灵气且维持万年之久，可谓是闻所未闻。
修泽摇了下头：“本尊也不知，但其中透露出的气息，令本尊都觉得有些惊骇，因而才布置了阵法，将此处划为禁地。”
陆珩挑了下眉，他原先还以为修泽是为了饲养浮鳞鱼才布置了阵法，看来浮鳞鱼是后来才饲养的了。
一边想着，一边靠近水面，用魔气掠来了一捧湖水。
只见，方才还蕴含灵气的湖水，离开幽影湖的瞬间所有灵气尽皆消失。
陆珩张开手，水重新落回了湖中，将手指上的水滴也甩回了湖中。
他沉吟了下，然后看向修泽：“尊主，属下可否试探一下？”
修泽想了想，颔首同意：“左护法小心行事。”
说这话时，身上气息浮动，显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陆珩微微笑了下，随后看向了那轮月影，先抬手放了一缕魔气过去。
黑色的魔气进入水中，缓缓朝月影靠近，陆珩和修泽的目光跟随着那缕魔气。
清楚看到，在魔气接近月影边缘的瞬间，一股吸力骤然传来，将魔气吸收殆尽。
陆珩眼神一凛，他能感受到那缕魔气已经彻底消失了。
能吸收魔气，释放灵气，却又不伤及水中的生物，这湖中月究竟是何物？
不知神识能否……
然而，他的神识还未靠近月影，忽然被阻拦住，阻拦他的是……修泽的神识？
陆珩看向不远处的修泽，诧异问道：“尊主？”
修泽解释：“左护法在寒泉涧已经耗费过多心神，若要以神识试探，还是由本尊来试为好。”
话落，没等陆珩开口，修泽的神识已然向湖中月靠近，片刻之间便已接触到月影边缘。
陆珩没想到修泽动作如此快，立即看向了湖中月，待看到月影没有反应，略微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尚未落下，变故突生。
湖中月突然一震，边缘蓦然扩大一圈，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中传来，紧紧缠上了修泽的神识，欲将之吸收。
修泽反应迅速，周身气息不断攀升，控制着自己的神识，但拉扯之间，不断有细细密密的疼痛之意传来，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这时，另有一道神识覆了过来，协助修泽脱离的吸力的范围。
正是陆珩。
在察觉到那股吸力的刹那，陆珩立即将神识放了过去，两人的神识合力，超出了吸力的吸收程度，终于将神识脱离。
匆匆收回神识后，陆珩身影一闪出现在修泽身侧：“尊主可有受伤？”
他神色微沉，心中莫名蒸腾着一丝说不明的情绪，眼神中却是含着担忧。
修泽抬手轻咳了声，才道：“本尊无事，左护法莫担心。不过，今日看来是不能继续试探了，左护法想必也累了，先回护法殿暂歇几日。”
说完，没等陆珩回应，就身影一闪消失在陆珩面前。
“本尊也先回魔尊殿了。”
徒留陆珩在原地，眉心皱起，脑海中浮现修泽方才收回神识后，瞬间苍白的脸色。
不对，修泽极有可能神识受了伤。
意识到这点，陆珩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朝悬月崖的方向看去，沉默片刻后，身影一闪也消失在禁地中。
看离去的方向，却是悬月崖。
而另一侧，修泽几乎是以最快速度回到了悬月崖上的魔尊殿，等坐下来后才轻嘶一声，不再遮掩脸上难看的神情。
识海中时不时传来疼痛，额上渐渐布满了细汗。
下一刻，身上魔气浮现，整个人被黑雾包裹，缓缓躺了下。
黑雾散去，一团黑色出现在榻上，微微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