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换人喜欢

    苏橙匆匆赶回寝室,就听见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顺带着把寝室门关上,就探头问道:“同学,要不要帮忙?”

    洗手间里传来一声细碎的呜咽,苏橙心一紧,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推门闯进去。

    乔颂吟坐在湿滑的地板上,额头沾血的碎发凝结成深红色的小团块,他一手抓着还在不断放水的蓬蓬头,另一手揉着进水的眼睛,五官痛苦地皱着一起,嘴里溢出破碎的哽咽。

    苏橙握紧门把手,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地走过去,把狼狈的人抱起来,“啪”一声关掉开关,哗啦啦的水声停止,乔颂吟的哭腔更明显。

    “别别哭了啊,我帮你清洗。”苏橙不太熟练地拍拍乔颂吟的后背,随后他就从洗漱台上抽出几张洗面巾,沾了水就轻柔地揩拭他额头的血迹。

    乔颂吟紧紧地闭上眼睛,任由苏橙动作,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橙子香气,他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苏橙大致清洗干净,就拉着乔颂吟出来,把他摁在凳子上,自己去翻池予白的柜子,从里面找出小药箱。

    找到消毒棉签和创可贴后折返回来,乔颂吟有些紧张地盯着苏橙,心里涌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无助的受害者,你还有我,要是王林山再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报仇!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苏橙弯下腰,熟练地处理乔颂吟的伤口。

    动作顿了顿,他的目光逐渐柔和,低声补充,“还有啊,我老大已经有喜欢的人啦。唔,你可以换个人喜欢吗?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值得你去喜欢,你也值得被好好珍爱。”

    不知不觉,已经说老长一串话的苏橙,都觉得自己矫情,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老爱说废话,你你就当苍蝇在你耳旁嗡嗡嗡吧。”

    乔颂吟的眼圈早就红透了,他避免被苏橙察觉出端倪,迅速低下头,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伤口都处理差不多了,苏橙把小药箱归位,回到自己的桌边,刚把单反取下来,就看见桌面上粘着一张便利贴:

    橙哥,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上才回来喔,今天就不陪你去图书馆了昂。

    (>人<;)对不起~

    苏橙唇角一扬,他还正愁找不到机会脱身,今晚还得去翻斗公园约架呢。

    他把便利贴撕下来,小心地收起放在桌肚里,心情愉悦地转过身,就看见乔颂吟挣扎着要起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偏头柔声问道:“你要回去了么?”

    “嗯嗯,谢谢你!”乔颂吟脸颊红扑扑的,眼眸中像是流转着万千星星,璀璨又明亮,苏橙挠了挠头,不免担心地问道:“可是,你伤得很重,要不我送你?”

    “不用。”乔颂吟有些疏离地抽出手,脸上挂着抱歉的笑意,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寝室门口,苏橙不放心地追上去两步,但还是尊重他的意思,只扬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乔颂吟忽然鼻尖一酸,不禁回想他来这个学校后,从未有人问过他的名字,他们总是用恶劣又难听的绰号称呼他。

    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极力隐忍住哭腔:“我我叫乔颂吟。”

    “嗯,我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哦。”苏橙径直与他擦身而过,绅士地为他拧动门把手,笑得一脸灿烂,“再见!”

    乔颂吟不敢看他,胡乱地点下头就冲出去,头也不回地走掉。

    苏橙摸了摸后脑勺,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小同学除了抱有同情外,还有一丝喜欢,那种感觉,唔,就像喜欢世界上另一个自己

    荣城市人民医院,五楼,精神科住院部,54病房,那里只有一位患者。

    一名面容憔悴却难掩姝色的女人躺在床上,尽管她现在昏昏欲睡,但四肢都绑着束缚绳,裸露出的手腕和脚踝白皙纤细,上面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肤。

    池予白满头大汗地赶到病房,就看见一位年轻医生静静地站在他母亲的床旁,他整理了下慌乱的情绪,就镇定从容地走进去,礼貌问好:“医生,您好!我是病人家属!”

    年轻医生转过头来,俊逸的脸庞上是不加掩饰的责怪:“病人早上情绪行为异常激动,还打伤了几位护士,好不容易解除的束缚绳又戴上了。”

    “你是怎么当家属的,出了事儿一个人都找不到,把病人扔到医院就不管不顾了?”

    年轻医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这才想起介绍自己:“我叫庞敬,是刚接手楚娴女士的主治医师,我之前看过她的住院记录,明明之前各项指标都有好转的迹象,连束缚绳都解除了,谁曾想你们又刺激到她!哎!”

    庞敬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与愤懑,池予白却抓住了其中重点:“庞医生,这段时间我在学校上学,基本没有时间来探望过母亲,只有一位陪护阿姨照顾她,她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庞敬的表情带着几分疑惑,这才又将池予白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眸光微闪,喃喃道:“的确不是你”

    池予白瞳孔一缩,差点冲上去抓住庞敬的肩膀逼问:“庞医生,有其他人见过我的母亲?”

    庞敬垂下头,慢慢陷入回忆:“是有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来看过,但是并没有在病房中停留太长时间。”他说着就猛地抬起头:“我还以为是楚娴女士的家属呢!”

    池予白如坠冰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眸底闪过一丝狠色,到底是谁,刻意来逼疯母亲!怪不得,每次母亲的病情稍有好转,又很快会恶化!

    “这件事交给我,我去托人查查,楚娴是我的病人,我会负责到底的!”庞敬毕竟是个热血的小年轻,还没有搅入大染缸,现在的思想还保留着一丝可笑的纯净。

    池予白低下头,掩饰住眸中的阴鸷,他低低地道了声谢,庞敬看出池予白不过是个兼顾学业与母亲的可怜孩子,再批评下去,他于心不忍。

    简单交代下注意事项,庞敬就叹口气出去,把空间都留给池予白和楚娴。

    楚娴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中,秀眉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苍白如纸,四肢微微抖动,却被束缚绳牢牢地锁住。

    池予白心疼地坐在楚娴的床边,伸手轻轻触碰了下她的额头,眼圈红红的:“妈,不要怕,我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一滴、两滴接二连三的泪水砸下来,晕湿了洁白的被褥

    池予白一天到晚都没有回来,原本有些小雀跃的苏橙渐渐都没那么开心了,连去图书馆背书都没心思了,他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桌上,头脑放空,又忍不住猜测,白妹到底去哪儿了呢?

    以前经常跟池予白在一起,也没觉得怎么样,但现在陡然间分开,他竟然有点空落落的,就像少了点重要的东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习惯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他忽地支棱起来,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把那张便签取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指尖轻轻点了点上面的颜文字,眼前似乎浮现出池予白可怜兮兮求原谅的模样。

    白妹真好看!不管什么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靠脸吃饭真是可惜了!

    “我属于你的注定,不属于我的命运”悠扬的铃声响起,苏橙赶紧把便签塞回抽屉里,把桌上的手机摸过来,摁断了闹钟,屏幕上时间正好是六点整。

    距离约架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从学校坐公交赶到翻斗公园,大概也就是半小时。

    苏橙每次都会提前半小时等别人,他急匆匆地抹了把脸就出门了,哼,今晚就会会那个叫李惊木的家伙!

    路上还有点小堵车,等公交车晃晃悠悠抵达翻斗公园的时候,时间都到六点四十五分。

    苏橙下了公交车,就迈着闲闲的步伐穿过公园,来到西侧的花坛边,这个点,公园里都没有什么人。

    夏季日照长,天边晕染着绚烂的云彩,渐变的颜色令人心驰神往,苏橙随便找了张长椅坐下来,仰头望着大榕树,无聊地开始细数分出多少枝桠。

    “喵喵喵~”花丛中传来小奶猫的叫声,苏橙立即抖擞精神,静悄悄地走到花坛边蹲下来,伸手拨开几从杂草,就看见一只小玳瑁猫趴在泥土上,圆滚滚的眼睛盯着苏橙,怯怯地又喵了几声,忽然伸出粉嫩的肉爪朝他挥了挥。

    苏橙差点被萌翻了,脑海里魔性循环那句话“捡个猫,家人们,这也太~好~看~了叭,它想跟我回家”。

    试问,这不得揣在怀里带回家?

    他忍不住伸出食指,轻柔地戳了戳小玳瑁的肉爪,软乎乎的,想rua~

    苏橙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就坐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

    那人留着寸头,昏黄的路灯下,照得他脸部轮廓流畅,更显硬朗帅气。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短袖,露出的手臂肌肉紧绷结实,却又不显夸张。

    少年抱臂坐在长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逗猫玩儿的苏橙。

    李惊木表面淡定,内心的疑问却是一个接一个:

    七点十分了,苏橙怎么还不来?难道路上堵车了?

    好吧,那就再等一等。

    他丝毫没有怀疑过,眼前这个人就是苏橙。

    一段橙心橙意的上架感言~

    接到编编通知,小橙子要上架啦~

    非常感谢各位小可爱追读至此,希望往后的日子,也能相互陪伴到故事完结哟~

    第一次写现耽这块,笔力还是棵小树苗,承蒙不弃!往后我会更加努力地塑造笔下人物,争取他们有血有肉地走到结尾。我非常喜欢小橙子,他热情、善良、天真,但是他会长大,可能会伴随成长带来的阵痛,但基调还是小甜饼哈!

    小橙子的设定不是万人迷,但他很美好很值得,就像一颗小太阳,所以会被生长在阴暗地里的疯批觊觎。倒数两卷走向应该是偏强制,涉及嫂子文学、小三文学再说下去就要被封了,大家可以自行站队,感兴趣到时候会出番外、IF线等等,删减版章节不定期掉落。

    后期标题会做出调整,希望大家不要跳订哦~

    恳请大家继续支持小橙子呦!

    最后,祝福大家都心想事橙,前橙似锦!

    谢谢~飘走~(ω)

    稳定日更三千选手!不出意外,都在早上更新哈~

    第四十二章我好便宜

    苏橙把小玳瑁捧在掌心,细细地观察,奶猫也不怕生,低头用粉色的鼻尖轻蹭他的指尖,一个劲儿地“喵呜喵呜”,小尾巴也高高竖起,惬意地眯起猫瞳。

    “这也太可爱了叭。”苏橙歪头歪脑怎么也看不够,心都要软成一汪春水。

    “这是只小流浪,没人要的,你要收养吗?”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清朗的男音,苏橙吓得差点把奶猫扔出去,他心有余悸地扭过头,就撞进一双明眸中。

    李惊木同样看清苏橙的长相,他像是突然被什么戳中心窝,胸膛中好似有一只小鹿乱撞,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安慰自己不过是遇到个碰巧长得很可爱的小男生罢了,强制移开视线前,他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性取向是软萌的妹子。

    苏橙毫无兴趣地收回目光,继续逗弄小奶猫,过了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可是我住在学校寝室,不方便收养小猫咪。”

    李惊木抿了抿唇瓣,一言不发地仰头望着大树杈,他连养活自己都费劲儿,更别提养只小奶猫。

    “小孩儿,你来这里的时候,见到过其他人没有?”李惊木等得有些不耐烦,他站起来走到苏橙身后,垂眸盯着他手中的小奶猫,暗自赞叹,是只讨人喜欢的猫咪。

    “没呢,我也正等人呢。”苏橙头也不回地说。

    气氛瞬间怪异起来,苏橙还没察觉出不对劲儿,后衣领就被李惊木像拎小鸡仔一样拽起来,他被迫揣着猫转了个身,疑惑地瞪着李惊木,眼中也带着几分火气:“你干嘛呢!”

    李惊木的脸色很难看:“你就是苏橙?”

    苏橙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下李惊木,这才“握草”一声抱着猫咪后退大步,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莫非就是李惊木?”

    李惊木迟缓地点点头,俊逸的眉蹙起,说实话,他真的不想跟小鸡仔一样的苏橙动手。

    可是,没办法,他收了赏金的,专业的职业操守令他摆好了架势,并且朝苏橙扬了扬下巴:“把猫放下,咱们开打吧,抓紧时间,我待会儿还有一单呢。”

    神特么还有一单呢,苏橙满头黑线,他本来是想积极迎战的,但看到李惊木的模样,通身的气质,他他立马改变主意!这绝对不是怂,而是战略性撤退!

    “咳咳,你先等等,听我解释,要是听完后,你还是执意要跟我动手,我无话可说!”苏橙头皮一阵发麻,他想过李惊木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啊,瞧那钢铁般的拳头,一拳头砸下来,他保守估计得死翘翘。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只能以技巧取胜,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他毫无招架之力。

    李惊木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实际上他还是很好说话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晚他已经放水太多太多。他走回长椅边坐下,顿了顿,就往旁边挪了一屁股,用眼神示意苏橙过来坐下谈。

    苏橙本来不想过去,但被李惊木轻飘飘一瞥,他就乖乖地走过去坐下,怀里的小奶猫似乎察觉到他受到威胁,原本软糯的声线变得凶恶,小尾巴乱甩,浑身的毛都炸起,猫瞳愤怒地瞪着罪魁祸首。

    李惊木不为所动,也完全没有跟小奶猫计较的意思,苏橙松了口气,他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单刀直入,从体育馆被西城大学的人围攻讲起,再到医院巷子再次被他们围堵结束,噼里啪啦讲了一长串,李惊木若有所思地听着,时不时还点个头。

    终于讲完了,苏橙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快冒烟了,结果就换来李惊木淡淡的一句“哦,我知道了,开打吧”。

    “你是木头桩子嘛!”苏橙唰地站起来,简直要被李惊木给气死,合着他刚才说的都是废话呗!

    李惊木垂眸认真思索一番,不紧不慢地解释:“我只管拿钱办事,并不在乎其中的是非对错。”

    苏橙:“”

    “那你刚才听我说那么多干嘛,逗我玩儿?”苏橙觉得要是怀中的不是猫而是石头,他一定用来狠狠砸李惊木的榆木脑袋!

    李惊木的表情也带着几分困惑,理智告诉他并不该听苏橙废话,但潜意识里,他又默许一切发生,主要是觉得苏橙小嘴叭叭叭,像热闹的小喇叭,很有趣。

    “算了,我不跟你讲道理了,你压根儿就听不懂。”苏橙呼出一口浊气,不耐烦地说,“他们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李惊木老实巴交地回答:“2000。”

    苏橙气得差点吐血,他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哦,苏橙哦,才两千块?这也太便宜了吧!”

    李惊木到底没忍心告诉苏橙,他这里最高收费标准就是两千块,苏橙已经算够贵的了。

    只不过,双倍的话,他倒可以放弃坚守的职业操守。

    “好,四千就四千,我不打你了。”李惊木像是如释重负地站起来,眸光灼灼地盯着苏橙。

    苏橙怀疑地瞄了他一眼,戒备地往后退了几步:“说话算数?可是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刚说完,他就忍不住抽自己两个大耳巴子,他傻啊!关心这些干嘛!

    李惊木也没料到苏橙会这么说,心脏某处传来柔软的触感,他罕见地有些不自在,语气略带几分急迫的解释:“反正我要的是钱,目的达到就好,做打手长久以往也不是出路。”

    苏橙大力点头,解除危机后,他就嗖一下窜到李惊木身边,抬手用力地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你能这样想,可算我今天没白来。但是吧,这四千块钱”

    “你得快点给我,我还有个重伤躺在医院的妹妹,急需用钱。”李惊木从不撒谎,苏橙跟他接触这么久,也察觉出他为人憨憨,将那句“容我缓缓”狠狠咽下去,他立即改口:“行,我明天就给你,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方便把钱转给你。”

    李惊木不疑有他,摸出自己碎屏也舍不得换的手机,苏橙默默地看在眼里,心里飞速做下决定,明天要去狠狠宰苏晓一顿,都怪他害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迅速交换微信后,李惊木有些怪异地看了眼苏橙,就咳嗽一声转过身去:“我先回学校了,待会儿还有一单外卖要送呢!”

    路灯昏黄阑珊,苏橙好像不经意间瞥到他泛红的耳尖,嗯?他奇怪地翻来覆去检查手机,也没瞧出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东西啊。

    无聊。

    苏橙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就一心一意地逗弄怀中的猫咪,认真地跟它商量:“你没有人要,那我就把你捉走了喔。虽然寝室明文规定不许养宠物,但我偷偷摸摸养着,应该大概不会被发现吧。”

    最终,他并没有把小奶猫抱回寝室,半路遇见沈倩漪,她主动地接过小猫咪,闪烁着星星眼说:“我基地已经收养了好多学长学姐,他们在一起有个伴儿也不会孤单!”

    苏橙没有意见,他也没有养小动物的经验,于是就放心地交给沈倩漪。

    小奶猫灵得很,它仿佛能明白是去过好日子的,窝在沈倩漪的怀中不停地用脑袋蹭蹭,喵呜喵呜地撒娇。

    苏橙忍不住叉腰嫉妒:“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寻了个金、主,转头就把我给忘了。”

    沈倩漪被逗得哈哈大笑,她还有任务在身,跟苏橙闲聊几句,就抱着小奶猫风风火火地走了。

    苏橙迈着轻快的小步伐回到寝室,拧开门把手,室内洒满一片星辉,窗帘随风微微摆动,冷冷清清的,他雀跃的小心情也慢慢冷却。

    池予白没有回来。

    这么晚了,他去哪儿了呢。

    苏橙下意识摸出手机,划拉微信界面,找到小白花的窗口,敲了一个小猫咪的表情包过去,并且附言:我今天捡到一只敲可爱的小玳瑁哦!(*▽*)但是,为了它的性命着想,已经交给沈姨带回基地了,等你回来了,我带你去瞅瞅~( ω )

    一秒、一分钟、一小时过去,池予白都没有回复,苏橙抱着橙子妹妹,失落地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心情忽然变得非常沉重,像是灌满水一样,酸酸涨涨的。

    算了,不想了!白妹应该有什么重要的事耽搁了吧。

    他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抱着橙子妹妹翻了个身,逼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池予白一晚上都没睡,被突然发疯的楚娴折腾得满身大汗,就连庞敬都彻夜守在床旁。

    下午醒来的楚娴剧烈地挣扎起来,甚至把束缚绳都挣脱开,抄起玻璃水杯就砸中池予白的额头。

    池予白登时被砸得头破血流,扑上去就死死地抱住楚娴,任由母亲对他拳打脚踢,他都不敢松手。

    还好庞敬来查房,及时给楚娴注射了一针镇定剂,起先的剂量根本不够用,他咬咬牙,又注射了一针,楚娴这才逐渐安静下来,又陷入新一轮的昏昏欲睡中。

    池予白眼也不眨地守在楚娴的床边,心惊胆战,生怕母亲醒来会伤害她自己。

    他母亲发起疯来,就对他拳打脚踢,他早就习以为常,甚至希望借此能够让母亲清醒过来。直到后面几次,他惊恐地发现,母亲开始自残行为,逼不得已,他才把母亲送到医院来。

    “妈妈,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不要伤害自己。”池予白紧紧地抱住陷入昏迷的楚娴,轻柔的语气浸着无限的哀求。

    第四十三章密码是你生日

    苏橙迷迷糊糊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偏头去看对铺,空空荡荡的,他的心脏也跟着空落落的,他在床上躺了几分钟,醒神后就起床洗漱。

    今天是周六,他简单收拾一下就打车去了自家公司楼下,但是,一想到要跟苏晓当面对峙,还要开口向他要钱,苏橙总觉得难以启齿,不知不觉就在大门口徘徊起来。

    还是前台的小姐姐率先注意到苏橙,她皱眉仔细观察了下,眼前蓦地一亮,这不是苏小少爷?她按捺住迈步的冲动,拨通了总裁秘书Elsa的电话。

    Elsa很快就踩着恨天高哒哒地走到大厅,透过明净的落地窗,她看见仍在门口转圈的苏橙,她跟前台小姐姐眼神交流下后,就径直出门找苏橙。

    苏橙正烦恼踌躇着呢,耳畔冷不丁传来一道女声:“小少爷,您是来找苏总的吗?”

    他猛地回过头,就看见一身职业装、面容冷艳的Elsa,他忽然有种被抓包的慌乱感,支支吾吾地说:“啊,算算是吧。”

    Elsa浅浅一笑,礼貌地打招呼:“您好!我是苏总的秘书Elsa,请随我来。”

    苏橙只好硬着头皮跟在Elsa身后,脑海乱作一团毛球,根本理不清思绪,所以待会儿见面,该先借钱还是先对峙呢?

    乘坐专用电梯的空档,Elsa温声提醒苏橙:“苏总这段时间为江氏集团合作破裂而心力交瘁,所以他现在”

    嗯?他家还跟江家合作过?还破裂了?

    苏橙一向不太过问家里的生意,乍一听不太好的消息,他惴惴不安地捏紧单肩包的带子,有种想跑路的冲动,直觉告诉他,现在并不是跟苏晓谈判的好时机。

    “叮”一声打断苏橙的沉思,电梯门打开,抵达三十三层的总裁办公室。

    都到这儿了,苏橙想再跑路,基本没什么可能。他深呼吸就踏出电梯,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反正反正他又没错,现在爸爸把公司都交给苏晓打理,跟江家合作破裂,也是也是苏晓经营不善罢了!

    Elsa带着苏橙来到一间规模宽广的办公室门前,她轻扣门板,接着柔声询问:“苏总?”

    里面久久没有传出声响,苏橙一颗心也悬起来,退堂鼓打得咚咚响,他正要转身离去,就被Elsa唤住:“诶,小少爷稍等,兴许苏总在休息呢,这个时间点他并没有工作上的安排。”

    “您先在会客室坐一会,我去给您倒杯水来。”Elsa正要领着人去会客室,苏橙却站着不动,礼貌地说:“谢谢你,Elsa,你先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等哥哥。”

    Elsa一怔,与江氏合作破裂,她的确有很多后续事情亟待处理,但把苏橙一个人扔在这儿,又显然不合适。

    可苏橙态度坚决,Elsa只好先行离去。

    她一走,苏橙立马换了副神情,他刚才突然就想通了,苏晓算个der啊!又不是洪水猛兽,犯得着怕他?

    苏橙来了精气神,直接一鼓作气推开门,还没看清室内布局呢,一个深蓝色的厚重文件夹就朝他头顶砸来,伴随着苏晓的怒吼:“滚啊!”

    苏橙来不及躲闪,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

    “撕拉”一声,文件夹的锋口划破皮肤,传来尖锐的刺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来。

    苏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迟缓地放下淌血的手臂,就看见苏晓愤怒又错愕的脸。

    “小橙子?”苏晓唰地站起来,迈开长腿箭步冲到苏橙面前,不由分说地把呆住的人拉到沙发上坐下,接着就皱着眉头在办公室翻找着什么,寻到东西后又马不停蹄地返回来。

    前臂被人小心地翻转过来,露出狰狞的红艳伤口,苏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使劲儿地挣脱开苏晓的桎梏,比苏晓刚才还吼得大声:“你生意场上失意,冲我发什么火!”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委屈,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

    苏晓一言不发地拽过苏橙的手腕,这次他使了十足的力气,根本不给苏橙逃离的机会。

    他打开医药箱,从里面翻找出要用的东西,就开始耐心细致地处理起伤口。

    苏橙越想越气,他又联想最近自己真是倒霉透了,是人是鬼都能踩上他两脚!心里更不舒服了!

    池宴根本就不顾他的意愿,他一点儿都不想去当什么小助理,打算暑假跟着陈错他们玩一圈儿就回宿舍躺尸,现在好了,还得去当黑奴!

    还有老大,这段时间总是对他动手动脚,他非常、非常讨厌这样!

    突然冒出来的李惊木,也跟块木头一样,根本没法跟他正常沟通!

    苏晓也这样,动不动就扔文件砸他,压根儿不顾他死活!

    苏橙气得眼圈都红了,牙齿狠狠地咬住唇瓣,急促地喘息着。苏晓处理完他的伤口,抬起头就看见他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心里像是被尖锐的针扎了一下,他头一次没有跟苏橙对着干,而是轻轻地抬手想碰一碰气鼓鼓的脸颊,却被苏橙生气地偏头躲开。

    他讪讪地收回手,僵硬地蜷起手指,低声道歉:“对不起,哥哥没想到门外的是你。”

    “换作其他人就该砸?”苏橙狠狠瞪了眼苏晓,湿漉漉的大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罪魁祸首,似乎只要苏晓敢说出个“是”字,他就会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苏晓没再敢招惹炸毛的苏橙,兀自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身体后仰,伸手揉着发疼的眉心:“说吧,你来找我什么事?”

    苏橙吸了吸鼻子,将酸涩统统吞进肚子里,就瓮声瓮气地说:“我要钱。”

    说完,他就别扭起来,脸上火辣辣的,感觉都快烧起来。

    苏晓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他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张黑卡递过去,无比熟练地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忽然,他动作一僵,苏橙也愣住了。

    像是刻意掩饰些什么,苏晓坐直身子,急切地把卡塞进苏橙的手中,欲盖弥彰地解释:“这是爸爸给你准备的,不是我给你的!”

    苏橙不得不信,他收紧手掌,一声不吭地低下头。

    苏晓有种心思被人戳穿的慌乱无措,他皱起眉头就下逐客令:“怎么,很久不见哥哥,迫不及待想留下来跟我叙旧?”

    “少自作多情了你!”苏橙弹射起立,他迅速转身,又像是想到什么,倏地扭头严肃地问道:“苏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打死过人。”

    苏晓这几天本来就为合作破裂的事情烦躁透顶,现在又被苏橙没由来一阵怀疑,他直接站起来,一步步逼近苏橙,咬牙切齿地说:“再不走,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苏橙顿感屁股一凉,他像是只灵活的兔子,猛地窜出几步,与苏晓保持安全距离,仍旧不死心地再问一遍:“我不管,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苏晓用力地闭上眼睛,额角青筋突突地跳动,他努力平复好心情,就烦闷地摇头:“我这段时间特么都要忙死了,哪儿有时间杀人!”

    苏橙豁然开朗,宛若长久压在胸口的石头挪开,他的眉目舒展开来,喜悦攀上眉梢眼角。

    他就知道,苏晓没那个狗胆儿。

    苏晓睁开眼就对上苏橙的笑脸,镜片后的凤眸微动。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小橙子。

    会不自觉被你牵着鼻子走,因你一个简简单单的笑容,我就能驱散笼罩心头一周的坏阴翳。

    苏橙眼珠滴溜一转,脚步慢慢往后退,摸到身后的门把手,他就干净利落地掉头就走,忽然被苏晓叫住:“这段时间,你哄着点江家那小子,他提的要求你尽量都满足,别甩脸子。”

    这跟变相去讨好江霁深有什么区别?苏橙感觉自己就像一颗交易橙?

    他顿感一阵恶寒,扭头就冲苏晓扮了个鬼脸:“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工作上吧,少走些歪门邪道!”

    “嘭”一声摔上门,苏橙扬长而去。

    苏晓:“”

    其实,他也只是顺道提一嘴,若是知道江霁深最近给苏橙提的要求,他不得当场呕血!

    这段时间,苏晓一直都在反思跟江氏合作破裂的原因,他这边基本上都是按照江家给的流程和要求办事,丝毫不敢逾矩,结果却以失败告终,苏家还因此赔偿了笔不小的违约金。

    苏晓百思不得其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最令他担忧的还是往后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橙自从出了办公大厦,就埋头沉思,该不会是他这段时间违逆老大太多,被老大穿小鞋了吧?

    不对不对!老大不是这样小心眼儿的人!

    他很快就否定这个荒唐的想法,不过是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怎么会上升到两家的合作呢?

    可是任凭苏橙想破脑袋都毫无头绪,索性就不想了,他摸出手机就给李惊木打了个微信电话。

    那边磨磨蹭蹭的,过了两分钟才接通,传来李惊木低沉硬朗的声音、夹杂着猎猎风声:“干嘛?”

    “给你卡喽。”苏橙的鞋尖在地上画着圈圈儿,百无聊赖。

    “给我发个定位,等着!”李惊木说了这句话就挂断电话。

    苏橙:“”

    所以,兄弟,你现在到底在干嘛呢?

    龙卷风都没你那边风大。

    第四十四章他为什么要抱别人?

    苏橙慵懒地靠在柏油路旁的大树上,双手插在裤兜中,微微摇晃着身体,挂在单肩包拉链上的向日葵吊坠也微微晃动着。

    “轰隆”一声响起,一辆炫酷的摩托车停在他面前,李惊木双脚支在地上,从把手上取下一顶黄色头盔扔给苏橙,接着他就平淡地说:“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苏橙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头盔,好端端的,为什么这顶头盔竖着两只长耳朵?

    但他也没过多纠结,把头盔往头上一戴,作势就要跨上摩托车,手腕却被李惊木大力拽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车头倾斜。

    他似乎听见李惊木似有若无的叹息,紧接着,头盔被人好好地调整一番,李惊木刷一下放下他眼前的透明面罩,用下巴示意他赶紧上车。

    苏橙轻咳一声,为了掩饰尴尬,他飞快地坐上摩托车。

    李惊木发动引擎,低声说了句“抓紧了”就一踩油门,摩托车像道闪电般冲出去,吓得苏橙一把抱住他的腰肢,惊魂未定地喘气。

    等适应了速度,苏橙就仰头气愤地瞪了眼始作俑者,隔着面罩,怒吼都显得软绵绵的:“喂,你故意的是吧!”

    李惊木不语,眸底藏着一丝笑意。

    苏橙极少坐摩托车,他不像其他男生,追求速度与激情,相反,他讨厌那种容易脱离掌控的抛坠感,所以一到目的地,他软着腿下车,一摘掉头盔,就扶着棵树开始干呕。

    李惊木总算有点人文主义关怀,他从摩托车的保温箱中取出外卖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到苏橙身后,略显生涩地抬手拍拍他的后背,木讷的表情都显得没那么木了:“你你没事儿吧?”

    苏橙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随后余光瞟见他手中的外卖,深吸了口气就拂开他的手:“你快点去送吧,当心别人给你打差评。”

    李惊木微微一怔,接着连忙转身,往旁边的老小区飞奔而去。

    苏橙缓过那股眩晕恶心的劲儿,整个人又生龙活虎起来,他直起身子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荣城最早的一批城市规划,虽然位于最繁华的中心地段,但这里像是被人遗忘了般破旧。

    一排排居民楼只有低矮的五层,外观都很像上了年纪的老者,楼下紧挨着各式各样的小店铺,卖包子、卖五金、卖衣裳的,应有尽有。

    街道两旁的大树下,还有几张石桌,大爷大妈们围坐一起,或下象棋,或搓麻将,处处都透着烟火气。

    苏橙忽然有种静谧的宁和感,他抱着黄耳朵的头盔,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扭头就看见那张布满汗珠的俊朗面庞,是匆忙赶回来的李惊木。

    他从裤兜里搜出一包卫生纸递过去,语气淡淡的:“喏,擦擦汗吧。”

    李惊木的心脏突地一跳,他接过来抽出一张干净的纸巾又还回去,苏橙却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在下象棋的老爷爷们身上,不甚在意地说:“给你的,我还带着好多呢。”

    哪个大男生随身带纸巾啊,像个小姑娘一样精致?李惊木跟女孩子接触不多,搜肠刮肚都没能找出个能形容女生的词语。

    他偏头盯着苏橙的侧颜,那种不可控的、小鹿乱撞的感觉又出现了,他颇有几分狼狈地收回视线,喉结滚了滚,没话找话地说:“你不是说,要给我什么卡?”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橙赶紧收回视线,拉开单肩包拉链,在里面翻找几下,就摸出一张黑卡塞进李惊木的手中:“拿着吧,密码是010210。”

    李惊木像是被烫伤一般,反手又把卡塞回苏橙的手中,脸色涨得通红:“你干嘛给我,直接转4000不就好啦?”

    苏橙不以为然,灵活地将双手背在身后,阻止李惊木塞卡的动作:“你不是有个重伤躺在医院的妹妹吗?医药费是个无底洞,靠你做打手那么低的收费标准,以及送外卖,能挣几个”

    他一下子捂住嘴巴,乌润润的眼珠惊慌地盯着李惊木,似乎怕自己说话难听会伤害到别人一样,旋即改口:“肯定挣不到多少钱,所以,就当我借给你的,等你妹妹康复了,再还给我也不迟。”

    “还有啊,别去做打手、送外卖了,我看你跟我一般大,快毕业了吧,去寻个正经工作吧。”苏橙虽然平日里游手好闲,工作也没个着落,但并不妨碍他苦口婆心地教育别人。

    李惊木垂下眼眸,掩饰内心的震动,他紧紧地握住掌心的黑卡,有种剧烈的、汹涌的不知名情绪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久久不能平息。

    苏橙小嘴叭叭叭,等说爽了,抬眼看去,李惊木一副埋下头乖乖挨训的模样,他心里反倒是咯噔一下,有些仓皇地解释:“哎呀,哎呀,你表情怎么这样沉重!我这人说话有时候口无遮拦”

    完了,越解释越苍白怎么回事?苏橙咬了咬唇瓣,干脆转移话题:“你还要跑外卖吗?咱们别耽误时间了!”

    “没有了,刚才那是最后一单。”李惊木的嗓音低沉又带着点沙哑,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不会嘲笑我,不会把我当成一个伤人利器,不会把我当成一个自助取款机,仅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有种不知所谓、天真又可笑的单纯善良。

    你的眼眸太清澈,竟透出清明的愚蠢。

    实在太好骗。

    李惊木默默地在心中为苏橙打下评价,他再次抬起头,表情已恢复如常。

    他现在的确需要这笔钱,但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所以,他郑重万分地对苏橙说:“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哪怕今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你心之所愿,我必满足。”

    苏橙愣了好半晌,才讪讪地摆手:“哪有那么严重,你看武侠片中毒了吧,还上刀山下火海呢!”

    这时候的两人都不知道,往后苏橙的心愿,在李惊木看来,比上刀山还要凶险,比下火海还要难熬。

    “我要回去了,你认真考虑下我说的废话吧!”苏橙把头盔挂在摩托车把手上,随后头也不回地冲李惊木摇摇手,毅然地走进小巷子。

    他刚才看过,这几幢居民楼外就有个公交站台。

    李惊木没有追上去,他直勾勾地盯着苏橙的背影,追随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拥挤的巷子里,良久,他才低下头,小声辩驳:“你说的不是废话。”

    一抹绯霞悄无声息地染上耳尖

    苏橙转了几趟公交车才回到学校,漫步在林荫小道,他的心情忽然又沉重起来,自从跟池予白住在同一间寝室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除了各自上专业课。

    现在乍一个人走在小路上,他竟然有点不适应?

    苏橙陡然间停下脚步,伸出双手大力地拍拍脸颊,内心警铃大作:喂,你清醒一点啊!人家又不是你的保姆!干嘛要求人家一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你啊!

    “呼~”苏橙深呼吸平复下心情,再次抬头,就看见池予白站在宿舍楼下,正来回踱步,似乎在等人。

    苏橙隐形的兔耳朵刷地竖起来,他眼眸亮晶晶地盯着池予白,脚下步子不由加快,那句“白妹”还没脱口而出,一道洁白的娇小身影冲出宿舍,猛地扑进池予白的怀抱。

    池予白竟然没有推开他,反而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甚至下巴在那人柔软的头发上蹭了蹭,低声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苏橙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近乎魔幻,胸口像是压着块大石头,连呼吸都有些急促紧迫。

    那是谁?为什么他们举止这般亲密?

    苏橙脑中思绪纷乱,他忽然有种迫切的冲动,想冲上去扒拉开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大声质问池予白,他是谁!为什么要抱他!

    可是,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又麻木,短暂的冲动后,他可悲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立场冲过去质问。

    他又不是池予白的恋人,顶多算个熟悉的室友罢了。

    苏橙失落地埋下头,他又体会到那种心脏一瓣一瓣碎掉的痛楚,眼圈不知不觉间早已红透,眼前水雾弥漫、朦胧一片。

    忽然,脖颈被人一记锁喉,苏橙气得直接一口咬在眼前的手臂上,那人疼得直抽气,却没舍得推开他,等苏橙尝到血腥味,他才懵懵地松开嘴。

    “小橙子,你怎么了?”头顶传来江霁深小心翼翼的询问,苏橙冷不丁被人关怀一句,泪水就跟洪水决堤一般,啪嗒啪嗒地落下来,砸在横在眼前的手臂上。

    江霁深彻底慌了,他一把扳过苏橙的身子,就看见哭成泪人儿的小橙子,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揪住,想也不想就把小橙子塞进怀里,眼神阴郁到要杀人,语气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小橙子,你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苏橙用力地抓住江霁深的衣裳,脸埋进他的胸膛,嗷呜嗷呜地大哭起来,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江霁深都快被苏橙的哭声搅心碎了,唯一能想到的可疑罪犯就是池予白。

    他一边安抚地摸着苏橙颤抖的脊背,一边危险地眯起眼睛,已经在脑海中对池予白上演了十八般酷刑。

    第四十五章装吧,谁能装的过你

    “老大,我我想爸妈了。”苏橙一边伤心,一边还要分神去捏造个哭鼻子的理由,说完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所以哭得更大声了。

    江霁深:“”

    所以,他暗戳戳磨刀霍霍向池予白,竟是个笑话?

    “好了,这么大个人了,别哭了。”江霁深捏住苏橙的后衣领,把泪人儿从怀里拔出来,垂眸看了眼惨兮兮的苏橙,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疼,“是不是他们不让你回家?”

    太可怜了吧,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咪。

    苏橙鼻子一吸一吸的,他抽泣着从包里掏出卫生纸,抖着小手揩拭脸上的鼻涕眼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手里的纸巾被人夺去,江霁深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接着又抽出几张干净的卫生纸,一股脑地盖在苏橙的脸上,他可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只本能地在苏橙脸上用力擦拭,生涩地哄道:“瞧你这点出息,走,我送你回家。”

    “啊?”苏橙受不了江霁深如此狂野的擦法,他挣扎着拿过纸巾,随便擦拭两下,就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愣愣地盯着江霁深,脑回路还没来得及转个弯。

    江霁深看着眼前红扑扑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心脏毫无预兆地猛烈跳动起来,他赶紧扭过头去,逼迫自己不去看苏橙,实在是太可爱了叭,轻易就激发了他想狠狠欺负某人的欲望。

    偏偏苏橙是个不识相的,他又绕到江霁深眼前,仰头眼巴巴地盯着他:“老大,你说真的?”

    江霁深只好支起手臂盖在眼前,闷闷地道了声:“嗯。”

    苏橙的小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转瞬破涕为笑:“嗯嗯!谢谢老大!”

    江霁深红透的耳尖动了动,他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又蠢蠢欲动,遂一把揽过苏橙的肩膀,笑得肆意又张扬:“既然我都这样帮你了,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苏橙皱着眉陷入沉思,似乎颇为苦恼,耳畔蓦地响起苏晓的话“这段时间,你哄着点江家那小子,他提的要求你尽量都满足,别甩脸子”。

    久久一阵沉默,江霁深本来就是逗着苏橙玩儿的,但是也难免失落,他捏了捏怀中人的小脸,装出不甚在意的轻松口吻:“没关系”

    “老大,我搬出去跟你一起住吧!”苏橙下定决心,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江霁深。

    江霁深狠狠愣住了,旋即内心狂喜,他激动地抓住苏橙的肩膀,眼神比之更炽热:“你你说真的?”

    “嗯嗯!”苏橙轻哼一声,视线落在花圃中唯一的小白花身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愤愤地说,“我不要跟同性恋住在一起!”

    一想到池予白抱着那个小男生的画面,苏橙就心如刀绞,他恍惚间找到个痛心的理由,一定是因为他崆峒!对,没错!

    江霁深心里咯噔一下,随后无言望青天,确认自己的心意,嗯,没错,他又不是同性恋!

    “事不宜迟,我叫几个人来,今天就搬完!”江霁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似乎在疯狂摇人,苏橙惊得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就本能地按住他的手指,硬着头皮说:“啊?现在就搬?我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还有”

    没有跟池予白好好告别。

    江霁深拨开苏橙的小爪子,哼唧一声,不以为然地说:“反正我喊的人多,你就不用管了,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让他们搬到我那儿,总行了吧?咱们走吧,这里就交给陈错他们!”

    话音刚落,他就拽起苏橙的手腕,急匆匆地往学校门口走。

    “老大,你你要带我去哪儿?”苏橙想过搬家效率很快,但没想到这么快啊!他他还一点准备都没有!

    “还能去哪儿?你不是说想爸妈,我现在就送你回苏家,有我在,看他们谁敢再把你赶出来!”江霁深头也不回地说,每根头发丝儿仿佛都染着高兴的光彩。

    苏橙:“”

    你这么狂,家里人知道吗?

    事实证明,江霁深的家里人很快就知道了,但是,却默许一切发生。

    独栋小别墅的三楼阳台,一身西装笔挺、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随手拨开重重叠叠的蔷薇花藤,抬眸就看见对面江霁拉着个顶可爱的小朋友,正踌躇在苏家门口。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江霁深的神情,但通过不太自然的动作可以判断出,他这个弟弟恐怕是个刚坠入爱河的愣头青。

    啧,怎么又是苏家那块小牛皮糖,从小就缠他弟弟缠得紧,真是有点令人不爽呢。

    “江总,需要属下去处理吗?”跟随他多年的助理上前一步,站在他稍后方凝视着对面的两人。

    “不用着急,静观其变。”年轻男人薄唇轻启,声线清冷凉薄,助理点点头,转身隐于黑暗处。

    男人轻抚花藤的手一顿,旋即用力一折,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就落在了掌心,他缓缓收紧五指,任由黏腻馥郁的花汁淌满手中每一条纹路。

    “老大,要不还是别进去了。”苏橙叹了口气,委屈地轻瞪了眼故作潇洒的江霁深。

    老大明明心里发憷,偏偏表面上要装出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苏橙顿感无语凝噎。

    “那怎么行!”江霁深拔高了音量,就拽着苏橙走上前,不由分说地摁响门铃。伴随着悠扬的铃声,他紧张得整颗心都悬起来,很快,大门自内而外打开,露出李妈那张惊喜不已的脸:“小少爷回来啦!”

    江霁深的气场太强大,李妈不得不看向旁边,这一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利索:“江江少爷!”

    苏橙刚想礼貌问好,不料江霁深比他动作还快,丝毫没有架子地问好,还冲李妈温和一笑,一副谦谦贵公子的模样。

    饶是见惯江霁深多面的苏橙,都忍不住暗自咋舌,在心底为老大竖起大拇指,装吧,你就可劲儿装吧,谁能装得过您呢?

    两人换了鞋,就被李妈热情地迎到客厅。

    李妈给他们送上饮料、水果等等后,就上楼去叫醒午睡的苏母燕婉。

    苏橙根本就来不及叫住李妈。

    江霁深见没人了,一把就将苏橙拉着陷进沙发里,他放松地把头靠在苏橙的肩膀上,惬意地眯起眼睛。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融融地照在江霁深的身上,照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

    苏橙余光瞥了眼俊美的老大,心脏不可遏制地漏跳半拍,他好像又欠老大人情了。

    只不过,转念一想,从小到大他都不知欠老大多少人情,欠着欠着,似乎就没那么在意次数了,反正反正他要做老大一辈子跟班的,用余生给老大当牛做马,应该也能偿还所有恩情吧。

    苏橙最擅长自我开导,不一会儿,他就把自己安慰好了,心情无比舒畅。

    忽然传来下楼的脚步声,江霁深倏地坐直身体,一扫颓态,又成了枚彬彬有礼的贵公子。

    苏橙:“”

    燕婉在楼梯上就看见苏橙,她感动得眼圈都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忍不住哽咽着呼唤:“橙子。”

    苏橙的呆毛唰地竖起,他弹射起立,转过身就看见眼泪汪汪的燕婉。

    “妈!”他大喊一声就奔过去扑到燕婉怀中,埋头轻轻蹭着燕婉的肩膀。

    燕婉回抱住他,泪水落下来,一颗一颗砸在苏橙的后脖颈上,她忍不住拍了拍苏橙的后背,又生气又心疼地质问:“你还知道回来啊!”

    苏橙胡乱地点头,在寝室楼下,他已经哭够了,现在是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燕阿姨好!”江霁深走过来礼貌地打招呼,燕婉这才注意到还有个外人在,她连忙推开苏橙,抬手抹去泪水,抬眸看向江霁深,有些戒备地点点头。

    燕婉虽然知道这是江家的孩子,并且跟橙子关系不错,但她并没有将江霁深划入友善的范畴,她隐隐听自家丈夫说过,江家每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新上任的那位,常杀人于无形。

    都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

    燕婉不动声色地将苏橙挡在身后,朝江霁深疏离一笑,客气地说:“原来是江少爷啊。”

    江霁深听出话语中明显的冷漠,他脸上的笑意也逐渐冷却。

    氛围瞬间怪异起来,苏橙眨眨眼,不明所以地轻推开燕婉,径直走到江霁深的身边。回头不顾母亲明显焦躁的表情,皱着眉问:“妈,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燕婉无力地闭上眼,她这个缺心眼儿的儿子啊,被人卖了恐怕都在给别人数钱吧。

    “橙子,回来了,就别走了吧,今晚你爸爸和哥哥都会回来吃饭。”燕婉睁开眼,和蔼地看向苏橙,打算今晚跟橙子好好掰扯掰扯。

    以前她可以放任橙子跟江霁深胡闹,但现在江家于生意场上明显排斥苏家,她看这个江霁深,长得也不是个好人模样,还是该提醒橙子远离一下。

    不料,她的算盘落空了。

    江霁深一把拽住苏橙的手腕,把人强势地护在身后,神情冷淡地开口:“燕阿姨,小橙子最近课程紧张,晚上忙着挑灯夜读呢,我正在给他补课。”

    “嗯?”苏橙探头去看江霁深,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第四十六章白妹惨遭偷家

    燕婉愣住了,随后,她就故作优雅地挽了几缕鬓边的碎发,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镇定自然:“江少爷,我家橙子的功课就不劳你费心了,橙子的哥哥”

    江霁深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那些伪装出的谦和恭敬通通消失不见,他一把将苏橙夹在腋下,挟持着人儿就转身走向门口:“挂科很麻烦的,燕阿姨,您应该也不想让小橙子延毕吧?”

    燕婉皱起秀眉,却没有追上去。

    苏橙呆呆地被江霁深半胁迫地走出苏家,等反应过来,他们都已经穿过小花圃了,江家的司机正等候在路边。

    “不是,老大,你干嘛呢!”苏橙就算是软柿子,在经历一番揉圆搓扁后,也没忍住抗议起来,“不由分说强行带我回家的是你,现在,一言不合拉我离家出走的也是你。”

    江霁深停下脚步,不知为何,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转过头来看苏橙时,他又小心地将不爽的情绪收敛:“不是这样的,小橙子。我”

    他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橙,俊眉紧紧得拧在一起。

    苏橙不明所以,他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正打算挣脱开江霁深束缚的时候,头顶就传来一声叹息:“小橙子,我是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你被赶出家门这么久,他们都没来找过你,你一回家又摆出情深义重的模样。他们是真的在乎你吗?”

    江霁深眉宇间压着戾气,他眼帘半垂,显得有点凶。

    苏橙却狠狠愣住了,一颗心仿佛被人捏紧,呼吸都有几分急促起来,他下意识辩驳:“或许或许爸爸妈妈只是太忙了,暂时”说到最后,他似乎都觉得这个理由无法说服自己,眼神逐渐变得惶恐起来,整个人发着轻微的颤。

    江霁深看着好一阵心疼,他忽然伸手握紧苏橙略微冰凉的指尖,语气不由放缓:“我是担心你受到伤害。”

    自家小橙子还是自己揣着才安心。

    “可是,他们是我的家人啊,怎么怎么可能会伤害我?”

    “那可不一定。”江霁深像是想到些什么,眸色一黯,面容微微扭曲。

    苏橙还是难以接受,他刻意回避的细节,都被江霁深轻易挑明,他忽然生出一股慌乱无措来,回头望了眼高大的建筑物,莫名觉得陌生而冰冷。

    脑海深处盘旋着一个痛苦的问题,父母对他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苏晓被接回来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浑浑噩噩的苏橙被江霁深带到距离学校很近的独栋小别墅前,他的表情还是有些呆呆懵懵的,一副三魂七魄都离家出走的模样。

    “小橙子!回神!回神!”江霁深伸手在他眼前用力挥了挥。

    苏橙这才回神,抬起眼就看见一栋低调雅致的别墅,别墅前的小花圃里还栽种着向日葵,如今正朝阳开放,金黄的细长花瓣随风微微摆动,非常讨喜。

    空气中携来清淡的花香,苏橙有些惊喜地看着这些花儿,暂时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抛诸脑后,由衷地赞叹:“好可爱!”

    “这算什么。”江霁深轻咳一声,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苏橙,自从生了要把小橙子带到这儿的心思,他就马不停蹄地打电话给陈错,询问苏橙的喜好以及习惯,汇总起来就开始动工。

    首先就把冷色调的别墅焕然一新,油漆一律采用明暖的色号,就连给苏橙的那间卧室,也要开扇对着阳光的窗户,窗帘、被褥、拖鞋、睡衣、洗漱用品等等,都是清一色的暖橙调。

    所以,当苏橙推开卧房的门时,他就惊呆住了,有种回到家的温暖感。

    空气中浮动着橙子香气,苏橙仔细嗅了嗅,随后,眼前蓦地一亮,床头柜上摆着一瓶渐变的橙色香薰,想必那就是香气的源头。

    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透露出心血,苏橙感动地转过身,就对上江霁深含笑的视线,他开心地围着老大绕了一圈,就猛地抱住他的手臂,语无伦次地感谢:“老大,谢谢!我非常喜欢!”

    江霁深被苏橙一通彩虹屁哄得脸热心动,他矜持地扒拉开苏橙的爪子,强制地压下上翘的嘴角:“哼,你之前还说不跟我一起住呢。”

    苏橙特别好哄,也容易忘记坏心情,他看见美好的事物就开心不已,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一样,将别墅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转悠一遍后,就累得直接扑到柔软的大床上,惬意地眯起眼睛,曲起腿摇晃着小脚丫子。

    恰巧这时候,楼下传来喇叭声,江霁深走到窗边往下望,原来是陈错他们把苏橙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苏橙本来想下去扛的,但肩膀却被江霁深牢牢摁住:“你辛苦了,让他们来吧。”

    苏橙:“”他很想反驳,他一点儿都不辛苦诶!只是转了圈儿别墅而已,能辛苦到哪儿去。

    陈错他们哼哧哼哧地搬东西,收拾妥当后,甚至来不及喝口水,就被江霁深迫不及待地赶出去。

    被赶出门外的陈错众人:“”

    终于又回归清净的二人世界,江霁深心情愉悦地在系上围裙,装模作样地倚靠在冰箱上,扬声喊道:“小橙子,你快过来,帮我洗洗菜,要不然今晚得饿肚子了。”

    楼梯上很快传来哒哒哒的声音,刚洗漱完的苏橙穿着清爽的居家服、踩着软绵绵的拖鞋走下来,他一眼就看见系着印花围裙的江霁深,正背靠着冰箱,手里把玩着铲子。

    强烈的视觉效果冲击着苏橙的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深吸口气再次看去,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见鬼了吧!

    江霁深好笑地朝苏橙招招手,佯装怒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厨艺?”

    他已经操练好几天了,自认为厨艺已是炉火纯青,所以他非常自信地遣退了保姆。

    “额”苏橙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恭敬地接过江霁深的铲子,眸光认真地打量着全副武装的老大,试探性地询问,“老大,你来真的哦?要不要今晚点外卖凑合凑合?”

    江霁深竟然被怀疑了,他激动地就差跳脚:“外卖?那怎么行!你是不是不信我?”

    事到如今,苏橙只能拭目以待。

    接下来,厨房堪称杀猪现场。

    “啊呀呀呀,小橙子,快帮我拿个锅盖来!”

    “不对不对,这个不是酱油瓶子!”

    “我靠,这是白醋不是清水啊!”

    苏橙实在看不下去了,强硬地把江霁深推出厨房,再火大地“嘭”一声关上门。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向乱七八糟的料理台,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

    半个小时后,苏橙端着两碗清汤面走出来,江霁深赶紧缩回伸长的脖子,麻溜儿地乖乖端坐在大理石餐桌边。

    苏橙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走过去就把一碗面摆在江霁深手边,闷闷地说:“老大,水平有限,凑合着吃吧。”

    江霁深正襟危坐,他瞥了眼已经落座的苏橙,这才优雅地拿起筷子,可是,看见清汤寡水的面条,他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头,用筷子挑起一根绿油油的青菜,哑着嗓音道:“就就这?”

    苏橙嗦了根白嫩嫩的面条,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望向江霁深,咽下去后,就不紧不慢地说:“对啊,不然你以为是大餐啊。”

    江霁深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做出的黑乎乎的一坨东西,他突然觉得眼前的面条都鲜嫩可爱起来,当即夹了一筷子青菜送进嘴里,出人意料的爽口与清香。

    他眼前一亮,又忍不住尝了第二口、第三口到最后,他喝光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放下碗筷。

    苏橙吃不完了,他扯了纸巾擦擦嘴巴,起身正打算收拾,手中的碗筷就被江霁深夺去:“你快去沙发坐着休息下,等会儿咱们看看电视就去睡觉。”

    苏橙顿时对这宛若退休夫妇的生活感到一阵无语,不过,他还是乐意把洗碗的活计扔给江霁深去做,他慢吞吞地挪到沙发边上,刚要坐下,就被一阵轰隆雷声惊得看向落地窗。

    天色暗下来,滚滚的乌云行走飞快,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哗地照亮半空,沉闷的雷声接二连三传来。

    苏橙心思活络起来,他几步就走到落地窗边,伸出手指碰了碰透明玻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忽然,豆大的雨点哗啦啦落下来,指尖也触碰到一片凉意。

    渐渐地、雨势大起来,天地间都雾蒙蒙的,隔着雨帘,根本就看不清楚远方的景象。

    苏橙莫名感到寒意浸骨,夏季的雨就是来得又快又急,不知为何,他又想起池予白,有种迫切想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的冲动。

    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禁不住用手拍拍脸颊,打住!他怎么又在想那个同性恋!

    可是,同性恋又不是犯罪,只是各自性取向不同罢了,苏橙的心头生出一丝悔意,他仰望着昏黑的天幕,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

    而被他牵挂着的池予白,刚从医院回到学校,半途适逢大雨,浑身都浇透了,可令他透心凉的,是推开寝室门,遍地的狼藉以及苏橙空落落的床铺书桌。

    他像只落汤鸡般茫然又狼狈地立在门口。

    心头涌上荒谬的愤怒,脸色阴鸷到发黑,他不过是去医院一趟,怎么就遭偷家了呢!

    第四十七章扮演《美人鱼》里的小王子

    “橙子,我家萌妹有一个小表妹,她需要”沈倩漪边甩着车钥匙,边走到苏橙的寝室,还没说完的话在看见虚掩的房门时戛然而止,她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下意识屏住呼吸,伸手握住门把手,缓缓用力推开。

    她的眼眸蓦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的一幕。

    整个寝室跟遭了土匪大洗劫一样,东西乱七八糟地散落满地,就连书桌都被翻倒在地,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倩漪心虚地望向洗手间,皱眉试探地问道;“橙子,你在里面吗?”

    水流声停止,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沈倩漪识相地退到寝室外,还很贴心地带上门,神色依旧有些懵,她没做梦吧?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寝室门被人打开,清雅的沐浴露香气扑面而来,有道清越的声音柔声询问:“请问你是来找苏橙的吗?”

    已经冷却十几分钟的沈倩漪抬眸看去,只淡淡扫了一眼,她就莫名屏住呼吸,眼睛微微瞪圆。

    身着一身清爽白衬衫黑长裤的少年,正长身玉立在门口,面容尤其精致漂亮,那双桃花眼盈满温和的笑意,眼波流转间隐隐透出一股魅色,会让人不禁产生一种错觉,他就像只会吸食精气的艳鬼。

    饶是每天沉浸在自家萌妹美貌中的沈倩漪,也忍不住略有失态,她克制地移开目光:“啊,是的,你不是苏橙的小男友吗?”

    池予白眸光一闪,欣然接受这个名分。只不过,他眸色一黯,叹了口气说:“橙哥好像搬走了。”

    “啊?”沈倩漪震惊了,她的确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苏橙商量,而且还得面对面才能讲清楚。

    “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池予白的表情带上几分苦恼,他抿了抿唇瓣,随后明知故问,“是很重要的事吗?”

    “对,但是”沈倩漪还没说完,就被池予白温柔打断:“要不要现在去找他?我也有一些私事想问下他。”

    刚才池予白洗了个冷水澡,已经把不解、愤怒、怨恨通通压抑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分析越察觉出诡异来,苏橙不是那种不打声招呼就一走了之的人,一定是发生过什么过分的事,或者是被人恶意挑唆,才会连夜收拾东西离开这儿。

    沈倩漪本意是明天再联系苏橙,但听出池予白语气中的急迫,也有些动摇了:“可是,这会不会不太好?外面正下着大雨呢。”

    “没关系,我们可以去找他呀。”池予白循循善诱,笑得人畜无害。

    沈倩漪脑海里浮现出萌妹那张冷酷的脸,她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算是赴汤蹈火,她也要万死不辞啊!

    “走吧!”

    “好的!”

    苏橙挂断电话,就匆匆上楼换了身衣裳,下楼正好看到江霁深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看见苏橙一副整装待发的姿态,当即拧紧俊眉问道:“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苏橙摇摇头,朝他扬了扬手机:“不出门,是沈姨来找我谈些要紧事。”

    江霁深快走两步追上苏橙,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脸色蓦地阴沉下来,语气也带上点责备:“你就这么随便把家庭地址给外人了?”

    苏橙对“家庭地址”感到一阵恶寒,他任由江霁深揪住后衣领,不以为然地说:“外面这么大的雨诶,沈姨明明是为了不想让我淋雨,所以才询问我的住址,直接来我这儿商议。老大,你能不能别把人想得那样坏啊。”他扭过头,有些不满地轻瞪了眼江霁深。

    江霁深并不是个善于反思的人,但他讨厌苏橙对他略微嫌弃的眼神,手上的力道逐渐放松下来,一听名字应该是个年级挺大的女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但他还是警惕地盘问:“就她一个人吧?”

    苏橙沉吟半晌,这个问题,刚才沈姨也没说啊,应该是一个人的,于是他老实巴交地点头。

    “好吧,不要聊太晚,我去洗澡了。”江霁深故作大方地说,其实内心非常想留下来,但转念一想,这样会把人看得太紧,可能会让小橙子不舒服。

    有些阴暗的想法,就让它们永远停留在想象的层面吧。

    江霁深有些落寞地转身离开,苏橙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满头雾水。

    好在他没思索其中缘由太久,一阵门铃声响起,他赶紧收回心神,连忙走过去开门。

    可是,当看清楚门外站着的是谁时,他脸上的笑容狠狠僵住,手指下意识握紧门把,用力到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周身活泼的气息转瞬就消失了。

    就像方才花圃中迎着朝阳灿烂盛放的向日葵,如今就被狂风骤雨打得七零八落。

    沈倩漪不明就里,她偏头看向身边的池予白,某人正用炙热的目光紧盯着苏橙,心里瞬间了然,怪不得橙子那么不自在。

    想通这点,她不动声色地挡在池予白面前,替苏橙遮挡住一部分炽热的视线,扬声笑道:“橙子,我来找你,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

    苏橙深吸一口气,他低头就看见池予白被雨淋湿的裤脚,脑海里竟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想知道他会不会在来的路上,遇到倾盆大雨,整个身子都被雨水打湿?

    冷不防听到沈倩漪的话,他才醒悟过来,还把人搁在闷热潮湿的室外呢,他赶紧手忙脚乱地侧过身子,招呼他们进去。

    抬起头来,总避不开跟池予白目光相接,苏橙被他莫名的视线盯得心浮气躁。

    带着两个勉强算得上干爽的人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苏橙就给他们倒了热茶来,随后也对着他们坐下,只是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身上那道黏腻的视线如影随形,让他做什么事都无法集中注意,方才倒水都差点漫出来,令他颇为苦恼。

    沈倩漪忽略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她轻咳一声,就开门见山:“橙子,我家萌妹有个表妹,正在申请向日葵幼稚园的实习工作,但这个幼稚园有点特殊,需要进行实习前考核。”

    一提到正事,苏橙不得不努力集中注意,仔细听沈倩漪的诉求,他上次说过,一定会帮助沈姨的!

    沈倩漪见苏橙总算是认真听进去了,心里松口气,继续往下讲:“萌妹表妹打算组织一个童话剧来经受考核,但原本有个定下的角色扮演者,突然有事来不了,我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所以就想请你来出演。”

    “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在备考期末,所以只需要每周抽出一个小时来排练,连续排练四个星期,之后便是期末考试,等你考完之后,咱们再进行最后一次彩排,随后直接上台演出。你看能接受吗?如果不行的话,也没关系,我会物色下一个人选。”

    沈倩漪斟酌着字句说完,她向来大大咧咧惯了,一根肠子从头通到尾,不会讲什么漂亮话,所以这就是她说话的最高水准了,但语气中隐隐的期待,还是被苏橙捕捉到。

    苏橙有些怀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旋即羞赧地红了脸:“沈姨,我真的可以吗?是什么角色啊?”

    “话剧是改编的《美人鱼》,你扮演里面的小王子。”沈倩漪冲苏橙俏皮地眨眨眼。

    苏橙的呼吸微微一窒,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上次自己前叉断裂住院那会儿,池予白陪在他的床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玫瑰会永远守护着他的小王子”。

    愣神的功夫,沈倩漪高涨的情绪就低落下来,她以为苏橙不愿意呢,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也在意料之中,有谁会在临近期末考试这样的节骨眼儿上,花费宝贵的时间来排练出演别人的童话剧呢?最后的成果还不是自己的呢。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做呢?

    就在沈倩漪打算起身告辞的时候,苏橙就小声又腼腆地说:“我真的可以么?我没有任何表演经验与天赋哦,会不会拖了大家的后腿?”

    这句话瞬间戳中沈倩漪柔软的心脏,这世界怎么会有这么乖这么善解人意的小可爱呢?

    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利益得失,而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损伤集体利益。

    她立马激动地摆手:“当然不会!虽然咱们排练时间短,但培训人员的专业力都是杠杠滴!你完全不用担心!”

    苏橙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白皙的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的笑:“那就好!只要大家不嫌弃,我会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的!”

    沈倩漪高兴地站起来连连点头,恰好屋外哗哗的雨声停止,她耳尖地听到楼上传来淋浴的声音,于是颇为暧昧地瞅了眼苏橙,随后就扭头对坐得像棵小白杨的池予白说:“诶,你不是说也有些私事要跟橙子讲么,我先出去等你。”

    池予白礼貌地点头,对她温和一笑。

    苏橙却莫名紧张地站起来,有些慌乱无措地盯着沈倩漪,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池予白也站起来,可怜兮兮地望着苏橙,慢慢地,眼圈就红透了,他哽咽地说:“橙哥,我做了什么得罪你了吗?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就搬走?我真的好担心。”

    沈倩漪已经完全消失在客厅,江霁深也在楼上沐浴,偌大的地方就只剩下苏橙和细声抽泣的池予白。

    苏橙一把拍开池予白伸过来的手,气得直接推了一把试图靠过来的他,失控地压低声音吼道:“我长着一副很好骗的模样吗?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

    虽然,他根本就没有立场控诉这些

    但是——

    情难自抑。

    第四十八章东奔西走自证清白

    池予白一时没有防备,直接被苏橙推得脚步踉跄,往后直接摔倒在地,幸好地面铺着厚厚的毯子,否则,他不得磕破层皮。

    苏橙惊了,他一个箭步就冲到池予白身边,刚弯下腰,突然像是想到些什么,动作就凝滞下来

    随后,他逐渐站直身体。

    脸上的担忧一点点消失,他冷静到近乎冷漠地俯视着池予白。

    可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暴露了他此刻激烈的自我挣扎。

    如果说刚才池予白还在装腔作势扮可怜,现在真的是委屈伤心起来,他仰望着苏橙,无声地掉眼泪。

    他本来就生得好看,现在趴在地上哭泣,更显得他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静默半晌,苏橙终究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朝池予白伸出一只手,某人“柔弱”地擦拭掉眼泪,随后就把湿漉漉的手递到他的掌心。

    掌心传来的湿热触感令苏橙心头一紧,有股酸涩涌上鼻尖,他把池予白用力拽起来后,就大力地甩开他的手,略带几分急促地偏过头。

    “橙哥,对不起。”池予白久久没有得到苏橙的回复,他忍住刨根问底的冲动,主动承认错误。

    虽然他并不知道苏橙生气的原因,但主动认错抗下所有应该没错吧?

    事实证明,这是大错特错!

    原本平静下来的苏橙,听到池予白犹如做贼心虚的道歉,他心头的星星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所以,这算是默认了?

    默认那个小男生就是他的男朋友?

    既然如此,那还巴巴跑过来做什么!

    苏橙气得直喘气,他的眼圈比池予白更红了。

    池予白察觉到苏橙的情绪更不好了,他焦头烂额地凑上前,还没看清楚苏橙的表情,就被苏橙扯住衣袖,连拖带拽地赶出别墅。

    苏橙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狠狠瞪着池予白,压低声音吼道:“那你跟他一起过啊,干嘛还要跟我道歉!”随后,“嘭”一声砸上门,这下差点撞碎池予白的鼻尖。

    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正在擦拭车反光镜的沈倩漪听到动静抬起头,就看见池予白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少年的清俊挺拔的背影似乎轻微晃动了下。

    她有些不放心地喊了声:“你没事儿吧?”

    池予白转过身,原本白皙的脸,此刻近乎惨白,眼睛像是水洗的葡萄般澄净黢黑,鼻尖红彤彤的,像是哭过一场的模样。

    沈倩漪:“”所以,她这是错过了什么?

    池予白从容地走过来,努力又勉强地笑了笑,随后就礼貌而疏离地回答:“没事。”

    这是别人的私事,沈倩漪也没有八卦之心,于是就点点头,没有过多追问。

    在回去的路上,池予白绞尽脑汁地思考苏橙的那句话“那你跟他一起过啊,干嘛还要跟我道歉”,这个“他”是谁?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母亲,橙哥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医院。

    就算苏橙知道他去照看母亲,也绝对不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问题就出在玄妙的“他”身上。

    可是,这两天,他除了待在医院里,真的哪儿都没去过啊!

    这个问题令一向聪明的池予白犯了难,直到下车走到校园的林荫路上,他依旧没有半分头绪,一想到苏橙看他的嫌恶眼神,他顿时就心如刀绞,好不容易集中的思路,又乱了。

    他放任自己浑浑噩噩地走回寝室,正要推门而入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隔壁搓麻将的声音,伴随着众人嬉笑叫骂,热闹非凡。

    池予白皱了皱眉,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驻足也只是因为在这些纷杂的声音中,分辨出了陈错的笑声。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隔壁寝室,通过虚掩的门缝,果然看见陈错的背影,正搓麻将搓得起劲儿。

    仅仅是迟疑一秒钟,他就径直推门而入。

    下雨后的凉意随着推门的动作争先恐后地涌进,霎时吹散了热闹的氛围,就连沉浸在欢乐中的陈错,也忍不住扔出一个麻将嚷嚷:“你们谁去把门儿关下呀。”

    或许是池予白的表情太冷,一时间众人都不明就里地愣在原地。

    “嗯?不是,我说你们”陈错察觉出不对劲儿,烦躁地扭过头去,就对上一双冰泠泠的眼眸,他瞬间被冻得起了身鸡皮疙瘩,而后讪讪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啊,原来是小白哥呢。”

    小白鸽?得亏陈错叫得出口。

    众人纷纷汗颜,就连池予白也被这个称呼雷到了,但他很快就收敛神色,冲陈错微微一笑:“我有些私事儿想问下你,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池予白笑得凉飕飕的,令陈错后背略微发麻,他这人就是怂啦,只要遇到气场比自己强的人,就会莫名狗腿,于是仅仅是愣了两秒,他就立马挪开椅子,乖乖地跟着池予白走出寝室。

    陈错忍不住瑟瑟发抖,内心懊恼不已,早知道今晚就不来搓麻将了。

    走廊上依旧昏暗阴冷,池予白还没说话,陈错已经先一步双手合十放在头顶,紧闭双眼一骨碌交代:“小白哥,你的东西都是那群人掀翻的,我压根儿劝不住啊!”

    “说什么要给老大出口恶气,咱也不知道老大受了什么委屈啊。”

    池予白:“”

    “我不是来追责的,只是想问一问,橙哥为什么会突然搬寝室?”池予白尽量控制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很和善。

    但陈错还是小幅度地抖了抖了身体,用一种敢怒不敢言的眼神瞅着池予白。

    池予白觉出其中的猫腻,脸色陡然冷下来:“你尽管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陈错叹了口气,只好老实交代:“我也是听老大无意间透露的,橙哥说是不要跟同性恋住在一起。”

    池予白内心狠狠一震,眼前发晕,花了好大番力气才稳住身形,有些阴暗扭曲地反问:“江霁深就是什么干净的人?”

    陈错悚然一惊,大家最近怎么嘴里塞了火药似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过,池予白很快就镇定下来,按理来说,他的小心思都藏得好好的,之前跟橙哥相处也算融洽,怎么以前没被发现,他反而在医院待两天回来,就被发现了呢?

    不对劲儿。

    “陈错,橙哥何出此言?”池予白危险地眯起眼睛,恰好窗外一道电闪雷鸣,照得他漂亮的脸颊忽明忽暗,有种令人窒息的诡异。

    陈错的小身子抖啊抖,他垂下头,不敢去直视那双急于探究的眼睛,但心里窜上一簇小小的火苗,大敌临头,他还是心一横,义气了一把:“你还好意思问!湳沨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橙哥撞见了呗!”

    池予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气得都快要疯了:“你们都说我做了亏心事,但我这两天都在医院里啊!”

    “啊?”这回轮到陈错懵了,下意识喃喃,“可是,橙哥昨天下午应该是在寝室外撞见你做了什么事儿,才认定你是同性恋的啊。”

    池予白从一开始的抓狂,再到如今的麻木,仅仅用了一分钟,他现在有个大胆的猜想。

    甚至来不及跟陈错道别,他就转身匆匆离去。

    必须得抓紧时间去证实些什么,否则,就算是把这子虚乌有的罪名给坐实了。

    池予白万分笃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同性恋的问题!

    赶到荣城市人民医院,池予白照例在楚娴的病房外看了一眼,见人正安心地熟睡,他略微松口气,旋即马不停蹄地找到恰好在值夜班的庞敬医生,从他那儿抽出一份昨天下午取到的报告,就再次折返学校。

    虽然时间很晚了,但他还是一头扎进学校的指挥中心,好一番软磨硬泡下,也或多或少仗着点池家刚给学校捐了几栋楼的底气,半恳切半胁迫地让保安调出昨天下午男寝外的监控视频。

    视频很长,池予白不知道事发具体时间,于是就从正午十二点开始一帧一帧看起,期间不肯放过任何细节,等终于看到苏橙的影子出现在电子屏幕上时,他酸涩的眼睛就掉下了两行生理性泪水。

    他丝毫不敢耽搁时间,抬手胡乱抹了把辛酸泪,继续用负载过重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光屏。

    池予白看得分明仔细,直到屏幕中窜出个江霁深,他才恶狠狠地截住活动的页面。

    渐渐地、后背泛起彻骨的寒意,他的瞳孔因不可置信而微微散大,原因无他,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苏橙近乎呆愣看着的寝室门口,压根儿就——

    没有人!

    可是,苏橙却像是看到什么锥心刺骨的画面,伤心欲绝地痛哭起来。

    而后,就是讨人厌的江霁深出现

    池予白忍不住心惊胆战,一阵毛骨悚然油然而生。

    他似乎发现了连苏橙都不知道的、可怕的、或者说能决定人命运的秘密。

    等从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池予白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手中的报告单差点被他无意识地捏碎,拇指稍微挪开,露出了取报告的时间,正是昨天下午四点左右——

    这报告正是他昨天亲自去机器上取的。

    也正好与苏橙看见那团虚有物的时间相吻合。

    第四十九章反差萌怎么不算一种萌呢?

    池予白还算镇定地走出指挥中心,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颤。

    一出灯光明亮的大厅,迎面就是一阵寒风,他忍不住低头,拉紧外套的拉链。

    他从未想过,原来夏天的夜风,也可以这样的凉意透骨。

    有些浑浑噩噩地走回寝室,简单洗漱一番,他就穿过凌乱不堪的地面,爬上床后就钻进被窝里,可那寒意还是无孔不入地折磨着他,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捱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池予白好像看见夕阳如霞、绘满整个天际。

    十三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个子也没有抽条,看起来就像根干瘪乏味的面包条。

    但池予白今天却很高兴,手里攥着张名片,稚嫩又漂亮的脸上满是天真的笑。

    “咚咚咚”迫不及待地敲响握手楼中一间窄小的门,随后他就乖巧地握紧两边的书包带子,安静地等候在门外,满心满眼都是渴望分享的期待。

    他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见到了池先生,并且还顺利要到了名片。

    虽然虽然是死皮赖脸、坚持蹲守在池家公司门口求来的,期间遭遇不知多少白眼、鄙夷、殴打,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一想到初步完成母亲的夙愿,各种猜测会有的奖赏,池予白的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狂跳,巨大的兴奋令他涨红了脸颊,骄傲充斥满整个胸膛,恨不得尾巴都敲到天上去。

    “吱呀”一声,破旧的掉漆木门被人从里打开,兀自沉醉的池予白被一只纤细的手扯住领子拽进去,又“嘭”地摔上门。

    铺满灿烂余晖的握手楼重归寂静。

    后背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灰墙上,巨大冲击力令池予白眼冒金星,后知后觉剧烈的疼痛侵袭脑海,他惨白着脸哆哆嗦嗦抬头,看向面前明艳的女人。

    楚娴尖细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他瘦弱的胳膊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像是看见了可怖的东西,就连声音都是止不住地颤抖:“小鱼,我我今天又看到池清叙的老婆了,她找上门来,带了带了好多打手,他们扯我的头发,掐我的手臂!”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泛红,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像是怕池予白不信似的,松开手就撩开衬衫的长袖,露出一只白皙却干瘦的手臂。

    上面并没有掐痕,就连一点淤青红肿都没有。

    池予白就像被一桶冰水兜头淋下,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他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再次抬眸,眼里已经翻滚着盈盈的泪光:“妈,你生病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楚娴的幻想症更严重了,她总说自己能看见天马行空的东西,并为虚拟物而感到愤怒、悲伤,最后更是变本加厉,演变成大喊大叫、大哭大闹。

    “生病了?我没有病!小鱼,你没有看见吗?我的手都肿起来了!喏,这里一大片青紫呢!”楚娴将完好无损的手臂举起来,着急又惶恐地瞪着池予白,一副困惑又苦恼的模样。

    “妈!”池予白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扑进楚娴的怀中,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她纤瘦的腰肢,声泪俱下地哀求,“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哦哦,对了,我今天见到”

    “我没有病!”楚娴突然尖声打断池予白,并恶狠狠地将他扯开,扬起手就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池予白直接被掀翻在地,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他疼得“嘶”了声,眼前还没清明起来,脖颈就被一双手用力掐住,越来越失控的力道令他眼前阵阵发黑,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奢侈。

    他颤抖着右手,拼命掐左边手臂,生理性泪水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朦胧中,他再也看不清母亲狰狞扭曲的脸。

    “嗬嗬”喉咙发出垂死般的声响,池予白用尽全力将掐得青紫的手臂横在楚娴眼前。

    陷入癫狂中的楚娴,像是突然被摁下暂停键般,错愕又惊慌地瞪着那条布满掐痕的纤细手臂。

    她幡然醒悟,双手陡然卸力,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

    池予白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挣扎着翻身坐起,一边艰难呼吸,一边轻轻拉过楚娴的手臂,将自己的左手臂摆在一起,他抬起双泪眼,气若游丝地笑着说:“妈妈,你看,我手臂上才是掐痕,你是完好无损的,没有被任何人伤害。”

    楚娴忽然崩溃地哭起来,又是心疼又是悔恨地抱紧瘦弱的池予白,像是溺水之人仅能抓住的浮木:“小鱼,妈妈这是怎么了?”

    “妈妈,不要害怕,你只是生病了,我们去看医生,吃了药就能回家了。”池予白用尽全力地回抱住楚娴,眼泪无声地越掉越汹涌。

    楚娴终究是无力地闭上眼睛,绝望地点头。

    可是,这一进医院,竟是再也没能出来,楚娴的幻想症甚至日益严重,身体每况愈下,最后连清醒的时间都难得。

    那时候,池予白辗转辛苦地回到池家,虽然不被待见、受尽冷遇,但池家很慷慨,愿意承担楚娴的医药费。

    可是,楚娴仅有的清醒时间,都全部用来痛骂、怨恨池予白,只要没有绑束缚绳就会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一顿恶毒的拳打脚踢。

    嘴里咒骂着:“都是你这个贱种!把我送进医院,我根本就没有病!”

    池予白不躲不闪,就连身体本能的保护动作都被他狠狠克制,任由楚娴把所有的怨毒都发泄在他瘦削的身上。

    他也时常被汹涌如潮水的悔恨包围,险些窒息,不止一次地质疑和后悔当初的决定——将楚娴送进医院。

    否则,楚娴的精神状态也不会越来越糟糕。

    就像一着不慎,失足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把唯一疼爱他的家人,亲手送进了无间地狱。

    痛苦像一张严实的蛛网,将他整颗心都紧紧缠绕,勒得犹如凌迟

    池予白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急促地呼吸着,等缓过神来就坐起,神思还有片刻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恍惚。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进来,丝丝凉意浸入骨血,池予白曲起双腿,双手环抱住膝盖,低头抵住手臂,身子小幅度地发着抖。

    没有苏橙在的夜晚,他总是半夜被噩梦惊醒,就这样静坐到天明。

    仿佛一只长久生长在阴暗地的虫子,偶然间遇到点光明,陡然间又被扔回去一样难耐。

    第二天,苏橙跟江霁深打了声招呼,放学后不必等他,他还要去排练话剧呢。

    江霁深当然是十分地不爽,他表情凶狠地捏住苏橙的耳朵,总归舍不得下重手,摆摆样子宣泄自己的不满罢了:“喂,小橙子,你是不是忘了晚上咱们的约定啊?”

    “嗯?”苏橙一手捂住耳朵,偏头疑惑地盯着江霁深。

    江霁深被盯得火大,看他那副懵懂的嘴脸,就知道早就忘得一干二净,顿时气急败坏地跳脚:“当然是给你补习功课啊!难道你真想挂科啊!”

    苏橙一脸的恍然大悟,旋即嬉皮笑脸地说:“哦哦,没关系的,我考试前夕,一支笔,一盏灯,一个晚上,创造奇迹!”

    江霁深,气卒!

    他最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橙一眼,生怕沾染上什么玩物丧志的恶习似的,躲得远远的,但走了两步,他还是不放心地停下来,语气勉强称得上温和,就是夹杂点干巴巴的生硬:“那你晚上早点回来,我派人去接你!算了,那些人冒冒失失的,我直接开车来接你算了!”

    不等错愕的苏橙回过神,江霁深已经脚步飞快地走开,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见鬼。”苏橙撇撇嘴,老大最近莫名其妙反常的很。

    晚上七点,苏橙按照沈倩漪给的地址,来到四号展示厅,从八号门进去,就看见现场已经有不少人了。

    每个人似乎都很忙碌,手上抱着各式各样的道具,像假珊瑚、金王冠、水晶鞋什么的,室内灯光耀眼,照得台子也亮堂堂的。

    苏橙一眼就看见台子上正跟个女生对剧本的沈倩漪,他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快走几步凑到台前,热情地举手打招呼:“沈姨,我来啦!”

    沈倩漪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身边一位头发微卷,穿着条嫩粉色长裙的甜美少女就嘟起嘴巴,秀眉微蹙:“什么嘛,一一明明超可爱、超年轻,怎么会被叫沈姨这么老土的外号呢?”

    苏橙顿觉脸颊火辣辣的发烫,不用照镜子,他就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红得可以比肩猴屁股。

    “瞧你说的,这是我让橙子这样叫的,其他外号听起来黏糊糊的,我会起鸡皮疙瘩。”沈倩漪还适时做出个双手揉搓手臂的动作。

    苏橙心里一暖,也没觉得那么尴尬了。

    看见他准时来,沈倩漪表现出特别欢迎,她拿着纸质剧本就豪迈地跳下来,笑得对苏橙说:“橙子,非常感谢你能来帮我这个忙!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家萌妹,大名曲檬。”

    苏橙正打算冲台上的美少女打招呼,内心暗想,曲萌?这个甜妹的确长得很卡哇伊

    不等他暗想完,沈倩漪就从旁边抓过一位高挑的黑长发少女,乐呵呵地介绍。

    苏橙:“”

    怎么感觉凉飕飕的?哦,是这位黑长直少女身上散发出的冷气。

    真正名为曲檬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苏橙,只略略点点头,就漠然地转开视线。

    好好高冷。

    所以,这跟萌有半毛钱关系啊!

    哦,反差萌也算是一种萌吧?

    苏橙汗颜。

    第五十章虚假的坦白

    “萌妹,他是小橙子。”沈倩漪的笑容近乎于讨好,曲檬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但对苏橙却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就是小橙子啊,长得好可爱哦!我是傅蝶,很高兴认识你呢!”方才那位甜美少女也从台上下来,飞快地凑到苏橙面前,笑眯眯地打招呼,还热情地伸出一只手。

    苏橙脸蛋一红,也把手伸出去。

    握手稍纵即逝,随后傅蝶就亲昵地挽起沈倩漪的手臂,撒娇道:“那咱们继续对戏吧。”

    曲檬淡淡地瞥了眼傅蝶,随后蹙眉调转视线。

    苏橙忽然觉得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硝烟,但具体怎样的,他也说不清楚,微微有些愣神。

    “来,橙子,这是你的剧本。”沈倩漪从旁边厚厚的一沓资料中抽出一份剧本递给苏橙,补充道,“傅蝶扮演人鱼公主,你先熟悉一下剧本,有空就找她对下台词。”

    苏橙连忙点头,拿着剧本就随意找了个座,开始聚精会神地研读。

    等他读累了再次抬头时,傅蝶就像一只花蝴蝶般绕着沈倩漪团团转,事无巨细地询问舞台细节,曲檬正站在台下,一言不发地盯着沈倩漪,身上散发出丝丝寒意。

    苏橙揉了揉眼睛,就看见沈倩漪朝他招招手:“小橙子,快过来,咱们先粗略走一遍过程。”

    苏橙立马点点头。

    吓!

    他以为只是简单走个流程而已,结果竟然直接开演!这效率和进程可不是一般高,他逐渐品出当时为什么沈姨只提出需要五个周左右,甚至每周一次的排练节奏,就可以完成这场舞台剧的煞费苦心。

    可是,等真正走起剧情来,大家都很顺利,可唯独问题出现在傅蝶身上。

    苏橙每次都想跟她对对台词,傅蝶却总会去找心总指挥沈倩漪,细致而耐心地指出前面几场戏的漏洞之处,比沈倩漪还像总指挥。

    可是!

    她完全忘记自己的角色了啊喂!

    苏橙一脸生无可恋状,事到如今,他要是没看出些名堂来,那不跟头猪没分别!

    小王子跟人鱼公主的戏份还是蛮多的,傅蝶“要事在身”,所以苏橙就被晾在一边,他百无聊赖地拨弄那双水晶鞋,以及那件天蓝色、缀着细碎亮片的裙子。

    他的心思活络了下,脑海里竟然冷不丁冒出个念头,要是池予白穿上这套衣裳,会是什么样呢?他甚至浮想联翩,直到他听见曲檬冷冷的声音:“我先走了。”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沈倩漪急忙扭头,神色不解:“啊?”

    曲檬没再搭理她,直接转身走了。

    沈倩漪反应了半天才追上去,这也就算了,傅蝶还跟着跑了!

    苏橙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他觉得有必要跟沈姨交流下,或许傅蝶能当个称职的指挥官,但绝不适合人鱼公主这个角色!

    刚下过一场下雨,空气中仿佛弥漫着西瓜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池予白早就从沈倩漪那儿打听到今晚排练的地点,他本来可以准时赶到展示厅的,但导师临时联系了他,给他的论文初稿提了一些意见,所以就耽搁了些时间。

    从导师办公室出来,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七点半,池予白心慌了一瞬,生怕错过为数不多能见到苏橙的机会。

    所以,本来三十分钟的路程,他硬是压缩到了十分钟,等气喘吁吁地赶到展示厅时,他就恰好看到沈倩漪和一位黑长发的女生起争执。

    他避嫌地转到楼梯口,本不想听的,但涉及到那出话剧,又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似乎只要跟苏橙相关的东西,他都格外有耐心。

    没过多久,又有个女生跑出来,把沈倩漪带走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池予白转身走到长廊上,猝不及防就跟那位黑长发的女生对上视线,不过,两人的目光中都没有过多的惊讶。

    擦身而过的时候,池予白忽然苦笑一声,有感而发:“感情里,不善言辞是会吃亏的。”

    曲檬像是想到些什么,眉宇压抑着一抹嫌恶,终究是没说话,脚步不停地离开了展示厅。

    这时候,两个人都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话不投机的他们会成为生意场上最合拍的伙伴。

    池予白本意是偷偷溜进去,等苏橙忙完了,再去找他坦白一切,措辞都背得滚瓜烂熟。

    不料前脚刚跨进去,闲闲的苏橙就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他!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狼狈地快速挪开视线,苏橙收起吊儿郎当样,一本正经地抓过台子上的剧本,手指飞速地翻着,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心脏莫名其妙地乱跳不已。

    感受到那人靠近,他甚至身体紧绷,手下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池予白终于走到他身边,真心诚意又气势虚弱地说了句:“橙哥,你的剧本拿反了。”

    苏橙登时跟抱了个烫手山芋一样,“啪”一声就把剧本反扣在台子上,别扭地偏头,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池予白委屈地扯了扯苏橙的短袖,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就像个惹了丈夫生气求原谅的小媳妇儿。

    苏橙余光瞥了眼,就气哼哼地扒拉开池予白的手,依旧是油盐不进的模样。

    还是沈倩漪先注意到池予白,她眼前蓦地一亮,大嘴巴很快就露馅儿了:“诶,小白,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昨天那么殷切地打听消息。”

    说完,她的视线还在苏橙和池予白身上流连,嘴角噙着暧昧的笑意。

    苏橙的耳朵动了动,但他并没有转头去看池予白,兀自生闷气,但不知为何,也没那么气了。

    池予白淡淡一笑,苍白的俊颜挂着掩饰不了的疲倦,明明是对着沈倩漪说话,但他却目光诚恳地盯着苏橙:“嗯,一定要来的,等大家排练结束后,我想跟橙哥说会儿话。”

    “哦~”沈倩漪的尾音拖得老长,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苏橙被池予白堪比钛合金的视线扫射,他莫名觉得呼吸不畅,于是只得飞快转移话题,有些话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沈姨,我有个小建议,你更贴合人鱼公主的角色,傅蝶当导演再合适不过!”

    一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巴子!

    几人静默下来,还是沈倩漪率先爆发出大笑,就差在地上打滚了:“橙子,你没搞错吧,我还更贴合人鱼公主的角色?哈哈哈,只不过你说对了一半,小蝴蝶的确比我更适合做导演,她可是专业的!”

    傅蝶脸色僵硬一瞬,旋即又恢复满面笑容。

    苏橙囧。

    “那这样,咱们不就少了只漂亮的人鱼?”沈倩漪负责任地摩挲起下巴,陷入一阵沉思中,此刻苏橙尴尬得都快挖地洞钻进去,压根儿就没心思想合适的人选。

    忽然,傅蝶抬手指向温柔注视着苏橙的池予白,笑靥如花:“小白不是长得挺漂亮嘛,他蛮适合这个角色。”

    突然被cue的池予白愣住了,沈倩漪惊得咳嗽起来,心虚地瞟向苏橙。

    苏橙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这这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傅蝶捂嘴偷着乐,心里已经盘算着跟沈倩漪腻歪在一起、共同指导的甜蜜画面了。

    池予白心思一动,竟然大义凛然地点了点头:“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喂,你又不是女孩子,干嘛干嘛要扮演人鱼公主!”苏橙的脸色涨得通红。

    “没关系,童话之所以能存在,不就在于天马行空的脑洞吗?别出心裁的突破,不正能激发小朋友们的好奇心与探索欲吗?”池予白非常、非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苏橙无语,更令他无语的是,沈倩漪竟然觉得这家伙说的很有道理!

    “不是,大家”苏橙还想再挣扎一下,但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反驳。

    “小白,那就多谢你啦!”沈倩漪从傅蝶手中接过剧本,随后就笑吟吟地递给池予白,“接下来你跟橙子对下台词,小王子和人鱼公主的对手戏很多。”

    池予白点点头,眼神中是炽热的期待。

    苏橙再次无语凝噎。

    接下来沈倩漪又和傅蝶忙去了,池予白捧着剧本,小心翼翼地接近苏橙:“橙哥,我们也不要浪费时间了。”

    苏橙白了他一眼,就转身走向前排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来,就冷着脸翻剧本,心里烦躁到极点。

    池予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看他坐下来后,他咬了咬唇瓣,还是从单肩包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报告,随后抖开展平。

    他蹲下来,微微扬起下巴,可怜又无辜地仰望着苏橙:“橙哥,你看这个。”

    苏橙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绷紧了后背,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他缓了缓还是放下剧本,拿过池予白手中的报告。

    “橙哥,你看这张报告的领取时间,是前天下午四点左右,这是我亲自去取的。”池予白伸手握住苏橙的手腕,语气很是委屈悲伤。

    苏橙犹如五雷轰顶,他小心地挪开报告,震惊地瞪着池予白,所以说

    “你肯定是看错了。”池予白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对心上人撒谎,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苦笑,这算是天赋异禀?

    第五十一章病中无敌哼哼功

    池予白最终还是撒谎了,他再也承受不起挚爱之人痛恨的目光,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那是我看错了么。”苏橙紧紧地攥住报告单,喃喃自语,语气里竟然透出隐隐的欣喜来,他也不知道这种又酸又涩的心情从何而来。

    “橙哥,你要相信我。”池予白抓住苏橙的手掌很温暖,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入苏橙的身体内。

    苏橙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就猛地把报告单塞进池予白的怀中,凶巴巴地威胁:“快点跟我对剧本!”

    池予白微微一笑,心底松了口气,顺着苏橙的动作,很快就将报告单收起来,开始认真跟他对台词。

    两人脑袋挨着脑袋,认真地开始交流

    中途他们被沈倩漪拉着去走了一遍过场,除了苏橙的某些小动作有些僵硬外,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尤其是池予白扮演的人鱼公主,竟然能够生动演绎出角色的挣扎、痛苦与释怀来。

    就连傅蝶都忍不住夸赞他,还打趣他有做演员的天赋。

    池予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第一天排练结束,苏橙就累得捶了捶酸痛的肩膀,与池予白一起顺着人流走出展示厅。

    刚一出门,就被冷风吹得一激灵,苏橙忍不住揉搓起手臂,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披了件薄外套。

    站在旁边的身影微微颤了颤,苏橙猛地偏头看去,才注意到池予白只穿了件短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色和嘴唇都被冻得毫无血色。

    脆弱得好像一张纸,随便起一阵风,就会被吹飞似的。

    苏橙二话不说就脱下外套,伸手给池予白披上,还贴心地替他拉了拉领口。

    池予白立马受宠若惊地摆摆手,作势就要脱下外套还给苏橙,身体虽然温暖了,但苏橙晾着呢!

    苏橙立马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随后漫不经心地说:“我皮糙肉厚的,别担心我!”

    池予白吸了吸鼻子,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但怕苏橙看见似的,迅速偏过头去,默默地抓紧了外套。

    两人并排走了没几步,苏橙还是察觉出池予白沉重的呼吸以及打冷战的牙齿,他有些迷惑又担心地问道:“你还冷吗?”

    池予白本来想摇头,愣了愣,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嗯。”

    他身体一向不太好,昨天又是调监控,又是跑医院取报告,还在冷风中吹了大半晌,再加上这两天精神高度紧绷、睡眠质量极差,如今稍微松懈下来,不生病才怪呢!

    现在头晕晕的,脚下跟踩着棉花样没分别,池予白抿了抿苍白的唇瓣,漂亮的脸上努力扬起一抹笑:“橙哥,别担心,我我可能感冒了。”

    苏橙收回探寻的目光,紧皱起眉头,看见池予白虚弱的笑,当即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直接转个方向,往男生寝室走去。

    池予白反应迟钝地眨眨眼,后知后觉整颗心脏像是泡在蜜罐里,他回握住苏橙的手,拒绝的话怎样都舍不得说出口。

    两人安静地走着,就像刚才对剧本那样配合默契。

    还是苏橙打破了宁静,声音不大,但清晰入耳:“白妹,对不起!是我看错了!”

    啧,说完,苏橙肠子都悔青了,这干他什么事啊!

    这不就变相承认他这是为假象的池予白男朋友而赌气嘛!

    人家池予白想交男朋友、交什么样的男朋友,关他什么事儿啊!还轮得到他生气?

    苏橙烦躁地抓抓头发。

    “橙哥,不必道歉。”池予白释然一笑,他还偷偷捏了捏苏橙的手掌心,态度大方又磊落。

    苏橙蓦地僵住,他没多说什么,只默默地把池予白的手握得更紧。

    一路无言,池予白却可耻地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一点,这样就可以多跟苏橙待一会儿。

    可是,路总有尽头,等走到寝室楼下,池予白还是不可遏制地吸了吸鼻涕。

    苏橙下意识偏过头去,昏黄的路灯下,池予白的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圈和鼻尖却红红的,手心也是滚烫的,一副虚弱又可怜的模样。

    苏橙心里一紧,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说:“走!我送你上去!”

    笼罩在池予白身上乌压压的气氛瞬间消失,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瞪着苏橙,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就像是讨到美味骨头吃的大型狗狗,眼眸灼灼发亮。

    苏橙被他亮晶晶的眼神惊住了,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上楼梯的时候,池予白的步子就开始虚浮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苏橙身上,眼神也迷迷瞪瞪起来,身上的温度也陡然升高,脸颊更是红得发烫,嘴里一个劲儿地咕哝:“橙哥,橙哥”叫得那是一个缠绵悱恻,整得苏橙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了。

    等好不容易把昏昏沉沉的家伙拖到床上,他竟然耍赖似的抱着苏橙的胳膊不撒手,滚烫的脸颊不住地贴着冰凉的肌肤摩擦。

    苏橙的手臂迅速起了层鸡皮疙瘩,但他还是没狠心推开池予白,伸手探了探池予白的额头,却惊得一下子缩回手,心尖都稍微颤了颤。

    发烧了!

    看样子,还烧迷糊了。

    苏橙不再耽搁时间,强硬地抽回手臂,就转身往医务室跑去。

    幸好医务室还留着一个值班的医生,他拿了冰袋、酒精和退烧药递给苏橙,千叮咛万嘱咐,要是烧没有退,一定要去医院。

    苏橙忙不迭点头,抓了东西就狂奔回去。

    推开宿舍门就看见池予白半只腿都吊在床尾,人还挣扎着要下床的模样,苏橙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立马就将东西放在桌上,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把池予白强行塞进床里:“你存心想急死我呢!”

    迷迷糊糊的池予白听到苏橙的吼声,好似忽远又忽近,他忍不住伸手在半空中乱抓,难受地呢喃:“橙哥,橙哥”

    苏橙又闹了个大红脸,他心急之下就捂住池予白喋喋不休的嘴巴,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骂道:“别瞎叫唤啊,别人早都睡下了,你要把大家都吵醒是吧!”

    这家伙发烧的速度可真快,平日里看起来温温柔柔、寡言少语的模样,谁能料到生病后这么黏糊又闹腾呢?

    生活不易,苏橙叹气。

    池予白似乎听到苏橙的声音近在咫尺,他逐渐安心下来,身体也不再扑腾,只难受得哼哼哼。

    苏橙等人安静下来,就回身拿过酒精、冰袋和退烧药,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小时,才清理完池予白身上的汗水,艰难地令他和着温水吞了退烧药。

    最后,池予白额头顶着个冰袋,浑身清爽地躺在被窝里,而苏橙则累得满头大汗,扶着床头直喘气。

    他看见池予白明显缓和下来的脸色,顿时松了口气。

    收拾干净东西,苏橙就小心翼翼地转身离去,走到半路上,总觉得忘了件什么事儿,惴惴不安的,就快走到校门口时,他一抬头就看见空旷的路边,明亮的灯光下,正站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苏橙心里“咯噔”一下,好了,现在终于记起来了,他也离死不远了。

    江霁深今天还特别提醒过他,担心别人来接他不放心,所以亲自来接。苏橙小心地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快到十点半了,原本约定的时间是八点半,也不知道江霁深在寒风中等了多久。

    苏橙不知道江霁深冷不冷,他只知道,自己快凉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到校门口,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胳膊就被江霁深一把拉过去,他慌不择路地抬头望去,就看见江霁深紧锁的眉头以及阴鸷的双眼。

    苏橙心底对他的惧意又加重了几分。

    江霁深审视的目光把苏橙从头打量到尾,甚至还凑近用鼻子嗅了嗅,而后才阴沉沉地问道:“你去哪儿了,搞这么长时间。”

    “额,这个”苏橙本来就不擅长撒谎,更何况是面对凶神恶煞的江霁深的时候,他更是一时间支支吾吾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江霁深的眸色更深了几分,心头窜上一股怒火,苏橙根本不知道他在冷风里像个呆瓜一样,站了整整三个小时!也根本不知道,他那副“干了坏事绞尽脑汁试图狡辩”的表情到底有多明显!

    “老大,我我只是去了趟医务室,然后”苏橙实在憋不出像样的理由,只好梗着脖子,老老实实地说,岂料才说到一半,江霁深的脸色就变了,紧张地抓住他的肩膀,翻来覆去地检查他的身体:“嗯?哪里受伤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苏橙缓缓:“?”

    “别怕,不是有我罩着你。”江霁深的眼神柔和下来,甚至还伸手略显生硬地摸了摸苏橙柔软的头发。

    苏橙吃惊地再度“啊”了声,根本就不知道江霁深快速切换情绪的原因,只不过,现在的老大好像很“温和”的样子,刚才的怒气似乎消了一大半,甚至还有点着急?

    “哦哦,就是有点发烧啦。”苏橙差点把池予白供出去,还好他嘴巴管得严,要是让老大再知道他是照顾白妹才迟到,那时候就是两尸两命呐!

    第五十二章不经意的小温柔

    眼前忽然覆盖下一大片阴影,苏橙猛地抬起头,就看见江霁深那张放大的俊颜,他像是被点中穴道般呆呆地愣在原地,后背惊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江霁深带来的压迫感实在太强,甚至令他连呼吸都有些艰难,骨子里对他的惧意更是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苏橙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发白。

    “怎么了?”江霁深只是轻轻抬手,轻柔地放在苏橙的额头上,随后皱眉轻叹一声,“是有点发烫,走,我带你去医院。”

    话音刚落,他就站直身体,伸手自然而然地牵起苏橙的手,转身就往车的方向走。

    令人不安的压迫感终于消失,苏橙终于松了口气,脸色恢复了点血色,他连忙追上去,偏头眼巴巴地盯着江霁深:“老大,我真的没有很严重,不要去医院,我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江霁深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哪怕是苏橙也不行,但余光瞥见苏橙那红红的眼尾以及眸中怯怯的光芒,他又不可遏制地动摇了,再次伸手摸了摸苏橙的额头,终于叹气似的妥协:“好吧,不过,有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知不知道?”

    苏橙都想好满肚子的措辞,以为要废好大番力气,江霁深才肯听他的,所以乍一听能直接回家,他的大脑还有片刻的宕机。

    愣神的几秒功夫,人已经被江霁深塞进副驾驶,还被栓上了安全带。

    直到车子启动,苏橙才回过神来,心底生出一股隐秘的欣喜来,以前都是他听老大指挥,现在老大竟然任他差遣,好吧,虽然只是简单地接受了他的提议,但是,大概意义都是一样的啊!这样新奇的认知令苏橙精神抖擞,一扫颓态,坐着不由挺直了脊背。

    但是苏橙很快又坐立难安起来,他后知后觉自己忽略了个大问题,那就是江霁深在校门口等了他起码整整两个小时!

    一滴冷汗刷地从额头滑下,苏橙越想越心惊,似乎有心灵感应似的,江霁深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却冷不丁地问道:“排练完毕后,你去哪儿去了?”

    语气听起来平和而随意,但苏橙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哀怨。

    “啊,这个,我”苏橙大脑空白一瞬,就在此时,灵光一闪,他像是抓住根救命稻草般说道,“我去看陈错搓麻将了!”

    “嗯?”江霁深的声音冷下来,原本温暖的车内,霎时有种冰冻三尺的酷寒来。

    苏橙的身子小幅度地抖了抖,比起供认不讳,老大一气之下就去狠揍病中的池予白,还不如自己抗下所有,最好能吸收老大的炮火,趁机转移话题最好。

    “我真的只是去看陈错搓麻将了。”

    就在苏橙战战兢兢地等待挨训的时候,江霁深却陡然安静下来,那些令人难以忍耐的寒意似乎都减轻许多,头顶传来一阵不算太温柔的抚摸

    苏橙猛地抬起头,就看见江霁深悠闲地单手掌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摩挲,身上那骇人的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他似乎心情愉悦起来,还颇有兴趣地问他:“好耍吗?学会没?”

    对麻将一窍不通的苏橙心虚地笑了笑,明晃晃的刀就悬在头顶上,他干笑两声就硬着头皮回答:“啊,挺有趣的,我也就才看了一天,连皮毛都没学会呢,老大要是感兴趣,我今后一定埋头苦学,等学成归来,一定陪你搓个尽兴!”

    苏橙都为自己的溜须拍马感到一阵恶寒。

    江霁深却像被取悦到一般,嘴角勾起清浅的弧度,放在苏橙头顶的手往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苏橙小巧的耳垂,轻声笑骂:“苦学那玩意儿干嘛,多花点心思在学业上吧,今晚本来想跟你补课来着。”

    话语中隐藏的失落是怎么回事?苏橙无语地偷瞥了眼江霁深,谢谢,我可不不想温习功课。

    耳垂上的温热触感消失了,江霁深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车内的气氛明显没那么压抑了。

    苏橙就像只解除危机的小动物,安心地放松身体,整个人都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安静平稳行驶的车子令他昏昏欲睡,意识逐渐模糊,而后陷入更深层次的甜梦中。

    江霁深偶尔抽空看了眼苏橙,默默地调高了车内温度,眼中隐隐藏着丝笑意

    苏橙一觉醒来,睁眼就是陌生的天花板,鼻尖萦绕着甜橙香,他猛地坐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睡懵的大脑活络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寝室,而是江霁深的别墅中,他已经搬来跟江霁深一起住了。

    心底蓦地涌上失落的情绪,他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禁止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利落地翻身下床洗漱,整理仪容仪表,等收拾妥当下楼,就看见那道坐在餐桌边的挺拔身影。

    晨曦的微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大方地照在江霁深身上,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修长。

    苏橙不免小小的嫉妒一下,他竟然没有老大帅诶,怪不得现在还是单身狗一枚,不过,他转念一想,老大虽然比他帅,但不也一样是只单身狗嘛,所以,他真心诚意地露出个微笑,还颇为热情地朝江霁深打招呼:“老大,早啊!”

    江霁深正端坐在餐桌边,听到苏橙的声音,就偏过头来,淡淡地说了声:“早,快来坐下吃早餐。”

    苏橙见着卖相还不错的早餐,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张大嘴巴,江霁深猜到他的心思,有些别扭地咳嗽一声:“这是阿姨做的,她会负责咱们的一日三餐和简单的卫生清洁,其他的都要靠咱们自力更生。”

    苏橙:“”他真的很想请问这位大少爷,阿姨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他们还有什么不能自力更生的?

    吃完早餐,苏橙惊讶于江霁深竟然又当了司机,生怕苏橙误会似的,江霁深立马嘴硬地解释:“我只是嫌弃司机赶过来太慢,会耽误咱们的早八课!”

    偏偏他对上的是粗线条的苏橙,苏橙甚至还沉思了一会儿,正儿八经觉得江霁深说的很有道理似的点点头。

    江霁深:“”

    苏橙今天上课又心不在焉的,甚至无视谢敏像只喷火的恐龙在讲台上大发雷霆,他依旧把下巴搁在书桌上,一副若有所思,不,准确来说,是为情所困的模样,他始终放不下犹在病中的池予白,也不知道昨晚那通粗暴的照顾,他的烧退没有,后半夜会不会更难受,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呢?

    接二连三的问题挨挨挤挤塞满整颗小脑袋,苏橙再也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随后,他的脑门就被陈错敲了敲,他不明所以地偏头,趴着桌上盯着笑得一脸神秘的陈错,有气无力地低声问:“干嘛?”

    陈错飞速瞟了眼正在训人的谢敏,确定她没工夫把心思放在最后一排,他就放心地趴下来,亮晶晶的眼里满是期待:“橙哥,今晚要不要来看我搓麻将?”

    苏橙不为所动,一针见血地说:“怎么?没钱啦。”

    陈错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嘿嘿干笑两声,就矫揉造作地推了苏橙一把:“喂,橙哥,你把我想得也太邪恶了吧,你都快穷疯了,我哪儿能找你借钱呢?”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苏橙不客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陈错这家伙哪哪儿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嘿嘿,其实,我想说的是”陈错忽然又难以启齿地顿住,在苏橙略微不耐烦的眼神中,他终于豁出去似的说,“前天晚上吧,池予白来找过我,逼着我说出你生气的原因,后面也是急匆匆走了,背影看起来挺狼狈无措的,我猜想会不会”

    于公于私,他都不该给池予白说话,但依他对苏橙的了解,橙哥应该是对池予白有几分真情在,当初为了池予白,可是差点跟老大闹掰呢!虽然很希望苏橙能跟池予白一刀两断,一门心思地跟在老大身边,但陈错看见苏橙这两天魂不舍守、无精打采的模样,他又不忍心了。

    “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呢?”陈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橙的脸色。

    苏橙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他失落地垂下眼眸,脸色变得微微苍白,嗫嚅片刻才小声说:“嗯,今晚我去看你搓麻将。”

    陈错释然一笑。

    苏橙今天提早给江霁深发了消息,今晚他要去看陈错搓麻将,所以,不用特地等他,等牌局结束,陈错会送他回去的。

    令苏橙困惑的是,他都坐在陈错旁边,看了一局后,江霁深依旧没有回消息。

    以前就算再忙再累,他发的消息,老大都会在半小时内回复,今天反常得令人惴惴不安。

    “橙哥,你去吧,别杵在我身边了,影响我运势!”陈错哇啦啦叫唤起来,他以前都是旗开得胜的,今天第一局就栽了个大跟头,没理由不哀怨地瞪着苏橙。

    苏橙用力翻了个白眼,就转身大步离去,他走出寝室后脚步就慢下来,纠结犹豫大半晌,还是决定去看看池予白,他在心底不断劝慰自己

    他就是去简单看一眼,要是门被反锁上,他那一眼都不会去看!

    这样想着,苏橙就走到隔壁寝室门口,面对曾经最熟悉的寝室,他却产生了一种貌似近乡情怯的复杂心情。

    第五十三章白妹钓鱼,愿者上钩

    出乎苏橙的意料,寝室门没有锁上,只虚虚掩着条缝隙,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来。

    难道白妹睡了?可是现在才七点半啊,这也睡得太早了吧。苏橙嘀嘀咕咕地伸手缓缓推开,探了个脑袋进去,这一下竟是什么都没看清。

    “白妹?”苏橙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没有人答应,只有风吹窗帘的微响,更显得室内孤寂清冷。

    苏橙心一紧,那丝莫名的近乡情怯都消失得干净,他猛地冲进去,随手摸上墙壁的开关,“啪”一声就打开灯,眼前顿时明亮起来。

    池予白躺在床上,如玉的脸颊烧得通红,乖乖地蜷缩着窝在被子里。

    苏橙快走几步走到他的床边,看见他那副模样,登时骇了一大跳,慌张地伸手猛猛推池予白,焦急万分地呼唤:“白妹,你醒醒!”

    池予白烧了一天,脑袋都烧得迷迷糊糊,偶尔眼前会出现苏橙的影子,可待要他伸手一碰,无一不是扑了个空。

    如此一来,看见苏橙也当是美好的幻影,他低低地哼了声,忍不住心头雀跃,嘴里嘟囔:“橙哥,你来了啊。”

    “啊,对,我还以为你烧退了呢!怪我,怪我,昨晚不该把你丢下来的!”苏橙一时又愧疚又悔恨,他担心池予白再烧下去,人都无了,于是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强硬地说:“走,我送你去医院!”

    温暖骤消,池予白下意识蜷缩起身体,俊眉紧缩,朦胧的神思逐渐清晰,眼前着急的苏橙也生动清晰起来,不再像梦中那般遥远不可及。

    “橙哥,是你吗?”不知为何,池予白蓦然委屈起来,深而黑的眼睛积蓄起一层轻薄的雾气,眼泪欲坠不坠的,长睫毛随着呼吸缓慢起伏,衬得他更加可怜。

    可是,此刻的苏橙可没工夫体会池予白的心情,他满脑子都是怎样把池予白弄起来,思考待会儿该如何送他去医院。

    池予白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儿,他非常不配合苏橙的动作,挣扎着躲避苏橙伸过来的爪子,急于得到答案似的,不依不饶地撒泼打滚:“是不是你,橙哥?”

    病中的池予白竟然像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苏橙好几次都抓到他的手臂,可很快就被他挣脱出去,他累得气喘吁吁,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动,最终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说废话:“不是我,还是鬼啊!”

    池予白瞬间不闹腾了,乖乖地任由苏橙一把扯起来,他还努力地保持一丝清明的理智,在苏橙的引导下,套衣裳、穿鞋子

    苏橙简单收拾了下池予白,就拉过他的肩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借力把人给扶起来,走出寝室门后就径直推开隔壁的门,扯着嗓子、毫无负担地喊:“陈错,别搓麻将了,救救人吧!”

    正搓麻将搓得飞起的陈错头也不回,扔出个幺鸡后就扬声道:“橙哥,大半夜你又干嘛呢!”一说话才发现喉咙有些痒痒的,他信手捞起旁边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刚喝了口,就听到苏橙怒吼一声:“陈错,你掉麻将里了是吧!”

    陈错含了口水差点喷出去,强行咽下就不幸呛进了气管里,当即猛烈地咳嗽起来,众人也被苏橙那嗓子吼得纷纷扭头,就看见苏橙扶着半死不活的池予白,正颤颤巍巍地靠在门框上,陈错回头也看见这幕

    他立马推倒一排麻将,“滋啦”声拉开椅子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到苏橙身边,脸颊憋得通红,又羞又愧又手忙脚乱:“橙哥,我”

    “别废话了,快送我和白妹去医院!”苏橙厉声回答。

    “嗯嗯!”陈错连忙拉过池予白另一只手臂,两人赶紧带着池予白开车去了医院,等忙活完相当长而琐碎的一段时间,池予白总算是打着点滴,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苏橙松了口气,卸力滑坐在陪护椅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累出一身汗的陈错也终于能停下来,于是一屁股坐在紧挨的空病床上,抬手揉捏着酸痛的胳膊,皱着眉头不满地控诉:“池予白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发烧了也不去打针吃药,要是你今晚没去看他,那他岂不是要烧死在床上?”

    苏橙有些疲倦地揉搓发疼的眉心,淡淡地应了声。

    陈错趁着池予白短暂失去意识,往日对他的怨念一股脑儿地倾泻而出,气得捶胸跺脚:“哼,这家伙,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结果自己的事儿都处理不好”

    苏橙像是没有听见陈错的声音,眼前只看得见池予白那张苍白却依旧漂亮动人的脸,往日温润如玉的眼眸,此刻紧紧地闭着,长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不安地微微颤动着,整个人呈现出脆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

    陈错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苏橙反应微弱,他口干舌燥地停下来,狐疑地盯着苏橙,不明白为什么他要目不转睛地盯着池予白,眼神中还有股欲说还休?

    难道

    “哇去,橙哥,你该不会喜欢池予白吧?”陈错震惊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苏橙猛地扭过头,凶狠地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胡说什么啊!”

    陈错被踹了也不躲不闪,犹自吃惊地瞪着苏橙,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惊奇。

    苏橙被他盯得浑身不舒坦,像是有小蚂蚁在爬一样,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要是没啥事儿就赶紧回家吧。”

    他气哼哼地偏过头去,陈错看见他红透的耳尖,联想到苏橙对池予白的种种怪异举动,心下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虽然有些同情单相思的老大,但陈错还是更加力挺苏橙,方才惊讶的神情换为了坚定的加油打气,他重重地拍了拍苏橙的肩膀:“橙哥,加油!虽然吧,池予白有点端大小姐架子,人也偶尔矫情小气,但总体来说,还是挺不错的”

    “停停停!”苏橙不由分说地拨开陈错的手,无力地横了他一眼,“我和白妹是正常的朋友关系,别瞎想。”

    陈错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决定看破不说破:“好吧,那我回去喽。”

    “谢了啊,好兄弟!”苏橙笑得豪气,陈错也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随后挥了挥手,转身打着哈欠离开了病房。

    门被拉上,苏橙收敛了笑容,双手捧着脸撑在病床上,一错不错地盯着池予白,越看越觉得他像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就跟陈错说的那样,娇气得很。

    他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池予白的脸颊,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令他不由僵了僵,正要收回作乱的手,不料手指落入了滚烫的掌心,随时被用力地五指相扣压在床上

    苏橙慌不择路地抬起头,就撞进一双湿润幽深的眼眸,池予白笑微微地盯住他:“橙哥,我醒来了,谢谢你!”

    苏橙逐渐镇定下来,尝试着抽回手,但这家伙手劲儿是真大,像把滚烫的锁,将他的手指牢牢地锁住。

    被他吃定,根本没办法挣扎啊。

    苏橙放弃抵抗,轻轻地摇了摇池予白的手:“你啊,明知道自己烧没退,为什么不去医院?”

    池予白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垂下眼睫,顿了顿,就淡然地说:“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你要是烧死了,可没人跟你收尸呢!”苏橙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当即怒地拔高了音量,一时竟口不择言,吐出难听又刺人的话语。

    要不是氛围不对,苏橙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解气!他说的什么玩意儿?

    池予白身子果然僵了僵,好不容易升腾起的血色又刷地散去,怔怔地看了眼苏橙,就缓慢地移开视线,眼圈泛起薄红,虚弱地“嗯”了声。

    “对不起,我我只是担心你,没有别的意思!”苏橙头一次嫌弃自己嘴笨,连这点都解释不好,但他好像每次碰上池予白的事儿,总会自乱阵脚,他最终颇为苦恼地挠了挠头。

    池予白就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不悉心浇灌爱护,就容易凋零生病,苏橙就是精心饲养玫瑰的园丁,耐心地为玫瑰松土、浇水、捉虫,现在仅仅是离开一会儿,玫瑰就以惊人的速度枯萎,令小园丁烦躁、苦闷、不安,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情绪,怪折磨人的。

    池予白可怜兮兮地盯住他,不言也不语,可委屈的意味还是呼之欲出。

    苏橙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叹了口气劝说:“我真没办法再搬回来,总不可能我昨天刚搬出去,今天又搬回去吧。当时”当时一怒之下搬寝室的自己,也是脑子秀逗了。

    现在回想,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我没有让橙哥搬回来,我没有那么不懂事。”池予白抿了抿苍白的唇瓣,无辜地眨眨眼,语气软软的,令听者无不动容。

    苏橙咳嗽一声,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尴尬:“额”

    “橙哥,下学期咱们都要出去实习了,应该不会住在学校,咱们到时候合租吧!”池予白猛地抓紧苏橙的手,眼眸中迸射出惊人的光芒。

    “啊?”苏橙惊了,白妹,你眼光放那么长远的吗?

    第五十四章get防揍小妙招

    苏橙愣了好半晌,才有些迷糊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实习啊,要是跟你实习的地方相隔太远,操作起来应该不太方便吧。”

    “不怕,橙哥,你只管告诉我,行不行?”池予白目光灼灼,充满希冀地盯着苏橙。

    苏橙莫名心跳得厉害,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意令池予白失望,于是点点头。

    池予白笑逐颜开,他从被子出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苍白的俊颜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咱们拉勾,橙哥千万不要说话不算数。”

    真是幼稚,苏橙默默吐槽,但他还是把小拇指伸过去,勾住池予白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最后替池予白掖了掖被角,苏橙就慢吞吞地站起来:“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池予白虽然很想恳求苏橙留下来,但苏橙已经帮他够多了,要是现在还要利用苏橙的同情心,就显得他不懂分寸,不知进退。

    这样,会让苏橙左右为难、甚至讨厌的。

    池予白失落地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乖巧地点点头。

    苏橙一步三回头,池予白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终究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医院。

    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小别墅外,苏橙才如梦初醒般搜出手机看时间,他瞳孔蓦地一缩,竟然是凌晨一点了!他蓦然抬头,就望见灯火通明的别墅,落地窗前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楚那人的神色,却莫名叫人背脊一凉,寒意迅速从脚底窜上来。

    苏橙的脸色唰一下雪白,握住手机的手指都在发抖,江霁深怎么还没睡?

    他突然不敢进去了。

    身体比大脑更诚实,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转过身走了好几步。

    苏橙意识到这一点,双脚就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挪不动,神情由恐惧转为了迷惘。

    等等,他干嘛要做贼心虚啊!活像个在外鬼混回家,正好被妻子逮个正着的偷腥男!

    苏橙的嘴角抽了抽,属实被自己丰富的联想雷到了,他深呼吸后就从容转身,一步一步地朝别墅走去。

    扭动门把手进门,苏橙就看见江霁深挺拔的背影,他犹如一尊冰冷的雕塑,静静地伫立在落地窗旁,耀眼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却衬得他多了几分落寞。

    “老大,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啊?”苏橙硬着头皮打招呼。

    江霁深听到苏橙的声音,身体总算动了动,但久站僵直的双腿一动就传来麻痹的疼痛,他忍住这种刺骨的不适,转身一步步逼近苏橙,脸色在逆光的阴影中晦暗不明,令人不寒而栗。

    苏橙艰难地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头铁地待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江霁深靠近。

    江霁深在距离苏橙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低下头冷淡地扫了眼身体明显僵硬的苏橙:“你去哪儿了?”

    “我不想听假话。”他不等苏橙开口,就再次冷漠地补充。

    苏橙立即打消了捏造的谎言,他不安地埋下头,惴惴地捏紧衣角:“我说真话,你要是打我怎么办?”

    江霁深气极,现在就想打苏橙,刻在骨子里的卑劣因子蠢蠢欲动,为了压抑住那股暴虐的冲动,他用力地咬住腮肉,尖锐的疼痛侵袭脑海,总算勉强维持住表面忍耐的冷静。

    “我不打你。”他沉声回答。

    苏橙却不敢掉以轻心,甚至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一双明亮圆润的眼睛东张西望,灵动非常。

    两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僵持着,苏橙正在心惊胆战、绞尽脑汁地思考该怎样把真话说得好听些,老大本来就跟白妹不和,要是知道他连夜送白妹去医院,会不会

    江霁深的眼眸漆黑深邃,他忽然看见苏橙头顶斜插着一枚碧绿的桂花叶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苏橙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吓得慌不择路地撞进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的腰肢,怕得瑟瑟发抖,还一个劲儿地求饶:“哇咔咔,老大,你说话不算数!说了不打我,你还要动手!你怎么能这样!”

    感受到怀中人无措的颤抖、温热的体温,江霁深从未体会到的欣喜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所有的气闷都随着肌肤相贴烟消云散,他禁不住勾起嘴角,心情愉悦又恶劣地回抱住苏橙,意味深长地喟叹一声:“早晚会被你逼疯的,小橙子。”

    他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苏橙吓得紧闭双眼,身体抖得跟暴风雨中的小树苗一样。

    冷不防听到江霁深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苏橙小心翼翼地眯起眼睛,再小心翼翼地扬起下巴,怯怯地盯着他

    “不许熬夜,下不为例!”江霁深狠狠摁下苏橙的脑袋,伸手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人捉到卧室。

    紧接着,他就“嘭”一声关上门,只留下苏橙一个人站在房间内呆若木鸡。

    江霁深的背影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苏橙不明所以地挠挠头,所以,老大是原谅他了么?都没有朝他发火诶,他甚至没有做出解释。

    他更懵了。

    难道是那个拥抱?苏橙恍然大悟,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奇,芜湖~以后老大生气了,他都可以试试这招诶!

    如果简单一个拥抱就可以消除老大的怒火,他一点儿都不亏啊!反正大家都是男孩子,抱一抱又不会少块肉,说不定还少挨一顿揍,苏橙美滋滋地想。

    接下来也许是靠近期末的关系,时间飞速流逝,苏橙每天都在狂啃专业书,期间还要分心神对付实践绘画考试,只不过,他在绘画方面颇有天赋,尤其对色彩很敏感,绘起画来游刃有余,这倒不是个大问题。

    大问题出在枯燥的专业课背诵上,苏橙觉得自己的记忆都快堪比老人家,他记性一向不好,最近更甚,或许是越紧张越难以记住,所以他要花比别人两倍的时长才能记住同样的内容。

    他为了不挂科,几近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江霁深心疼得不行,每次吃饭睡觉前,都会没收他的专业书,生怕这小子背书背得走火入魔。

    苏橙每次都委屈地扁嘴,敢怒不敢言。

    时间就在他紧锣密鼓备考中流逝,很快就到了考试周,学校非常反人性,一天安排了两门专业课的考试,连续考四天,苏橙积极备考,考一科扔一科,见缝插针地温书。

    最后一道铃声响起,作答完毕,他飞速落下最后一个字就神清气爽地合上笔盖,后背用力地往后靠在桌沿上,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真是太爽了!

    考完一身轻!

    苏橙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等老师把试卷收走,苏橙唰一下就冲出去,路过讲台时捞过自己的单肩包,就像只离弦之箭射了出去,犹如鱼入大海。

    他兴奋难抑,笑得比春花还要灿烂,刚奔出来没几步呢,后衣领就被人一把拎住。

    “小橙子,你这么着急要上哪儿去?我昨晚不是跟你打过招呼,今天会在你的考场外等吗?”江霁深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橙猝不及防就打了个寒颤。

    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也跟池予白有约啊,这段时间多谢白妹相助,帮他捏顺口溜、提炼要点、监督背诵,要不然就靠他单打独斗,铁定被期末考这头深渊巨兽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只不过,这段时间,他们的相处都巧妙地避开江霁深,这还是池予白建议的呢,担心被江霁深发现后麻烦,苏橙不疑有他,乖乖听话。

    昨晚说好考完后要单独跟池予白道谢来着,苏橙掐着时间跑出来,本来打算的是趁着人多眼杂,直接跑去池予白的寝室,却不料半路就被眼明手快的江霁深薅住。

    苏橙真是欲哭无泪。

    池予白和江霁深和他的专业不同,他们昨天就考完了,是以有充足的时间守株待兔。

    “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江霁深磨着后槽牙,眼神锐利地瞪着苏橙的后脑勺。

    苏橙哭丧着脸转过脑袋:“老大,你能不能别把我看那么紧啊。”

    江霁深猛地松开手,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俊颜浮上一抹可疑的薄红:“还不是你总是乱跑,我根本就找不到你!”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吗?有点个人隐私再正常不过吧。”苏橙真的忍江霁深很久了,自从跟他住在一起后,身上就像装了个监控。

    苏橙自由惯了的人,冷不防钻出个人,对他管东管西,他真是难以忍受。

    江霁深脸上的血色尽数散去,蓦地阴沉下来,眉峰压下,显得整个人有点凶,像是笼罩着一层煞气。

    苏橙也不是吓大的,只要触及到他的逆鳞,他管你是谁,都会奋起抵抗。

    自由,就是他的底线。

    “呵,苏橙,是不是我最近太惯着你了,都让你误以为我是个脾气好的人。”江霁深忽然咧嘴森然一笑,露出的皓齿闪着冷光,锐利得就像出鞘的刀刃。

    令人胆寒。

    苏橙的后背泛起寒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但他强装镇定,声音却是底气不足:“老大,咱们讲道理,不可以动武!”

    “要么马上跟我回去,要么跟我打一架,挑一个。”江霁深薄唇轻启,冰冷地吐出这句话,眼神阴鸷地盯着苏橙。

    第五十五章耐心等待一颗酸橙子长大

    苏橙头皮一阵发麻,他想也不想,咬咬牙就一头撞进江霁深的胸膛,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双手和腰肢,叫他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江霁深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撞得头脑发懵,挺拔的身体明显僵硬,喉咙难耐地滚了滚,他眼中的阴沉逐渐被不明的浓稠情绪取缔,低沉而喑哑的声音从凉薄的唇齿间溢出:“小橙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苏橙才不管江霁深的想法呢,只要不挨揍,他做什么都愿意,况且,这法子还是当初get到的小妙招,屡试不爽。

    “橙哥,我靠!”迟来一步的陈错看到眼前的一幕,吓得直接飙出一句国粹,忽地感受到杀人的视线,他后知后觉、哆哆嗦嗦地跟江霁深对上视线,差点吓得双腿发软跌跪在地。

    江霁深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就不慌不忙地捏了捏苏橙的后脖颈,慢条斯理地说:“这里人多,快松手,别让人家误会了。”

    他尽管嘴上这样说,黑色瞳仁中的温柔笑意却快满溢出来,分明巴不得人家会错意。

    陈错可不敢翻白眼,他默默地抬手擦去额头渗出的一滴冷汗,犹自内心纳闷,橙哥不是喜欢池予白的嘛?怎么又对老大拉拉扯扯,莫非他还要脚踏两只船?

    瞬间,他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

    苏橙察觉到江霁深心情好转,于是麻溜儿地松开手,还非常识相地后退一大步,灵动的眼珠子心虚地乱瞟。

    怀中蓦地一空,江霁深不悦地蹙起俊眉,他不过是句玩笑话,苏橙怎么还当真?

    他哀怨地将矛头对准无辜的陈错,眉宇间强压下不耐烦,冷冷地问道:“什么事?”

    陈错嘴巴抿得死紧,他已经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了,奈何江霁深火眼金睛、锱铢必较,他还是光荣地被逮住了。

    “额,我就是告诉橙哥一声,夏令营下周六就要出发前往H城了。”陈错小心觑着江霁深阴沉沉的脸色,又连忙谄媚地赔笑,“当然,我肯定第一个想通知的当然是老大你,这不我跟橙哥同专业同考场嘛,就想先跟橙哥通口气来着。”

    “什么!老大也要去!”苏橙惊呼一声,脸色纸一般惨白,那他还怎么尽情玩耍!

    老大总爱像个老妈子一样管东管西的。

    江霁深淡淡地瞥了眼苏橙,恨不得把兔崽子拉过来,狠狠教训一顿。

    瞧瞧这话说的!存心气死人不偿命!

    “对啊,哦,忘记跟橙哥说了,老早以前老大就报名了的。”陈错丝毫没有负担地解释,反正大家都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早说晚说,不都一样?

    对于苏橙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呆呆愣愣地盯着江霁深,完了完了!他真的难以想象,老大和白妹在一起,那该是多大的修罗场啊!

    “不是,橙哥,你脸色咋这样难看,莫非没考好?”陈错窜到苏橙身边,抬手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打趣。

    苏橙心如死灰地瞥了他一眼。

    “老大,我话剧那边真有点事儿,你先回去吧!”苏橙抖擞下精神,趁江霁深和陈错不注意,就像只机敏的兔子一般,三两下就跳开,拥进人群里,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江霁深留在原地,无力地闭上双眼,掩藏住眸中的痛意。

    经过半个多月翻来覆去的自问自答,他就算再抵抗、再否认、再退避,都不得不承认,他对苏橙真的很在意,对他的控制欲达到令自己都可怕的地步。

    这是很危险的信号。

    江家的人,不能有软肋。

    否则,就会被四周窥伺、觊觎的恶鬼一拥而上,撕扯得连渣都不剩。

    再次睁开眼睛,江霁深的神情已恢复常色,他突然冷漠地说:“陈错,夏令营我不去了,我哥让我去公司帮一下忙。”

    “啊?”陈错懵了,他偏头就看见江霁深冷若冰霜的侧颜,顿时吓得连询问的话都通通憋回肚子里。

    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老大,没有一丝温情,可怖得就像一台设计精密的无感情机器,令人望而却步

    苏橙一口奔到池予白的寝室,时不时还要警惕地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上来,宛如一只被猎人追杀的白兔子。

    他大力拍打寝室的门,池予白早就等候已久,听到声响,立即去打开门。

    苏橙大半个身子都依在门上,一打开门就毫无防备地扑上去,幸好池予白眼明手快,伸手将他捞了个满怀。

    呼吸间,清雅的香味钻进鼻子里,苏橙像是树袋熊一样,双手挂在池予白的胳膊上,心脏在此刻咚咚咚剧烈地跳动起来,全身的血液“轰”一下就涌上大脑,脸颊更是红得鲜艳欲滴。

    太陌生的感觉令苏橙手足无措地挂在池予白的身上,还是池予白手上使劲儿把他给扶起来,望向他的眼眸中流转着融融的笑意,他伸手轻轻地捏了捏苏橙发烫的耳尖:“怎么跑那么急,我一直都在寝室啊,又不会上哪儿去。”

    苏橙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只呆呆地立在原地,随后脑袋死死地低下,猛盯着鞋尖。

    忽然,滚烫的脸颊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托起来,他顺势抬高视线,就看见池予白清澈漂亮的眼眸,他的呼吸顿时微微一窒,圆溜溜的乌黑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池予白

    他们之间距离极近,彼此温热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吹拂在鼻尖痒痒的。

    池予白的指腹摩挲着苏橙的侧脸,眼神似乎带着谨慎的怜爱。

    苏橙全身发软发热,双腿都有些站不住,心脏窜上陌生的情愫令他想要逃离,可脸颊刚偏一点弧度,下巴就被池予白捏着强硬地板正,他轻启薄唇,就像山间的小狐狸,贴在书生的耳边,柔声诱哄:“不要逃,你喜不喜欢我?”

    此刻的氛围刚刚好。

    苏橙大脑空白一片,他嗫嚅着唇瓣,眼神懵懂又纯真,让人恨不得一口咬上去,狠狠欺负一番。

    池予白蠢蠢欲动,牙齿也在发痒,想不管不顾地扑倒苏橙。

    可强大的自制力逼着他此刻保持冷静,优秀的猎人从不主动出手,而是引诱着猎物心甘情愿地钻进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中。

    “喜欢?什么是喜欢。”苏橙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正儿八经暗恋过人,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少得可怜,他本能地信任池予白,迫切地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怎么这样迟钝,又这样可爱啊。”池予白忍不住将苏橙拥入怀中,下巴搁在他柔软的发顶,眼中似有春水潺潺,秋月融融。

    仿佛玫瑰找到了小王子,珍宝找到了小暴龙。

    苏橙突然觉得拥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动作,简单的肌肤相贴都令他心跳如擂鼓,他有些舒服地靠在池予白的怀中,不再纠结认知范围之外的复杂问题,惬意地眯起眼睛。

    跟江霁深拥抱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没有胆战心惊,没有刻意讨好,只有全身心的放松。

    “苏橙,我们在一起吧。”池予白眼眶微红,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他在焦灼又耐心地等待心上人的回复,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甜蜜的煎熬。

    沉醉在美好中的苏橙被这句话惊醒,眼前倏地清醒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推开池予白:“你你说什么!”

    被猝然推开的池予白脚下踉跄,后脑勺“咚”一声结实地撞上床沿,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眼前还没恢复清明,苏橙就紧张地凑过来,伸手揉着他的后脑勺,急切地追问:“疼不疼?”

    池予白微微一愣,随后轻笑着摇头,胸腔中迅速积聚的郁气陡然间又散得干净。

    看着苏橙紧张的小脸,无措的举动,他最终释然一笑,是啊,得给酸橙子一点时间,不要着急,要沉下心忍耐,他会开窍、会长大。

    现在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橙哥,我不着急你的答案。”池予白任由苏橙揉着后脑勺,眼神诚挚又炽热得注视着他。

    “好吧,我我想想。”苏橙现在心乱如麻,说一句头昏脑涨、找不着南北也不为过,现在一切言语行事都出于本能。

    池予白越看苏橙这副迷迷糊糊的小模样,越觉得可怜可爱,恨不得再次揉进怀中上下其手。

    “好啦,走吧走吧,橙哥,你肯定忘记沈姨交代的事儿了,咱们今天还要去搬道具到向日葵幼稚园,以及布置现场的场景。”池予白强行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提醒自己得先把正事儿干了再说。

    现在小橙子太青涩了,一口啃下去,肯定满嘴酸涩,还是再耐心等等吧。

    “啊?”苏橙是真懵了,这几天埋头书山苦海,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儿来着,而且是很早就答应了沈姨的。

    但是,联想到刚才江霁深黑沉沉的脸色,他又有点犹豫不决,秀眉微不可察地拧在一起。

    池予白是何等精明机敏的人,几乎是一眼就看穿苏橙的小心思,他装作不知情地揽过苏橙的肩膀:“橙哥,事不宜迟,我们可是男子汉,总不可能让女孩子们搬重物吧。”

    “况且这还是当初你老早答应下来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池予白一边说,还一边把犹自纠结的苏橙往外带。

    苏橙成功被池予白绕进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第五十六章戏外人早已成戏中人

    聚光灯照射在光滑的木质舞台上,被水一般缓缓浮动的深蓝色冰雾缭绕,苏橙坐在道具船头,手上拿着一根钓鱼杆,长长的白丝线落进了冰雾中,隐隐约约窥得见橘红色的诱饵。

    小王子在耐心地等待着他的鱼儿上钩。

    忽然,白丝轻微动了动,小王子奋力往后撤,一条美人鱼浮现在雾面上,手里拿着橘红色胡萝卜,正笑意盈盈地盯着小王子,一派天真懵懂。

    由于是面向幼稚园的小朋友,所有道具都偏卡通和童趣化,原本的饵料被替换成胡萝卜,也只有傅蝶那个鬼机灵才能想出来的点子。

    美人鱼游过来,悠然地靠在船头,金色的发丝柔软地贴在光滑细腻的侧颜上,那双特地戴了深蓝美瞳的眼睛在耀眼的灯光下,仿佛倒映着万千璀璨的星星,鼻梁高挺、薄唇水润,令人一时间真得难以分辨出,这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虽然彩排的时候,苏橙就看见过池予白装扮成美人鱼的模样,但此刻一看,依然再次被惊艳到,舒缓悦耳的背景乐流进耳朵里,让他有种恍若置身仙境的飘飘然感。

    美人鱼双手撑在船头,忽地跃起,露出被冰蓝裙子包裹住的上半身,他直勾勾地盯着苏橙,眼里藏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压迫感扑面而来,苏橙蓦地回神,立马集中精力,开始按照以前排练的节奏,努力稳住心神接戏

    最后,哀婉的音乐声响起,美人鱼浑身是血地沉入冰冷的薄雾中,耀眼的白光倾洒而下,五彩的气泡纷纷扬扬飘满天际,小王子失神地扔下染血的匕首,崩溃地大哭起来。

    灯光覆灭,乐声停止,暗红色厚重的帷幕缓缓拉上。

    苏橙还沉浸在深沉的悲伤中,眼泪流个不停,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他哭得不能自已,一时间也忘了收道具。

    忽然,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揩掉他的眼泪,低哑着嗓音问道:“为什么这样难过?”

    苏橙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他看见池予白那张还未来得及卸妆的脸,依旧美丽动人,却绕着化不开的哀伤。

    隐隐的光从缝隙透进来,照在他脸上的珍珠和身上的冰蓝色裙子上,熠熠生辉,光华流转。

    他突然就很想,很想抱一抱池予白,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

    他扑上拥抱住池予白,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肢,抽抽噎噎地回答:“白妹,我只是觉得好难过,童话故事的结局不都是美好的嘛?为什么美人鱼会死?如果他能跟小王子在一起就好啦。”

    有点无理取闹。

    池予白却耐心地安抚苏橙,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地劝慰。

    台上亮起一盏小灯,陆陆续续有人来收拾道具,苏橙惊觉地推开池予白,胡乱抹了把眼泪,有些手足无措地从道具船上站起来。

    入戏太深的结果就是情绪会被带到现实中,久久无法释怀。

    池予白含笑揉了揉苏橙的头发,随后无比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温和地说:“走吧,我的小王子,咱们要去换衣裳了。”

    “好!”苏橙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脸上浮起红晕,怎么老是在白妹面前难堪呢?

    两人迅速拐到后台,只有零散几个人,大部分人都去前面收拾道具,他们匆匆换好衣服,就跑到前面去搬东西。

    恰好看见傅蝶和幼稚园的园长在谈话,傅蝶余光瞥见苏橙,就笑着朝他挥挥手,眼眸亮晶晶的:“橙子,快过来,园长还夸奖你了呢。”

    “啊?”苏橙不明就里地挠挠头,犯傻地立在原地,还是池予白推了推他的肩膀提醒:“快过去吧。”他才慢吞吞地挪过去,脸上挂起僵硬的笑容:“园长好!”

    “背景是你画的?”院中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和赞赏,苏橙反应了半天,才弄明白园长说的背景,就是方才表演时,他们身后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的卡通画。

    那是他根据《美人鱼》的故事绘画的,色调以粉白、冰蓝为主。

    “嗯,是的。”苏橙羞涩地低下头,那不过是他灵感迸发,在紧张的期末备考中抽时间匆忙绘制,期间也是被傅蝶无意间瞥到,也是她非得拿来做背景板,苏橙劝说无果,只好随傅大导演去了。

    没想到,能得到园长特别表扬,苏橙都不好意思了。

    “你很有天赋呢。”园长不吝夸奖,她顿了顿,接着万分慈爱地开口,“你暑假找到实习单位没有?”

    苏橙不明白为什么话题跨度这样大,他眨了眨眼,但还是老实巴交地摇摇头:“嘿嘿,实不相瞒,我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向。”

    园长似乎松了口气,她脸上笑容更甚,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要不要来向日葵幼稚园呢,刚才看了你们的话剧表演,好多小朋友来找我,他们跟我反馈,非常喜欢你的画,觉得有爱有温度有力量,缠着我要给他们找个这般出色的美术老师呢!”

    苏橙简直受宠若惊,巨大的欣喜包裹住他,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画作,能够得到这么多人赏识,虽然是群天真无邪的小朋友,但也足够令他兴奋不已。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实在太新奇、太棒了,苏橙头脑发热,反正也没有想去的地方,他也没有远大抱负,这所充满童心的向日葵幼稚园就很适合他呢!于是,他略略思索就笑逐颜开:“好啊!好啊!”

    “哎呀,我真的好嫉妒。”傅蝶当然也被园长留下,她现在不过是打趣苏橙,苏橙面红耳赤,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他眼前,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傅蝶戏谑的眼光,来人温和而不失礼地说:“橙子脸皮薄,傅导演和园长就别欺负他了。”

    傅蝶被那声“傅导演”叫得服服帖帖,当即笑得前仰后合,还伸手搭在园长的肩膀上,一时不慎就说漏了嘴:“干妈,你看像不像护着媳妇儿的好丈夫。”

    园长诧异地抬眼看她,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就转过头,就看见深色莫名的沈倩漪,她立马像是踩着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无措地回望那道高挑纤瘦的身影。

    沈倩漪默默地把装满道具的纸箱子放在台上,冰冷地看了她一眼,就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傅蝶慌了神,抛下众人就匆匆去追沈倩漪。

    园长讪讪一笑,无奈地扶额。

    苏橙后知后觉好像明白些什么,但他对感情之事实在太迟钝。

    一抹冰凉点在紧皱的眉心,池予白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橙哥,走啦,搬道具。”

    期末考试和舞台剧完美落幕,苏橙难得在家呼呼大睡了三天,从仿若醉生梦死中清醒过来,他才认清一个现实,自从那天在教室外被江霁深逮个正着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三天来,别墅都空空荡荡的,江霁深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苏橙期间也打过电话去询问,以往都会秒回的信息,这次却足足拖了大半天,他的回信姗姗来迟:我在公司帮忙,勿念,再联系。

    苏橙抓了把刚睡醒蓬松的头发,看着手机屏幕的聊天界面嘟嘟囔囔:“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啦?”只不过,他也没纠结过多,还乐得悠闲自在。

    但是,想到夏令营将至,还不知道江霁深和池予白相遇,会引起怎样一番腥风血雨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手机振动了下,陈错打电话来催促:“橙哥,你走到哪里了,马上就要发车嘞。”

    刚睡醒的苏橙还有点犯迷糊,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说什么啊。”

    陈错:“”他深吸一口气,好吧,前天晚上群里发了通知,他当时就该立马给苏橙打电话提醒的,现在好了吧,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夏令营出发时间提早了整整三天。

    他真的高估苏橙了。

    “橙哥,你什么时候能来学校东门口,就差、你、了!咱们马上就要出发去H城!”陈错大吼一声,苏橙一个激灵就醒过神,他的眼睛慢慢瞪大!前天晚上的群消息他一扫而过,一扫而过

    “我靠!”苏橙崩溃大喊一声,他手忙脚乱地滚下床,猛地拉开衣柜,稀里糊涂地抓起衣服就抛到床上,“先不跟你说,抱歉!抱歉!我忘记了!”

    他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巴子!

    匆匆收拾一番,苏橙根本来不及吃早饭,拖着个塞了乱七八糟东西的行李箱就急急出门。

    好不容易拦住一辆出租车,赶到东门的时候,也是上午十点,比约定的八点发车,整整迟了两个小时。

    苏橙愧疚地差点原地去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过他的行李箱,熟练地塞进大巴车的行李舱中,温和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走吧,大家都没有怪你的意思,到了地方,好好表现就可以弥补的啦。”

    他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就看见池予白温柔动人的笑容。

    苏橙别扭又迅速地上车,出乎意料的,大家都没有用异样的阳眼光看他,因为大家一致用崇拜的目光仰望站在过道上的陈错,听他大方地传授搓麻将经验,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摩拳擦掌,恨不得上手搓两把。

    苏橙又是好笑又是感动的,尴尬和羞愧倒是冲淡不少。

    第五十七章夏令营,启动!

    宽阔冷清的拳击场内,白炽灯明亮地照在中央的拳击台上,映出两道矫健高大的身影,两人一来一往,招式凌厉,难以分出胜负。

    场内没有观众,只回荡着拳头带起的猎猎风声。

    最终,其中一道身影重重地摔在台上,另一个欺身而上,毫不犹豫地再次挥出拳头。

    江霁深被摁在地上暴揍,他咬牙伸手去格挡,却还是被揍得狼狈不堪,裸露在头盔下的脸颊青紫交加,连呼吸都扯得伤口疼痛不已。

    雨点般的拳头终于停歇,出手狠辣的男人半跪在他跟前,眼神嘲讽,冷嗤一声:“混账东西。”

    江霁深被骂了也不敢还口,只是额角青筋暴起,瞪着这个男人敢怒不敢言。

    他最畏惧、最无法抵抗的义兄——江家的掌权人,江绥。

    江绥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江霁深,凉薄的眼神似乎在看一条苟延残喘的狗,他脱下手套,摘了头盔,蹙眉冷声道:“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你为某些小东西动摇,我不介意下手再脏一点。”

    “不要,哥!”江霁深惊吼出声,他恐惧地扬起下巴,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恳求。

    曾经意气风发、骄傲张扬的弟弟,此刻心悦诚服地匍匐在他的脚下,为的却是一个不相干的小东西,江绥气笑了,眼眸像是淬了冰:“我还没做什么呢,要是我真下手了,你还能跟我拼命不成?”

    江霁深挣扎着爬起来,哪怕被揍得脚步都站不稳,他却倔强地立在江绥面前,眸中爆发出坚定的光芒,他咬牙正视着江绥,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江绥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他一脚就踹在江霁深的胸膛,直接把勉强支撑的江霁深踹翻在地,他一脚就狠狠踩上江霁深的胸膛,眼神阴狠:“你敢忤逆我?”

    江霁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狼崽子,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即使是被完全压制住的姿势,但他却依旧乖张地狞笑道:“你要敢动他,你看我敢不敢?”

    江绥的脸色阴沉如水,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挪开脚,脸上已恢复冰冷的神色:“敢在我面前横,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蛋。”

    “从现在开始,你都得待在我的身边,你也是时候该学点东西了,江家的大权早晚要交到你的手上。”江绥的话不容置喙,他危险地眯起眸子,清清冷冷地补充,“要是还想你的小东西安然无恙,就乖乖听话,否则,我会让你尝尝他在你眼前被摧毁的滋味儿。”

    江霁深气得咬紧牙关,双眼泛起猩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一点儿都不想要什么狗屁大权,江绥有病一样,整日都端着一副封建大家长的架子,其实骨子里卑劣又无耻。

    他不得不佩服死去的父亲,真是把江绥调教得好,一条谨记自己身份的看门犬。

    江绥是江家的养子,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要把江家的一切都交给江霁深,但显然目前的江霁深还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H城是距离荣城一千公里的沿海城市,苏橙他们坐了整整两天两夜的大巴才抵达。

    刚下大巴,苏橙就被扑面而来的腥咸海风吹得头脑发昏,还是紧随而来的池予白抓住他的胳膊,他才不至于狼狈地趔趄。

    主要是双腿太软了,脚底就像踩着柔软的棉花。

    长时间坐大巴真的伤不起啊~

    池予白一手拉着苏橙,一手拉过苏橙的行李箱,就走向前面金黄的沙滩。

    大家聚集在一起,脸上都显出疲劳的神色,组织者分好房号,就招呼大家先去休息,明天早上再到这里来抽签分组,开始真正的夏令营。

    苏橙被长途路程磋磨得小脸煞白,池予白贴心地让他待在原地,接着就奋力挤进熙攘的人群。

    号码牌好像是一早就定好的,应该是在群里掷骰子分配的,苏橙有点点印象,当时也是池予白发信息问他,要不要组队住宿,所有的事都交给他。

    苏橙乐得清闲,立马就屁颠屁颠地答应。

    夏令营秉持的就是多花改少花,少华不如不花的原则,所以组织者都是跟当地的渔民商量,通过帮助渔民们干活抵住宿费,伙伴们可以住在渔民的家中。

    不多时,池予白酒拿着号码牌艰难地挤出人群,他几步就走到苏橙面前,满脸笑意地说:“橙哥,我们的运气正好,我们的住宿点是村长家诶!”

    不知为何,苏橙的右眼皮抽了抽,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不详的预感在他们到达村长的小屋前得到了证实。

    明媚的阳光下,一座略显寒酸的小木屋伫立在海滩上,从外观可以看得出,这还是上了年头的建筑物。

    苏橙头皮发麻,他难以置信地再次看了眼池予白手中的号码牌,再瞪大眼睛看了眼小木屋的门牌号。

    一模一样的38号,也不知道讽刺谁呢。

    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池予白,也有些心虚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内心直呼冤枉,他是真的不知道村长家如此“简朴”啊。

    之前兴高采烈是想到毕竟是一村之长嘛,结果现实就是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两人呆愣的功夫,小木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一个清瘦俊雅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当看到眼前两个青春靓丽的男孩子,他吃惊地立在原地,率先手足无措地害羞起来,语无伦次地打招呼:“啊,你们是你们是”

    池予白迅速拽了拽神游天外的苏橙,立马微笑着打招呼:“叔叔,您好!我们是荣城大学的学生,之前负责人应该有跟您联系过,只要我们帮您干活,您就可以让我们免费住在您的家中。”

    苏橙反应过来,也学着池予白的模样,礼貌地跟中年男人打招呼。

    这个白兔一样爱害羞的中年男人逐渐镇定下来,但还是很紧张,体现在他同手同脚地下了木屋门口的四阶手工梯子,拘谨地站在他们面前,还有些怯怯地缩紧肩膀,声音温和:“哦哦,我明白了,原来是你们啊。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张野水。”

    张野水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就又迅速地埋下头,过于单薄的身体甚至还微微发着颤。

    粗线条如苏橙,也难免看出些端倪,这位看起来脾气就很温和的大叔,好像有点不对劲呢。

    心思玲珑的池予白当然也注意到了,但他选择看破不说破:“我叫池予白,他叫苏橙,初来乍到,还请张叔叔多多关照。”

    苏橙也在这时候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显得更加清纯可爱,张野水的戒备和提防统统瓦解,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两个天真单纯的学生,他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嘴角也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

    张野水的小木屋内部很干净,中间是客厅,摆放着一张方桌子,下面是几把圆凳子。再往前走,就是灶台,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餐具。

    客厅两边是两个房间,张野水推开其中一间,扭头笑吟吟地对他们说:“快来看看,这是给你们准备的,不好意思啊,可能要将就你们挤挤啊,我的小屋真的很小,只有这间空房间了。”

    池予白和苏橙点头如捣蒜,都是非常可爱乖巧的模样,张野水彻底放下心,顺手拿起挂在墙壁上的草帽扣在头顶,温柔地说:“我要出门干活了,你们先熟悉熟悉吧,乖乖在家等我哦,等我回来给你们做饭。”就像出门爱叮嘱的大家长。

    池予白余光扫了眼疲劳的苏橙,忍住要跟着一起去干活的冲动,清凉地回答:“好!”

    张野水欣慰地点点头,接着就走出木屋。

    苏橙点了点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橙哥,你不是很累吗,先睡一觉吧,等养足精神咱们就起来干活吧,总不能吃住都用别人的,咱们一点活儿都不干吧。”池予白忽然伸手揉了揉苏橙紧皱的眉心,歪着头打趣。

    苏橙经他一提醒,本来就转不太动的大脑传来钝痛,困意也如潮水般涌来:“对,你说的对,我先去睡了啊。”

    苏橙迷迷糊糊地钻进房间内,看都没看陈设一眼,就找到小床扑上去,两眼一闭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池予白好笑地看了几眼苏橙毫不设防的睡姿,这才有闲心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间房间布置得极为精巧,跟方才简单实用的客厅风格比,就显得有些华而不实。

    只不过,他也没有深究下去,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和苏橙不过是这里的租客。

    不再纠结的池予白把苏橙的行李箱拉进来,再把身上的背包卸下来,开始贤惠地整理起来

    苏橙一觉醒来,就已经天黑了,透过大开的窗户可以看见深色的天幕,细碎的星星洒满天际,一闪一闪的很耀眼。

    遥遥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温柔的海风拂面而过,苏橙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爬起来,踩着不知何时就摆放在床底的绵软拖鞋,哒哒哒地拉开门跑出去。

    一眼就看见池予白正和张野水站在灶台前有说有笑,饭菜的可口香味飘出来,苏橙像只小馋猫勾得飘过去,他踮起脚尖,熟稔地把下巴搁在池予白的肩膀,惬意地眯起眼睛:“白妹,你好香~哦,不是,你和张叔做的饭菜,好香好香~”

    第五十八章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小馋猫,快去桌边乖乖坐好吧。”无比熟稔的话语从张野水的嘴巴里吐出来,苏橙和池予白的目光刷一下就射过来,张野水洗菜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温柔笑意慢慢凝固,露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痛苦表情:“对不起,我……我想到一个故人。”

    池予白怔住一秒就识趣地挪开目光,继续专注着炒菜,神色冷淡,似乎并不在意。

    反倒是刚睡醒的苏橙,本来平时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现在更是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他站直身体,关切地望着面色苍白的张野水:“张叔叔,你这个故人现在在哪儿,你好像很想他,也很伤心……”

    他最终没说完话,嘴巴就被池予白捂住, 他不满地回瞪池予白,用眼神示意他把手放开。

    平时很听话的池予白此刻却完全无视苏橙的要求,对张野水抱歉地开口:“对不起,我朋友口无遮拦,张叔叔您别介意。”

    池予白本来就长得漂亮,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满是歉意时,就让人不忍苛责他。

    更何况,张野水并不觉得苏橙说错话了,小孩子嘛,拥有旺盛的好奇心也是正常的。于是,他只是僵硬着摆手,嘴角勉强勾起安抚的微笑:“没关系,小橙子又没有说错话,他说的对,我还对这个故人念念不忘……”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张野水却说得异常艰辛,最后腔调里还染上一丝哽咽。

    苏橙最讨厌被人禁锢,他一气之下就咬在了池予白的掌心,尖锐的小虎牙猛地刺进柔软的血肉,池予白下意识就松开手,苏橙逮住这个机会,立马推开池予白,一个箭步就冲到张野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盯着池予白:“哼,白妹,你太过分了,我不过是关心一下张叔叔。”

    池予白无奈地叹息,转身郁闷地翻炒时令蔬菜。

    张野水何尝没有感受到苏橙的善意,他心里突地一暖,对古灵精怪的苏橙产生了淡淡的怜爱,面前单纯的苏橙跟记忆中张扬明媚永不服输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他有些恍惚地抬手,轻柔地抚摸着苏橙的头发,眼睛里的哀伤都快溢出来。

    苏橙终于感受到氛围不对,他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惹得张野水回忆起不好的东西,所以他如今才这样难过。

    张野水看见苏橙泛红的眼睛,他才惊觉自己做了些什么,连忙移开手,手忙脚乱地把苏橙拉到桌边坐下,慌张又苍白地解释:“小橙子,我刚才……”

    “张叔叔,对不起……”苏橙万分愧疚地低下头,牙齿紧紧地咬住唇瓣。

    张野水更加手足无措了。

    最后,还是池予白端着几盘清淡的小炒菜走过来,温和地说:“快洗洗手吃饭吧。”

    苏橙和张野水立马顺着台阶下,这个不尴不尬的话题就此翻篇。

    饭桌上,苏橙和池予白的筷子同时伸向一只基围虾,这次两人互不相让,筷子就差打起来,张野水在一旁都看懵了,心里还有丝忐忑,生怕是刚才那个小插曲让他们产生分歧。

    最后,还是池予白的动作更敏捷,抢到了那只基围虾,苏橙瞬间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颓废地靠坐在椅背上,然后,他就眼睁睁地、毫无意外地看着池予白把那只基围虾放进他的碗中,笑盈盈的眼里流转着小小的得意:“橙哥,我先抢到的,你必须吃掉。”

    苏橙无力地撇了他一眼,倒也听话地夹起那只饱满的基围虾塞进嘴里,咀嚼咀嚼就咽下去,虽然味道很鲜美,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什么嘛,明明该是我夹给你的,你做饭那样辛苦,我却只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

    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桌面上,像朵风吹雨打后焉了吧唧的小花。

    池予白好笑地用筷子轻轻敲击苏橙的脑袋:“快坐好啦,别让人家张叔叔见笑。”

    “张叔叔又不是外人。”苏橙朝张野水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可爱又讨喜。

    张野水总算明白刚才的剑拔弩张不过是假象,他们迫切地想给对方夹基围虾才是真的。池予白看向苏橙的目光带着更多的柔和与宠溺。

    苏橙,这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儿呢,天真烂漫,可爱讨喜,就像一颗暖融融的小太阳,让手脚冰凉的人忍不住亲近。

    “你们两个小鬼啊,可要好好在一起。”张野水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却不可遏制地想起曾几何时,他也跟……那位故人亲密无间过。

    心中蓦地一刺,张野水迅速收回视线,咳嗽一声道:“嗯。”

    “哈哈哈,看吧看吧,张叔叔都不介意,你干什么还要端着架子,那些大人整日都被所谓礼节束缚着,难道不累吗?”苏橙依旧趴在桌面百无聊赖地转着筷子,灵动的眼珠子滴溜转个不停。

    池予白的心弦被触动了下,也许是今晚夜风太温柔,他竟然觉得一向不着调的苏橙,竟然格外的靠谱。

    “嗯,橙哥说的对。”池予白温柔地拨弄了下苏橙额前的碎发,觉得心都要软化成一汪春水。

    苏橙噘起嘴喃喃:“一听就不是真心的,哪有人会用哄小孩的语气。”

    两个俊秀美丽的少年如同一张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就这样缓缓展开在张野水眼前,颇为赏心悦目,他的嘴角也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简单收拾洗漱后,池予白,苏橙同张野水互道晚安后,他们就并排躺在了小床上。

    苏橙万分尴尬地发现,他中午那会儿一个人睡这张床的时候,还觉得宽敞,但如今两个人睡,就显得有些勉强。

    连翻身都要小心翼翼,否则都会有肢体上的触碰。

    苏橙补过觉,躺在床上维持平躺的姿势很久了,他的睡意却丁点没有,时不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池予白本来还挺困来着,但听到苏橙传来的轻微响动,他就再也睡不着了,且脑袋越来越清晰,索性就翻了个身,面对苏橙的侧颜,恰好清冷的月光穿过半掩的床头,温柔地抛洒在苏橙身上,衬得他的脸颊洁白如玉,就连纤长浓密的睫毛都照得根根分明,池予白的心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

    “橙哥,你……”池予白小声说,恰好苏橙转过头,两人顿时四目相对,有什么东西“啪”一下燃烧起来,且有不可遏制之势,池予白喉结一动,眼中染上层欲色,他的脑袋不自觉地靠近苏橙。

    苏橙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俊颜,脑袋有片刻的空白,他不禁屏住呼吸,任由池予白靠近,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起来,萦绕在周围的气息也变得滚烫,他捏紧身下的床单,眼睛越睁越大。

    最终,池予白克制地一偏头,原本应该落在唇瓣上的吻轻轻地点在苏橙的嘴角,就像蜻蜓点水那般一触即分。

    苏橙愣住了,心头倏地涌上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的情绪。

    池予白忽然埋首在他的脖颈,缓缓呼出灼热的气息,嗓音软得像带着一把钩子:“橙哥,不要动,就让我静静抱一会儿,好不好?”

    苏橙被抱着的瞬间身体就紧绷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抵在池予白的肩膀上,正要使力推开,敏感泛红的耳朵就被轻轻咬住,耳畔传来蛊惑人心声音,他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任由池予白放肆地靠在他的肩头。

    灼热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的成分发生了改变,苏橙迷惘又无助,但是他并不反感。

    ……

    苏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清醒过来,耀眼的太阳光真晒屁股了。

    挣扎着张开眼睛,手胡乱一碰,就摸到柔韧冰凉的……肌肤?

    苏橙猛地弹坐起来,一脸惊恐地往下看。

    只见池予白被他压在身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裸着上半身,胸口上还沾着亮晶晶的不明液体。

    苏橙白嫩嫩的脸颊“轰”一下就红得彻底,他手忙脚乱地抽出床头柜上的纸巾,急急忙忙地大力擦拭他胸口上的痕迹,企图在被害人醒来之前“毁尸灭迹”。

    可是,这样擦玻璃一样粗鲁的动作,很快就把池予白从睡梦中拉拽出来,他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苏橙正穿着宽松的睡衣,在他身上剧烈地起伏,从他的角度看去,还可以看见洁白细腻的锁骨,刚醒过来,心上人就卖力地在自己身上晃荡,池予白又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圣人,他几乎一下子就有了反应。

    偏偏苏橙一心都扑在擦拭不明物身上,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池予白逐渐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他正觉得差不过的时候,手腕就被一把攥住,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下,他就被池予白狠狠地压在身下。

    池予白的眼眶有些泛红,嘴唇更是红得几欲滴血,却衬得秀美的脸颊更加白皙,这让苏橙无端想起艳丽的吸血鬼,他竟然对最无辜无害的池予白产生了一丝惧意。

    “白……白妹。”苏橙气息不稳,吐出的语句也断断续续的。

    池予白没有像往常那般柔声回应,而是突然附身在他的耳垂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下,这才支棱起来,似笑非笑地歪头质问:“大清早的,你做了什么坏事,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苏橙脸颊发烫,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脸上的红已经一路烧到了脖颈。

    第五十九章漂亮的小宝贝

    苏橙又羞又恼地推了池予白一把,池予白借势揽住他的腰肢滚到床上,两人姿势转换,苏橙从上往下盯着池予白,没由来心脏猛烈跳动,他手忙脚乱地坐起来,别扭地挪到床边穿鞋:“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点,待会儿负责人没见到我们,那可就惨了!”

    池予白枕着后脑勺,惬意地眯起眼睛,姿态十分闲适:“不会,昨天负责人说过,今天集合时间定在十点。”

    苏橙满头黑线地摸过手机,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九点四十五。

    他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扭头去看那个成竹在胸的男人,咬牙切齿地提醒:“你以为现在还很早嘛?只有十五分钟了。”

    池予白略略一挑眉,轻叹一声后,还是在苏橙如有实质的目光逼迫下乖乖起床。

    张野水贴心地给他们留了早饭,之后就撑着小渔船干活了。

    池予白和苏橙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早饭,就出门往昨天大家集中的地方狂奔。

    两人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明显大家都在等着他们了,个个脸上都带着轻松洋溢的笑意,没有责怪,只有包容。饶是厚脸皮惯了的苏橙,也忍不住脸颊发烫朝大家投以抱歉的目光。

    主持人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就清了清嗓子说:“海洋安全”

    毫无疑问都是些枯燥的长篇大论,苏橙起先还认真地张大眼睛听课,但后来实在熬不住就一头扎进池予白的怀中,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

    或许苏橙自己都不清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再抗拒跟池予白的亲密接触。

    他只是习惯性地依赖池予白,在他的身边总是很安心。

    池予白察觉到苏橙均匀绵长的呼吸,他低下头看去,忍不住唇角微扬,眼中盛满了温柔笑意。

    “咳咳,接下来我介绍一下大家的主要任务。”主持人咳嗽两声,吞咽了几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就郑重其事地介绍,“上午八点到中午十一点半,大家需要根据随机组队,拿着社团分发的布袋捡垃圾,吃午饭前来这儿集中放置垃圾,我们会派专人处理。下午一点半到晚上六点,大家就根据房东家的安排下有序干活。”

    “咱们夏令营的宗旨就是绿色、环保”主持人说着说着又偏了,接下来又是一箩筐的溢美之词。

    池予白目测马上就要抽签分组,他哪怕再舍不得,也必须狠心把苏橙摇醒,凑近他的耳畔低语:“橙哥,快起来,咱们要去组队捡垃圾了。”

    “垃圾,嗯?垃圾!”苏橙一个激灵醒来,他茫然地眨眨眼,果然看见周围盘坐在沙滩上的人纷纷站起,往主持人的方向靠近。

    主持人的手中拿着花面卡片,正面看不清楚。

    苏橙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安,他有些着急地抓住池予白的胳膊,神色有些紧张:“要是咱们没抽到一组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咱们的运气一向很好啊。”池予白宽慰地拍拍苏橙的脑袋。

    抽签的结果就是运气好个屁啊!

    苏橙抽到的卡片正面印着一条绿油油的苦瓜,而池予白抽到的卡片是一颗红艳艳的西红柿。抽签的规则就是抽到同种蔬菜的两人组队,苏橙五官紧皱,表情比生吃苦瓜还要苦。

    池予白却挑了挑眉,翻来覆去把玩着手中的卡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算了,也不是非要在一起啦,彼此分开或许效率更高点。”苏橙勉强打起精神,这句话他倒是没说谎,但凡跟池予白组队或者共事,苏橙就忍不住欺负他,总是奴役池予白干更多的活儿。

    而每次池予白都心甘情愿被驱使,苏橙虽然觉得自己行经恶劣,但却控制不住自己。

    就想对无辜无害的池予白使坏啊。

    所以,这次两人没能组成对,苏橙就像霜打的茄子,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就在苏橙要认命打算先去主持人那里领专属的布袋子,池予白忽地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在苏橙扭头投来不解的目光中,微笑着朝他指了指前面。

    苏橙直起身体,皱眉目视前方,就看见一对男女走过来,男俊女美,非常养眼。

    可是,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苏橙兀自迷惑着,站在他身旁的池予白就朝他们扬了扬手中的卡片,温和地打招呼:“你们是在找西红柿吗?在我这里!”

    青年愣了愣,旋即握紧女人的手大踏步走过来,眼中炽热的光都能灼烧人似的:“对!我们刚才在人群中找了圈,都没有找到,原来在你这儿啊!”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

    不知想到些什么,青年高兴的神情蓦地一凝,他意识到自己过于得意忘形,于是赶紧收敛神色,一本正经地说:“兄弟,我跟我女朋友想组一对,可我抽到的是苦瓜,她抽到的是西红柿,你可不可以跟我交换一下?”

    被池予白出声叫住的时候,青年就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有人比他更着急、更在乎地交换卡片呢。

    “好巧,我也正有意交换卡片呢。”池予白开门见山,随后就递出自己的卡片,青年朝他感激一笑,也拿出手中的卡片。

    进行交换后,四人就此分开,各自欢喜。

    苏橙震惊地瞪着池予白:“还可以这样?那岂不是刚才的抽签没什么权威性?”

    池予白有些无语地曲起食指敲了敲他的额头,盯着他无奈又好笑地叹口气:“你啊,什么时候这样老实。”

    被触碰到的肌肤传来温温的感觉,夹杂着心跳加速的错觉,苏橙被池予白的话激得脸颊通红,不禁横眉怒目嘴硬道:“什么啊,我一直很老实!”

    “好啦,小苦瓜,咱们要去拿垃圾袋了。”池予白敷衍地答应,走上来轻柔地揽过苏橙的肩膀。

    苏橙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要说具体在哪里,他又指不出来,只好万分憋屈地被池予白拉着去找主持人。

    两人去得晚,围在主持人身边的人早都领了袋子走了,他冷冷地盯着姗姗来迟的苏橙和池予白,没忍住哼了声:“别偷懒啊。”说着就把一个绿色的布袋子递过去。

    池予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接过袋子后就和苏橙开始在附近搜刮垃圾。

    苏橙干劲儿十足,他直接脱了鞋子,还半威逼半诱哄地让池予白也脱了鞋子,两个人赤脚走在被太阳烘得发烫的沙滩上。

    苏橙走在前面,步伐轻盈,就像只回归自然的鸟儿,活泼地飞来飞去,时不时“叼”点东西进随身的布袋里。

    池予白一阵失笑,内心从未像此刻般柔软。

    他们逐渐远离人群,在绕过一块灰扑扑的大礁石后,放眼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天高海阔,海风轻柔。

    海浪拍岸,传来清脆声响,大自然的奇妙治愈感扑面而来。

    苏橙挑了块稍微光滑点的礁石就盘腿坐下,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舒适霎时游走到四肢百骸,他干脆就呈大字型仰躺下来,眯起眼睛开始享受。

    池予白当然还在任劳任怨地捡垃圾,要不然数量不够,中午回去不好交差,再加上他们已经是主持人的重点观察对象,所以得更加卖命才行。

    当然,这些事都通通交给池予白,苏橙毫无心理负担地躺在礁石上,伴着悦耳的海浪声浅浅入眠。

    一滴、两滴、三滴冰凉的液体浇在脸上,苏橙挣扎着张开眼睛,视野中映出一个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玻璃瓶,璀璨迷人的光影随着瓶中水的晃荡,也一并亮闪闪的,光彩夺目。

    “好漂亮的宝贝。”刚睡醒的苏橙还有些小迷糊,几乎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耳畔传来熟悉又温柔的嗓音:“嗯,送你的。”

    苏橙猛地从礁石上坐起来,偏头就看见池予白言笑晏晏的秀美脸庞。

    池予白递给苏橙一个圆柱状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三分之二的水,水中装着五彩斑斓的贝壳。

    苏橙微微一愣,刚恢复理智的大脑又有些犯晕,他看了眼玻璃瓶,又看了眼池予白,竟然不太确定:“嗯?”

    “送你的。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池予白温和又坚定地重复一遍,他直接把玻璃瓶塞进苏橙的手中,随后扛起满满一大包“战利品”跳下礁石,仰起头朝苏橙露齿一笑,皓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愈发耀眼。

    苏橙似乎能听见自己心防崩溃的声音,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抚摸着玻璃瓶。

    不过,视线在转到池予白肩膀上一大袋垃圾时,所有旖旎气氛都消失殆尽,苏橙的嘴角不可遏制地抽了抽:“你该不会把整片沙滩的垃圾都包罗了吧?”

    “瞎说,我就在这儿附近转了圈儿,哎,咱们的游客有点令人小烦恼。”池予白无奈地摇摇头。

    苏橙怀抱着珍视的玻璃瓶跳下礁石,笑得眉眼弯弯,犹如新月:“我赞同你的今日说法!走吧,回家喽,我都有点饿了。不知道张叔叔回去没”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下来,脑袋也越垂越低,以池予白的角度看过去,只捕捉得到他白皙脸颊上飞速掠过的一抹红。

    “池予白,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苏橙声如蚊蚋,听到池予白的耳朵里,却是震耳欲聋。

    不过,他还没从荡漾的甜蜜中回过神,苏橙就已经撒开丫子跑起来。

    池予白眼含哀怨地瞪着那个没心没肺、渐行渐远的背影,最终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酸涩的小橙子好像开窍了,虽然只有一点点池予白奉劝自己也该知足了。

    第六十章仿佛置身桃花源

    苏橙快速跑过一块大礁石后猛地停下脚步,他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失态。

    等等,他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要落荒而逃?

    不就是池予白送了他一瓶贝壳嘛,他为什么要做出一种类似额,娇羞的表情?苏橙顿时满头黑线。

    池予白很快就跟上来,他余光瞥见失魂落魄的苏橙就立即刹住脚步,心里松了口气:“橙哥,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早就跑远了。”

    苏橙回过神,看向池予白,或许是跑得急,他白皙如玉的脸颊染着一层红晕,一双桃花眼倒映着粼粼的海水,竟然令苏橙产生了种错觉——他的眼睛比波光还要明亮。

    “橙哥?”池予白歪着头,疑惑又好奇地盯着苏橙看,不禁腹诽,难道最近撩拨得太厉害,被他发现端倪了?

    如果真是这样,池予白竟一点儿都不觉得心虚恐慌,反而还有丝隐秘的期待。

    苏橙抿着唇走近池予白,池予白不躲不闪,静静地等待苏橙的动作,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显得纯良又无辜。

    苏橙抬起一只手就不客气地揉乱池予白的头发,目光一凛,就恶狠狠地说:“干嘛露出这副表情,会让我忍不住欺负你的!”

    池予白愣了片刻,没有躲开苏橙作乱的手,脑袋反而凑上去,亲昵地蹭了蹭苏橙柔软的掌心,毫无防备地眯起眼睛:“那好啊,我巴不得你欺负我呢。”

    苏橙的心脏某处突然戳中柔软下来,他又薅了把池予白的头发,就收回手揣进裤兜里,自顾自转身:“走啦,快点交完战利品就回去吃饭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池予白好笑地摇摇头,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与苏橙并肩而行,温柔的海风吹拂起衬衫下摆翻动。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都不愿打断这份惬意的宁静。

    回到早上的集结点,主持人的周围已经摆放了好几袋垃圾,他正跟小伙伴把垃圾转运到旁边的一辆货车上,池予白快步走过去,卸下肩膀上的大垃圾袋,笑容满面地说:“主持人,这是苦瓜组收集的垃圾。”

    准确来说,应该是池予白一个人搜刮来的垃圾,苏橙全程都在睡懒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实他一开始也想过帮忙来着,就是昨晚辗转反侧没睡好,今天总是昏昏欲睡的,所以躺在礁石上不小心就睡着了。

    主持人惊讶地看了眼鼓鼓的垃圾袋,又抬眼意味深长地看着池予白,最后点点头表扬:“很不错了,有心哦,好多组连你们组一半都不到呢。”

    池予白回以微微一笑。

    苏橙听得更加面红耳赤,他羞愧地低下头,视野出现一双干净的小白鞋,紧接着手就被牢牢抓住,池予白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橙哥,你不是饿了嘛,咱们快点回去吧,如果赶得上张叔做饭就好了,还可以帮忙打下手。”

    苏橙被池予白拉着走了几步才抬头看他的侧颜,耀眼的阳光洒在他完美精致的侧颜上,竟叫人一时挪不开眼睛,苏橙似乎又能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苏橙忙不迭地收回视线,有些狼狈地左顾右盼,以便掩饰自己过于直白灼热的目光。

    池予白心思玲珑,当然捕捉到那抹小心却温热的视线,心情顿时明朗起来,连着脚下的步子都透着几分欢快。

    两人各自怀着心思回到小屋,推开门就看见张野水在摆碗和筷子,他抬头看见小孩儿回来了,立即笑逐颜开,放下碗筷朝他们亲切地招招手:“累坏了吧,快去洗手吃饭吧。”

    苏橙和池予白笑着点点头,两人快速洗完手就乖乖地坐在桌边,张野水早就给他们盛好了饭,三人坐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了顿午饭。

    苏橙主动提出去洗碗,池予白担心他把碗给砸了,于是亦步亦趋地追着他,出乎他的意料,苏橙的动作虽然不甚熟练,但态度认真,动作细致,没有摔坏一个碗。

    池予白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向苏橙的眼神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等苏橙热火朝天地洗完后,池予白就拉着他走到桌边坐下,对正在倒水的张野水恳切地说:“张叔,我和苏橙想跟着你去干活。”

    苏橙点头如捣蒜,目光殷切地盯着张野水:“是啊,是啊,我们总不能白吃白喝啊!”

    张野水倒水的动作一顿,随后笑吟吟地偏头看他们,温和又不失委婉地拒绝:“不用啊,我很喜欢你们两个,天真烂漫,给我这个死气沉沉的小屋带来许多朝气,我心情也十分愉悦,所以你们也不算白吃白喝啊。”

    苏橙不赞同地撇撇嘴:“张叔叔你简直善良过头了,你这样会吃亏的,不行,你一定得带着我和白妹去干活,要不然我们会愧疚死的!”

    张野水微怔,苏橙的话再次勾起他脑海深处的记忆,曾几何时,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也曾对他说过同样的话,当初的他却没有听取那人的意见,一意孤行,最终落得孤独终老的下场。

    内心泛起苦涩,张野水不再坚持,似乎是弥补当年的遗憾那样应允:“好,我听你们的。”

    池予白还以为张野水会再次婉拒,他都准备好一箩筐的说辞了,现在看来竟然都用不上了。他扭头看了眼兴致勃勃的苏橙,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果然,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啊。

    三人休息了会儿,张野水就站起来:“走吧,我们开始干活儿吧。”

    池予白和苏橙立马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张野水从墙壁上取下两顶草帽递给他们:“遮阳的,别看温度不是很高,但紫外线还是很强烈的,要是把你们晒黑一圈回去,家长可是会心疼呢。”

    苏橙皱皱鼻子,一边接过草帽扣在头上,一边幽默地打趣:“我还巴不得皮肤晒成古铜色呢,那样多有男人味儿。”

    张野水笑着摇摇头,池予白的眼中满是宠溺的温柔笑意。

    张野水的日常工作就是撑着小船到附近的海域撒网捞点小鱼小虾,然后就提着小鱼小虾到码头上卖掉换取生活费,收获并不丰富,所以报酬只够他维持基本生活,他也没有多远大的追求,每天就这样优哉游哉地过着小日子。

    苏橙属实被张野水闲云野鹤的生活惊到了,有种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觉。

    但是,一个人要多豁达,或者说,多淡然才能抛却诸多纷纷扰扰,才甘愿过这样清苦的生活啊。

    苏橙扪心自问,他是完全做不到的。

    他也敢断定,今后他也做不到,明明世界那么精彩,他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体味过呢,怎甘心偏居一隅孤老终生?

    张野水负责撑船,然后指导池予白和苏橙撒网、收线、剥下捕获的水产品。

    池予白学东西很快,张野水只需要教一遍,他就迅速举一反三,把理论知识与实践结合,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能融会贯通,甚至到最后他还指挥张野水该往哪片水域游。

    在池予白的指挥下,他们今日收获颇丰,苏橙盘腿坐在船上,剥水产品的手都要酸掉了,不过,他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雀跃,这种自给自足的感觉实在太美好啦!

    虽然,他只是个打酱油的~但也乐在其中,时不时充当一下啦啦队队员,为张野水和池予白摇旗呐喊

    “张叔叔,你这船开得挺稳啊!”

    “白妹,你好厉害啊!这波咱们赚翻啦!”

    像只小喇叭一样循环播放赞美之词,夸得张野水和池予白干劲儿十足,到最后,盛放水产品的桶子都装不下了,苏橙举起酸软的双手投降:“好啦,好啦,咱们直接去换钱吧!”

    张野水这有才功夫扫了眼桶子,他顿时惊得瞪圆眼睛:“的确够了,超出好多我平时捕捞到的呢。”

    池予白意犹未尽地点点头,他观察到还有片鱼群多的海域呢,只不过苏橙的双手软软地搭在桶子边缘,人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疲倦模样,他顿时心疼得不行,蹲下来揉了揉苏橙的手腕:“嗯嗯,不捞了,明天继续。”

    张野水甩了甩用力到发僵的臂膀,正打算撑着小船驶向码头,池予白就站起来,礼貌地笑道:“张叔叔,您辛苦了,要不还是交给我来划船吧,您跟橙哥坐下来休息休息。”

    苏橙仰头诧异地盯着池予白:“你会划船?知道码头在哪里?”

    张野水是知道池予白的实力,他也不客气了,直接把船桨递给池予白,然后就挨着苏橙坐下来,开始收线。

    池予白一边划船,一边慢悠悠解释:“我看前面有点光亮,大家都往那个地方去,猜测那里就是码头。”

    张野水微笑着点头,苏橙朝池予白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观察仔细。”

    傍晚的海风似乎更加温柔,苏橙闲不住,伸手拨弄着近在咫尺的海水,心情从未像此刻般宁静,或许,他能够理解张野水,为什么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在这里。

    大自然仿佛拥有能洗涤心灵的魔力。

    当然,苏橙也不得不承认,打脸来得如此迅速,他甚至产生了一个怪荒唐的念头,要是跟白妹长长久久生活在这个地方,远离俗世的喧嚣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