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只听咔嚓一声!

    在这位解将军打探惊喜又夹杂着些许怀疑的目光中, 他总算是把叙南星二人带到了庄茂言所在之处——看起来这是梁洲城里唯一一栋还算是完整的房子了,门口有穿着还算干净的年轻人正在扫地上的黄泥,那扫帚上已经沾满了泥土, 扫起来颇为费劲。

    “那位宁公子和庄公子就住在这里的二楼, 病着还没死的也就还剩他了。”解将军说起这话时语气很低落,“哎, 我带兵打仗十几年, 还是头一回在战场之外的地方见着这么惨烈的事儿。”

    他说着又扫了一眼沈明修,后者叹了口气,他一路上已经和解将军解释不下三遍了, 可这位却坚信景王爷肯定已经不在了。

    “解将军, 我们自己上去就行。”叙南星拉着沈明修的手晃晃,示意他先不要在意, 那解将军却是在此时叫住了他们:“两位等等,西树叛军四王子似乎也在二楼, 若是之前与他有所冲突,我就在楼下,随时叫我便是。”

    叙南星笑笑:“多谢, 有事我一定叫解将军。”

    很好, 那混蛋四王子就在这里——叙南星握紧小拳头,准备找机会好好教训一顿这个家伙。

    刚走进一楼,叙南星就被满地的杂乱铺盖惊了一下, 沈明修把差点踩到某床被子底下露出来的人脑袋的叙南星拉到自己身边,轻声道:“恐怕这里是唯一能住人的地方了,大家都聚集在这里。”

    所有的家具摆设都被撤走, 只留下了大片的空地,看起来很是空旷, 角落里甚至还有不怕着火随处燃起用来做饭的火堆。

    “看起来他们并没有生病,难道不怕……”他的话在看见距离通往二楼楼梯越近,就几乎没人靠近的时候,默默把“难道不怕被二楼的人传染吗”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估计是无处可去,只能尽可能离危险的二楼远一些吧。

    他对庄茂言的情况愈加担心,从几乎是随便铺在地上到处都是的床铺之间走过,期间他看见了一只硕鼠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扭头的功夫也不知道钻进了谁的被窝里。

    叙南星背后一阵恶寒,抓紧了沈明修的手,更加小心地往前走,终于是来到了二楼这边,叙南星一只脚踏上楼梯,只听吱吱呀呀响了起来,他连忙把脚收回来,生怕把这被洪水浸泡过的木制楼梯给踩漏了。

    “楼上还住人呢。”背后一个被窝里有声音响起,听不出是男是女,只听着是个年纪大的,“塌不了。”

    沈明修一手扶着叙南星的腰,将人往身边带,回头看了一眼,却分辨不出来是谁在说话,只得做罢,对叙南星道:“我走在前面。”

    “没事。”叙南星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怕两个人一起踩上去楼梯承受不住,和沈明修一前一后上了楼,这楼梯不过二十几阶,走上去却仿佛上了好几楼,主要是必须要小心,否则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把楼梯踩断了。

    好不容易两人都稳稳踩在了二楼的地面上,叙南星抬起头就发现这二楼比起一楼也没好到哪里去——几张破破烂烂的床或是桌椅板凳拼起来的床铺,上面都或躺或坐着人,每个人都面如土色,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见有人来了也只是抬抬眼皮,又垂了下去。

    “……叙南星?你怎么来了?”

    宁殷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叙南星转过头就看见宁殷手上端着几碗黑黢黢的汤药走了过来,他给几个看起来最严重的病人分发下去,看着他们喝完这才走到叙南星面前,似乎是猜出了这是沈明修的主意,可现如今人都已经到了这里,再让他们回去也没有必要,只得瞪了沈明修一眼,这才道:“你们何时到的?”

    “刚刚。”沈明修道,“茂言人呢?”

    宁殷顿了顿,伸手指指最里面,那里被一面屏风隔离开来,看不清屏风后面是什么。他带着两人往最里面走去,边走边道:“他病得很严重,我赶到这边时他还没倒下,只是……”

    三人绕过屏风,叙南星这才看见脸上毫无血色的庄茂言,他整个人看起来比从虞州城离开时瘦了一大圈,若非胸膛还在微弱起伏,叙南星真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表哥?”沈明修没能拉住叙南星,看他坐在床边,一会儿摸摸庄茂言额头,一会儿又趴下去听他的呼吸,宁殷无奈道:“你这样他也不会醒过来的,我刚刚喂他吃了药。”

    “他这不是瘟疫啊。”叙南星忽然转头问宁殷,“他这些天里没有发热过吧?”

    沈明修和宁殷都愣住了,后者快步走上前去,似乎是不敢相信叙南星的话:“不……不是疫病?那他为何昏迷不醒?外面的人也不是疫病?”

    叙南星也觉得奇怪:“外面是疫病,我带了药,吃了就能好——但表哥更像是中了毒。”

    脉象薄弱却稳定,脸色苍白嘴唇却微微带紫色,呼吸绵长不像是生病,明显就是中了什么毒,再加上一直没有办法吃东西这才瘦了许多,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久而久之就只能躺着起不来了。

    “中毒?”宁殷指尖从庄茂言额边划过,似乎在沉思什么,忽然想起什么,一拳砸在床边,这一拳砸得过于用力,他抬起手时拳头上都刺进了木屑。

    叙南星看着都觉着疼,恰好这时又有两人从屏风外走了进来,叙南星才刚看清楚走在后面那人是两天没见的杨遇,眼前就已经闪过一道黑影,是宁殷冲过去一拳打在了走在前面的那人脸上。

    他甚至听见了咔嚓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惊愕就看见宁殷就着对方被打倒下去的架势骑了上去,一拳又一拳打在来人脸上——只是对方也并非等闲之辈,在第三拳打下来时也反应过来,有力两腿夹着宁殷的腰将他掀翻在了一边,暴喝道:“你有病吧!”

    是四王子。

    他在杨遇的劝阻下总算是没有一把捏断宁殷的脖子,看着对方被沈明修扶起来,四王子抬手抚上自己被打破的嘴角,看见手背上一片血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啧了一声就要上来给宁殷也来一拳,要不是叙南星在前面拦着,杨遇在后面搂着他的腰不让人往前,恐怕宁殷此时真得挨一拳。

    当然,也有可能引发第二场打斗——沈明修和四王子之间的。

    “松开!我不打他!”四王子没好气地挣开两人的束缚,抬手指向宁殷,一张口就觉着牙疼,咬牙切齿道:“你发什么病!我好好地来赴约和谈,哪有一上来就打人的!”

    宁殷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点就炸:“你这个小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居然给他下毒!”

    沈明修眉头一跳,他和四王子交手过几次,虽然这么说有些帮理不帮亲,但四王子的确不像是会给人下毒,耍阴招的人,每次战场兵戎相见,对方也是磊磊落落,该打就打——而且看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下毒之人另有其人。

    果不其然,四王子先是一愣,紧接着就紧紧皱起眉头,却是对着叙南星道:“你搞清楚了?”

    小青龙也跟着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杨遇,后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是我说的。”

    叙南星顿时正色道:“搞清楚了,应该是中毒——你下的毒?”

    “我从来不耍这些阴谋诡计!”四王子看起来比宁殷还生气,伸手就把杨遇拽了过来,“我想抢人我就直接来抢!我要是那种小人,怎么还会带着这小破孩来见你们!”

    叙南星:“……有点道理。”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外头病怏怏的一群人也难得凑过来看热闹,宁殷也冷静下来,然而心急和担忧让他并没有什么好态度:“那是谁下的毒?”

    “哼,那谁知道。”四王子松开了杨遇,一说话腮帮子也疼,牙也疼,一疼起来他就恨不得让宁殷也尝尝这个滋味。

    沈明修终于开口道:“不管对方是谁,他一定是想要把你们拖住,想让我们之间会面——又或者说,有人想要制造一场纷争。”

    四王子和宁殷忽然异口同声道:“崔昊!”

    叙南星默默举起手:“崔昊是谁?”

    宁殷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还记得我之前说过,在梁洲这边的巡抚告老还乡之后,并没有给这边指派新的巡抚吗?”

    “记得,你说只派了那一年的榜眼过来管着,看他还算有能力,就暂时让他守着了。”叙南星想起来的确还有这么一茬。

    “X的,那小子和当地富绅勾结,为图方便给周边的城池开闸放水,又遇上连绵阴雨天,才有了洪水。”令人意外的是,说话的竟然是四王子,见众人都看向他,他蓝眼睛一瞪,“怎么,我派了探子来,不行吗?”

    “这话放在京城是要被砍头的。”沈明修叹了口气,“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来大辰做什么的,但如今最重要的应该是要把那个榜眼揪出来吧?若我猜的不错——他现在还藏在城中?”

    宁殷黑着脸点点头:“原本早就该要了他的狗命,只是没想到他……”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庄茂言,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叙南星连忙凑过去给天子顺气:“没事没事我能救。”

    ……

    叙南星花了两天时间让庄茂言彻底痊愈,代价是换成他抱着龙蛋在马车里睡了一天一夜,还没醒——没有办法,灵气耗尽,只能睡觉来补。

    马车里被铺上了软软厚厚的棉被,帘子也被加厚了两层,叙南星没有办法维持人形,只能变回了小青龙,团成一团和龙蛋们靠在一起。

    偌大的马车里只有中间陷下去一小片,沈明修一直守在马车边,只有宁殷过来时他才能休息一会儿。

    这已经他们抵达梁洲的第三天晚上,沈明修不知道第几次掀开帘子向里面看去,叙南星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呼吸绵长。

    沈明修长出一口气,轻轻放下帘子,转头就看见杨遇拎着食盒走了过来,他跳下马车走上前去几步将杨遇拦了下来:“宁殷呢?”

    “庄大人醒了,皇上正在照顾他。”杨遇举了举手上的食盒,“他让我过来送饭。”

    他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道:“景王殿下,我并没有通敌,还请不要每次我来都对我抱有戒心。”

    “等南星醒了再说这回事。”沈明修从他手中接过食盒,就听杨遇道:“西树国师风泉,是我师父,我知道王爷和他认识。”

    沈明修怔住,蹙眉道:“是认识。”

    “我只和南星哥说起过这件事,师父说我命中有三劫,第一劫事关生死——我染了瘟疫,是你们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一次,这便算是度过了第一劫。”杨遇轻声道,“第二劫第三劫师父并没有明说,只说会和同一个人有关……”

    “你觉得是呼延觉?”

    “……原来他叫呼延觉?”杨遇瞪着眼睛,看见沈明修不耐烦了才终于回过神来继续道:“直觉告诉我是他,我保证这些话等到南星哥醒来之后我都会完整地告诉他,绝无隐瞒——我只是想说,我绝对不会给南星哥带来危险和麻烦,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更是把南星哥看作亲生兄长一般,这一点还请王爷放心。”

    沈明修道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马车边,杨遇却是松了口气,将心里话都说出来轻松了不少,正要转身离开又被沈明修叫住:“呼延觉此行是为你而来,你可知他要你做什么?”

    “知道。”杨遇一字一句道,“王爷比我更清楚,他是被西树驱逐的弃子,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堂堂正正作为一个人被接回去——我师父不久于世,需要有人接替国师为位置,他想以我为筹码,换取回家的机会。”

    沈明修嗯了一声:“你当如何?”

    “……于公而言,我必定不会让他如意,我已经答应了皇上,等到十六便会随他回京,位列大辰国师,为大辰卜算国/运。”杨遇说到此处,还有些稚嫩的脸庞上也多了一丝沉着,“于私而言,我却不想让他受伤。”

    在这荒无人烟的树林马车边,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半晌才听沈明修启来食盒的声音,杨遇也长出一口气——沈明修这是已经听完了要开始赶人的意思,他也得识相赶紧离开才是。

    沈明修没有心情吃饭,对付了两口就放下了食盒,此时天边阴云密布,像是要下大雨,马车顶上是专门做过防雨的,停在这里也不怕雨淋,他干脆钻进了马车里去陪叙南星。

    “……这两天宁殷逼迫那些还屯粮不放的富绅开仓放粮,百姓也算是缓和下来,你带来的药……饼我也让人分发下去了,有些人已经恢复过来。”沈明修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小青龙身上顺着毛摸,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儿一遍又一遍说给他听,天边雨水终于落了下来,雨点不大,毛毛雨砸在马车顶上噼噼啪啪,小青龙尾巴抖了抖,似乎是快要被雨声吵醒,沈明修立刻精神起来,“南星?”

    他叫了几声,叙南星都没有再动第二下,最后也只是翻了个身,将小龙肚皮露出来晾着,沈明修无奈只能在他小肚皮上戳戳,然后就听淋淋雨声之中夹杂了咔嚓一声。

    再细听却找不到声音来源,沈明修正疑惑,低头就看见叙南星怀里那一颗比较大的龙蛋上裂开了一条缝。

    随着缝隙越裂越大,咔嚓声也就越明显。

    沈明修:“……”

    南星南星南星。

    这场面我没见过。

    救救夫君。

    第062章 你儿子给我玩玩!

    雨声淅淅沥沥, 马车里气氛却是紧张到了极点——眼看着蛋壳裂缝从里往外越裂越大,逐渐从缝隙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破洞,沈明修一动不敢动, 比在战场上与敌人对峙之时还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蛋壳破裂的速度一直很稳定,每一次裂开的碎蛋壳大小都差不多, 而在龙蛋旁边的叙南星却依然是睡得香喷喷, 根本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裂开的洞里终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动静,像是被棉絮包裹着由内而外撕破束缚, 发出的轻微拉扯声, 时不时还伴随着水中波纹荡开以及……奇怪的噼噼啪啪声。

    沈明修探头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清, 恰好这时破洞边缘的一片碎蛋壳落在了小青龙肚皮上,沈明修原以为他睡得沉, 不会醒过来,却看见叙南星尾巴抖了抖,懒洋洋翻过身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

    “嗷——呜!”小青龙似乎是睡饱了, 满足地抬起头一边嗷呜一边打了个哈欠, 晃晃尾巴上的绒毛,又抖抖小爪子,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他在原地转了一圈, 一抬头就看见夫君正坐在一边盯着自己,兴高采烈地凑上去在他腿上绕了一圈,正准备继续往上绕, 好撒个娇让他给自己挠挠尾巴,然后整条龙就被抓起来放在了一边。

    叙南星:“……嗷?”

    小青龙非常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尾巴惬意地摇来晃去,还没等他想明白沈明修为什么不让他碰,尾巴尖就被什么东西猛地抓住了。

    他吓了一跳,忙回头看过去,就看见大龙蛋破了个洞,小青龙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在原地呆住了,看看龙蛋再看看夫君,后者跟着他一起凑过去看洞里伸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粉嫩嫩的小龙爪,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龙鳞,马车里灯光昏暗,即便如此龙鳞上也还是闪着新生的光亮。

    小龙爪的爪尖并不如叙南星那般锋利,看起来脆弱得随时可以被折断,而叙南星的尾巴尖儿此时正被那只小龙爪虚虚握在手中。

    也许是爪中之物有着熟悉的气息,小龙爪抓抓绒毛又捏捏,叙南星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些高兴。

    此时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了,面前的场景是他也从未见过的,龙子诞生的瞬间,他曾经经历过,可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而且这是他与沈明修的小龙,叙南星瞥了一眼夫君,后者像是与他心有灵犀一般也看了过来,小青龙想笑,可他不知道龙该怎么笑,只好努力绷着脸继续观察龙蛋的变化。

    他其实很想变回人形,但这样说不定会惊到正在努力破壳的小家伙,只好乖乖趴在被子上,转头盯着还在咔嚓咔嚓响,不停往下掉蛋壳的龙蛋。

    随着碎片越掉越多,龙蛋上的裂缝也越来越大,终于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下,另一只龙爪也探了出来,扒着洞的边缘,努力往外挣扎,紧接着两支红色的小龙角从龙蛋里伸了出来。

    叙南星一愣,抬起短短龙爪摸摸自己如玉般润的龙角,他的龙角是青色的没错啊,怎么这小家伙的龙角是红色的?里面的小龙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坚硬的蛋壳被他几爪子抓裂,蛋壳本就有了许多裂缝,被他这么一弄,龙蛋外壳咔啦咔啦几下子裂成了两半,露出中间抓着叙南星尾巴尖儿不放的小家伙来。

    叙南星对着眼前肚皮朝天半天没翻过身来的小龙陷入了沉思——虽说之前也有做过心理准备,尤其是当他们发现两枚龙蛋靠近,大龙蛋就会从水青色变成红色时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可当事实摆在了眼前,叙南星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一个小水龙生了一个小火龙。

    小龙崽龙角红彤彤,身上细腻鳞片之下闪着盈盈红光,摆明了就是一条小火龙,只是除了颜色之外,和小青龙并没有什么外形上的差别,一样的背生绒毛,尾巴尖儿上带着细细倒钩,只是看起来没叙南星的尾巴那么有威力。

    小龙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翻过身,啪叽一声趴在了被子上,一双红色的小眼睛左看看右瞧瞧,这才上前来和小青龙蹭了蹭龙角。

    叙南星感受到那软乎乎还没长硬的小龙角,心里某处软得不成样子,也跟着蹭回去,一大一小两只龙一起歪倒在被子上,大的将小的抱在怀里晃晃,只能听见小龙崽嗷呜嗷呜,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亲近还是在反抗叙南星抱得太紧。

    叙南星没忘记沈明修还在身边,一个翻身将小龙崽用尾巴卷起来,小家伙似乎对被卷着抬起来这个动作很喜欢,小爪爪在空中悠哉悠哉晃来晃去,然后就被小青龙尾巴拎着放在了沈明修掌心。

    小青龙这段时间实际上是长大了许多的,从最开始一只手就能捧起来,到现在沈明修两只手才能兜下他——而小龙崽窝在沈明修掌心时,只有小小的一团,只能占据大半个手掌。

    叙南星变回了人形,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顺手将另一颗还没有动静的龙蛋抱在怀里,抬手碰碰沈明修的胳膊,笑着道:“你不摸摸吗?”

    景王爷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忐忑过,他看着手心乖巧抬起头打量自己的小龙崽,却是将叙南星拉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这一人一龙都抱进了怀里。

    耳边响起从未听过的,世间最认真的小情话,叙南星耳朵通红,低头就和小龙崽对上了视线,那双红色的小眼睛中透露着好奇——父亲和爹爹在说什么!我也要听!

    读懂小龙崽想法后,叙南星第一时间抬手将手掌与沈明修对着合上,将小龙崽盖了起来,难得伸手抚上沈明修的后颈,主动亲吻上去。

    这是一个短暂却包含了许多的轻吻,叙南星离开沈明修时眼睛都是湿漉漉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将手拿开把小龙崽放了出来,小家伙也不在意,刷刷顺着沈明修的手臂往上爬,小小一条龙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不动了。

    “他这是……”沈明修浑身僵硬,求助目光投向叙南星,后者却被他唇瓣水光潋滟,眼神茫然的模样美得心头一颤,听沈明修叫了他两声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刚破壳的时候是很累的,毕竟拆了这么厚的蛋壳才出来,我破壳的时候睡了整整一天,不用担心,能睡是好事。”

    能睡就能长大个子!

    沈明修闻言这才放心下来,他也算是有经验了,之前叙南星也喜欢有事没事儿变回原形趴在他肩膀休息,只是现在肩头上是更小的家伙,需要更小心一些。

    “这一枚什么时候才会破壳呢?”叙南星捧起怀里剩下的那一颗更小一些的龙蛋,“我以为小的会先破壳……等等,我到今天为止睡了几天了?”

    他忽然想起来两人并不是在虞州城,而是在乱糟糟的梁洲,外面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们去处理——听着外头雨声,他记得自己治好庄茂言那天可没下雨,这都过去几天了?

    “没过去多久,一天一夜而已。”沈明修将他手捧在手心:“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小青龙闻言松了口气,一边找出衣服穿上一边道:“睡得很好,但以后估计不能再这样贸然耗尽灵气了,不然睡的时间更长,会耽误事情……对了,崔昊抓到没有?”

    “已经宰了。”沈明修顿了顿,“宁殷动的手,呼延觉补的刀。”

    崔昊是被宁殷的影卫抓到的,宁殷身边一直有影卫守着,这是沈明修和庄茂言都清楚的,只是宁殷不下命令,不到危机时刻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这一次崔昊给庄茂言下毒,想要呼延觉和宁殷起冲突,着实是同时碰了两个人的逆鳞——宁殷看不得有人动庄茂言,呼延觉最恨被说成小人。

    叙南星:“……呼延觉是谁?”

    沈明修这才想起来还没和他解释这些,两人靠在一起,听沈明修将这两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和他说了一遍,叙南星才终于把这些事搞明白。

    “崔昊已经被干掉了,梁洲百废待兴,宁公子已经指派了新的巡抚过来……你方才说他何时回京?”叙南星喃喃道,“我只不过是救了个人,怎么什么事儿都解决了?”

    “因为本来就差这一脚。”沈明修捏捏他的耳垂,“宁殷后天就会启程回京,边关战事随时可能一触即发,他必须回去坐镇。”

    叙南星这才想起来宁殷出来这么久,京中居然也没有出什么大事。沈明修听他把宁殷翻来覆去夸了一遍,失笑道:“他如果听见你这么夸他,一定很高兴。”

    “那表哥……”叙南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马车外面响起一阵踩在潮湿泥土上的脚步声,叙南星立刻闭上了嘴,从沈明修身上将已经睡熟的小龙崽接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梁洲境内并非所有人都是善人,万一呼延觉有二心,随时可以安排刺客将他们一一分开暗杀。

    沈明修将随身佩剑握在手中,警惕缓缓掀开帘子,佩剑已经出鞘,寒光在雨帘之中一闪而过,落在了来人的脖颈上。

    后者呼吸一窒,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佩戴武器:“是我,解行。”

    沈明修手上一松,却是疑惑道:“解将军,你来此处做甚?”

    他话音刚落,就见解行身后又走出来几个人,几人身上都着甲胄,站在雨中不敢上前,神情却难掩激动。

    “真是王爷……”

    “我就知道他命大死不了。”

    “都是狗日的混蛋乱说!”

    解行抹了一把脸,说不清是抹眼泪还是抹去脸上落下的雨水,开口时竟然有些哽咽:“王爷……不,将军,我竟然现在才认出你来,真是该死。”

    沈明修一时之间无言,看着昔日的弟兄们上前来一声声叫着王爷,却不知该应下还是该说些什么,他至今没有下定决心,是要留在虞州城,还是重新回到过去那种打打杀杀之中的生活里去。

    “当年那群狗崽子混账到处传,说王爷你被他们俘获,尸首无存,我等虽然带兵一路杀了过去,杀了个片甲不留,却还是没能找到王爷,哪怕是残破甲胄的一角。”解行道,“却是没想到,王爷竟然一点事儿也没有。”

    “也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啊。”沈明修背后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认真道,“半年多之前差点折在病榻之上呢。”

    叙南星此时没有束发,也没有穿之前的衣服,解行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他来,却还是被他的话拿捏住了:“什么,竟是如此惊险吗?”

    “腿不能行,目不能视,险些就……唔唔。”叙南星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明修握住了手,只好把未完的话咽了回去——他只是阐述事实,却也是想要告诉解行他们,沈明修并非没有理由的躲起来苟且偷生。

    那段时间是真的身不由己。

    解行虽然没能听他说完,却也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一来二去就把整件事猜了个大概,虎拳紧握:“……王爷,你为何不同兄弟们说?”

    沈明修叹了口气,看着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弟兄们,轻声道:“若是我在阵后让你们牵心挂肚,还不如被你们当成死人,至少能给你们冲阵杀敌的冲劲。”

    叙南星心中暗道不好,沈明修这话说得有些像是看不起他们,正要出言替他解释,就听解行道:“王爷说得甚是有道理,我等明白了。”

    “不愧是王爷!”

    “连这一点都能替我们考虑到!”

    叙南星:“……”

    聪明是聪明,倒也没有那么聪明。

    “王爷何时归阵?我等群龙无首,一直在等待王爷回来。”解行殷切道,后面几个副将也跟着点头,却听沈明修道:“还未决定。”

    解行顿了顿,颓废低下了头,耳边响起沈明修带着笑意的话:“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不也没什么问题吗?边关安宁,才能有余力回来这边帮忙,你们做得很好。”

    然后叙南星就看见这几个比他大两圈的汉子一个两个都开始抹眼泪了:“王爷居然会夸人了呜呜……”

    “他是吃错药了吗呜呜……”

    “明明以前都是直接一脚踢过来的呜呜……”

    小青龙忍俊不禁,缩回了脑袋,趴在沈明修背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语道:“原来夫君以前这么凶?”

    “嗯?”

    “喜欢。”叙南星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偏偏这一幕正好被解行等人看在眼里,解行一个四十多的汉子瞪圆了一双牛眼睛:“你,你是先前那位俊俏小公子,可你怎么亲王爷?”

    沈明修微微让开身子,竟是难得孩子气地带上了炫耀似的语气:“这是我夫郎。”

    ……

    “给我玩玩。”

    宁殷第三次朝着叙南星伸出手,后者坚决摆手拒绝:“说了几遍了,这是我儿子,不给你玩,要玩也是我先玩。”

    宁殷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沈明修商量事情的庄茂言,确定没人注意这边,耍赖道:“你们俩瞒着我连孩子都有了,这是欺君之罪——给我摸一下,我就不追究。”

    “……你这个暴君。”叙南星和宁殷互瞪,到底败下阵来,掀开心口的衣服,将正挂在身上睡得天昏地暗的小龙崽露了出来,叮嘱道,“只能摸尾巴,不让咬你。”

    “他连牙都没长齐吧?还能咬我?”宁殷不信,却还是上手摸了一把小龙崽滑溜溜的尾巴,正要再摸一把,就见叙南星张开嘴露出尖利小虎牙,皮笑肉不笑道:“是我咬你。”

    宁殷敢怒不敢言:“……”

    玩不起!!

    第063章 小龙传授经验!

    “好小, 多久能长大?”

    宁殷总算是从叙南星手上得到了能够抱一抱小龙崽的机会,说是抱,实际上也就是用衣服挡着不让人看见, 捧在手上摸摸而已, 毕竟还这么小,放在怀里说不定出溜一下就掉下去了。

    叙南星诚实摇头:“不知道。”

    “你不也是这样长大的吗?不记得了吗?”宁殷看着小龙崽红色的小龙角, 到底没忍住用指尖碰碰, 一点儿也不硬,还暖呼呼的,就听叙南星沉思道:“我是真不知道, 我现在都两千多岁了, 原形也才这么大。”

    他说着两手并在一起做了个示意:“喏,也就两只手那么大。”

    宁殷听完之后简直呆若木鸡, 叙南星还以为他在惊叹小龙崽生长速度太慢,谁知道宁殷咽了口唾沫, 轻声道:“两千多岁了?”

    “记不清了,差不多吧。”叙南星将小龙崽从他手上接过来,重新塞进了衣服里, 确定这家伙在睡觉时也能用爪子抓紧衣服不掉下去, 这才放心下来,却听宁殷语气复杂道:“那明修岂不是看不见他长大?”

    “……原形长得很慢,化形不需要那么久。”叙南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可看着宁殷眼中的同情,他叹了口气,还是把“龙族与伴侣共享生命”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等到能化形,长得就快了。”

    “那还好。”宁殷松了口气, 转身与他并肩坐在马车前头,不远处庄茂言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视线对上,却不像是之前那般仓促躲开了,宁殷勾起唇角又放下,压低声音道:“明日我就回京了,怕是年关之前都不会有空出来,宫里那群阁老要是知道我出来是为了找庄茂言,估计以后都得盯着我了……你们若是有空,可一定要来京城看看我。”

    “京中没人陪你吗?后宫没人?”叙南星也学着他压低声音,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你一个皇帝居然没有后宫佳丽三千?”

    宁殷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腿:“三千人你是想要我的命吗?光是一个个宠幸过去都要十年!”

    叙南星心想也是,他戳戳宁殷的腿:“一个人也没有?”

    “你觉得他乖乖和我回宫,给我当皇后的几率有多大?”宁殷问道,也不知道庄茂言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警惕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宁殷硬气瞪了回去,后者只得僵硬转回脑袋,当什么也没看见。

    叙南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随后斩钉截铁道:“零,绝对不可能。”

    “我就知道。”宁殷自嘲笑笑,长出一口气后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拍拍叙南星的肩膀,笑道:“京城年关会很热闹,有空一定来玩。”

    “其实皇上你也不是那么孤独,”叙南星伸手一指两人身后树上,树林之中无风却见枝头树叶动了动,“不是有一群人一直跟着你吗?”

    宁殷这才察觉到他是在说自己的影卫:“你能发现他们?”

    “我不是人,我当然能发现。”叙南星道,“你可别因为我发现了他们就说他们功力不好啊,他们藏得挺好的,我还以为你出来什么人也没带呢——崔昊是他们抓的?”

    宁殷不服气道:“我抓的,他们顶多就是在后面守着而已。”

    叙南星忍俊不禁:“我知道是你抓的,夫君都和我说了……哎哎玩不起的是你吧,怎么挠我痒痒!”

    难得的轻松时间让两人也都放松了不少,宁殷和叙南星滚作一团,差点滚下车时被沈明修一手一个拎了起来:“小心一些。”

    叙南星看向庄茂言,后者还站在原地,看样子像是没有动过,可昨天才下过雨,地上的泥泞让庄茂言的破绽展露无遗。

    宁殷还没来得及因为庄茂言的无动于衷失望,就被叙南星拉着袖子拽到了身边,听他悄声道:“看地上。”

    他顺着叙南星说的看过去,就见庄茂言脚上鞋尖沾上了还湿着的泥土,而在他脚边,明显用力过猛的脚印无人注意。

    “他只是没来得及,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叙南星附在他耳边道,“我虽然与表哥认识时间不如你与他认识时间长,却也知道他是个心里有事藏着就不会说出来的家伙,给他时间长一些就行。”

    “看来你很有经验?”宁殷瞥他一眼。

    小青龙骄傲抬起头:“当然,我可都是当爹的人了——你想要建议吗?”

    叙南星其实也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他到目前为止唯一动心的人也就是沈明修了,说是有经验,也不过都是一些理论知识,但他觉着对于宁殷和庄茂言这样的两人来说,他们连理论知识都没有,所以听听建议也是好的。

    宁殷不疑有他,将耳朵凑了过去,就听他道:“你这次回去之前不要去找他,回去之后也不要给他写信。”

    “……为何?”

    “你听我的就是了。”叙南星自信道,“包你有效果。”

    沈明修正在翻看解行等人回防边关之前留下的书信,忽然觉着身边黑影一闪,是庄茂言躲到了他的身后,景王爷不解道:“你做什么?”

    庄茂言只觉得后背发毛:“我觉着被什么人盯上了,好强烈的感觉……你走开做什么?让我躲一下!”

    “你个子太大,站在你身边容易被波及。”沈明修对挚友毫不留情,他回身来到马车边拉开叙南星的衣领低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叙南星也顺从地挺起胸膛给他看,看见了全程的庄茂言犹如五雷轰顶,几步走过去将小表弟的衣服拉上,对沈明修道:“光,光天化日,就算他是个男人你也不能这样!”

    只是来看儿子睡得如何的沈明修:“……”

    只是给夫君看看儿子的叙南星:“……”

    庄茂言正想问他们这莫名其妙的沉默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宁殷冷着脸跳下了马车,转身走远了。

    小青龙默默给皇帝比了个大拇指,做得好!

    全程被蒙在鼓里的庄茂言看着宁殷坚定的背影欲言又止,这时杨遇走了过来,他也只得按下心头的疑惑,听杨遇道:“和谈好了,四王子答应今天晚上之前撤出梁洲。”

    梁洲这一场祸乱实际上和呼延觉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想要从中借力见杨遇一面,这才不远万里从西树边关冒险深入大辰一趟,如今人见到了,他虽然不信杨遇那套这个劫那个劫的,但他自己的计划也的确还不到把杨遇强行带走的地步,所以也就“勉强”答应了下来。

    “皇上不会让他带走你的。”沈明修对杨遇道,“你会成为大辰的国师,而不是他手中的筹码。”

    “我知道。”杨遇笑笑,“我永远不会离开大辰的。”

    ……

    宁殷并没有选择回到虞州城之后再回京城,而是直接从梁洲启程,出发的时间比他说的还要早,以至于庄茂言还想着要来找他说声一路平安时,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床铺,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因为表哥的情绪很低落,叙南星只好充当起了安慰的角色,只是他说什么庄茂言都像是没听见似的,而叙南星和宁殷的计划又是不能老是在庄茂言面前提起他,小青龙只好和他一起抬头望天。

    回程的路上都是庄茂言在驾车,沈明修被迫休息——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夫郎说他黑眼圈都出来了,再不睡就不好看了。

    想不到他堂堂一个王爷,也有要靠这张脸留住人的时候,幸好马车摇摇晃晃也甚是催眠,许久没有好好休息的沈明修总算是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了?”

    看叙南星进去又轻手轻脚出来,庄茂言拉了一下缰绳,让马儿走得慢一些,好让马车平稳些。小青龙点点头,心疼道:“他都多少天没睡觉了?”

    “从你们过来那天就没怎么睡过吧。”庄茂言叹了口气,“都怪我,若是我没有中招,也不用你们辛苦跑一趟……对了,你是怎么治好我的?我中的是什么毒?”

    叙南星打了个哈欠,靠在马车门边闭上眼睛假寐,将表哥的唠叨全都抛之脑后,当没听见,可庄茂言颇有一副砸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叙南星只好睁开眼睛煞有介事道:“表弟我用仙法把你治好的——包治百病啊,有病的话再来找我。”

    庄茂言愣了一下,低声笑了起来:“你何时学会说笑话了?”

    叙南星勾勾唇,他就知道庄茂言不会信,原本的一丁点儿困意也终于因为被他打断飞到了天边去,叙南星干脆坐直了身子:“表哥,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京城生意好做吗?”叙南星诚心问道,“我想去京城做生意。”

    庄茂言茫然道:“京城?怎么突然想去京城?那边是有商会的,一般人不怎么能进得去。”

    叙南星摸摸下巴:“是吗?”

    “和我说说,为何想去京城?”庄茂言也坐正了,这算是小表弟第一次问他这么正式的问题,作为兄长,他觉得他有责任好好听,并且为小表弟解答一切问题。

    谁知道叙南星却是摆摆手:“没事了。”

    他想去京城并不是一时起意,想要赚大钱,就必须一步一步朝着中心靠拢,赚钱不仅仅是赚钱,也不能随时随地都想着赚钱——若是所有都以钱为前提,意义就变了。

    叙南星喜欢钱,也喜欢赚钱。

    从他用茶叶做奶茶开始,到茶庄门前的一张桌子,再到如今的小食肆,他虽不是一步登天,却也是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他想要扩大食肆,与更多的人搭上关系,不论是给他们供货,又或是借用关系做一些别的生意——比如从陆燕的手中铺出一条布匹生意,又或是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动手的医馆——这些都能让他脚下站得更稳,到那时,他也能更加自由地追随沈明修的脚步。

    叙南星从最开始就知道,沈明修不可能永远被困于虞州城的一方天地,当他重新回到心心念念的边关战场时,叙南星绝对不要做呆在家里只能等待着他回来的那种人,他要在沈明修途经的所有地方都留下足迹,不管沈明修到哪里,都有小青龙的被窝可以蹭。

    京城只是第一步,叙南星暗暗下定决心,他知道沈明修肯定不会丢下自己,可他不会成为某个人身边的附属品。

    去京城,不仅仅是因为沈明修要去,更多是因为他自己想去。

    庄茂言以为他累了,正准备让他休息一会儿,忽然又听他开口道:“我要进商会。”

    “要我帮你?”

    “没,我就是说一声。”叙南星重新闭上眼睛,想了想又道,“表哥,你和皇上是怎么认识的?”

    庄茂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之前没说过吗?我与皇上是在殿试见的第一面,后来……”

    他说到这里止住了话头,又自顾自冥思苦想去了,叙南星看他想得入神,也就没有去打扰,转头朝后面喊了一声:“杨遇?”

    后面杨遇探出头来:“南星哥找我?”

    杨遇是坐在马车后面的横杠上的,虽说叙南星让他进马车去,可他却以怕打扰了景王爷休息拒绝了。

    叙南星摆摆手:“没事,就是怕你等会儿丢了,饿了吗?”

    “不饿,但是方才一直听着马车里有声音,是不是王爷醒了?”杨遇放低声音指了指马车,“南星哥要不要进去看看?”

    叙南星愣了一下,杨遇都能听见声音,为何他没有听见?但保险起见,他还是和庄茂言说了一声,低头钻进了马车里。

    沈明修依然侧着身睡着,叙南星小心翼翼在他身边坐下,弯腰去看在他怀里乖乖睡觉的小龙崽,龙崽子也团成一团在父亲身边,睡得天昏地暗,而原本应该在他身边的小龙蛋此时却是看不见了。

    叙南星惊愕不已,正要伸手去叫醒沈明修,就听见马车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撞击木头的声音,小青龙一愣,俯身下去,果不其然在马车一角发现了正随着车子晃来晃去的小龙蛋,看来是这边距离杨遇比较近,他才听得清楚一些。

    生怕等会儿把龙蛋磕破了,叙南星连忙伸手去够,好不容易把龙蛋捞回来,小青龙就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手上只有一半的蛋壳!

    叙南星心头大震,然而此时前有庄茂言,后有杨遇,两个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两只小龙的存在,这个时候也不是坦白的好时候,他急得不行,甚至在另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另一半蛋壳,可龙蛋里的小家伙却不见了影子。

    “南星,怎么了吗?”庄茂言听他进去之后半天没声音,问道,“睡着了吗?”

    杨遇也跟着从后面敲了敲马车,叙南星只好道:“我……我没事。”

    幸好外头两人听了他的回答没有再追问什么,叙南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耐心思考如果小家伙提前破壳了会去什么地方,恰好这个时候沈明修也醒了过来。

    他撑着手肘坐起来,将小夫郎拉过来,还带着些没睡醒的懒倦劲儿:“怎么了?”

    叙南星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了回去:“嘘,别动。”

    沈明修也被他这一下弄得清醒了,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听话地不乱动,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叙南星伸手从他耳后抓了个小东西出来。

    那是一个手掌大小,长着红色龙角,身后也有着龙尾,却有着人类外貌的……小婴儿?

    沈明修:“……这什么?”

    叙南星:“……儿子吧?”

    第064章 爹爹做饭爹爹好!

    长着龙角龙尾的小孩儿, 叙南星的确是第一次见,尤其是个头这么小的,一双黑眼睛眨巴眨巴, 水汪汪的, 看上去很是纯良无辜,叙南星小心翼翼将他托在手心,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等等, 万一是个女儿呢?”

    这孩子头发也挺长,堪堪盖住了腿,听见他的话, 像是能听懂一般, 给他展示了自己的小鸟,张着嘴发出啊啊声, 示意他来看,自己不是女孩子。

    叙南星:“……”

    看起来好像还挺聪明。

    他与沈明修对视一眼, 后者还沉浸在震惊中,见他看过来,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不是龙?”

    “小家伙的龙蛋也比那一个小许多, 可能是比较特殊吧。”叙南星伸出手指将小家伙的腿并拢, 正色道:“不可以随便对别人这样,听见……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家伙抱着手指啃了一口, 虽然还没长牙,咬人也不疼,可突然被咬一口吓人啊!

    马车帘子忽然被撩开, 叙南星手疾眼快将小家伙往沈明修怀里一塞,抬头淡定对上庄茂言的目光:“表哥有事?”

    “我方才听你叫了一声, 是马车太颠磕到头了吗?”庄茂言道,“是你还是明修?”

    叙南星在心中将表哥夸了好几遍,表哥好啊,他都不需要绞尽脑汁想借口来掩饰,庄茂言已经替他把理由想好了,小青龙认真点头:“嗯,磕到头了。”

    “没事吧?刚才的路上有些小石头,早知道就雇个车夫了,我这技术也不行……”庄茂言自顾自嘟囔着放下了帘子,没有再管里面两人。

    叙南星松了口气,拍拍沈明修,伸手要儿子:“给我给我。”

    景王爷却是认真且谨慎地指了指叙南星:“在你身上。”

    小青龙还没想明白什么叫做在你身上,忽然觉着背后一凉,像是有什么细细柔柔,毛绒绒的东西在自己脖子上扫来扫去,他忙伸手去抓,那东西又躲到了他另一边肩膀上,伴随着咯咯笑声继续挠他的脖颈。

    这下叙南星反应过来了,迅速伸手在肩膀上一按,将那捣乱不嫌事大的小家伙抓在了手上,可看清楚手上的东西后,叙南星和沈明修皆是一怔:“怎么变成龙了?”

    沈明修将小龙崽从被窝里扒拉出来,一大一小两只龙崽子摆在一起,更显出体型上的大小来,一只睡梦中迷迷糊糊将弟弟抱在怀里,四只爪爪按住乱动的弟弟,继续睡!

    “得想个名字了。”叙南星认真道,“不然根本不知道怎么分开这两个小家伙。”

    他说话时小龙崽正耍坏心思试图挠哥哥痒痒肉好让他放开自己,奈何哥哥身上全都是细密鳞片,挠来挠去根本没有用,小龙崽都累了也不见哥哥动一下,只好不耐烦地甩着尾巴闹脾气,不过没一会儿就没了精神,干脆和哥哥抱作一团,一起睡觉。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沈明修默默松了口气,拉过被子将两个小家伙盖住一半,这才轻声道:“名字你有想法吗?”

    小青龙对着两个儿子冥思苦想大半天也想不出来,他对起名字这种事实在是没经验,只好摇摇头看向沈明修:“你呢?”

    “不如回去让娘亲看看吧,出生这么久还没有给娘亲看过呢。”沈明修道,叙南星也觉得有道理,大夫人一看就是个会起名字的,当即决定下来:“那就让娘亲给起名字,反正我是想不出来了。”

    一行人又在路上走了两天,时隔将近半个月,终于是再次回到了虞州城。

    下马车时叙南星将两个小崽子兜在了包袱里,哥哥自然是不用担心,该吃吃该睡睡,很努力地在长身体,弟弟虽然不太乐意呆在包袱里,但当叙南星将他最喜欢的奶糕塞进他怀里时,小家伙还是乖乖团在哥哥怀里耐心啃奶糕去了。

    就这两天的时间,作为哥哥的龙崽子几乎是长了一圈,只是没有任何要化形的意思,叙南星也不担心,若是长得太快了他倒是要担忧了。

    虞州城城门前少见的熙熙攘攘,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排着队等候进城,身上挑着担子或是拉着车子,装满了货的商人则是有条不紊地准备走侧门进去,叙南星看见这架势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热闹?”

    庄茂言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月中节!我把这事儿忘了……不过百姓们每年也都自发去轮到的城池过节,看来没我在也没事。”

    “你毕竟是府衙,还是快些回去交接吧。”沈明修踢了挚友一脚,庄茂言也顾不上和他掰扯,将马车交给杨遇就急匆匆进城去了。

    剩下三人也不急,慢悠悠跟在人群后面往前走,叙南星干脆重新坐到了马车上,跟着马车走动晃着脚——他一点儿也不担心食肆或是茶庄,茶庄有辛义,食肆有陆二虎,这两人都是靠得住的,他现在最想要的是赶紧回家沐浴更衣,来回奔波这么多天,他无比想念自己的床铺。

    “说起来这一趟南星哥带出去的东西也没能用上。”杨遇忽然道,“根本没空停下来,南星哥原来想做什么来着?”

    他说的是叙南星带走的几筐孜然,怎么带走的又是怎么带回来的,一点儿没动。

    叙南星摸摸下巴:“原本是想着在路上给你们做些吃的,不过也不算晚,今天晚上我就弄给你们吃。”

    ……

    虽说城中热闹,众人却是疲惫到了极点,根本没心情去晃,杨遇在食肆门口就停了下来,回房间之后倒头就睡,根本叫不醒。

    叙南星则是一回家就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了,大夫人看得直心疼:“早知道不让你出去了,这一趟都瘦了一大圈,得怎么补回来呦。”

    小脸被大夫人捏捏又戳戳,叙南星含糊不清道:“没瘦吧?”

    “谁说的?”大夫人眼睛一瞪,大手一挥,那边流月忙把早就准备好的热乎乎的鸡汤面端了上来,叙南星吃多了干粮饼子,瞧见这飘着葱花还有猪油香味的面条,眼睛都直了。

    “公子慢些吃。”流月怕他噎着烫着,提醒道,然后就见叙南星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一半——他不怕烫,手贴着碗直接用灵气催凉,这一碗下去才算是满足些许:“谢谢娘亲,还有吗?”

    另一边沈明修的碗里还有一半没吃的,干脆给他夹了两筷子面过去,看叙南星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大夫人慢悠悠道:“这还叫没瘦?都饿坏了吧。”

    叙南星:“……”

    瘦了和饿了是两回事,小肚子明明还很软乎!

    大夫人根本不理会他,又让流月将备好的点心端上来,都是一些软糯宜入口的糕点,叙南星拿了一块掰成两半,不经意间留下半块,打算等会儿带回去给儿子们吃。

    他吃了饭就忘记了还有事儿要做,正要起身去把两只小龙崽安顿好,就见沈明修放下筷子,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淡定对大夫人道:“娘亲,南星有东西要给你看。”

    大夫人茫然看向叙南星,然后就对上了叙南星同样茫然的眸子,后者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忙正色道:“对对对,有东西,好东西。”

    半晌后,大夫人面对抱在一起睡得小肚皮起起伏伏的两只小龙崽,拿帕子捂着嘴的手一直在抖,好半天才听她颤巍巍道:“哎呦,真招人喜欢……能摸摸吗?”

    沈明修直接将儿子拎起来放在大夫人怀里:“娘亲带回房去好了,想看多久看多久,想摸多久摸多久,我与南星先沐浴,等会儿会去找娘亲接回来。”

    叙南星:“……”

    哪里有急着把儿子送走的……等等,夫君是不是话中有话?

    小青龙险些在大夫人面前就变成小红龙,看着这母子俩一个伸手等着,一个把儿子用小包袱裹起来送过去,大夫人仿佛暗中交易一般将小崽子们带走,门一关上,试图逃跑的叙南星腰带就被沈明修手指勾住了。

    “夫郎来沐浴。”沈明修弯腰将小青龙扛起来,三下五除二将夫郎身上衣服剥干净,塞进了暖呼呼浴桶里。

    叙南星抬手抹去脸上溅上的水珠,头上就盖上了一件衣服,衣服上属于沈明修的气息将他笼罩,小南星很不给小青龙面子,迅速精神起来。

    他不知道沈明修这是什么意思,只好等着某人伸手将衣服掀开,可他没想到衣服被掀开之后,等待他的会是这么一副美景:“……你,你怎么不穿裤子!”

    “沐浴穿裤子做什么?”沈明修毫不保留地用身材暴击小夫郎,看他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还故意将腹肌凑近,“要摸吗?”

    叙南星鼓起勇气直面诱惑,然后果断上去摸了一把,小青龙觉着再看下去恐怕鼻血就要出来了,只好闭上眼睛继续摸。

    手感甚好。

    夫君简直赞,非常值得小青龙奉献一次主动坐上去的机会。

    可当他真的吃进去之后,顿时就后悔了:“……太大了。”

    沈明修手稳住他的小腰,免得他等会儿坐不稳,两人都有些激动,但明显更激动的是叙南星:“你不要突然挺腰啊!”

    “那你来。”沈明修很好说话,把主动权交还给了小夫郎,叙南星努力了几次,很快放弃了——虽然舒服,但太累。

    但是他又有些放不下自尊心,沈明修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于是有来有往地回赠了叙南星一次“强行”夺取主动权。

    等到叙南星再醒过来时,外面已经是明月当空。他侧身躺在床上盯着窗外夜色看了半天,这才想明白自己方才是被沈明修做晕了。

    小青龙挠挠脸——感觉还挺好。

    两个小龙崽已经被沈明修带了回来,此时似乎都睡饱了,正在他怀里被子底下玩你追我我追你,抓尾巴的游戏。小龙崽明显玩不过大的,气鼓鼓一口咬在哥哥尾巴上,一点儿也不疼,反而让哥哥觉着弟弟喜欢这样玩。

    于是抱着弟弟尾巴更不愿意松手了。

    看着两个小家伙打打闹闹,叙南星也回复了一些精神,扶着酸疼的腰缓了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床头放着一整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叙南星穿上之后才发现这和他平时穿的不太一样,料子滑溜溜的,挺凉快。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也是留了个心眼子,小龙崽们轻车熟路地一人占据他一边肩膀,然后就被爹爹带到了厨房。

    他向厨子要了新鲜的肉,又在他迷惑的眼神中将厨房的铁网也借走——厨房的铁网是用来隔火加热用的,因着怕烧坏碗碟,铁网还挺厚,不过叙南星倒不在意,拎着两样东西回了小院。

    马车上的孜然早就被卸下来放在了院子里,也许是怕夏天突如其来的雨淋坏了这些香料,上面被贴心地盖上了一层油布。

    之前听杨遇说起沈明修是以非常低的价格买下这些孜然的,叙南星也能理解,毕竟这个时候的人们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度还没有这么快——奶茶纯属意外,本质上还是茶水——而孜然被商人带进大辰来的时候,原本是用作香粉的,也就是供夫人小姐们用的。

    后果可想而知,孜然这东西乍一闻起来没有什么香味,若是磨成粉末真要用到身上去,只会让人觉着刺鼻,还会平白无故使让人联想到成日呆在米面铺子或是后厨的人,自然而然也就没人愿意买了。

    在本土已经有这么多调料的情况下,也不会有人想着要把这东西用到食物上去,就算是西树那边有人在吃,也只是一些打猎的猎队买不起盐,才会用孜然为食物增香。

    ——这正好便宜了叙南星。

    他将肉切成小块串在李树枝上,这树枝还是他从前头院子里折来的,一般来说用红柳木是最好的,坚硬不易折断,还自带一股特殊香味,可惜这里距离边关太远,叙南星没办法搞到红柳木,只能用还算清香的李树枝代替。

    小龙崽们看得很认真,看着爹爹将肉穿成一串串摆在洗干净的大叶子上,又找来枯枝干草,弄出了一个还没点燃的火堆,然后两只龙崽子就被叙南星抓在了手里。

    兄弟二龙你看我我看你,弟弟到底不老实,正在试图从爹爹手里出溜蹿出去,结果又掉进了叙南星手里,早有准备的叙南星将小儿子拎着龙尾巴晃晃:“宝贝,给爹爹来个火?”

    古代版打火机!

    小龙崽:“???”

    他和小龙崽对视良久,后者明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欢快地用小爪子去够叙南星的手指,把自己乐得嗷呜嗷呜的。

    叙南星只得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哥哥,作为兄长的小龙崽虽然听不懂,但他能捕捉到火这个字眼,从叙南星的手臂上站起来,对着果木枝堆张开嘴,结果鼻子痒痒,呆呆站着半天,猛地嗷呜一声打了个喷嚏。

    一连串的小火球噼里啪啦打在了木堆上,愣是把木头堆给打得撒了一地,父子三个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叙南星,他作为水龙本身就有点怕火,他抱着龙崽子们后退好几步,然而两个小家伙却是领悟了什么一般,从叙南星怀里跳了下去。

    弟弟撒开了腿在地上一边绕圈圈一边将果木枝堆重新堆好,然后期待万分地看向哥哥,后者在弟弟崇拜的目光中终于有些熟练地吐出了火球球,这一次成功点燃了火堆,不过两个龙崽子外加小青龙都被突然冒出来的冲天火苗惊得抱作一团,不过下一秒就被人从原地连人带崽子抱离了原地,

    “……这是在做什么?”突然回来的沈明修惊愕地看着依然对着火堆发呆的父子三个,弟弟激动地对着父亲嗷呜嗷呜起来。

    爹爹做饭!爹爹好!

    第065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明修在叙南星睡下之后就去了大夫人那里, 耽误到这么晚,也是因着大夫人在为两个小家伙的名字犯愁。

    “若是水青也就罢了,名字好起。”大夫人手边堆着一堆书册, 有些做了标注, 又有些抄出来誊写在了准备好的宣纸上,显然很是纠结, “可若是赤红……”

    “不必在这些细节上过多考虑。”沈明修手指点在其中两个名字上, “儿子觉着这两个就很好。”

    大夫人对着他点出来的两个名字,又听沈明修道:“等到时候束冠时,取字再想这些也不迟。”

    “甚好甚好。”大夫人说着说着却是抹了眼角, “这两个名字还是当年你爹替你选了后来却没用上的, 却没想到咱们沈家会发生这么多事,幸好现在也算是尘埃落定, 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这头好不容易把大夫人安慰好,回了小院就见院子里火光冲天而起, 等叙南星终于给他解释清楚之后,他这才哭笑不得将怀中写着名字,折了几折的宣纸拿出来放在叙南星手中:“看看?”

    此时两人怀里一人一只小龙崽, 正围着火堆看烤肉在火焰之上被烤得滋滋作响, 叙南星手上拿着臼子正在将孜然籽磨成粉末,没空去接,沈明修便将纸打开, 小青龙腿上的小龙崽正是调皮捣蛋那一只,伸出小爪爪帮父亲将纸展开,还煞有介事地拍拍:“嗷嗷呜!”

    爹爹来看!

    小龙不识字, 但小龙喜欢凑热闹!

    “行舟,诵年?”叙南星看了一眼就有些愣住, 看看两个小家伙,总觉着哪一只也和这两个名字搭不上边,小龙崽拍拍尾巴,不疼不痒打在爹爹大腿上,仿佛在抗议。

    而另一只小龙崽只是认真且专注地盯着火堆,似乎并不打算参与进来。

    沈明修抬起手指点点自己腿上的哥哥小龙崽:“行舟。”

    叙南星怀里的弟弟小龙崽已经迫不及待爬上了爹爹的肩头,抬起脑袋去蹭父亲的手指,沈明修笑了笑,指尖在龙崽子头顶蹭蹭:“诵年。”

    小青龙将手中臼子放下,把几串肉串翻了个个儿,好让火焰能够烤得更均匀,盈盈火光照在沈明修侧脸上,莫名照出了些许落寞,叙南星顿了顿:“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是从我爹在我出生前就为我准备好的名字里面选出来的。”沈明修把那张纸拿了回来,缓缓折回原来的模样,轻声道:“诵年是希望我能无病无灾地长大,行舟估计是许愿我能够行于世上如同行舟一般平稳吧……可惜这两点我都没能如他所愿。”

    险些死在战场上,就算活着回来也只吊着一口气,至于平稳——在战场上从来就没有平稳二字可言。

    他打了半辈子的胜仗,最后还是差点死在他曾发誓终身守护的边关大地,他不后悔,却对不起母亲,以后说不定还要对不起叙南星。

    叙南星捻起一点儿孜然粉混在磨过的粗盐里,混合之后又撒在肉串上,奇异却又勾起食欲的香味渐渐从这个小小的火堆飘散开来,手刚放下就被沈明修握住了,他正想说自己手上还有香料,等擦了手再说,就见沈明修整个人都蔫巴下来,缓缓靠在了他肩头。

    小龙崽……不,现在该叫诵年了。

    刚刚得到新名字的小家伙被父亲的脑袋挤得只能爬到爹爹另一边肩膀上,一低头就看见哥哥正淡定地往火堆里吐火球。

    小诵年眼睛一亮,左边的爪爪踩了踩右边的爪爪,从叙南星肩膀上轻盈地跳了下去,完全没有被爹爹察觉到。

    两兄弟你吐火球,我堆木头,合作得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出神入化。

    叙南星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小家伙一个是明摆着的混世魔王,另一个则是深藏不露暗暗捣乱的小坏蛋,他现在满心都是夫君这是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沈明修欲言又止,深深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若是我……罢了,还是不说了。”

    “你想说若是你重回战场,我和龙崽子们该怎么办吗?”心细如发的小青龙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场对话,他常用的那只手被沈明修握住不放,只好用另一只手安抚夫君:“我们不是早就讨论过这个了吗?我会保证沈将军不管到了哪里都能钻我的被窝的。”

    沈明修低声笑了起来,叙南星垂眸看着他被前额碎发遮住大半,长长的睫毛,按耐住想要上去亲一口的冲动,耐心道:“放心交给我,你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就行——夫郎说过的话,何时没有实现过?”

    说要赚钱,立马就能行动起来,奶茶点心玫瑰糕,小腰包鼓鼓的。

    说要治病,马上就能废寝忘食研究药……不,研究饼出来救死扶伤。

    沈明修嗯了一声:“夫郎言出必行。”

    “所以说……哎等等,火怎么越来越大了?”叙南星看见越来越旺的火堆,已经快要被火舌吞没的肉串,惊呆了,沈明修也忙起身帮忙——抓龙崽子!

    两只龙崽子见坏事败露,也不跑,只乐呵呵翻过肚皮来给爹爹看,叙南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诵年脸上被火烟熏黑了几块,忍俊不禁,只得任劳任怨把两个家伙抓在手上给擦脸。

    沈明修则坐直了身子,略显生疏地翻烤着抢救及时的肉串:“……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这么烤肉。”

    “为何这么说?”叙南星给诵年擦完小脸,又将看起来比弟弟淡定许多的行舟拎起来看看,哥哥明显只是在一边拱火的,身上干干净净,在爹爹手中翻了个身,小爪子将弟弟勾了起来,叙南星干脆拿了个空筐子将两个小家伙放在里面,看他们你咬我尾巴,我啃你的爪爪,玩来玩去也还算是乖巧,也就放下心来专心烤肉。

    沈明修将肉串分了一半给他,两人一起料理肉串,小龙崽们也被这边香味吸引,弟弟趴在哥哥身上,两个龙崽子在筐子里叠高高,目不转睛盯着爹爹手上裹满了孜然的肉串。

    想吃!

    沈明修轻声道:“因为和将士们一起吃肉时,除了庆功宴,往往没那么好的条件,能打到猎物就不错了,打起仗来也没人记得要在身上带什么调料……以前解行负责烤肉,烤到一半敌军偷袭,等我们解决完敌军回来,肉都烤糊了,根本没法吃。”

    有肉吃都算是好的,边关情况复杂,天气也很难以捉摸,再加上那边常住的百姓也是鱼龙混杂,很多时候不仅仅要提防轰轰烈烈杀过来的敌军,还要担心有细作暗中使诈,因此有些百姓好心送来的吃食,将士们也不太收。

    叙南星手上动作一顿,原本要让小龙崽们先吃一口尝尝的,那刚刚烤好的肉串就递到了沈明修嘴边,两个小龙崽只能眼巴巴看着,等待着爹爹的下一次投喂。

    沈明修知道他拒绝不了,只好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肉被香料熏烤得入味后,连带着孜然的香味和外酥里嫩的肉香都一览无余,沈明修点点头:“好吃。”

    叙南星自己嘴里咬了一块,这才给小龙崽们也分出来一龙一块,虽然有些烫,但这点儿烫对于口吐火球的小龙崽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就算是牙还没长齐,撕扯这点儿肉也不在话下。

    “明修?”

    小院门口忽然响起庄茂言的声音,叙南星眼疾手快脱下外衣盖在装着小龙崽的筐子上,对小家伙们使了个眼色,也不管他们能不能看得懂,迅速将筐子拉到了自己身后,和装着孜然的筐子放在一起。

    可他没有意识到天气热,他只穿了外衣和亵衣,外衣脱了可就只剩下里面的小马褂了,沈明修不动声色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来盖在叙南星身上,叙南星还没来得及问他脱衣服做什么,紧接着就看见小院门口庄茂言身后带着庄兰心走了进来。

    叙南星心中暗道幸好沈明修反应快,不然他们俩大晚上的只穿着亵衣坐在院子里,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可他忘了就算自己身上披了沈明修的外衫,也还是能看见里面只穿了小马褂。庄兰心看见他这副打扮还愣了一下,不过幸好没有多想,只觉着是这两人关系好。

    “对不住,大晚上的还过来打扰。”若是庄兰心不在身边,庄茂言早就凑过来要肉串吃了,在小姨面前他还是得端着才行,“小姨说她有急事想要找你,我这才带着她过来了。”

    庄兰心回来之后是住在客栈里的,庄家人不可能让好不容易回来的小女儿再住仓库,即便那是外孙的地方,也是提前托人在虞州城最好的客栈为庄兰心订好了房间。

    原本叙南星等人去梁洲之前就应该为庄兰心接风洗尘的,只是刚好走得急,母子俩就错开了,这又多隔了将近一个月才见上面。

    “景王殿下,南星。”庄兰心上前来道,沈明修忙让开:“岳母不必这样。”

    庄兰心脸上露出些笑容,也不过多寒暄,被叙南星拉着坐了下来,庄茂言等会儿还得送小姨回去,便也跟着留了下来,一抬头就对上挚友打探的目光,他只好微微摇头——他也不知道庄兰心这么晚了一定要找叙南星是为了什么。

    “娘,吃吗?”叙南星将肉串递给庄兰心,后者只好接了过来,只是拿在手上不吃,也许是碍着沈明修在一边不方便说话,庄茂言也看出来了,起身笑道:“我与明修去外头转转,刚好去买两坛酒回来,吃肉没有酒可不行!”

    他这话说得也像是个侄子会说的,沈明修也起身,临走之前拍拍叙南星的肩膀:“夜里风凉,衣服披好。”

    “嗯嗯。”叙南星点点头看庄茂言勾着沈明修的肩膀走出了小院,这才将目光转向庄兰心:“娘有话想和儿子私底下说?”

    庄兰心有些犹豫,正要开口就听叙南星身后嗷呜一声,疑惑探头过去看,却被叙南星挡了个结实:“这,你们院子里招老鼠了?”

    叙南星使劲摇头,但身后嗷呜一声接着一声,叙南星知道这估计是小龙崽吃肉吃得噎着或是打嗝了,心中担忧又想着等会儿让娘亲看见再把人吓着了,谁知庄兰心盯着他半晌,忽然道:“大夫人都已经写信告诉我了。”

    小青龙:“……”

    啥?

    “你已经知道了?”叙南星蹙眉道,护着身后筐子的手也松了许多,说不定真是大夫人考虑周到,想着他们娘儿俩之间不能有嫌隙,写信都告诉庄兰心了?

    “有什么话不能和娘说的?”庄兰心抬手给叙南星拉了拉衣服,心疼道,“景王到时候跟着大军走,你……”

    “嗷——嗷呜!”

    叙南星这边才刚刚搞清楚庄兰心得知的大概是大夫人猜测到他将来定然会想方设法跟着沈明修,这才提前给庄兰心说一声,好知会她一声,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可小龙崽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打嗝打个不停,叙南星心中担忧,又抵不住庄兰心探究的目光,只好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想着反正到时候孩子打了也瞒不住,一把握住了庄兰心的手:“娘,儿子有话和你说。”

    庄兰心吓了一跳:“你……你说。”

    “娘,”叙南星认真道,“我给你生了两个孙子。”

    庄兰心迟疑抚上他的额头,她记得她生的是个儿子,不是个双儿啊?

    小龙崽第一回经历打嗝这种事,行舟见弟弟半天停不下来,只好大着胆子将弟弟顶在头顶,晃晃悠悠爬到了叙南星肩膀上,然后两兄弟就和庄兰心对上了视线。

    “……南,南星啊。”庄兰心颤颤巍巍起身往后撤了一步,“怎么老鼠还长犄角啊?”

    ……

    直到沈明修与庄茂言在街上闲逛一圈回来,手上拎满了街上买回来的吃食和米酒时,叙南星才终于拣着能说的,给庄兰心解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知道庄兰心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儿,只好看着她恍恍惚惚起身自己一个人回去,庄茂言要送她回去,却被推拒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庄茂言还是不放心,追了上去,结果没一会儿就满脸茫然地回来了:“她不让我送。”

    沈明修看见他怀里两个吃饱喝足开始睡觉的小龙崽就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而看叙南星的架势,今天晚上恐怕不止于此。

    但他会绝对支持叙南星的决定。

    “表哥,你来,你坐。”叙南星有气无力招招手让庄茂言过来,后者不明所以,大大咧咧坐下来伸手拿了串烤肉,边吃边夸道:“表弟你手艺真好,店里是要卖这个吗?我肯定天天来捧场……你怎么不说话?”

    庄茂言看叙南星和沈明修两人脸上都有些过于认真,叙南星的想法并非一时起意——他知道小龙崽的事儿肯定瞒不住,毕竟到时候王府多出两个孩子来,不可能不被注意到,到那个时候再解释恐怕会更麻烦,哪怕说孩子是从外面抱养的,也对小龙崽们不公平。

    叙南星正要开口,却被沈明修按住了手,然后一只大手就将行舟拎起来在庄茂言面前晃了晃,小龙崽睡得沉,眼睛都不带睁开的。

    毕竟长身体更重要!

    这可吓坏了庄茂言:“这……这什么玩意儿……”

    沈明修淡定道:“宁殷先知道的。”

    “啊?你在说什么,这到底……”

    “这是我儿子。”沈明修晃晃小龙崽的爪子,“来,和茂言叔打声招呼。”

    小龙崽被弄得不耐烦,嗷呜张嘴吐出一个小火球,点燃了庄茂言的衣角。

    庄茂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见鬼了啊!

    第066章 大富大贵的命!

    庄茂言手中被塞了烤肉串, 腿边还摆着刚刚倒好的酒,然而他却没有一点儿想要享受一下的意思,只因火堆旁两个飞速跑圈圈的小家伙正玩得开心。

    叙南星不让他们继续加火, 两兄弟干脆就玩起了互相追尾巴的游戏, 你追我赶倒也玩得开心,时不时还有嗷呜几声从火堆边响起, 那就是谁的尾巴被咬住了。

    沈明修非常淡定地将挚友手中冷掉的肉串拿回来继续在火上烤着, 给他换了一串刚烤好的放在他手上:“吃吗?”

    庄茂言僵硬摇头,恰好这个时候诵年从他腿边跑过,也许是玩得太入神, 一时之间没有分清楚方向, 一脑袋撞在了庄茂言膝盖上,只好用两只爪爪扶着他的腿缓了缓, 等到头不晕了这才继续去追哥哥。

    “你从方才开始就没有说话了,”沈明修咬了一口烤肉, 轻声道,“你不想问什么吗?”

    庄茂言的确有想问的,有很多想问的。

    可他问不出口。

    沈家世代出良将, 沈伯父如此, 沈明修子承父业亦是如此,而他和沈明修从小一起长大,他可不知道沈明修什么时候变成了妖怪。

    而庄家更清白了, 自家人绝对都是正常人,变州出了名的书香世家,每年旁系家中都能金榜有名, 再不济也是个举人,庄茂言可以拍胸脯保证, 庄家不会有任何异常。

    既然如此,唯一可能有问题的便是叙家,但叙南星又是庄兰心,他的小姨所出,血缘什么的骗不了人,难不成是叙远有嫌疑?可他怎么也看不出来叙远有什么不对劲……

    他迟疑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原本以为庄兰心会在这边多留一会儿,万一也想喝酒又酒量不好,他和沈明修就只买了米酒,喝起来一点儿也不醉人,这让庄茂言更加烦躁了,只是心里敢怒不敢言。

    毕竟也不知道那两个奇怪的小妖怪会不会吃人。

    “不吃人的。”一直没有开口的叙南星忽然道,“我没吃过,也没想吃的欲望。”

    庄茂言一梗,放下酒杯试探着道:“你怎么保证我所见之处不是幻觉?说不定我只是在做梦呢?”

    叙南星伸手拦下两只龙崽子,看这一大一小乖巧趴在自己膝下休息,诵年比较活泼,翻过肚皮来给叙南星戳着玩,小爪爪在空中蹬来蹬去,闲不下来。

    庄茂言看见这一幕心中更是复杂,就听叙南星道:“是不是在做梦,不用我说,表哥你自己是最清楚的——我只是想要和你们坦白而已,万一到时候被你们不小心发现,很难不保证吓死几个人,不是吗?”

    “……的确。”庄茂言无言以对,他的目光在沈明修和叙南星之间扫来扫去,“所以你们谁是妖怪?”

    叙南星清了清嗓子:“讲道理,我不是妖怪,按皇上的话来说,我是你们的……呃,那个怎么说来着……”他手指点着,灵光一闪道,“对,我是你祖宗。”

    庄茂言:“……”

    “不对不对,这样说太过分了。”叙南星挠挠脸,却听庄茂言接着他上一句话说了下去:“你要怎么证明?你是龙?”

    沈明修将手上的肉串分成两半给了两个小家伙,这才悠悠然擦干净手,将叙南星身上的衣服扯了一下,后者茫然看向他,鼻息间一阵香料味扑面而来,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叙南星皱着眉头红了鼻子,借着沈明修的帕子擦擦脸,一抬头就看见庄茂言刷地站了起来,手还在腰侧寻找些什么,看样子是要拔刀,叙南星吓了一跳,然后就见庄茂言腿一软,重新坐了回去。

    庄茂言看着小表弟一个喷嚏打出来,连带着脑袋上清莹如玉的两支龙角,和身后炸了毛的龙尾一起冒了出来,下意识要去摸防身用的东西,但他这趟出来本就什么都没准备,何况他又没猜到今天晚上还有这么一茬,当然是什么也没摸到。

    惊吓过后便是浓浓的脱力感,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他们从梁洲回来路上叙南星面对他的问题给出的那个几近离谱的回答——“表弟我用仙法把你治好的,包治百病,有病的话来找我啊。”

    庄茂言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正震惊于沈明修何时掌控了他变身的开关的叙南星,如果忽略龙角和尾巴,这两个人和他平时见到的并没有两样,纠结快要把庄茂言撕成两半,他艰涩开口道:“你是神仙?”

    叙南星正在把试图往自己尾巴上爬的两个龙崽子抓下来,闻言转过头迷茫看向庄茂言:“我不是啊,我就是条龙而已。”

    小青龙自己也对说出身份这件事有些没有信心,再加上庄茂言和庄兰心的反应也让他备受打击,做出决定的时候就有些行动快于想法,不经大脑了。

    “就像这样。”叙南星话音刚落,沈明修就知道事情不好,忙伸手去接。于是庄茂言被迫目睹了一场“大变活人”——眼前的叙南星凭空消失,只剩下两件衣服,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比两个红色龙崽子要大上两三倍的小青龙。

    通身水青色,鳞片细密,在火光下也泛着盈盈水光,尾巴末端的倒钩锋利无比,如同刀片一般,在亲近信任之人面前却是收敛了锋芒,背生软乎乎的绒毛,头顶偏透明的龙角和之前庄茂言看见的如出一辙,每个认知都在告诉他,这条龙就是他的小表弟。

    小青龙眨巴眨巴金色的眸子,似乎有些奇怪他怎么看得比以前高了,沈明修却是欣慰地捏捏他的龙尾:“长得比之前大多了。”

    叙南星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又长大了一些,小青龙抬起头看了一眼庄茂言,后者还沉浸在被冲击的震撼中,于是小龙思来想去,轻盈跳过火堆,火焰都因为小青龙身上散出的青色水光弱了许多,行舟小龙崽十分负责,等爹爹一跳过去,立刻吐出小火球维持火堆。

    真是非常懂事。

    庄茂言被突然跳过来的小青龙吓得想要后退,然而腿脚没有力气,眼前的青龙却是猛地和他记忆中的一个场景对上了号——他作为状元进殿面圣时,曾经在宫中四处都见过这样的雕刻,或是壁画,或是房檐之上代替了走兽的龙头。

    大辰向来崇拜龙,庄茂言也不外乎。

    小青龙金色眼眸注视着他,绕着他走了一圈,有意无意用尾巴蹭他,庄茂言举起手:“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看见的不是幻觉了……小心你的钩子划到我!”

    他看见那尖锐无比的钩子,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那玩意儿在脖子上来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

    叙南星只好蔫巴巴回到了沈明修身边,一边享受着夫君手在背上的抚摸,一边眼巴巴盯着表哥——表哥表哥,我真的是表弟啊。

    庄茂言顿觉压力大,他抹了把脸,结结巴巴道:“你,你先变回去……等等,你方才把这事儿也和小姨说了?”

    小青龙两只爪爪盖住脸,两只小龙崽也学着他的模样用爪爪将脸盖住——好玩!

    庄茂言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这下子心里的害怕什么的也瞬间消失,他甚至一骨碌站了起来:“你和她说了?!她说什么没?”

    他完全可以自己安慰自己,慢慢接受这一切,毕竟他和表弟并没有像庄兰心与叙南星之间那样的感情,一个是表兄弟,一个是母子,庄兰心可不一定能接受自己儿子变成这个样子,回头给人吓坏了怎么办!

    庄茂言这边开始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他已经开始为叙南星考虑,沈明修咳了两声:“无妨,这事儿交给我娘就行。”

    ……

    叙南星的初心是好的,本质上也是为了避免以后出现不必要的特殊情况,比如到时候龙崽子们吓到了庄兰心,接受不了是一方面,若是真的将孩子们与妖怪混为一谈,那可就说不准会出什么事了。

    自己说出来,总比被动地暴露要好。

    即便如此,庄兰心也还是一连三四天没有来找叙南星——小青龙坐在食肆后院里,和杨遇一起将新鲜处理好的肉串起来,一齐的还有各种蔬菜,叙南星学着他曾经见过的烧烤摊子,准备了好多种烤串,前头的桌子也撤了下来,暂时用火炉子代替。

    “南星哥,你已经串反四次了。”杨遇在叙南星第五次试图从手拿的那边将肉使劲串进去时忍不住提醒道,“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叙南星颓废摇摇头,将手上的串子掉了个头,继续串肉:“说了你可能也不懂。”

    杨遇正在长个子,这段时间几乎是一天一个样,若非有叙南星在一边随时投喂,估计只长个子不长身体。杨遇颇有一副要高过叙南星的架势,此时坐在小板凳上竟然有些违和了:“不如让我来给南星哥算算?”

    “别了吧。”叙南星叹了口气,“咱们也准备不少了,再有一个时辰就天黑了,刚好趁着集会的最后两天凑凑热闹吧。”

    他们回来这么久也没空好好出去逛逛,集市快结束时都还在忙活。杨遇将串子放在井水边,让井水凉气冰着,这才去给叙南星帮忙将桌椅板凳搬到门口去:“让我给你算算吧南星哥,我算得可准了。”

    叙南星无奈道:“那就算算呗,反正也没事儿做。”

    杨遇拉着他在桌边坐下,让他伸出手来,叙南星笑道:“还要看手相吗?”

    “看看而已,有个参考。”杨遇也跟着笑笑,对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才道,“南星哥是大富大贵的命呢。”

    “这话你之前说过。”叙南星将手收了回来,下意识想要去摸心口,这才想起来两个小家伙今天都交给沈明修来照顾了,并没有在自己身边,只好放松下来和杨遇闲聊:“你还看出什么啦?”

    “多子多福。”杨遇轻声道,叙南星闻言愣了一下,失笑道:“算错了吧,我又不是双儿。”

    虽然儿子是有的。

    杨遇却是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当着叙南星的面打开从里面倒出来一些碎片,叙南星看清楚那些碎片的样子之后当即愣住了——这是龙蛋的碎蛋壳。

    “……你从哪里弄来的?”叙南星捻起一块碎片,小龙崽们出生不久,蛋壳上也还保留着龙的正盛阳气,熟悉的气味让叙南星确认这就是龙崽子们的蛋壳。

    虽说他信任杨遇,却也还没有信任到像信任庄茂言或是庄兰心那般将一切和盘托出,必须搞清楚他留下这些蛋壳是为了什么。

    “我整理马车的时候找到的,这么厚又大块的蛋壳实在是很少见。”杨遇将蛋壳拢在一起,堆成了一个小山丘似的,“我本来也没有多想的,可我前几日算出南星哥的命数相较之前有所变化,这才留心了一些。”

    叙南星静静听着他继续说下去,谁知道杨遇却是转移了话题:“南星哥知道西树吗?西树国师风泉就是我师父。”

    “什么?”叙南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听他道:“我比起师父来还有些不足,可要看出一个人的命数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南星哥你虽然身为男人,前几日身上却有不一样的气息。”

    杨遇顿了顿,举起手道:“先声明,我对南星哥绝无二心,只是好奇而已,南星哥就当我是在说胡话——南星哥你是当……唔唔。”

    一只手忽然将杨遇的嘴捂得严严实实,来人竟然是有两天没见的庄茂言,他低头和仰起头的杨遇对视一眼,见后者露出投降的目光,这才将他松开,拉开一张凳子坐在了两人中间。

    “是胡话就别乱说。”庄茂言点了点杨遇,后者笑笑,没有说话。

    叙南星正要问他怎么突然过来,就看见庄茂言袖子里露出来一个红色的小脑袋,歪歪脑袋权当是在和爹爹打招呼,然后出溜又缩了回去。

    小青龙啪的一声拍桌而起,把桌边两人都吓了一跳,杨遇也跟着站起来:“南星哥怎么了?”

    “没,没事。”叙南星尴尬地坐回去,压低声音凑近庄茂言道:“诵年为何在你这里?明修呢?”

    庄茂言强装淡定道:“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那个混蛋强塞过来的?非说要让孩子和我这个当叔的亲近亲近……说白了还是你家大的那个要睡觉,这个小的又消停不下来——你要不要拿走?”

    叙南星摆摆手:“不拿不拿,你揣着挺好。”

    庄茂言:“……”

    你们这对狗男男。

    叙南星却是笑了起来,庄茂言愿意过来就是已经接受了:“谢谢表哥。”

    庄茂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道:“其实我是替小姨过来传话的,她说若是你明天晚上有空,便陪着她出来逛逛。”

    叙南星鼻子一酸,刚嗯了一声,就听见一声压着的尖叫在耳边响起,是杨遇猛地跳了起来:“南,南星哥,有东西钻进我衣服里了!”

    庄茂言闻言一摸身上,心中暗道不好,叙南星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忙起身一把将杨遇按了回去:“别说话。”

    杨遇浑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听了叙南星的话更是一动不敢动,只见叙南星在他身上一抓,一个红色的小东西就顺着叙南星的袖子钻了进去。

    “你……”庄茂言正要警告杨遇,就听这小子语出惊人。

    “南星哥你的孩子?”杨遇声音压得极低,“长得和你真像。”

    庄茂言/叙南星:“……”

    你认真的吗?

    第067章 少侠你劫色吗!

    月中节是大辰每年在不同的城中举办的, 类似于大型集会的节日,偶尔天子也会移驾此处,与民同乐, 只是今年听说京中事务繁忙, 皇上怕是不会来了,再加上虞州城刚从瘟疫之中复原过来, 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商人和游人们并不算多, 百姓们倒也自得其乐。

    这节日一连举行七日才结束,今天是第六天,叙南星的打算是今天晚上做生意, 明天晚上再出来好好玩,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杨遇来找他说了一声:“南星哥, 今天晚上我可能没空来帮忙。”

    “难得啊,你有事要忙?”此时已经将近傍晚, 东大街两边就已经熙熙攘攘,摆摊的开店的,溜达的或是出来吃酒的,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甚是热闹。

    有些人已经注意到了沈氏食肆这边的动静,门口的大火炉和桌上的小火炉中已经燃起了火,看得路过的人打心里就觉着热, 不由自主避开来,而早就习惯了这边会搞出一些大动静的虞州城人却是抢好了位置,想看看叙老板又出了什么新品。

    杨遇指指自己背上的小包袱, 笑道:“今天晚上我也摆摊赚些钱,南星哥要是忙好了记得来光顾一下。”

    “你做什么生意?”叙南星来了兴趣, 他身后陆二虎和来帮忙的陆燕正在将一个个盛满了水的木盆从后院抬出来摆在门前,里面放满了一看就有料的竹筒。

    有老生意带着孩子路过不忘问一句:“叙老板,今日又是奶茶?”

    “哪能天天都是奶茶,等会儿你来看看就知道了。”叙南星扔给娃娃两块点心,这才送走两位,杨遇答道:“我干老本行,算命——就当是给自己赚点儿路费盘缠。”

    叙南星闻言愣住了:“盘缠?你要去哪儿吗?”

    “京城呀。”杨遇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已经是半个青年的杨遇已经不是之前瘦巴巴的样子了,隐约间能看出些不同于平常男子的阴柔俊美来,“等过了明年四月份,我就十六了,答应过皇上要去为他执掌国师之位的,不可食言。”

    “没想到这么快,刚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才十四岁吗?”叙南星揉揉他的脑袋,往他手里塞了一盒刚刚装好的小点心,杨遇挠挠下颌,笑道:“这不是已经过了今年的四月吗?我记岔了,现在都快十月份了,等这个月过去,天气转凉,我也该提前把进京的事儿提上日程了。”

    “宁殷不来接你?”

    “我入京之前什么都不是,何来资格让天子亲自迎接?”杨遇将食盒装进小包袱,转身挥挥手:“我先去准备着了,若是没生意,我就来给南星哥帮忙!”

    “爹,已经都弄好了。”陆二虎擦了擦汗,上前来道,“牌子摆出来吗?”

    叙南星看着杨遇往西大街去,拐角处又朝自己摆摆手,莫名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错觉,摇摇头把荒唐的想法赶出脑子,这才收回视线,对陆二虎道:“摆呗,早点开张早点结束,反正今天就准备了这么些,卖完就收,你们兄妹俩也好去玩玩。”

    “已经玩过了。”陆燕在围裙上擦擦手,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这边帮忙,倒是比陆二虎上手得还要熟练许多,“今天晚上我们来看着也行,难得的热闹,叙公子也去逛逛吧。”

    “不急,我等人。”叙南星将肉菜串子摆上店前的桌子,一一摆整齐,陆燕也凑过来帮忙:“公子就交给我们吧,你是没瞧见,辛义先生过来看了两趟了,怕是找你呢。”

    叙南星茫然抬起头:“有吗?我怎么没注意到?”

    陆燕心想你方才盯着食材的目光闪闪发光,活像是掉进了钱眼里,哪里能看见其他人:“这不,还在那边等着呢。”

    叙南星回头一看,果真看见辛义正百无聊赖靠在墙边,一抬起头看见他还愣了一下,看见叙南星要朝自己走过来,忙摆摆手,那意思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小青龙正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就听见身后马车吱呀一声停在了店门口,转身一看原来是流月陪着大夫人过来了。

    “娘亲,你怎么过来了?”叙南星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上前去将两人迎了过来,陆燕也紧跟着上来倒了茶水,“出来玩的吗?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陪着娘亲呀。”

    “和你说就没用啦。”大夫人用帕子掩了上扬的嘴角,“我这两天忙着和你娘打万桥牌呢,好不容易才有时间出来一趟,就想着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万桥牌也就是麻将,这个时候的麻将还没有那么多玩法,庄兰心也算是变州人,应该是之前在娘家学了一些,不过叙南星是玩不明白,让他站在旁边看一天也看不懂,只好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我娘最近……怎么样?”

    他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就还没有和庄兰心见过面,虽说每天也能从其他人嘴里听见些关于她的事儿,比如庄兰心今天一天没出门,又或者是她今天来王府门前一趟,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可这到底不是亲眼所见。

    庄兰心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沈家人之外和自己关系最亲近的了,龙族没有爹娘的概念,不代表他们不渴望这些,就像诵年晚上睡觉总喜欢窝在叙南星或是沈明修怀里才睡得着,又或是越长越大的行舟一早上起来也还是下意识地趴在爹爹床头等着他醒来。

    叙南星很在意庄兰心的想法。

    不论接不接受他的存在,小青龙都想亲耳听见她说出来。

    “好着呢,前天有些胡思乱想,被我拉到梨香/苑去听曲儿,也就没空想了。”大夫人悠悠然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果不其然看见了目瞪口呆的小青龙。

    叙南星欲言又止:“娘亲……和我娘……去青楼?听曲儿?!”

    “公子,梨香/苑后头有专门听曲儿看戏的戏台子,和前头不搭边。”流月忍不住解释道,“算不上是青楼,是另一家的生意。”

    叙南星这才抚着心口长出一口气,这个反应把大夫人看得忍俊不禁,小青龙无奈在她身边坐下:“娘亲你吓死我了。”

    “哪里吓到了?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大夫人捏捏他的脸,“怎么又瘦了?脸上肉都没有了。”

    小青龙骄傲挺起胸膛,那可是,他又长高了呢,小肚子也消失了,腹肌什么的指日可待!

    “晚上多吃点。”大夫人严肃叮嘱道,叙南星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减肥。”

    虽然听不懂减肥是什么意思,可大夫人听得懂不行两个字:“我说不行才是不行,回头饿成杨先生那样怎么办——对了,这话别和杨先生说,不过你得带着他也多吃点,都快成竹竿子了,明修当年长个子的时候也没这么瘦……”

    “明修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叙南星打断了大夫人的话,后者也不在意,反而还来了兴趣:“还没和你说过呢,明修那个时候跟着他爹学武,个子高但好歹有点肉,天天回家来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井边,冰凉的井水就往身上泼……冻得不行还得听他爹的话,哎呦给我心疼得不行。”

    大夫人说到此处有些伤感:“那个时候总想着不能心疼不能心疼,毕竟将来他可是要接替他爹的位置,边关可不会让着他,我也只能由着他们父子俩去了……杨先生看着也是能长高个子的,只是吃得少了些,到时候未免身体不好。”

    叙南星点点头:“嗯,我看着他些就是。对了,娘亲这一趟出来还有些什么事儿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看见流月身边的手动了动,像是在和什么人打招呼,叙南星恍然大悟回头瞥了一眼辛义,后者果然察觉到会被他发现,慌乱错开了目光。

    大夫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让流月替她跑一趟茶庄取个东西,将她支开了,眼看着流月跑远,辛义挠挠头也要跟上去,却被大夫人出言叫了过来。

    “大夫人。”辛义只好乖乖过来站着,“叙公子,我就是路过,真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茶庄去了。”

    大夫人瞪了他一眼:“急什么急,坐下说话,燕子再倒杯茶来!”

    叙南星惊愕地看着自己店里的伙计陆燕和大夫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起了昨天在街上看见外来行商买的布匹有多么多么好,多适合做帕子或是小外套,什么时候大夫人和陆燕他们关系这么好了?

    他不在虞州城的这段时间发生啥了?

    陆燕似乎也说得有些起兴,但记挂着叙南星这边还有事儿忙,倒了茶水也就先回店里去了,留下这边神色诡异的三人面面相觑。

    辛义简直如坐针毡,他最不擅长对付大夫人,沈明修还算是好说话的,他这个前任土匪改邪归正这么多年,在大夫人面前依然忍不住把脑袋缩起来:“大夫人这是有事儿交代我?”

    “没事儿就不能叫你了?”大夫人将茶水推到他手边,话锋一转,道:“我知道你一直盯着流月的未婚夫,别总是有事儿没事找人家麻烦,听见没有?”

    辛义脑袋低了下去,似乎是有些不服气,想要说什么,又压了回去,闷声闷气应道:“听见了。”

    “辛义,你跟在明修身边几年了?”大夫人忽然话题一转,辛义和叙南星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辛义不知道大夫人想说什么,只好顺着她的话回答道:“我跟着王爷有九年了,大夫人。”

    “什么?”叙南星刷的站了起来,沈明修今年才二十二岁,他的生辰在年关前后,过了年才二十三,然而辛义竟然已经跟着沈明修有九年了,也就是说沈明修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把辛义带回来了?!

    辛义脸上有些挂不住:“怎,怎么了,再说了,那个时候老将军也在……”

    “嗯?”大夫人柳眉一挑,辛义立刻低下头道:“打不过小孩不行吗?”

    叙南星心中对沈明修的认知又上了一个层次,几乎快要满眼冒星星了:“你是怎么被明修打败的?那个时候他才十一二岁!”

    辛义:“……”

    这种丢人事完全可以不问的!!

    大夫人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了回来:“那你和流月也认识九年了,你对她怎么看?”

    辛义终于察觉出来大夫人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当即有了退意:“大夫人,我……我茶庄还有生意没谈完,赚钱重要,要么我先回去?”

    叙南星正在八卦的兴头上,和大夫人异口同声道:“坐下。”

    辛义恹恹坐了回去,低声道:“我对流月姑娘没什么看法,她挺好的,对大家也很照顾……大夫人,这事儿就当是你知我知,别让流月姑娘知道行不?毕竟她还有婚约在身,我这……我就是一个土匪而已。”

    “你现在又不是土匪。”叙南星拍拍桌子,“喜欢就去追嘛,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大夫人闻言愣了一下,转头笑着用帕子抽了一下辛义,后者也惊得跳了起来:“叙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流月姑娘的名声可不能被我坏了,我……我这就走了,茶庄里还有得忙活呢!”

    他撂下这句话转头一溜烟跑没影了,大夫人笑得停不下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南星啊,你怎么就说出来了?我还想着逗逗他呢……”

    “流月姐姐真订了亲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叙南星拉着大夫人的手问道,“对她好吗?”

    大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还订亲呢,流月家里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是歹竹出了棵好笋,有这么个闺女是他们家的福气,到了这份上还想着流月到了年纪就该为家里换个彩礼钱,我看着他们做大梦还更实际些。”

    叙南星没想到流月家里会是这样一回事:“后来呢?”

    “给安排的也是个病痨子,估计想着等人死了好再嫁……呸,再卖第二回。”大夫人鄙夷道,“我给回了话了,将流月的契子改了终身的,随便给了笔钱将他们打发了。”

    “娘亲威武!”叙南星挥了挥小拳头,恰好这时一直在后院带孩子的庄茂言走了出来,看见大夫人在,当即眼睛一亮,当着叙南星的面给她上演了一场“小龙崽交接仪式”。

    大夫人将睡着的小龙崽接到怀里,喜欢得不行:“诵年真乖,真乖啊。”

    出来之前还差点被做梦撒癔症的小龙崽挠了脸的庄茂言:“……”

    哪里乖了!

    “这样,明日诵年和行舟我带着,你们几个好好玩玩。”大夫人揣着小孙儿喜滋滋起身道,“回头让明修把行舟也送过来啊。”

    叙南星看着大夫人上了马车,又走茶庄去接流月,这才想起来她还没说流月家里后来怎么样了,庄茂言一听他的念叨,茫然道:“那定亲不就给退了吗,还能怎么的?”

    小青龙心里一盘算,那辛义和流月不就是自由恋爱了吗?挺好挺好。

    见天色不早了,叙南星立刻让陆二虎等人将东西烤起来,陆燕则将井水里早就冰好的酸梅汤盛了出来,食肆很快被老生意们围住,也有些不明所以或是好奇的新生意凑了过来,门口顿时乌泱泱一片人。

    烤肉和烤蔬菜不断被端上每一张桌子,酸梅汤也送了上去,叙南星这边收钱收到手软,正好陆二虎给了他多余的一串肉,他正要吃一口垫垫肚子,就见耳后伸出一只手,沈明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劫。”

    小青龙惊喜回头,嘿嘿笑道:“少侠,劫色吗?”

    第068章 夫君带你抓刺客!

    沈明修被叙南星安排在了一张空桌边, 小青龙像是显摆似的将几盘早就准备好的烤肉端了上来,又变戏法一般拿出几个小碟子,里面盛着各种调料, 看样子都是蘸料。

    “尝尝看, 保准和你之前吃到的不一样。”叙南星站在他身边,将肉串蘸了些料汁递到他手边, 只是手撑在桌上看着他吃, 并不坐下来,沈明修给他拉开一张凳子,叙南星却是笑着躲开了:“等忙完这阵子我再休息, 正是上人的时候呢。”

    沈明修从来不会干预小青龙自己的决定, 原本作为他的夫郎,沈王府的王妃, 他是不必这样亲力亲为的,可他数银票时露出的笑容又是真切的——叙南星享受这一切, 哪怕有些累。

    景王爷也就只能由着他去了,叙南星转身正要去忙,沈明修将肉串送到了他嘴边:“夫郎先吃。”

    小青龙也不拒绝, 凑上去将前头蘸了料的肉块咬下一块吃进嘴里, 这才穿梭人群之中继续忙活。食肆今天第一次做烧烤生意,叙南星必须看着才行,等到明日后日陆二虎等人做得熟练之后, 他就可以交给这两人放开手去做了。

    沈明修目光追随着人群之中来往,脸上笑意不断的叙南星,嘴角也忍不住跟着上扬, 然而眼前落下一片阴影,莫名消失了一会儿, 去而复返的庄茂言低下头咬住他手中肉串,试图叼走,叼不动。

    “你做什么?”沈明修毫不留情嫌恶地推开挚友的脸,看着肉串沾上的口水,干脆将这一串也丢给了他,“有事?”

    庄茂言一点儿也不嫌弃自己的口水,三两下解决了那一串烤肉,险些被噎住,幸好陆燕端着酸梅汤从旁边路过,好心给了他一碗,这才拯救了庄府衙。

    “我帮你看了一下午的孩子,总得给我点报酬吧。”庄茂言将签子放在手边,毫不客气又拿起一串,却不急着吃,“嗯?你不来点表示吗?”

    沈明修也拿起一串烤肉咬了一口,点点头,示意他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庄茂言这才笑了:“我要的不多,问你个问题而已——宁殷离开前的那一天,在小树林马车里头,我表弟和他说了些什么?”

    沈明修挑了挑眉,这家伙现在才反应过来?叙南星早就和他说了自己的小心思,对宁殷和庄茂言之间的推手不过是顺水推舟,能不能成都要看庄茂言,毕竟宁殷迈出一步,他就退后两步,这两个人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搞明白对方的心意。

    “我不知道啊。”沈明修好笑地看着因为自己的回答有一瞬间发懵的庄茂言,“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你来问我有什么用?为何不去问南星,或者写封信去京城,直接问皇上不是更好?”

    庄茂言拍了拍桌子:“我和你说认真的,你不能这么搪塞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沈明修还是摇头,庄茂言看他模样不像是作假,顿时有些垂头丧气:“我不想去问他们两个。”

    小表弟表面看着挺纯洁,实际上小心思比他还多,而宁殷……庄茂言叹了口气,还是不想他了。

    过了不久,已经在茶庄忙完了的辛义也过来帮忙,正好把已经开始打哈欠的叙南星替了下来,让叙南星颇为欣慰的是辛义是带着流月一起过来的。

    面对小青龙打探的目光,流月难得红了脸,跟在陆燕身后去端酸梅汤了,辛义平日里的精打细算在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傻大个儿似的直摆手:“叙公子,你别盯着我们看了行不行?”

    小青龙缓缓从他身边走过,又从流月手上端走一杯小份的冰冰凉凉酸梅汤了,这才哦了一声走远,辛义更是不敢去看流月,倒是把叙南星看得嘴角放不下来。

    “夫君!哦还有表哥……咱们去溜达溜达?”叙南星一手搭着一个人的肩膀,被连带上的庄茂言也不在意,接过叙南星手上的酸梅汤,替他拿着,这才算是提起一些精神,看向沈明修:“走呗?”

    叙南星看了一眼快半夜也还是热闹无比的虞州城东大街,心里莫名涌上一阵安定,他在袖子底下勾住了沈明修的手指,掌心立刻被对方挠挠,小青龙很是舒爽:“走,先去看看杨遇那边!”

    ……

    虽然已经对杨遇口中的算命有了心理准备,但看见穿着道袍,还拿着神神叨叨的旌子,上书神算子三个大字的杨遇搬着小板凳坐在路边,面前还摆着八卦阵,叙南星还是险些呆若木鸡。

    看惯了随口就能道出天机的杨遇,乍一看见这样子的杨先生,小青龙着实反应不过来,甚至没敢上前去认。

    不过杨遇的生意的确不错,看来他在百姓之中颇为有名并不是谣传,周边围着一大圈人,几乎没有人是在看热闹,都在耐心等着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叙南星三人也不急,干脆就站在旁边一边吃庄茂言从街边买来的各种小食,一边围观神算子杨先生。

    “张大爷,你家的牛明天就会自己回来……对,我保证。”杨遇不厌其烦地为每一个人解答他们提出的问题,不论多么离谱或是平常,依照需要算的难度不同收不一样的份额,只是有些人给的报酬之外往往会附加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八卦阵一角上堆着的两筐土鸡蛋,又或者是杨遇脚边摆着的一堆明显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新鲜果子,叙南星看着又一个大娘在往他的小盒子里放钱时给他多放了两个驱蚊虫用的小香包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若是杨先生很受百姓爱戴,之前怎么没人在他危急的时候帮他?”

    他可是记得杨遇在遇见他们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比流浪汉还不如。

    沈明修捏捏他的肩膀,看他低头吃下最后一口炸萝卜丸子,却没有说话——人心难测,有求于人时自然都往上凑,再不济就直接堵着人问,没有需要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怕是也无人问津。

    叙南星却是自己想明白了:“这是希望能给他们算的好一些?天命这种注定的东西,又怎么会因为送了些东西就改变?”

    “谁知道呢,求个安慰罢。”庄茂言耸耸肩膀,“反正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谁家牛跑了几天没回来,又或是孩子日日夜夜哭是不是有邪祟缠身之类的,的确不算是大事,杨遇也没必要有所提防,给了东西收下便是,若是拒绝了,对方还以为自己要走不好的事儿发生,倒不如安静收着。

    叙南星心想也是,正好这个时候杨遇那边看着也差不多了,已经在将八卦图收起来准备打道回府,小青龙也正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就见一辆马车在他摊子前头停下,丫鬟扶着自家小姐下来站在了杨遇面前,少女粉面含春,明显是对杨遇心生好感,手上还拿着个精致的香囊,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要做什么。

    “哇哦。”叙南星激动地抓住了沈明修的手,“这是要表白吗?”

    庄茂言失笑,小声问沈明修:“你觉着能成?”

    沈明修淡定按住不淡定的小夫郎:“成不了的,杨先生拒绝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看着吧。”

    小青龙想象中的郎情妾意并没有出现,反而围观了一场无情道士拒绝富家小姐,后者哭着把香囊砸在道士身上,还要被迫收下还回来的香囊的戏码。

    叙南星:“……?”

    “南星哥!”杨遇刚送走少女的马车,就看见了对面街上的三人,笑着招招手,“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还想着要去找你呢。”

    叙南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戳戳杨遇的手臂:“拒绝人家也有点好态度吧?方才冷着脸算是什么?”

    “因为很麻烦啊。”杨遇浑然不觉自己的话在叙南星听来就像是一个大渣男,他一边将东西收拾好,又和旁边摊位的老板商量好,百姓们送的东西放在他那里一晚上,明日再来取,这才继续道:“若是我态度和缓便会被理解成我也还能再被说动说动,对方还会一直来的,与其让她们有期待,不如早点忘记我,也好早日觅得良缘。”

    叙南星顿时无言以对,杨遇说得也没错,总不能一直耽误人家:“十六岁之前不行,十六岁之后呢?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有的。”杨遇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随即笑道,“不过南星哥听了肯定不同意,所以我先不告诉你……多谢王爷。”

    沈明修从他手上接过一部分的东西,带着几人往王府的方向走:“今天晚上食肆要忙到很晚,你先别回去了,去王府住。”

    杨遇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小青龙还在纠结杨遇的那句话:“你喜欢的人我认识吗?”

    “认识的。”杨遇无奈道,“我回京前一天就告诉你,好不好?现在就先放过我吧。”

    叙南星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等等,不会是流月吧?”

    沈明修将小夫郎揽进怀里,带着他往前走去,这副遮掩的姿态更是让小青龙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一骨碌从夫君臂弯出溜出来,后退几步扶住杨遇的肩膀:“你可不能犯错误!”

    “南星哥,我不喜欢女人。”杨遇斩钉截铁道,“当然,我也不会和流月姐姐抢辛义大哥的,你放心。”

    叙南星:“……我没那么想。”

    你完全想多了!

    ……

    众人原本就打算在去梁洲之前聚一聚喝点小酒的,奈何一直拖延到现在,幸好今天晚上大家都有空,便趁着月色正好,都聚在了沈明修的小院中。

    已经互相坦白的好处就是大家能够一起玩……不,看小龙崽们睡觉。

    大夫人特意给两个龙崽子做了一个巨大的摇篮,里面垫上了软乎乎的新棉花,白日里在日头下晒过,此时正暖融融的,小家伙们抱着对方的尾巴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小肚皮已经暴露在众人眼前。

    杨遇今天晚上是第一次喝酒,叙南星特意给他准备了没有那么烈的梅子酒,即便如此,两杯酒下肚,杨先生也还是惨烈醉倒下了,只能勉强撑着在小龙崽肚皮上轻手轻脚戳戳。

    “居然没有睡着,也没发酒疯。”庄茂言哭笑不得接过沈明修递过来的酒杯,“就让他在这里睡着能行吗?”

    沈明修不着痕迹将小青龙的酒换成杨遇的果酒,不想让他喝这么多,免得等会儿不好受,谁知道叙南星早就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眼疾手快趁沈明修转头和庄茂言说话的空隙,将自己的酒杯和他的调换。

    “无事,府中有给他备下的空房,等会儿我会让人送他回去。”沈明修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酒杯人动了手脚,端起来喝下去才觉出不对,扭头看向正对着自己笑得狡黠的夫郎,沈明修勾勾唇角道:“我的酒呢?”

    叙南星眼底清明一片,可说话已经有些醉了,他抬手点点自己的唇:“在这里。”

    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白了,你来拿呀?

    庄茂言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将杨遇拉着往外走,将这个小院留给了他们——简直没眼看。

    等会儿杨遇要是一睁眼看见这两个家伙亲一块去了,未来的大国师要是被吓出问题来就完蛋了。

    小院里沈明修好不容易劝着已经半醉的小夫郎坐下,等他把小龙崽们送回房间,这才出来带他回去,谁知道他这一转头的功夫,再出来时叙南星已经不见了。

    “南星?”沈明修叫了一声,外头竹林小径边上响起一声应答,他忙找了过去这才发现小夫郎正扶着树面露难色:“想吐吗?”

    小青龙艰难点点头:“难受。”

    喝下去时不觉着有什么,到了这阵子反应过来了,胃里火辣辣地闹腾。

    “就和你说了别喝这么多。”沈明修只好将他打横抱起来,“是我去给你拿醒酒汤,还是直接带你去喝?”

    “——冲!”已经彻底醉倒的叙南星抱着夫君的脖颈,伸手一指,沈明修将他手指改了个方向,无可奈何道:“这边才是厨房……行吧,抱紧了,夫君带你去醒酒。”

    叙南星窝在他怀里,迷迷瞪瞪睁着眼睛盯着沈明修的脸看,已经习惯了他的注视,沈明修为了不让他睡着,有来有回地和他搭着话:“好看吗?”

    “嗯,好看。”小青龙眨巴眨巴眼睛,:“还想和你生龙蛋。”

    沈明修被叙南星大胆的话惊得脚下一顿,正好这时余光瞥见一抹黑影从不远处蹿了过去,在黑夜之中朝着杨遇的房间溜了过去。

    “不行吗?”叙南星半天没等到回应,委屈巴巴抱着沈明修的颈子凑上去索要亲亲,沈明修只能低头安慰地亲在他的额头,低声道:“南星,别说话。”

    小青龙勉强支棱起来:“怎……怎么了?”

    “王府进刺客了。”沈明修悄声道,换作单手抱着叙南星,另一只手抚上腰间随身带着的匕首,“变回小龙好不好?”

    叙南星很是听话,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变成小青龙盘在了沈明修脖颈上,只是醉了酒的小青龙明显有些稳不住,需要死死抓着沈明修的衣领才能不让自己掉下去。

    “抱紧了,夫君带你抓刺客。”沈明修抽出匕首,转身藏进了小花园假山竹林之中,跟着那黑影的脚步,总觉得这个刺客看着有点儿眼熟,眼看着他来到了杨遇门前,沈明修手中匕首也已经随时准备飞出去,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黑影转过了头。

    月光下,一双蓝色的眸子格外惹眼。

    小青龙也看见了那双眼睛,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呼延觉怎么在这里!

    夫君夫君快把他干掉!

    第069章 这才叫野——合!

    呼延觉似乎是察觉到夜色之中有人在盯着他, 狐疑地在门口停留了一小会儿,这才警惕地推开了杨遇的房门,进去之后就没了声音。

    小青龙也在这个时候被风一吹, 酒醒了大半, 瞪着金色眸子盯着紧闭的房门,不懂呼延觉为何会在承诺过撤出大辰之后, 又在深更半夜出现在沈王府的后院, 还穿着夜行衣,若非他们几个也是喝酒到半夜没睡,恐怕还发现不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四王子。

    而且王府守卫虽然算不上密不透风, 可庄茂言和沈明修都没发现有人潜入, 恐怕呼延觉是有备而来,再不然就是王府中有他的细作。

    “……嗷呜?”小青龙和沈明修等了半天也没见里面有动静, 如果是来杀人灭口,这会儿也该溜走了, 难不成他们两个在里面谈什么事儿?

    叙南星一想到杨遇两杯酒就倒在桌子上人事不省的模样,又自己摇摇头否认了这一点——人都醉成那样了,哪里有意识谈事, 更别提到现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莫非两人在打哑语?

    沈明修将小青龙扒拉下来往怀里一塞,正准备上前去看个究竟,就觉着胸前一沉, 叙南星还在疑惑他为何不动,仰起头就和眸中隐隐带笑的夫君对上了视线。

    小青龙不解嗷呜一声,尾音上扬着, 像是在问怎么了,沈明修躲回方才藏身的树林边, 将小夫郎拎出来晃晃,笑着道:“你长大了好多。”

    想了想又补充道:“有点重,要么变回来吧?”

    叙南星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确长大了很多,以前沈明修一只手就能托住他,现在一只手只能拎着他。为了避免待会儿他一个不小心从沈明修怀里掉下来惊动了呼延觉,又或者是被呼延觉发现真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叙南星乖乖变回了人形,只是两人都忘记了一件事——突然变回人形没衣服穿!

    手上重量猛地加重,沈明修眼疾手快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将早就脱下拿在手上的外衣给他披上,只是夏天的衣服不够长也不够厚实,堪堪只能遮住上半身到膝盖上方,叙南星正在感慨幸好不是很冷,现在也没有风,然后就听身后走廊上房门吱呀一声,他转头瞬间身边落下一道风声,随着咔的一声,一个飞镖深深扎进了他身边的树上。

    叙南星愣了一下,看着距离沈明修只有一点点距离的飞镖,心里没来由地涌上一阵火气,连带着方才没有散干净的酒劲也跟着上来了。

    “别碰,小心有……”

    毒。

    沈明修的话还没说完,向来行动比想法快的小青龙已经捏着飞镖从树上拔了出来,猛地朝来人掷去。

    呼延觉额上冷汗都吓出来了,扶着树蹲下去,只觉着飞镖贴着自己的后颈擦过,若他行动再慢一些,恐怕这会儿脖颈上的皮肉已经没了一块了。

    他惊魂未定缓缓站起,看着眼前只披了一件明显不属于自己的外衣的叙南星,再看看正将人死死拉住试图往身后藏的沈明修,愣是在差点去鬼门关转一圈的恐惧中选择了怼人:“景王爷好兴致,大半夜的在这里野合?”

    “野你个头,你方才扔飞镖是什么意思!”叙南星抓着外衣的袖子将衣服拉紧,“你不是已经回西树去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大辰?”

    呼延觉回头看了一眼之前飞镖飞出去的方向,飞镖已经被砸进了一半,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李子树上,可见出手之人功力不浅,可他怎么也看不出来叙南星像是个练过的,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

    他这可误会了小青龙,毕竟他就算想晒黑也黑不了,顶多把小肚子饿不见,还得被大夫人追着叮嘱多吃饭。

    叙南星思绪乱飘,正好听到他心中所想,嘴角一抽,却又觉得和他斗嘴太掉份,就听呼延觉道:“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这就走,两位若是不介意就当没看见我。”

    “西树叛徒,出现在与西树交好的大辰虞州,没有阴谋诡计,只为了取一件东西……你觉得这些话说给皇上,他能信几分?”沈明修一字一句道,“更何况你还是在本王的地盘上,四王子不再多解释解释吗?”

    “我与你们天子有约定……”

    “四王子与皇上的约定,并非同本王的约定。”沈明修握住小青龙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带带,又想起来他没穿鞋,干脆一伸手把人单手抱了起来,毫不遮掩的溺爱动作把向来只看见过沈明修杀伐果决战场拼杀的呼延觉给看懵了,就听沈明修又道,“不过本王要求不多,只要说出你来取的为何物,本王就放你走。”

    呼延觉与宁殷之间有密函来往不假,可沈明修说得也合情合理,毕竟是他四王子一声不吭私闯王府还被人抓了个正着,一个回答就能换来全身而退,听起来很划算,可呼延觉却黑了脸:“为何非要问这个?”

    沈明修淡定道:“因为夫郎想听。”

    小青龙非常夫唱夫随:“我想听。”

    呼延觉看起来非常想把这两个人敲晕然后连夜逃离虞州城,虽然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自己是打不过沈明修的,毕竟已经在战场上输了这么多次了,可面对这个问题,四王子决定赌个大的,转身就往墙头飞。

    ……然后他就被沈明修薅了回来。

    “还跑吗?”沈明修将人丢在假山边,却是不动声色带着两人躲过了府中起夜的门房,这才轻声道,“想离开可以,告诉我你来取什么东西,我马上放你离开——不然明天我也可以让你尝尝虞州城的牢饭是什么滋味。”

    呼延觉自知他说到做到,咬牙切齿回头瞪了一眼杨遇的房门,犹豫许久才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叙南星根本没听清,凑过去问道:“你说什么?”

    “……我来拿玉扣。”呼延觉提高了一丁点儿声音,小青龙这才勉强听清楚:“腰带上的那种?”

    呼延觉缓缓点头:“问完了,我也答完了,现在我要走,你不拦我对吧?”

    “请便。”沈明修把还在思考的夫郎拉回来,“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提前打声招呼的,虽说不欢迎。”

    呼延觉脸色阴沉,这一次他选择了另一边的墙头,谁知道刚跳上去就听身后叙南星道:“你贴身的玉扣怎么会在杨遇这里?”

    墙头瓦片啪嚓被呼延觉硬生生掰掉一块,四王子僵硬转头,对着沈明修冷冷一笑:“原以为你是个光明正大的君子,没想到你是个拉着男人小树林野合的变态!”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已经彻底被叙南星的厚脸皮感染的景王爷对这句话表示很受用,在呼延觉转身准备往下跳时忙不迭冒出一句:“你拿的是你自己的玉扣吗?我怎么看着像杨先生的?”

    寂静深夜,沈王府侧面小巷子里传出握紧拳头时发出的咔吧咔吧声,以及来自异域的四王子对某个王爷的低声怒骂。

    小青龙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为何一个玉扣值得呼延觉不远万里也要从西树来一趟,在半夜三更夜闯沈王府亲自取走:“……难不成里面有藏宝图?”

    “手。”沈明修重新将他抱起来,酒劲逐渐上头且已经习惯了沈明修拥抱的叙南星自然而然将手环上他的脖颈,任由他将自己带回……不,带到了王府后山亭子后面的池塘边。

    小青龙后知后觉,四处张望:“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抬手。”沈明修轻声提醒,叙南星顺从地抬起手好让他将自己身上唯一的一件外衣脱下来,看着他将衣服叠好放在亭子边,小青龙终于察觉到自己现在是一丝不挂地站在月光下池塘边。

    “池塘是活水,山上下来的山泉水,很干净。”沈明修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儿时从练场回来,我就到这里来沐浴冲凉。”

    叙南星想起来大夫人也和他说起过沈明修儿时的事,原来这就是那个地方吗?小小年纪的沈明修,训练之后一本正经回到家,只有到这里才会显露出疲累……身体忽然腾空,等到温凉泉水将身上打湿,叙南星这才惊醒:“你干什么?”

    景王爷在月下看起来更好看了,剑眉星目,琥珀色的眸子像是上好的宝石,盈盈月光下熠熠生辉,在叙南星看来却是盛满了情欲,里面满满地都是自己。

    而他面对叙南星的问题,回答也是非常言简意赅:“你。”

    小青龙对自己面对夫君时良好的理解力感到骄傲,然后下一刻就被嗯嗯了。

    真是非常舒爽。

    如果呼延觉还没走远,小青龙真是非常想要把这句话甩他脸上——这才叫野合!

    花前月下,半山亭子,小青龙的声音随着水声响了大半夜。

    ……

    宿醉的后果是头疼。

    叙南星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大半天不动一下,太阳穴边上突突地涨疼,他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原本沈明修只是想要带他去厨房喝一碗醒酒汤的,没想到后来竟然胡闹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才结束。

    他醒来这会儿也已经是日上三竿,所幸月中节最后一天的热闹都在晚上,白天缺席也没事,叙南星正在盘算着等会儿吃点什么垫垫肚子,诵年就手脚并用爬到了他胸口,啪叽一声趴在了他身上。

    “诵年好乖。”叙南星打了个哈欠,两手将小龙崽托起来在面前晃晃,诵年还是那么小,龙尾巴放松地垂下来在爹爹下巴上扫来扫去,这似乎让他觉得很好玩,嗷呜嗷呜扭动着细长的身体从叙南星手里钻出来,三两下钻到他的怀里窝着,却是伸出尾巴来继续扫他的下颌。

    叙南星也非常配合,两父子正玩得高兴,就听房门被推开,一人一龙齐齐抬头看去,是沈明修——和在他手上睁着眼睛打瞌睡的行舟小龙崽。

    “还难受吗?”沈明修上前来隔着被子捏捏他的腰,恰好诵年正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弄得叙南星痒痒得不行,只好在被子里扭着躲开他的手:“别哈哈哈哈哈……太痒了……”

    沈明修不闹他,看他这样便知道没有什么事儿,将手上的行舟递了过去,小龙崽已经快和沈明修的手臂一样长,顺着父亲的手下来和弟弟碰了碰脑袋,这才懒呼呼在叙南星脸边盘成了一小团,眼巴巴地盯着爹爹看。

    “呀,这是快化形了?”沈明修正想问他行舟这是怎么了,就见他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差点把诵年掉被子里去,幸好沈明修伸手接了一下,这才避免了在被窝里捞龙崽子,叙南星惊喜地将行舟抱了起来,亲昵地和儿子碰碰额头,行舟发出拖得长长的嗷呜声,从他手里跳下来重新将自己盘好。

    睡!

    “估摸着就这两天吧,我们俩不经常在家,还是送到娘亲那里去。”叙南星心疼地摸摸行舟的小尾巴,“化形之前要不吃不喝睡上几天呢。”

    “诵年呢?”沈明修把早就已经爬到自己头顶玩他的发冠的小龙崽稳住之后才扒拉下来,后者似乎知道自己很可爱,用小龙角在他掌心蹭蹭,活力万分又要往他身上爬,沈明修无奈只好任由他去。

    叙南星捏捏正在沈明修肩膀上试图伸手去勾父亲耳垂的诵年的小龙角,笑道:“还记得诵年破壳的时候吗?”

    沈明修恍然大悟,那次是在从梁洲回虞州城的路上,马车里他们见证了小诵年的诞生,而这个小龙崽从一出生就是人类婴儿的模样。

    “一个要从小崽子变成人,一个则要慢慢将龙角龙尾收回去。”叙南星指尖点点两个小崽子,一仰头倒在了沈明修腿上,笑道:“不急。”

    “嗯,不急。”沈明修在他下巴上挠挠,身后忽然响起小龙崽砸在床上的声音,原来是诵年学爹爹翻身,没控制好力度,咕咚摔在了被子上。

    小龙崽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绕过爹爹和父亲,在两人的注视下一头栽进了哥哥怀里。

    拱进去,不动了。

    叙南星被儿子逗得笑了起来,只是没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腰疼腰疼,快给揉揉。”

    沈明修撩开自己给他换上的干净里衣,看见他腰上红痕还未褪去,歉意道:“是我不好,昨晚放肆了。”

    小青龙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放,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挺刺激的。

    下次完全可以更刺激一些。

    他懒洋洋地垂下眸子去看两只小崽子,诵年也不知道是不是闹了一早上累了,这会儿小尾巴垂着一晃一晃,竟然也和哥哥一起睡着了。

    行舟小龙崽的身上散发着微微的青色光亮,却不如叙南星的那样纯粹,反而像极了燃烧到极致的青色火焰,有些红色混杂其中。

    叙南星也跟着昏昏欲睡,却被敲门声惊了一下,沈明修安抚着让他躺下休息,自己起身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是杨遇。

    杨遇看起来也是一夜没睡好,眼下一片青黑,人却是很着急:“景王爷,南星哥也在……对了,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梨花形状的玉扣?我昨天明明还带在身上的,今天就找不到了,我想着可能掉在哪里了,但我找遍了也没……”

    “被呼延觉拿走了。”沈明修并没有瞒着他,“昨天半夜来的。”

    杨遇不说话了。

    叙南星睡眼朦胧,迷迷糊糊道:“你不问点什么吗?”

    杨遇却是在他的目光下红了脸。

    小青龙:“……?”

    第070章 新开荒地图开启!

    面对叙南星的追问, 杨遇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了,小青龙看他脸红得厉害,分不清他到底是因为呼延觉还是因为自己误会了一些什么, 只好放弃, 免得等会儿杨先生脸红得晕过去。

    沈明修似乎有些事情要处理,原本想要再多陪叙南星一会儿, 却是被急匆匆赶来叫人的辛义给叫走了, 让叙南星有些意外的是,杨遇知道些内情。

    “早上有辆陌生的马车进城之后就去了茶庄,辛义大哥又把他们带去了府衙, 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杨遇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搬了小板凳坐在叙南星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诵年的小尾巴, “南星哥你觉得会是京城来的人吗?”

    叙南星趴在床上盯着两个小龙崽看,闻言瞥了他一眼:“为何这么想?”

    “直觉。”杨遇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坐端正, “我的直觉一向没出过错。”

    难道是京城来人专门找沈明修的?

    想起之前宁殷提起想要沈明修重回战场的事儿,叙南星左思右想还是坐不住了,杨遇听话地给他找来干净的衣服, 虽然动作上还有些僵硬——腰疼——但叙南星还是很快起床洗漱了一遍, 正好看见院子外头大夫人拎着裙子大步走了进来,瞧见叙南星站在门口,大夫人抚着心口放松了下来:“我还以为你没起来呢, 还难受吗?若非杨先生和我说了一嘴,我还不知道你们昨夜喝酒了,头疼不疼?”

    叙南星摇摇头, 将大夫人迎进了屋里,顺便将行舟可能快要化形的事儿告诉了她。大夫人高兴坏了, 轻轻拉过被子给两个小家伙盖上,就听叙南星道:“娘亲,去府衙的马车是京城来的人吗?”

    大夫人脸上一瞬间的怔愣没有逃过叙南星的眼睛,虽然她很快整理好了表情,摸摸两个小龙崽的脑袋这才收回手道:“马车?这事儿娘还真不知道,今天上午还没出去过呢。”

    “……他要去什么地方任职?”叙南星蹙眉道,“若是回到之前的边关去,娘亲一定不会瞒着我的,是皇上下了什么命令吗?”

    大夫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叙南星可能是在诈自己,可她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事实,苦笑道:“真是瞒不住你……明修以前是在蛮人边上驻扎,这事儿你也许知道。他爹也是一直守着那边,直到告老还乡回来养身子,都没有变过。”

    杨遇默默退到一边,这事儿他原本不该听的,只是大夫人堵住了他离开的路,他只好在一边缩着,毕竟这个时候能不打扰还是不打扰的好。

    叙南星点点头:“略知一二。”

    沈明修以前也说过,他和陆二虎就是在蛮人的地盘上认识的,还打过几次,那个时候陆二虎还是蛮人的将军,后来不知为何沦落到当土匪,这才和叙南星不打不相识。

    “蛮人怕沈家将,明修从那边回来之后也不曾见再次被冲关,皇上也就放心换了人上去顶着,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事。”大夫人虽然身为后院主母,对夫家和儿子战场上的事儿却也了如指掌。

    叙南星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和回忆,知道定是因为担心才会事事关心,事事都了解。

    大夫人怜爱地看着两个小孙儿,却是叹了口气道:“皇上对沈家有恩情,我等自当为国效力。现如今明修也恢复了,朝中前些日子在西树边上折了好几个良将,皇上恐怕也是心中焦急,这才要召明修回去吧。”

    “西树?”叙南星听见这个地方,顿时转头去看杨遇,后者却像是对此早就有所预料,并不意外,轻声道:“西树表面上与大辰交好,背地里早就腐朽不堪,对大辰虎视眈眈——想必皇上也很清楚这一点,才一直拖着没有答应派人和谈,只是在边关开放了互市当当样子,会起战是早晚的事儿。”

    “可你师父……”

    “师父比我考虑得多。”杨遇低下头道,“是他说的,我虽然在西树长大,可我到底是个大辰人。”

    叙南星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大夫人看他这个动作反而笑了,明明叙南星自己有更担忧的事要考虑,却还是先记挂着别人。

    “西树并不好对付,只是明修也不知道今儿早上京城来了人,你莫要怪他。”大夫人轻声道,“是娘亲没有考虑周全,想着那地方太远,留着私心不想让你跟着跑而已。”

    小青龙沉默了一会儿,大夫人此举他能理解,恐怕当年沈老将军外出征战四方时,她也曾想过若是自己也能跟在他身边就好了罢,只是这事儿在儿子身上重演时,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和沈明修担心才会出此下策。

    “娘亲,夫君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叙南星坚定道,“我也能保护他,你相信我。”

    大夫人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背:“娘亲当然相信你。”大军能有一国祥瑞跟随,何其有幸?

    更何况叙南星说的也是实话,大夫人抹了一把眼角,释怀道:“只是还不急,从虞州城到西树去也要经过京城,皇上一定会让你们先去宫中复命,在那边等待命令再确定出发的时间——怎么也得让我们南星过完月中节吧。”

    叙南星勾了勾唇角:“晚上娘亲也来吗?我娘好像有话要和我说呢。”

    大夫人点点头,起身时才想起一件事:“那诵年和行舟……”

    叙南星有些犹豫,把两个崽子放在家中他自然是不太放心的,可这样一来大夫人说不定就会变得孤单,正在纠结时,大夫人替他做了决定:“你都带着吧。”

    小青龙:“……不会想他们吗?”

    大夫人拿出帕子擦擦眼角,笑着道:“自然会想,只是孩子还是跟在你们身边最好——你们不用担心娘亲,闲余时间我自然会找消遣的。”

    “消遣?”

    “是呀,我这两天发现你娘的桥牌打得还不错。”大夫人神色中难掩激动,“我学得可快了,今天晚上给你赢点钱回来怎么样?”

    叙南星哭笑不得,看着大夫人出门又关门,还不忘叮嘱他快点起来,要带他出去吃好吃的——小青龙开始思考,大夫人从庄兰心那里赢钱回来再给他,和庄兰心给他零花钱有什么区别?

    杨遇悄咪咪起身也准备离开,就被叙南星拽了回去,小青龙笑得不怀好意:“杨先生,和我说说你和呼延觉之间的事儿呗?”

    大夫人正在门口的等着叙南星出来好一起去吃午饭,然后就目睹了杨先生夺门而出的珍贵画面。

    原来杨先生跑起来比狗还快。

    ……

    虞州城府衙门前,庄茂言毕恭毕敬地将京城来的太监送上了马车,那太监却以双倍的毕恭毕敬回了他的礼:“不敢不敢,庄府衙等到了京城就是左丞相了,咱家不敢怠慢不敢怠慢……”

    庄茂言已经听见了老太监弯腰时发出的咔吧咔吧声,为了避免这位兢兢业业还赶了好几天路的老人再因为礼节把腰弄折了,庄茂言只好直起身子,让人将他带去客栈稍作休息。

    老太监这才如释重负,颤巍巍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慢悠悠往西大街的客栈去了,沈明修才从庄茂言身后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走了?”

    “嗯,信看完了?”庄茂言松懈了肩膀,长长出了口气:“明明才从梁洲回来没多久,还以为能在虞州城过年呢。”

    “宁殷也没想到西树会作出这种挑衅行为,事出突然,随机应变吧。”沈明修说完笑了笑,在挚友肩膀上砸了一拳:“回京就是二品官了,还顶着一张苦脸做甚?”

    庄茂言抹了把脸:“你我收到的信是分开的,互不知情,你那边写了些什么?说给我听听。”

    沈明修看他神色有异,正色道:“就说了西树开战在即,尽快赶往京城……你那边呢?”

    庄茂言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封已经拆封的书信递给他,让他自己看。

    沈明修不明所以接过来打开信,上面只有两句话,第一句话写得还算工整,说明了情况危急,让庄茂言跟着沈明修等人一道回京任职,早日为国分忧。

    第二句话只有短短三个字。

    ——朕病了。

    沈明修看着那用墨深重,甚至墨汁都透到了背面的力度,不难猜测宁殷写下这三个字时的表情是多么纠结,明明是想要求安慰,却用了朕这个自称……沈明修虽然是和庄茂言一起长大的,两家一人习武,一人擅文,倒也还算合得来,可沈明修认识宁殷比庄茂言要早。

    景王爷将信封整理好还给庄茂言:“放心吧,他没病。”

    凭他对宁殷的认识和理解,这恐怕只是宁殷用来牵扯庄茂言的手段——还得是叙南星教的。

    人远在京城,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身处两地的冤家对自己牵肠挂肚,实际上是个很拙劣的方法,但……

    “可我觉得不像是假的,字迹都像是握笔不稳写出来的。”庄茂言眉宇之间愁云密布却不自知,沈明修轻笑一声,庄茂言这不就上当了吗?

    他若再解释,庄茂言就上当更深。

    所以沈明修决定闭嘴,感情这种东西点到即止,他还没好心到为挚友拉媒牵线,更何况另一个人还是他的义兄弟。

    庄茂言忧心忡忡地回了府衙,去收拾和安排接下来的事儿,那老太监带来的不仅仅有这两封信,还有过来接替庄茂言府衙位置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着是个中规中矩的。

    庄茂言已经把虞州城治理好了,只需要和这位新府衙交接就行了,维持现状总没有那么难。

    沈明修和他约好晚上出来聚,正准备回王府去和叙南星说这件事,不用叙南星要求,他是一定会把小夫郎带在身边的。

    需要和被需要都是双向的,叙南星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叙南星。

    “夫君——!”沈明修耳边响起一声呼唤,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入神出现了幻觉,紧接着怀里就砸进来一个小夫郎。

    小青龙身后跟着大夫人和明显是被抓出来逛街的杨遇,沈明修有些吃惊:“你们这是……”

    “我们刚从茶庄吃完饭过来,我给你带了吃的。”叙南星从他怀里下来,朝他举起手上满满当当的食盒,“表哥呢?”

    “在和新府衙交代事情。”沈明修扶着他的腰将人稳住,大夫人这才笑着走上前来:“食肆就在这旁边,去那边吃吧。”

    一行人来到了食肆门前,陆二虎和陆燕正在门口择菜,看见几人忙迎了进来。食肆后院的树已经可以遮阴避凉,只是院中没有桌椅板凳,陆二虎从前头拿了几个小凳子来这才让大家伙都坐下了。

    大夫人还是第一次到这个后院来,她对叙南星养的那些花爱不释手,夸了好几句才过来坐下,看见这小板凳又喜欢得不行,沈明修和她保证到时候让王木匠多做几个带回王府去,她这才坐了下来:“诵年一定喜欢这个。”

    “是呢,行舟也喜欢。”叙南星想起两只小龙崽晃晃悠悠用后腿站立起来,试图用小板凳搭高高,结果差点被小板凳压扁,还是决定不把后半句告诉大夫人了——毕竟不会真的压扁。

    现在的小龙崽也可以一爪子干废凳子。

    完全不用担心!

    沈明修看了一眼大夫人,他从小到大什么事儿都瞒不住娘亲,恐怕府衙里的事也一样,景王爷干脆开门见山把话题拉了过来:“京中指示下来了,半个月内启程先去京城,再去西树。”

    大夫人指尖一紧,复又松开,无奈摇摇头:“我果然猜得不错,真的是西树。”

    “无妨,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南星。”沈明修看向叙南星,然后面前就摆开了好几盘小菜,景王爷愣了愣:“怎么这么多?”

    “这你得问流月姐姐。”叙南星笑得颇有深意,“我们这还是蹭了辛义大哥的光,才能尝尝流月姐姐的手艺呢。”

    沈明修失笑,从他手中接过筷子,却不急着吃:“杨先生看着有话要说?”

    “按大辰律法来说,将在外家眷不离京。”杨遇笑道,“王爷此举若是让京中那些迂腐老臣见了,怕是要好好参你几本。”

    沈明修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边:“也不是没被参过,不怕。”

    小青龙闻言来了兴致:“他们参你什么?”

    大夫人捂着嘴笑了起来,叙南星以为她要说话,却不听她开口,反而是沈明修慢悠悠道:“说我带坏了皇上,让他一心只理朝政,不理后宫。”

    小青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遇也是第一次听这种宫中轶事:“后来呢?”

    “后来我带兵回防边关,他们试图在皇上寝殿前跪一夜以表决心。”沈明修给听得入神的叙南星喂了一口菜,看他腮帮子一动一动,觉着挺可爱,正要再喂一口,小青龙反应过来了,连连摆手:“你吃你吃,我吃过了。”

    大夫人也在一边道:“多吃点也行。”

    小青龙非常悲催,看来又要和小肚子见面了。

    沈明修看着他将第二口菜也吃下去,这才继续道:“可他们没想到皇上早有预料,在寝殿门前摆满了软垫——他们跪也不是,跪了就没有诚心,不跪也不是,不跪便是与本心相违。”

    “最后呢?”叙南星咽下嘴里的菜,问道。

    “后来我就用八座城池的收回权堵住了他们的嘴。”沈明修将筷子送到他唇边,“张嘴,再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