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大街上来亲一口!

    虞州城新来的府衙对事务上手很快, 庄茂言只花了一个上午来教会他一些细节,等到了下午就变成了一个闲人,无聊到主动担起了平日里见了就跑, 避之不及的带孩子。

    “行舟呢?”庄茂言怀里揣着诵年小龙崽, 小家伙这两天也几乎随时随刻都在睡,叙南星猜测他距离化形也不远了, 如果能在启程前往京城之前, 两只小龙崽都成功化形的话,那么一路上也不必遮掩身份了。

    带着两个孩子可比揣着两只小龙崽要安全得多,也不用担心被有心之人觊觎。

    眼下正是月中节最后一天的晌午, 许多摊子已经开始准备晚上的生意了, 陆二虎和陆燕等人忙了上午,都被叙南星赶回去休息了, 等他这边准备好再交回去。

    小青龙一边思索着要怎么和陆二虎说他们又要离开虞州城的事儿,一边将行舟的事儿和他说了, 庄茂言听得新奇又带着些许担忧:“会不会出事?”

    叙南星差点把手上的面团一巴掌拍表哥脸上,幸好他的理智让他收住了手:“不会有事,还能有什么大事?诵年一出生就能变小孩了呢。”

    庄茂言这才放下心来, 全然不知自己险些就要被小表弟的面团糊一脸, 转而和他聊起了庄兰心,被问到晚上紧不紧张时,叙南星手上擀面饼的动作明显一顿, 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紧张。”

    虽然他对大夫人很有自信,也大概可以猜到庄兰心绝对不会对自己视而不见,可他还是想要从中得到一些能够属于他的被接受的感情。

    如果硬要说, 也许真正的“叙南星”早就在被绑着塞上花轿时就已经一头撞死了,如今的他不过是刚好与“叙南星”同名同姓, 又恰好和这具身体百分百融合的另一个人而已。

    虽然他已经将庄兰心看作自己亲娘,可若是要将这些事情和庄兰心解释清楚的话,恐怕还不等他说完,庄兰心就会去找跳大神的给他来上两段——也许她什么也猜不到,万一她什么都猜到了呢?

    “放宽心,不会有事的。”庄茂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太对劲,他又不是个傻子,猜也能猜出个大概来,“要我去找明修来吗?”

    叙南星做了个深呼吸,总算是平复下来,偏偏在这个时候门外不远处响起了叙南星方才一直在想的那个人的声音:“南星,有空吗?”

    是庄兰心。

    她身上明显穿了新衣,手中打着一把油纸伞遮太阳,正略显不安地站在门口看着他:“大夫人告诉我,你们已经吃过午饭了,我就给你带了一些绿豆汤来解暑,能进去吗?”

    从变州回来之后,这还是庄兰心第一次主动来找他,叙南星放下手上的活,在庄茂言担心的目光下洗了手这才将庄兰心迎进来,将人引到了后院之后,却听庄兰心叹了口气道:“怎么连一声娘都不叫了?”

    小青龙一懵:“我没叫吗?”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没叫,他尴尬地挠挠脸:“太紧张了,忘记叫了,娘想听几遍,我数着数儿叫给娘听。”

    庄兰心脸上的忧虑被他这句话说得消散无踪,失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叙南星已经凑上来将她扶着坐在了小板凳上,自己也跟着拿了个板凳坐在她对面,变戏法似的拿出茶水和小点心在小圆桌子上摆了,这才眼巴巴看向庄兰心:“娘怎么提前过来了?”

    “大夫人与我约好了晚上去打桥牌。”庄兰心也被他的语气感染,放松了下来,“晚上还是你们年轻人去玩吧,在你们回来之前,娘也已经热闹过了……原本想着晌午你在休息才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在忙,累不累?”

    “赚钱嘛,不累。”叙南星笑道,“赚不到钱还瞎忙活才累,今天晚上生意应该不错。”

    “我看二虎和燕子他们已经能胜任这边的事儿了,你也该休息休息,毕竟过一阵子又要出远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庄兰心说到此处鼻子一酸,“梁洲没能赶得上送你,你回来之前我都在担心,这又要去京城……”

    手背覆上暖意,是叙南星拍拍她的手:“娘,我这不是一直都没事吗?有王爷陪着我呢,放心就好。”

    庄兰心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伸手摸摸儿子的侧脸:“你小时候天天叫嚷着想长大,现如今我却怀念你儿时了。”

    叙南星笑笑,知道庄兰心还有话要说,却没想到她直接换了话题:“那两个小的你今天没带着?”

    “……一个在王爷那里,一个在表哥身上。”叙南星小心翼翼抬眼看她,“娘想看看吗?”

    庄兰心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前头,正好和偷偷摸摸来看他们母子俩聊得如何的庄茂言对上视线,后者愣了一下,看看叙南星,再看看庄兰心,也跟着道:“小姨你想看看吗?”

    两兄弟心中都清楚一件事,只要她说要看,那便是接受了,可若是……

    庄茂言现在比叙南星还要焦虑,怀里的小龙崽仿佛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拿出来的话,迎来的不知道会是喜悦还是恐惧——他忽然切身体会到了叙南星的难处。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是对这两个小家伙日渐喜爱的,自然会优先选择龙崽子们,可面前的人又是小姨,庄茂言抚上心口的衣服——那后面有个小家伙正在酣睡。

    庄兰心想起那天晚上叙南星和她说的一切,再想想这几日大夫人时不时提起小龙崽子们的成长和每天都不一样的变化,她抿了抿唇,终于在两人期待又忐忑的目光下道:“是……是诵年还是行舟?”

    想来是大夫人把名字告诉了庄兰心,小青龙心中很是欣喜,起身从庄茂言手中将诵年小龙崽接了过来,颠颠跑到了庄兰心面前,小心翼翼递到她面前:“娘?”

    庄兰心看着乖巧团在他掌心,小肚子一起一伏的小龙崽,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这才从叙南星手上将这个小孙儿接到了自己手上——温暖,这是庄兰心对诵年的第一个感觉。

    手上像是被冬日里的暖手炉子贴着,平缓的呼吸让小龙崽腹部的鳞片在手上一下一下地贴着,这种感觉太过于奇妙。那对小龙角也颇为可爱,庄兰心竟然从心底涌上一个想法——她想摸摸,可到底是忍住了。

    太小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庄兰心心中的话语,叙南星轻声道:“其实已经长大许多了,原本一只手就能托住,现在才要两只手。”

    小龙崽被陌生的人抱着,也许是庄兰心的手太过于僵硬,他没一会儿就醒了过来,眨巴眨巴小眼睛盯着庄兰心看了一会儿,主动用小龙角上前去蹭了蹭她的指腹——你好呀,和爹爹味道很像的人!

    庄兰心恨不得腾出一只手捂住心口,几乎不敢出一口大气,看着诵年在手上绕了两圈,一抬头惊喜地看见了爹爹,小后腿有力一蹬,跳进了叙南星怀里,生怕他一不小心摔地上去的庄兰心这才把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摔着。”庄兰心猛地松了口气,诵年还从叙南星领口探出脑袋来仔细打量着庄兰心,小青龙看庄兰心没有怎么抗拒,也没有流露出害怕,试探着对诵年道:“这个也是奶奶。”

    诵年已经习惯了大夫人这个奶奶,知道奶奶都会给自己好吃的东西,比如去了核儿的小枣干,又或者是甜甜的奶糕片,看见有新的奶奶出现,小龙崽子兴奋地用左爪爪踩了踩右爪爪,两眼放光地盯着庄兰心。

    庄茂言看小姨疑惑不已,忙上前来解答疑惑,将随身携带的牛肉干递给了她一块,小声道:“小姨你拿给他吃。”

    庄兰心不明所以地将牛肉干接过来,诵年已经将大半身子探过来,伸着小龙爪要来够,前者也跟着往前一递,那牛肉干就被小龙崽叼走了。

    看着小龙崽窝在叙南星身上,四爪并用地用稚嫩的龙牙撕扯牛肉干,庄兰心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缝,再看向叙南星时已经没了那份忧虑。

    三人再坐下时已经是和乐融融,庄兰心也在后来主动将小龙崽用牛肉干引了过来,看小龙崽在自己腿上翻出肚皮来给她摸,已经开始杞人忧天的庄兰心皱着眉头道:“以后不会谁给个牛肉干就跟着走了吧?”

    庄茂言和叙南星一齐摇头:“不会不会,他聪明得很。”

    庄兰心看着天真无邪和牛肉干奋斗的小龙崽,对此抱有怀疑态度,可到最后还是彻底被诵年俘获了,临走时还交代出发前一天一定要等她来送:“我得给他们两个准备些好吃的,可不能在路上饿了肚子。”

    叙南星一颗心终于稳稳落回了肚子里,看着庄兰心重新撑着伞一步三回头地和自己挥手,他差点就说出“要么娘你把诵年带回去玩吧”这句话了,诵年还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差一点就要和奶奶一起睡了,还在爹爹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撕咬牛肉干。

    好吃!

    庄茂言也松了口气,笑着和叙南星碰了碰拳头:“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

    这是叙南星第一次在大辰过节。

    月中节并不如名字上那般是在每月中旬过一次,而是在每年的中间,一般是在六七月份举行,和村中赶集一样,每年轮到的举办地方都不一样,今年刚好轮到虞州城。

    偏偏虞州城又是灾祸连连,先是流民,又是瘟疫,现如今好不容易度过了这些难关,虞州城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烟火气息。

    叙南星手里拿着一片荷叶,上头放着几个炸得金灿灿的油果子,这些炸出来的面粉果子里头往往又裹着豆沙或是些其他的馅料——叙南星吃了一个就饱了,剩下的都是给陆二虎和辛义等人带的。

    除却这些,他还拎着几个小包裹,都是打算等会儿带回去吃的。难得的闲暇时光,叙南星恨不得一个一个摊位看过去,这里简直比上学时候的游园会还要琳琅满目,从大辰的本土特产到各国商人带来的特色小吃,小青龙都快看花眼了。

    “还想吃什么?”沈明修看着他将油果子掰碎往袖子里塞,藏在他袖子里的小龙崽立刻眼疾手快将油果子接过来,放在嘴里咔咔吃,幸好这里人声鼎沸,不会有人注意他袖子里传出来的奇怪声音。

    带出来的是诵年,行舟已经睡了整整一天,这会儿也还在大夫人房间里的小摇篮里睡,叙南星看着照他这进度,这两天准能化形,大夫人便揽下了照顾小龙崽的活儿,让他们几个今天晚上好好逛,莫要担心府中。

    诵年平时打打闹闹,调皮捣蛋,到了外面却是很懂事,连小龙角都不露出来,躲在袖子里等待爹爹或是父亲,又或者是另外两个叔叔的投喂,半条街还没逛完,小家伙肚子就已经饱了。

    眼看着爹爹又塞进来一小块脆饼,小龙崽只好用小爪爪接过来,跟着爹爹走路的动作晃来晃去,看看自己的小肚子,最后决定藏起来带回去给哥哥吃,但若是藏得太多,他也放不下,毕竟爹爹袖子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

    诵年小龙崽只好隔着两层衣服戳戳叙南星,后者被戳得一愣,忙拉过沈明修挡在自己前头,低头拉开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小龙崽小声嗷呜一声,小爪爪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不吃啦!

    沈明修转身也低头看看儿子:“这是吃饱了,给我吧?”

    小龙崽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了庄茂言身上,幸亏庄茂言反应快,虽然差点把手上的吃食扔飞出去,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吱哇乱叫,只是他看了一眼正从自己怀里掏牛肉干吃的小龙崽,朝那边忍笑的两人投去了狐疑的目光:“没给孩子吃饱?”

    “你看他肚子就知道了。”沈明修无奈笑道,“就是馋你牛肉干而已。”

    庄茂言爽朗笑道:“那今天晚上就让我带着他吧,明天早上再给你们送回去——原本还想喝酒的,只是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府衙给京城去一封信,你们接着玩。”

    他卸下身上的担子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带着诵年转身朝府衙走去。叙南星倒是很放心庄茂言带孩子,之前小龙崽也在他那里过夜几次,事实证明,表哥虽然在面对宁殷的感情这件事上是个十足的大木头,却非常有养娃的天赋。

    杨遇见状也找了个借口跑路了,把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了沈明修和叙南星。

    “我娘今天来找我了。”叙南星将白日里的事儿和沈明修说了一遍,小手指不经意勾住他的,两人并肩继续往前走,叙南星瞧见有卖奶茶的,虽说他是第一个开始做的,但模仿这种行为他是阻止不了的。

    看着做得也还行,叙南星瞥了一眼,那老板和他对上视线有些讪讪的,小青龙却是笑笑:“生意兴隆。”

    “多谢叙小公子美言。”老板忙送了一杯酸梅汁给他,叙南星也不介意,接了过来道了谢。

    景王爷轻声和他咬耳朵:“想什么?”

    “赚钱。”叙南星抬头笑笑,“赚更多的钱,然后……唔唔!”

    沈明修居然当着街上这么多人的面亲他!

    小青龙脸红得快要和儿子们有的一拼,一吻结束,耳边的惊呼和祝福声久久不散去,沈明修却是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带着小夫郎继续逛。

    “下次把我排在赚钱前面。”沈明修低声道,“不然还亲你。”

    小青龙:“……”

    哦。

    你和钱吃醋还能不能行了?!

    第072章 听说你们在街上亲热?!

    在叙南星将行舟从大夫人那里接回来时, 小龙崽还是一点儿也没变,只是变得更加嗜睡,叙南星没有办法, 只能将他先送回房间去, 这才和沈明修一起在门前支起了小火炉,将带回来的吃食一边加热, 一边温酒——难得的闲暇时光, 不好好享受怎么行?

    小青龙本来还想着和夫君来点刺激的,结果到了后半夜自己抱着酒坛子靠在沈明修肩头睡了过去,小呼噜停不下来, 连自己怎么被送回去睡觉的都不知道, 总之第二天起来睁开眼睛时,沈明修还在身边睡着。

    叙南星醒来而沈明修还在身边的情况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 最近每天都是沈明修先起来去忙,他也紧跟着起床吃点东西就直奔食肆或是茶庄, 在这个时候看见沈明修,小青龙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转了个身,侧身打算欣赏一下夫君的睡脸, 只是还没等他好好看, 就觉着腿边被子被一只小手扯了一下。

    小青龙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一瞬间把妖魔鬼怪都想了一遍,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小行舟在床铺另一头的摇篮里睡觉, 莫非是小龙崽醒了?

    可方才给他的感觉不像是小龙崽用爪子勾动被子,他只好坐起身来去看行舟怎么回事,他这一动, 连带着把沈明修也弄醒了,景王爷一手揽住叙南星的腰, 少见地还在犯迷糊,将小夫郎往怀里带带,明显还想再睡一会儿,可下一秒他的手也碰到了一只温暖却陌生的小手。

    景王爷啪的坐了起来,顿时清醒得只差去拿佩剑了:“怎么回事?”

    叙南星浑身僵硬,低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两只小手扯掉,随即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就从被子底下钻了出来,是个顶着黑色软乎乎头发的小孩儿,看起来也就两三岁大,此时正用一双红色的眼睛专注且过分淡定地盯着他们两个。

    看见叙南星发现自己了,小孩儿咧开嘴笑着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啊啊。”

    爹爹,饿饿,饭饭!

    “……行舟?”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沈明修,他将小孩儿轻手轻脚抱上了床,看见他身上胡乱套上了一件亵衣,领口大得遮不住肩膀,还在往下滑溜,明显是从柜子里拽出来的沈明修的衣服,看着小孩儿的一双红眸,他这才迟疑叫了一声行舟,叙南星也回过神来,起身去看床尾的小摇篮,那里早就不见了小龙崽子。

    小青龙惊喜地将小孩儿从沈明修手上接过来:“化形这么快?”

    小行舟乖巧地任由他抱着,却是突然觉着鼻子痒,只听一声阿嚏,小孩儿在叙南星手上又变回了小龙崽,明显就是行舟原本的模样。

    小龙崽似乎觉着这样挺好玩,从叙南星手上跳下来,一会儿变成小孩儿,一会儿又变成长着龙角龙尾的半人,把叙南星和沈明修看得眼花缭乱,他这才重新变回小孩儿,一头拱进了叙南星怀里,仰着脑袋要吃的。

    “这是饿了吧?”沈明修已经下床穿衣服,小龙崽化形他也高兴,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把孩子喂饱,小龙崽坐在床上看着爹爹和父亲穿戴整齐,忽然想起来要找弟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小青龙费了老大劲儿才搞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可现在这个时间,庄茂言肯定还没醒,他只好将儿子抱过来,道:“吃完饭再带你去找弟弟。”

    同时听到吃饭和弟弟,行舟看起来很是高兴,两父子正准备直奔厨房,就听沈明修沉声道:“他该穿什么衣服?”

    叙南星:“……”

    好问题。

    虽说已经在为小龙崽化形准备着了,大夫人订做的各种衣服却还没那么快能拿到手,总不能让行舟不穿衣服满地跑吧?

    他们这边三人正在面面相觑,恰好有人敲门,竟然是早起喝茶的大夫人,她像是路过,轻声道替他们二人在摊子上预留了吃食,记得早些起来去吃。

    叙南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抱着行舟三两步来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大夫人根本没有想到他会醒这么早,再加上昨天夜里又闹到很晚,正要问他出什么事了,就先看见了他怀里那个水灵灵的小娃娃。

    大夫人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走神,小青龙颇为骄傲,将行舟举高高在大夫人眼前晃晃,小孩也知道自己穿的衣服不合适,紧张地用小手抓着衣服不敢松,生怕被奶奶看光光。

    “娘亲,看!”叙南星笑道,“是行舟!”

    大夫人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半天没敢认,甚至一直在找龙角龙尾,叙南星解释道:“能收起来的,这样也方便行动……呃,若是娘亲想摸,也能单独变出来。”

    “是吗?”大夫人这才相信,半信半疑地从叙南星手中将行舟接了过去,刚抱到怀里就被小孩儿紧紧抱住了手,就像是行舟用尾巴卷住她的手一样,大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低下头在行舟脸上亲了一口:“哎呀,真是行舟啊!”

    行舟被亲得捂住了小脸,大夫人乐得不行,根本顾不上叙南星和沈明修,抱着孩子就往自己那儿去了,叙南星正要上前去叫,就被沈明修拉了回来。

    “我们过两天就要走,还是让娘亲多和他们呆一会儿吧。”若是孩子长得快,等到他们回来时,大夫人恐怕都不太能认得了。

    叙南星闻言心想也是这个理,沈明修将人带回去洗漱,一边给小夫郎擦脸,一边轻声道:“先去吃个早饭,然后带你去府衙接诵年怎么样?”

    小青龙欣然接受,他昨天就已经陆二虎等人说好了,自己要出一趟远门,还不定何时回来,府中和食肆就要交给他们来守着了,所以叙南星接下来的两三天都没什么事儿做。

    正好行舟化形了,他也打算去给小龙崽买两身衣服带着路上穿。

    他们起得早,东大街上还没什么人摆摊,却有许多马车正在等待出城,都是这些天来参加月中节集会,准备回程的商人们。小青龙坐在平日里经常光顾的摊子上,看着这长长的车队:“大家伙都散开时还看不出来,虞州城这几天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吗?”

    “这还算是少的。”沈明修替他把刚出锅的油条分成两半放在一边凉着,“虞州城地方也不大,若是在梁洲……”

    梁洲占地大,只是今年既没有轮到梁洲,短时间内梁洲也都会在恢复中,不知道何时才会恢复往日繁华。

    叙南星叹了口气,狠狠咬了一口油条,口齿不清说了几句话,沈明修一句也没听清,哭笑不得让他吃完再说。小青龙好不容易把食物咽下去,这才道:“方才那边有个小偷。”

    他说的是准备出城的车队末尾,最后的那一辆马车是做水果生意的,天气炎热变化多端,原本带的货物就不多,那老板嫌马车上无聊,下来跟在马车边正在和身边的同僚聊着天,而就在刚刚,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从他身边路过,正好撞了他一下。

    瘦男人点头哈腰地和这位大老板道了歉,弓着腰跑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不见了人影,而他怀中鼓鼓囊囊,明显是顺走了那位老板的腰包,后者还什么都不知道,正拍着大肚子和同僚炫耀自己赚了多少多少,若是有下次一定要多带一些水果来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辛苦钱早就到了别人手上。

    叙南星和沈明修对视一眼,小青龙淡定起身让摊主帮忙留着桌子,那摊主是个年过半百有些耳背的大爷,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见他指了指小巷子,自己一个闪身窜了过去,而景王爷则是不紧不慢地跟了进去。

    摊主大爷笑眯眯地捻着胡子:“年轻人啊……”

    果然有活力!

    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

    还不知道自己被摊主大爷误会了的叙南星正在专心跟踪那个四处张望的小偷,身后沈明修的脚步越来越轻,小青龙疑惑地停了下来回头去看,头顶却被人撩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无声抬头看去,竟然是沈明修在墙头上笑着朝他伸出手。

    “走上面,他不会轻功。”沈明修轻声道,伸手将小夫郎轻轻松松提溜了上来,后者也非常给力,落在墙头一点儿声响也没有,甚至不忘给夫君一个赞赏的亲亲。

    夫君简直给力!

    巷子里的小偷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跟了,怀里揣着从别人那里顺来的好几个腰包,找了个鸡笼子堆起来的杂物堆躲了进去,乐滋滋开始数钱。

    叙南星被他强大的毅力惊到了——因为鸡笼子好臭,在这种地方居然也能这么高兴地数钱。

    “嘘。”沈明修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却是捡起身后不知是谁家房顶上被鸟雀衔来的小石子,弹指一挥间,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中还夹杂着小偷的惨叫声。

    叙南星见缝插针,变出尾巴往下头一甩,正好将被偷走的那些腰包都卷了回来,这家伙不知道撞了多少人,竟然有七八个腰包:“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沈明修往下一指,小青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看见鸡笼子倒了一地,那家伙已经被砸晕了过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青龙乐了,回头看见东大街巡逻的官兵路过,他干脆将尾巴收起来,几步并作一步来到街边,蹲在墙头喊道:“几位大哥!这边有个小毛贼!”

    官兵们都认得叙小公子,闻言自然不敢怠慢,再加上叙南星声音没收着,那边的几个老板听见了他的话也都去摸自己的荷包,荷包还在的都松了口气,几个丢了东西的连忙跟在官兵身后往巷子里冲,这可苦了官兵,一边要把那小贼抓起来,一边还得拦着要上前去揍人要钱的外来老板们。

    却在这时听见巷子口传来几声钱币彭擦,伴随着落地声,被偷走的几个荷包散落在巷口,老板们纷拥而上,都把自个儿的荷包钱财拿了回来,等到他们抬头去看时,却什么人也没看见了。

    有人好奇问道:“几位官爷,这好心人是谁?我等想要登门道谢哇!”

    官兵简直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只得给他们指了路:“东大街上沈氏食肆,就说找叙公子!”

    ……

    叙南星做了好事拉着夫君就跑,完全猜不到陆二虎来开店门时看见门口堆满了各种水果或是布匹,又或是奇奇怪怪的兽皮,脸上表情是何等的精彩——他此时正和夫君手牵手敲庄茂言的门。

    “表哥表哥,我来接诵年了?”

    敲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沈明修心中一惊,难不成是庄茂言出事了?他正要强行破门而入,手才刚碰到门把手,就见面前的门晃悠悠从里面被打开了。

    沈明修还以为是庄茂言,正要问他怎么没听见敲门声,结果门一打开,他什么也没看见,腿上却是被一个小东西一下子抱住了腿。

    下意识地要将腿上的东西甩开,却听见无比熟悉的嗷呜嗷呜声,两人皆是一愣,齐齐低下头看去,就见一个头毛杂乱,两眼却是亮得吓人的小孩儿正死死抱着沈明修的小腿不放。

    他头顶还顶着来不及收回去的龙角,身后也跟着尾巴,身子却比叙南星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时大了许多倍,小青龙惊喜道:“诵年!”

    小龙崽抬起手让爹爹将自己抱了起来,身后尾巴愉悦地甩来甩去,抱着叙南星的脖颈不停地嗷呜嗷呜,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他看见沈明修也很兴奋,却不急着要父亲抱,只是焦急地指着屋里:“嗷呜嗷!”

    快去看看!

    沈明修一愣,难不成庄茂言真的出事了?他和叙南星忙跑进去,就看见庄茂言正在床上四处翻找,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时都不敢回头:“明……明修啊,你儿子好像被我搞丢了……”

    沈明修:“……?”

    好在经过了一番解释,庄茂言也终于和一大早不好好待在被窝里陪自己睡觉,却是爬起来到处溜达还试图开门出去,已经化了形的诵年见上了面。

    小诵年急着找哥哥,坐在叙南星怀里也不安分,一直动来动去试图往下跳,庄茂言看着这小孩儿,眉角突突地跳着:“若非你们来得及时,他是不是真的要跑出门去了?”

    小青龙对于表哥的智商表示了关心,也对大辰的未来感到担忧:“表哥,你跑丢了他也不会跑丢的。”

    小龙崽之间的互相感应简直厉害。

    哥哥要找弟弟,弟弟也要找哥哥。

    “他们俩碰到一起会发生什么?”庄茂言直接忽略小表弟的冷嘲热讽,果断转移了话题,“会不会喷大火龙?”

    叙南星:“……我觉得甚帅,试试。”

    三人并小诵年回到了王府找到大夫人,后者对诵年也是抱着不肯松手,又遣了人去见庄兰心过来一块看龙崽崽,然后就看见三个加起来快八十岁的男人将两个小龙崽围在中间,期待地等待着什么。

    ……然后两个小家伙就亲昵地拥抱在一起了。

    看着他们两个互相蹭蹭龙角,亲密无间的举动让叙南星心都快化了:“快过来让爹爹抱抱!”

    此时庄兰心也从外面急匆匆赶来,一来看见了沈明修和叙南星,脸上有些不自然,大夫人问了她才吞吞吐吐道:“城中……城中四处在传,说是王爷带了南星在巷中亲/热……”

    叙南星:“……?”

    甚?!

    第073章 终于到京城了!

    原来是那卖豆浆油条的耳背老板没听见他喊了抓贼, 只看见了叙南星和沈明修一前一后直奔小巷子,再加上后来那些丢了荷包的老板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问路,有几个问到了摊主大爷这里。

    “年轻人火气盛呵呵呵……”摊主大爷明显误会了小青龙, 这一来二去的, 就在城中传开了——抓贼变成了年轻气盛忍不住亲近,叙南星简直哭笑不得。

    大夫人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 庄兰心却是松了口气, 抚着心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正好这时候大夫人让下人给小龙崽们做的吃食也送了上来,小龙崽闻到了香味,亦步亦趋地跟在端着盘子的大夫人腿边——化形太累, 饿!

    大夫人给小龙崽们准备的是加了鸡汤又放了不少牛肉粒和玉米粒的拌饭, 小家伙们一人被分到一碗,被爹爹拎着放在了院中石桌边凳子上, 手中又被塞了小勺子:“慢点吃。”

    行舟因为和弟弟见了面,又看见了好吃的, 小脸激动得有些红,乖巧点点头,却是先教弟弟怎么使用勺子。他曾经看见过客人们用勺子喝酸梅汤, 用起来比诵年要熟练许多。

    “真是兄友弟恭。”庄茂言看得颇为欣慰, 庄兰心也刚从大夫人那里得知了两个小龙崽化形的事儿,那么小小两团小崽子,变成了两个聪灵伶俐的孩子, 庄兰心仿佛回到了叙南星的儿时,忍不住看着小龙崽们回忆起来:“南星小时候也是这般圆润可爱。”

    小青龙:“?”

    可爱就够了,为何是圆润?

    “哎呀明修小时候就没这么可爱了。”大夫人拉着庄兰心的手坐在了小龙崽们对面的凳子上, 行舟抬起头啊啊两声,像是在和两个奶奶打招呼, 把大夫人看得直接上手摸了一把小脑袋,诵年吃得专注,头也不抬。

    饭已经被他吃光了,此时正在挑牛肉粒吃,而玉米粒则被他忽略了。

    大夫人还在说沈明修小时候的事儿,叙南星也听得入神,而这场讨论的主人公却是端起了诵年只剩下玉米粒的小碗,认真和小儿子对视:“不喜欢吃玉米?”

    诵年正仰着头让哥哥给他擦嘴,闻言只好点点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小龙崽不吃!

    “可是行舟吃完了。”沈明修指指行舟的小碗,诵年顿时皱起了眉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把大夫人看乐了,对沈明修道:“他才多大,挑食也是正常的,就任由他去吧。”

    “我儿时,不挑食。”沈明修挑了挑眉,庄茂言看着和小孩子较劲儿的挚友,扶着小表弟的肩膀笑得肚子疼。

    大夫人用帕子掩着嘴笑了起来:“这倒是真的。”又转头对庄兰心道,“明修那时给什么吃什么,我却看得出来他不喜吃鱼,每次都皱个包子脸,但又一句话不说,认真挑了鱼刺,一口一口吃下去。”

    诵年还不会说话,却能听得懂旁人说什么。听了大夫人的话,抬头看看爹爹和父亲,再看看正坐在旁边看着自己的行舟哥哥,只好壮士断腕一般从沈明修手中把自己的小碗拿了回来,三两下扒拉了碗里剩下的玉米粒,小腮帮子鼓鼓囊囊,认真咀嚼之后才咽下去。

    为了告诉父亲自己吃完了,他还特意张开嘴让沈明修看看:“嗷嗷。”

    “乖孩子。”沈明修将他抱了起来,诵年这才乖顺抱着他的脖子蹭蹭,行舟不介意父亲没有抱自己——因为他直奔叙南星了。

    两个孩子身上穿着的是大夫人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沈明修小时候穿的衣服,景王爷儿时也没有什么色彩明艳的衣服,都是黑白灰,小龙崽们穿着却增添了一些活力。

    “没办法,他从小就要跟着伯父练武。”庄茂言蹲下来捏捏行舟的小脸,“这些衣服不容易脏,脏了也好洗,反正我没见他穿过别的颜色。”

    沈明修叹了口气:“为何今日都在说我?”

    诵年觉着父亲这个表情挺有趣,啪叽一声亲在了他的脸上,不等沈明修反应,怀中小龙崽已经被大夫人抢着抱了过去:“快来,来亲奶奶一口。”

    诵年咯咯笑着在大夫人脸上蹭蹭,似乎是有些害羞了,一头埋在了她肩膀上。虽然没能得到小孙儿的亲亲,但得到了蹭蹭,大夫人也很满足,问庄兰心道:“你要不要抱抱?”

    庄兰心有些紧张,她看了一眼叙南星,后者正忙着给行舟整理衣服,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庄兰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乖巧的小诵年从大夫人手上接了过来。

    小龙崽没怎么和她亲近过,上一次还是在食肆后院被她抱了一下,但他知道庄兰心身上有和爹爹一样的气味,这个认知让他放心接受了庄兰心的靠近。

    小孩儿生得就惹人喜欢,虽然一双红眸与常人不同,可已经习惯了小龙崽红色眼睛的庄兰心也没有放在心上。怀中不算压手的重量是同叙南星血脉相连的存在,庄兰心眼角温热,一只小手用手背蹭蹭她的眼角,为她舒缓想要流泪的冲动。

    “真乖。”庄兰心抱紧诵年,“奶奶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等会儿就给你说拿过来,有五种口味的牛肉干,还有蜜饯糖果,喜欢吃小酥饼吗?”

    诵年两眼放光点点头。

    爱吃!

    大夫人看着也高兴,对叙南星道:“我听明修说了,你们后日便出发,到那时候两个小家伙的衣服也都能做好,你们就能带着路上给他们换着穿了。”

    庄兰心听了这话一愣:“还要把孩子带上吗?”

    叙南星抱着行舟过来坐在了两人身边,行舟似乎怕自己太重压到爹爹,想要跳下去又被小青龙抓了回来,只好坐着不动,眼睛却是盯着对面的弟弟看。

    大夫人道:“都才刚破壳没多久,哪能让孩子们就这么离开了爹?去京城还不知道何时回来,若是让孩子呆在虞州城等着他们回来,到那时若是不认得了该怎么办?”

    “……也是。”庄兰心轻声道,将诵年交还给了沈明修,她这才笑道,“是了,哪有让娃娃和爹分开的?”

    大夫人知道她舍不得小龙崽,更是舍不得叙南星,可这是孩子们的决定,她们能做的便只有提出建议和表示支持,原本还想和叙南星说说怎么带孩子,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一般孩子,恐怕叙南星自己比她们要清楚得多。

    两个小家伙今天都是才化形,吃了饭之后就开始犯困,庄兰心担心是不是孩子不舒服,叙南星忙解释道:“只是累了。”

    几人将两个小龙崽送回房间去休息,庄兰心也就不多打扰,叙南星却叫住了她:“明日娘亲你们带着他们玩一天吧,休息一晚上,明天精力会好一些。”说不定还会好过头。

    大夫人知道他这是想让庄兰心在他们启程之前多和小家伙们熟悉熟悉,便应承下来:“也不等明天了,今天晚上我过来接他们过去,你们两个好好休息,赶路累人,可一定要养好精神。”

    ……

    虽然已经猜到大夫人和庄兰心一定会给小崽子们买新衣服,可当快堆成小山丘的衣服摆在眼前时,叙南星还是非常后悔当时没有劝一劝两个娘亲。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紧赶慢赶处理好了茶庄和食肆的事儿,又等着庄茂言把府衙的一切又和那位新人府衙说了一遍,这才终于准备好了启程的事宜。

    他和沈明修并没有带多少东西,毕竟一路上需要什么只要找到卖东西的地方就能直接买,所以两人的行李加起来也才两个小包袱,还有几身换洗衣服。

    可小龙崽们的行李就非常壮观了——几箱子的小零食,都是庄兰心这两天给准备整齐的,连分类都给分好了,这一箱是用油纸分装好的各种口味牛肉干,那一箱是虞州城中各家点心铺子里最好吃的……

    小青龙本想说马车装不下,结果两位娘亲甚是给力,纷纷表示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给小龙崽们单独准备了一辆马车,也找了车夫,你们正好人坐在大的马车里,后面这辆小的马车用来装行李和吃食。

    儿行千里母担忧,叙南星还没开始热泪盈眶,就听庄兰心道:“这一路上可不能饿着他们俩,回头我可是要写信去问你的。”

    叙南星:“……”

    怎么可以有了孙儿忘了儿子!

    “还有,这一路上千万小心,有空了就给我和大夫人写信。”庄兰心轻轻叹了口气,“你长这么大也还没怎么出过虞州城,这第一次出去就要去那么远的京城,出门在外要把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听见没?”

    叙南星心里一软,上前给了庄兰心一个拥抱,把后者吓了一跳,被他放开之后无奈道:“哪有儿子这样抱娘的?”

    “我就这么抱。”小青龙笑道,“娘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不是还有王爷吗?”

    母子俩下意识地看向正在王府门口和庄茂言说什么的沈明修,后者感觉到被注视,抬起头一看,正好对上叙南星和庄兰心的目光。景王爷愣了一下,朝这边走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我娘在担心呢。”叙南星朝他使了个眼色,沈明修顺利接收到信号,对庄兰心道:“娘,我这一路上会照顾好南星的,只要有空我便托人带书信回来。”

    庄兰心很少如此直面沈明修,可他对叙南星的好,自己又是随时随地看在眼里的,虽然心中不舍,到底是看着几个人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城门去了。

    此行杨遇也跟在其中,原本打算在虞州城过完年再走的,如今因为西树边关的冲突,他也打算提前进京了。

    四个大人并两个小龙崽,还有两位雇来的车夫,阵仗并不算小,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注意,叙南星专门挑了一大早出发。

    东大街安安静静,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觉少,早早就起来溜达,除此之外便没有人了,两辆马车吱吱呀呀出了城,等到天边鱼肚白浮现,山顶云雾也散去后,这虞州城又和昨日没有二般了。

    庄茂言这一趟专门买了两匹骏马,与沈明修一人一匹,总是坐在马车里太过无趣,刚好策马在旁边也能观察四周。

    从虞州城出发去京城,一路上要经过大大小小十几座城池,急不得,也急不来,若是按照正常的脚程走,怎么也需要一个月,可京中事务繁忙,宁殷还在等着众人,那便要不走寻常路了。

    叙南星从马车窗户往外探头,看着身后的虞州城越来越远,可他的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失落,因为总有一天他会再回到这里。

    “张嘴。”

    耳边掠过一阵清风,沈明修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小青龙不自觉地张开了嘴,然后嘴里就被塞了一朵花,叙南星眉头一皱,抬眸看向眼底盛满笑意的沈明修。

    景王爷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冲着他点点头:“吸一口试试。”

    小青龙垂眸看了一眼口中花,犹豫之后还是听话地吸了一口——花蜜好甜!

    “甜吗?这种花过了这段路就没有了,以前回乡省亲时我总喜欢含着这花,到家了味道也还不曾散去。”沈明修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边,小青龙一听就要将半边身子往外探,想去看看还有多少花,却被夫君摁着脑袋塞了回去:“也不怕掉下来。”

    “这不是想着路上还能做点东西给你们吃吗?”叙南星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亮,没能逃过沈明修的眼睛:“你就是想赚钱。”

    小青龙趴在窗户边,笑得像个财迷:“是呀,赚钱好!打个商量行不,回程时可一定要让我多摘一些回去,万一我能在家里种出来呢?说不定很有市场。”

    “若是种不出来呢?”沈明修笑道,叙南星眯起眼睛:“那就能卖得贵一些——物以稀为贵,毕竟过了这段路就没有了。”

    夜里几人在空旷树林边点起火堆,围坐一圈,看着叙南星将干粮各种加工,最后干菜饼变成了香喷喷的烤饼,还撒了孜然粉,就连小龙崽的牛肉干都被加热做成了热乎乎的牛肉丝粥。

    小龙崽遵循一个原汤化原食,咔咔咬一口牛肉干,再喝一口肉粥,两个小家伙的脸都吃得红通通——爹爹在身边,简直幸福!

    “若是保持这个速度,再有十天就能到京城。”庄茂言咬了一口饼,半张脸被火光照亮,“幸好这一路上安稳无事,也没有什么事儿拖住脚步。”

    杨遇吃得少,此时正坐在一边听着众人说话,行舟给弟弟擦擦嘴,两兄弟牵着小手来到杨遇身边,往他身上一靠就要睡,幸好沈明修及时一手一个把小龙崽们捞了起来,绕过火堆将他们送回了马车上——大夫人有给两个小家伙赶制专用的被子,盖着刚刚好,也不知道是谁睡得迷糊,将尾巴放了出来,倏地卷住了沈明修的两只手,最后还是杨遇过来帮忙才把沈明修解救出来。

    杨遇扭头看了一眼后面车上正在呼呼大睡的两个车夫,松了口气——虽说有车夫随行方便许多,但也需要随时随地防备着。

    接下来几天众人走走停停,总算是在十几天后来到了大辰的皇都,小青龙好说歹说才终于让沈明修愿意让自己也骑一回马,虽说是被沈明修抱在身前,叙南星也还是很兴奋。

    马车跟着一大早进城的车队慢悠悠往前行驶着,小龙崽们也好奇地扒着窗户框往外看,就瞧见前头过来两个穿着打扮都要比庄茂言当府衙时还要精致的官兵走了过来。

    一人敲了敲马车框:“嘿,以前没见过你们,下来接受盘查。”

    “都下来都下来,从哪儿来的,来做什么的,过来说清……”后面跟着的官兵绕到了马车另一边,正要让马上的人也下来站着,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虽然惊为天人却也让人闻风丧胆的脸,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景……景王殿下!”

    那个杀神怎么回来了!

    第074章 真-成长期来了!

    叙南星不解地看着正被同伴从地上扶起来的狼狈官兵, 向后靠在沈明修心口小声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无事,见到本王太高兴了而已。”沈明修一个冷眼刀子甩到那两个官兵身上,后者本来就已经战战兢兢, 一听他这句本王就更加腿软了:“小的……小的眼拙, 没看清楚时景王殿下,请景王殿下恕罪……”

    “本王还未复职, 治不了你的罪。”沈明修眉角直抽, “只是你若再挡着我们进城……”

    那官兵猛地站直往旁边一让,回头看向进城车队,前头的末尾果然已经和沈明修的马车拉开了距离, 他连连后退:“王爷你继续, 继续……”

    庄茂言在一边憋笑憋得心口疼——叙南星没来过京城,不知道这些事儿很正常。沈明修的大军虽说不进城驻扎, 每回他带着几个副将回京复命,光是围观的百姓就能里三层外三层, 还不仅仅是为了看大军凯旋的热闹,更多的人是来看沈明修的脸的。

    沈将军征战沙场多年,到头来给百姓留下最深印象的只有他的累累战功和那张惊为天人的俊脸——沈明修对后者感觉很复杂, 当年考入军营时, 他差点就因为这张脸太好看被刷下来,因为大军需要的是随时可以潜入敌方的普通长相,最后扔进人群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而沈明修……别说扔进人群了,他往那儿一站,只要有人见了, 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只是沈明修现如今的想法改变了许多,大多还是以为叙南星喜欢他的脸, 虽说小夫郎不仅仅是喜欢自己的脸,可景王爷已经习惯于用脸“勾引”小青龙了。

    简直就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满分!

    “等等,回来。”沈明修看那两个官兵要走,又将他们叫了回来,“不是要检查吗?查。”

    官兵只好硬着头皮一句一句问过去,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是来做什么的……他们问一句,沈明修就冷冷答一句,大部分的回答都是真的,毕竟他回京的事儿到最后定然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在城门口就把规矩立下。

    “马车上……有多少人?都是什么人?”官兵刚说完这句话,余光人影一闪,是方才坐在沈明修身前的那个年轻男人从马上跳了下来,此时正在拉长身子伸懒腰。

    听了官兵的问题,小青龙凑热闹似的回答道:“加上/我一共是六个人并两个车夫,不过车夫不进城,等会儿就遣回去了。”

    “这位是……?”官兵赔着笑脸抬头看向沈明修,“烦请王爷知会一声,咱们这边都得登记。”

    “本王的夫郎。”沈明修一句话让官兵半天没回过神,被催着快些,这才忙在本子上记下几个字,连连后退去看后面的人,庄茂言牵着马上前来:“好久不见啊,老赵。”

    那被称作老赵的官兵见了他更是脚下一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叙南星说话的沈明修——这怎么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一个杀神,一个马上要晋升二品丞相的状元郎,光是这两个都够他受的了,幸好后面说的几个人他都不认识,只是在听说那两个俊俏娃娃是沈明修的孩子之后,这位老赵还是腿直打哆嗦。

    幸好他先认出了沈明修!否则若是直接上来盘问盘查,恐怕是要了命了!

    好不容易都登记完了,叙南星看着那老赵强撑着往城里跑,正要问沈明修他为何如此急匆匆,然后就被夫君拎着放回了马背上,听他道:“城中禁止跑马,牵着可以。”

    小青龙只好紧紧抓着缰绳,之前那一次骑马没什么事儿是因为那两匹马性格温顺,可这一回的马都是厉害又暴脾气的,饶是小青龙也不敢说自己不怕。

    京城的城门磅礴大气,又过了一会儿一行人才终于顺利进城,马车是需要另外走一条道的,沈明修干脆拉了叙南星下马来,将两个小龙崽也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对那两个车夫道:“二位辛苦,休息一夜再上路,烦请替我将马车行李送到桃李苑去。”

    “桃李苑?”跟着下车来的杨遇同样也是头一回进京,看着什么都好奇,从沈明修口中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便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我爹之前在京城置下的别院。”沈明修道,说话时顺便将一个小龙崽分给了庄茂言,叙南星想牵一个来着,就听被庄茂言牵着的诵年道:“爹爹累!”

    那意思敢情是叙南星骑马骑累了,牵着自己也会累?虽然小青龙很想说自己没那么娇弱,可听见儿子关心的话语心中总是温暖的。

    “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过去吧。”庄茂言道,他带着众人来到了街边一家门前摆了几张桌子的店门口,几人坐了两张桌子,诵年一定要和哥哥坐在一起才行,那店家也是个好说话的,见状直接过来把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行舟拉着弟弟起来和店家说了声谢谢,那五大三粗的老板笑着送了他们这桌五六碗豆浆。

    “京城果然热闹。”叙南星一手撑在桌上,转头四处打量着,京城的路都要比他们一路上过来看见的所有城池都要宽敞,想起之前进城时看见的护城河,小青龙当时莫名有一种想要进去游一圈的冲动,要不是沈明修拉着他,叙南星可能真的冲进去了。

    “这还不到时候,等会儿街上人会更多。”沈明修给他们父子三个的豆浆里都加了糖,这才道,“而且这边只是外城,行商之人也只允许在外城范围内走动叫卖,内城是需要通行腰牌才能进去的。”

    叙南星似懂非懂点点头,庄茂言刚从老板那里拿来了几屉包子,在桌上一一摆开,听沈明修正在为几人介绍京城,他也补了一句:“这个规矩还是宁……皇上登基之后才有的,先皇在位时,总是有敌人的探子潜入京城,皇上有一次也险些被刺杀,这才下定决心将内城外城分开。”

    “吃了早饭之后我们要去做什么?”叙南星把已经喝完了豆浆的诵年拉过来给他擦干净蹭花了的小脸,诵年嘿嘿笑着从他怀里钻了出去,又去向行舟要了一勺豆浆。

    小青龙站起来要去付钱,还没等到沈明修回答的他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杂乱脚步声响起,似乎还有轿子的木头吱呀声,行舟吓了一跳,把试图看热闹的诵年弟弟抱在怀里,跳下凳子一下子躲到了沈明修身后——这还是众人第一次看见行舟被吓到。

    沈明修将两个小家伙带到杨遇身后,起身看向声音来源,竟然是一队穿着和方才城门巡逻盘查的都尉大不相同的士兵,而且个个都是域外面孔,庄茂言看清楚对方之后还愣了一下,小声对叙南星道:“怎么是西树的人?”

    那早点摊子的老板低声道:“几位还不知道吧,咱们大辰和西树互市以来,这群家伙就一直住在外城了,最近又来了一群士兵……真是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他这话已经算得上是大逆不道,可眼下庄茂言等人却无心于此,因为他们也很惊愕——西树的兵戎竟然已经驻扎在了外城?

    宁殷甚至没有在信中提起过这件事,莫非他之前信中提起生病也和西树有关?

    沈明修和庄茂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相同的猜测,而且众人才进城不久,就已经有消息传到西树人耳中了吗?

    “是那个守城的都尉。”叙南星沉声道,“我们临走时还看见他往城里去,还以为他是往宫中递消息,没想到是当了西树的走狗。”

    “哎呀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景王爷吗?”西树士兵之中走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男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只见他一边拍着肚子一边走上前来,看清楚对面的人的确是沈明修之后,这才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之前听闻王爷你身子不适,一直在老家修养,怎么今天到京城来了?”

    “说得好像京城是你家似的。”沈明修身后忽然响起小声的嘟囔,这嘟囔偏偏还恰好用了能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那大肚子秃头男人脸上的巴结笑容差点没绷住:“……这,这是王爷的哪位朋友在说话呀,不如出来结交结交,大家都是朋友哈哈哈哈哈!”

    叙南星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朝那男人瞥了一眼,后者还以为就是他说的话,却又听方才那声音道:“谁和你是朋友?”

    那大肚子男人这一回看清楚了,叙南星的嘴都没有动过,根本不是他说的话,声音是从他身后传出来的。

    “别动。”叙南星咬着牙对身后的杨遇道,“你和他认识?”

    杨遇脸色很不好,明显认得这个人,可能还有很大的恩怨,否则也不会这样憋不住话,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给这个人好脸色看。听见了叙南星的问话,他点了点头,正要和他解释,街上另一头又跑来一队官兵。

    早点摊的老板连豆浆也不管了,油条也不炸了,和几个客人坐在后面看热闹:“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如果说此时此刻叙南星还不明白他口中的“好戏”是什么意思,当那队官兵来到跟前,二话不说先和西树的士兵打了一架之后,小青龙总算是明白了。

    “哎呦……哎,王爷你们怎么来了不进内城……”沈明修身边忽然跑过来一个看着眼熟的老太监,竟然是之前来给庄茂言送信的那位,他一张老脸跑得通红,手上还拿着拂尘,正扶着桌子气喘吁吁,“怎么还和这伙人遇上了啊?”

    “你是之前那个……”庄茂言迟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明修清了清嗓子,在身后两队“打成一片”的背景之下,为庄茂言介绍道:“这位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明林公公。”

    叙南星哦了一声,颇有深意地看向身边的表哥,庄茂言脸上已经是一片空白——宁殷居然让身边陪侍的大太监长途奔波只为了给他送个消息,对他的重视程度简直就是格外地突出。

    小青龙胳膊肘戳戳表哥——表示一下啊!人家都这么区别对待了!

    诵年和行舟一人一边拉着杨遇的手,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打斗,听见父亲问那个老爷爷:“西树人是怎么回事?”

    明公公这才想起来后面还在打,他叫了一声住手,可根本没人听他说话,忽然灵光一闪,对沈明修道:“对了景王爷,这都是你手下的那批老兵啊,你说话他们肯定听!”

    沈明修看着人群中那试图逃走的秃头胖子脸上也挨了一拳,眉角一挑:“反正都要开战了,就让他们提前练练手。”

    明公公看起来都快哭了,只好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传闻中的景王妃——叙南星正在找凳子准备坐下来好好看热闹,忽然对上一双泪汪汪的老眼,小青龙一愣,竟然不说话就明白了明公公的意思。

    但是夫君看起来很高兴,身后的百姓们看起来也挺开心,还有帮着加油助威的,小青龙很是纠结,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护城河里的水,眼睛一亮,在身后偷偷打了个响指。

    “老天爷,那是什么!”围观群众有人发出尖叫声,所有人都朝着天上看去,只见从城外的方向腾空而起一道水柱,越过高高城墙,哗啦啦浇了西树士兵一头一身。

    西树士兵被这阵仗吓得抱头乱窜,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了遍地的兵器,还有个吓得腿软走不动路的秃头胖子。

    他嘴里念叨着什么,叙南星只听清几个词,什么预言,什么真的,然后就看见他两/腿之间一片黄色水渍蔓延开来,竟是吓得失了禁,一仰头晕了过去。

    叙南星手上也沾了些水,正在低头钻研护城河水为什么这么吸引自己,一抬起头就看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他怔了怔:“发生什么事儿了?”

    ……

    “西树的举动可谓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吩咐下去,派人看守他们的宅子,从今天开始,只进不出。”

    “是。”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了沈明修口中的桃李苑,这里是个不错的宅子,也许是宁殷猜到沈明修来了京城一定会选择住在这里,提前让人打扫过了,一切看起来都很让人安心。

    叙南星扒着窗户看着外头院子里宁殷正在一道道命令传下去,他眼底一片青黑,显然这阵子一直没有休息好,庄茂言也跟在他身后等着——估计这两天就会变成丞相大人的表哥脸上表情在见了宁殷之后就一直没有松动过。

    “南星。”将杨遇和两个小家伙安排在隔壁房间之后,沈明修推开门走了进来,小青龙听见他的声音,从窗边站了起来:“诵年和行舟都睡了?”

    “嗯,午睡让他们多睡一会儿,等会儿进宫他们也不必跟着,一路上都累坏了。”沈明修反手锁上门,动作麻利地把窗户也关了,这才把小青龙提溜起来放在干净的床边,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了他的对面,正色道:“方才在街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叙南星眼神飘忽:“唔,想洗澡。”

    “……洗澡?”

    “嗯。”叙南星低下头,“忘了和你说了,之前路过护城河的时候,特别想跳进去游一圈。”

    沈明修:“……?”

    小青龙挠挠脸:“之前不是把成长期和揣龙蛋搞混了吗?我觉得这个情况……可能是真的成长期来了。”

    第075章 还让不让吃饭了!

    想起之前那次把揣崽和成长期搞混时叙南星解释的内容——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以及……可能会非常需要沈明修。

    沈明修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叙南星以为他是不是什么都不打算说时,景王爷抬手抚上了他的发顶, 温柔揉揉他的脑袋, 轻声道:“晚上带你去游。”

    小青龙惊愕地抬起头:“我只是……”

    “不想游?”沈明修失笑,将人往面前拉拉, 额头抵上他的, “夫君在身边呢,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过是不在家中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话正好说中叙南星的忧虑, 这里并非虞州城,没有他熟悉的食肆, 茶庄,也没有他已经习惯了的王府, 就连这桃李苑他都没走几步,害怕等会儿自己再惹出事来,一直乖乖呆在房间里。

    可沈明修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叙南星叹了口气, 伸手抱紧了沈明修。这一次的感觉非常清晰, 绝对是成长期到来的预兆,过去小青龙总是躲起来睡上个十天半个月,醒来之后也不会管睡觉时发生了什么, 成功度过成长期就行了。

    而现在身处异地,一切未定,刚进城就被牵扯进一堆乱麻之中, 他却偏偏迎来了最让人头疼的阶段。

    “别想太多,若是想要亲亲或者想要更过分的, 只要你叫夫君,我就会随时出现在你身边。”沈明修安抚地按摩着他后颈的细嫩皮肤,小青龙被他揉得迷迷糊糊,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每次温存沈明修总喜欢用虎牙在他颈子上留下细密的咬痕,想到此处他竟然忍不住夹住了腿。

    原本只是一个遮掩的动作,偏偏他忘记了现在两人是什么姿势,他这一夹,正好把沈明修的腿夹住了。后者一愣,大手环上他的后腰,在那处敏感的腰眼轻抚:“……难受了?”

    小青龙正要说话,就听一阵急促敲门声在耳边炸开,他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将沈明修推开,啪的一声变成小青龙,扭头钻进了身后整齐清爽的被窝里,被子下鼓起一个不算小的包,然后不动了。

    “南星你怎么了?”沈明修不明所以,伸手在那小被包上戳戳,“不闷吗?”

    “……嗷呜。”

    别管我了,叙南星悲催想着——竟然会被敲门声吓得直接泄了出来,虽然知道可能是受了成长期的影响,可小青龙还是觉得很丢脸。

    自尊心受损的小青龙怎么也不愿意出来,而身后敲门声也已经带上了宁殷的疑惑:“沈明修你青天白日的锁门做甚?”

    沈明修只好将叙南星变成小青龙之后剩下的衣服拾起来准备收好,却在看见了衣角沾染的点点滴滴时愣了一下,他有些吃惊地看向床上的凸起,那下面藏着他的小夫郎。

    竟然是因为敲门声……景王爷哭笑不得,只好等着晚上再安慰夫郎,轻声和叙南星说了一声“我去开门了”,看见被子下伸出来一条龙尾生无可恋地摆摆,他这才放心下来,起身去开了门,门外宁殷脸上怒气还没消去,见他终于开了门,直接从他身边挤了进来:“叙南星人呢?”

    他的话在看见被角下头了无生气晃悠着的龙尾时戛然而止,回头不解看向沈明修,用眼神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明修却是扯开了话题:“那群西树人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一伙人驻扎在外城还毫无行动?”

    宁殷气头又上来了,他坐在床边,两手扶着膝盖,显然气得不轻:“还不是礼部那群废物!互市互市,商队竟然堂而皇之进了京城,虽说一直停留在外城,那也是肆无忌惮的挑衅!”

    “他们想要和我拉近关系。”沈明修蹙眉道,“我之前从未和西树打过,他们是如何认识我的?”

    西树和大辰并非没有争斗,可当年那还是沈老将军带兵将他们打服了的,这才带来了十几年的安稳,想到这里沈明修也明白了大概:“他们不会以为我和我爹一个性子吧?”

    当年没能拉拢沈老将军,现如今又想要来拉拢他吗?

    宁殷嗯了一声:“恐怕真是如此,你们刚一进京就被人盯上了,主要还是你的……”

    他说到这里瞥了一眼沈明修,后者脸上虽然看不出来生气,可他却知道沈明修此时定然不高兴,毕竟当年若不是他小小年纪单挑了军中几个副将,又怎么能带领大军?

    说到单挑,又不得不说起单挑的原因,那群老兵油子以貌取人,觉着他长成这样来参军还不如回去当个纨绔子弟更有前途……然后就被沈明修挨个摁着揍了一顿。

    他这张脸的确好看,简直可以说是完美,可一旦和将军带兵联系起来,总会让人觉着突兀,可沈明修还是自己杀出了一条路,从此之后绣花枕头变成了俊美杀神,和他的样貌相提并论的,还有他战场上的阎罗般的计谋与杀招。

    宁殷正懊恼自己又戳中了沈明修的痛点,却听他无所谓道:“因为我的脸?没办法,太好认了是吧?”

    沈明修如今已经想通了,一个大男人被人说美貌根本没什么,夫郎喜欢就行。

    “对了,庄茂言呢?”沈明修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宁殷还算是照顾他们的想法,没有让御林军在院子里把守,看似守卫松懈,实际上处处都留着眼线。沈明修并不介意这个,毕竟两个儿子都在,能多一些人保护也是好的。

    桃李苑正好在内城边缘,算不上安全。

    宁殷火气还没下来,听他提起庄茂言,烦躁摆摆手:“在外头呢。”

    “打算什么时候为他加封?”沈明修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见宁殷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随即是嘴硬的冷脸相对:“就这两天吧,怎么……”

    沈明修打断了他的话,笑着道:“他对你生病这件事很担心,哦对了我没和你说,他这一路上简直就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尤其是看见你信中所提时,精神恍惚啊。”

    宁殷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被子底下的某只龙:“你又教他什么奇怪的了?”

    小青龙发出了欢快的呼噜声。

    已睡,勿扰。

    宁殷只得作罢,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你相信便是真的,你不相信那便是我欺君罔上。”沈明修笑道,“所以你的回答是?”

    宁殷犹豫了一会儿,泄气似的摆摆手:“晚上再说晚上再说,先把外城这件事解决了……哎,忘了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了,明天再议论此事吧。”

    他说着站起来要走,刚来到门前就被一人堵住了去路,宁殷看见来人,惊喜之中又夹杂着迷惑:“杨先生,你怎么来了?还没到你我十六岁之约吧?”

    杨遇没有要给他让路的意思,反而是将宁殷逼回了房间里,这才再次将门落锁,向宁殷解释道:“想着和南星哥一起来京城会比较方便,也免得明年四月我再自己走一趟了。”

    “也是……杨先生有急事?”宁殷见他不让开,心里也不生气,反而是拉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了他对面,“怎么如此急匆匆?”

    杨遇却是先和宁殷和沈明修道了歉:“之前在街上没忍住怼了那秃头,对不住。”

    “这有什么?没必要道歉。”沈明修也有些不解,“你想说什么?”

    “方才南星哥有问过我……”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房间里找寻叙南星的身影,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床上被子下面的小山丘上,虽然不明白叙南星为何大白天就变回原型去睡觉,而自己在他身上也没有看出来不对劲,只好将不解压回心里,“……他问我是不是认得那个秃头。”

    沈明修点点头:“你认得?”

    “嗯,他是西树商会的领头人,这两年应该就退下来了,我猜测这也是西树盟主派他来京城的原因之一。”杨遇道,“他这个人阴险狡诈,手段毒辣,无利不往……简直就是人渣败类。”

    他越说脸色就越难看,就连宁殷都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形容一个人,在这之前他所认识的杨先生可是个腼腆的小孩儿,怎么跟着叙南星之后不仅长成了大高个儿,还学会骂人了?!

    沈明修沉吟道:“你和他有仇?”

    令人意外的是,杨遇竟然真的点了点头:“有,不共戴天之仇——虽说我不记得,但师父是从他手里将快要被弄死的我买回去的。”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布料和鳞片摩擦的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宁殷见得少,没怎么听过,可沈明修和杨遇在照顾小龙崽时那可是天天听这个声音,杨遇不知道叙南星怎么了,还以为是诵年或者行舟溜出来了,正要去隔壁看看那两个小家伙有没有乖乖休息,就见被子底下某只小青龙的体积猛地变大。

    沈明修一个箭步上前用被子将自家夫郎裹住,这才替他把脑袋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小青龙顶着一头乱毛,淡定问道:“是他把你卖去西树的?”

    杨遇:“……”

    你不是睡着了吗?

    小青龙心虚地挠挠脸,杨遇苦笑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其中一个买家,而我师父也的确是从他手上把我带回去的,我到死都忘不了这个人,绝对不会认错的。”

    叙南星眨巴眨巴眼睛:“我替你报仇。”

    ……

    宁殷并不能在宫外待很久,他倒是想多待一会儿,可没多久宫中就来了人叫他回去,就连那位明林公公都把脸皱成了包子。

    “看来这事儿有点棘手。”

    换了一身新衣服的叙南星一手牵着一只小龙崽,准备出门去街上觅食,桃李苑原本是有厨子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老厨子也来不了了,原本是要让他的儿子过来接替的,叙南星却是差人送了些钱过去,说是让老人家好好养身子,这边不过来也行。

    沈明修替他整理好衣领,接了他的话,道:“的确棘手,边关互市依然没撤,皇上就想要把外城的这批人做掉,明摆着是要和西树对着干,再加上礼部……”

    “礼部?”

    “用皇上的话来说,就是一群唯恐天下大乱的胆小鬼。”沈明修顿了顿,“偶尔他们也还是有点用的,只是皇上登基之后六部都换了人,礼部的确是一群废物了。”

    叙南星这才明白过来宁殷难在哪里,只是他们今日不进宫,也是没有办法替他解忧的,他左右看看:“咦,表哥呢?”

    沈明修笑着将他脑袋摆正:“你这才想起来问表哥啊?他和宁殷进宫了。”

    “哇。”叙南星很是捧场,“明天就变成丞相大人了。”

    小龙崽们也跟着凑热闹:“哇!”

    叙南星听见他俩这软糯又没有起伏的声音笑得停不下来,还是沈明修打破了这个“僵局”:“想吃什么?”

    “好吃的。”叙南星立刻恢复正常,“其实我们自己做也行,不过今天都太累了,还是出去吃点吧。”

    诵年忽然伸手在行舟哥哥身上这里掏掏,那里摸摸,叙南星正疑惑他找什么呢,就见诵年从行舟身上摸出来一个小白玉瓶子,像是医馆里装药丸的那种瓶子,不由得问道:“诵年你这拿的是什么?”

    “锵锵!”诵年也不知道和谁学的这个语气词,颇为骄傲地将小瓶子递给叙南星,后者打开一闻,结果被呛得半天直不起腰。

    居然是辣椒粉和孜然粉混在一起了!

    诵年吓了一跳,想要给爹爹拍背,奈何腿太短,只好看着父亲给爹爹顺气,小诵年默默躲在哥哥身后——呜呜是不是做错事了?

    叙南星好不容易停下咳嗽,却是先把诵年抱在了怀里:“爹爹没事啊,就是有点惊喜。”

    他方才被呛到只是小事儿,更多的是他从那个小瓶子上嗅到了商机——他完全可以单卖调料!

    孜然是可以种植的,一般是在四月份落种,只要他能种成功,就不缺原材料,同样的,他也可以排列组合出更多不同的调料,对于客人而言,他们并不知道为何简单的烤肉撒了一层粉末就能变得美味无比,既然如此,调料就可以单卖一个价格——物以稀为贵,而不认得的东西在最开始肯定会引来好奇的客人,自然而然就可以赚大钱。

    小青龙正在琢磨赚钱的流程,几十文的成本,可以翻多少倍,是否还要再搭配其他的东西一起卖……等到他终于把脑子里的想法整理好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沈明修带到了街上。

    果然如他所言,京城的夜里会更热闹,即便天边月亮已经冒出了脑袋,街上也还是熙熙攘攘,虽说没有什么节日,大部分热度也是吃完了晚饭出来消食,可就是看着人多。

    一想到自己的食肆也让虞州城的夜晚变得热闹起来,叙南星就忍不住笑,沈明修已经习惯了他偶尔的走神,看酒楼人多,让杨遇看着叙南星和两个小龙崽等在门口,自己先去占位置点菜了。

    叙南星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这座二层小酒楼:“怎么连个牌子也没有?”

    诵年忽然察觉到什么,就要拉着爹爹往旁边走,叙南星也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就看见白日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秃头胖子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也许是听见了他方才的嘟囔,也认出叙南星是在白日里见过的人,扯着嘴边的淤青嗤笑道:“牌子?牌子让老子拆了!你又是什么人?看你白日里和沈明修在一块,莫不是他的姘/头?”

    行舟把爹爹挡在身后,那胖子肚子大,没瞧见脚底下有个小孩儿,只觉着碍眼,抬腿就要去踢开,下一刻一声惨叫响彻了京城的夜晚。

    “啊——!!”

    第076章 抓出来个人-贩子!

    叙南星看着一拳将秃头胖子放倒, 自己也差点被甩出去的杨遇趔趔趄趄站稳,恨恨地瞪了一眼那混蛋,抬腿骑在了他肚子上, 又是一拳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胖子脸都打歪过去!

    那是拳头碰撞肥肉发出的闷响声, 仅仅两拳就已经引来了许多人围观,叙南星却没有上前去拦他, 只是在胖子快要被打晕之前叫了一声杨遇:“够了, 没人能抬得动他。”

    那意思是别把人打死了。

    杨遇指缝已经沾上了血,也不知道是胖子嘴角的血,还是他的鼻血, 闻言倒是很听话地停了下来, 盯着已经意识模糊,眼神扫着自己, 似乎在回忆是否认识眼前这个恶徒,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好把这些也归结于是沈明修带来的祸害。

    看着脸色阴冷,从自己身上起来的青年,那胖子指头动了动, 看着像是有话要说, 可一张嘴就对上了杨遇的脸,干脆一仰头直接昏死过去。

    小青龙见状叹了口气:“没事儿吃这么肥做什么?现在谁能送这破玩意儿回去?”

    杨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血的手,也许是觉得还不够解气, 又往他身上补了一脚,周边围观的人们有想上来劝他的,只是身形一动就被旁边的人扯了回去, 低声警告道:“那混蛋是西树商队的人,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竟然是他?”原本要上来劝阻的百姓一听这话, 也跟着上来踹了一脚,这才解气一般道:“罪有应得!”

    “你们知道他做了什么?”杨遇问道,那动手的百姓点点头:“外城谁不知道他是谁?干那种勾当当然会招来报应!呸!”

    此时沈明修也从几人身后出现,他一手拉着叙南星,一手把杨遇扯回来,杨遇却第一次挣脱了他的手,上前问方才说话那人:“你知道他是做人牙子的?”

    那人愣了一下:“啊?他不是砸人酒楼吗?他还做人牙子勾当?!”

    杨遇:“……?”

    周边的人一听这话,心想这还了得?这可是在京城!怎么会有人这么大胆子去干这种事!可转念一想,这胖子也已经无恶不作,又不是京城本地人,甚至还是西树来的,说不定真的藏着掖着在做这种事!

    怪不得死活不肯离开外城,难不成已经有人被他抓去卖了?

    “走,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人群中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句,立马有人跟着应和,渐渐地就变成了街上散步的人都加入了这次行动中,聚集着朝着胖子的西树商队驻扎点涌去。

    叙南星暗道不好,却听沈明修道:“走,跟上去看看。”

    小青龙只好迈开步子准备跟上百姓们,结果后颈衣领一紧,就被沈明修三下五除二带上了房顶,两只小龙崽根本不用爹爹和父亲关心,自己就能跳上来。

    叙南星:“……好像忘了自己会飞。”

    只是外城房顶低矮,最后几人还是跳了下去,一起跟在了百姓们身后,打算去看看今天晚上究竟能从西树商队发现什么。

    “爹爹,饭菜呢?”诵年扯扯叙南星的袖子,叙南星看向沈明修,后者笑道:“酒楼人多,上菜慢,我们看了再回来吃饭刚刚好。”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行动也引来了夜间巡逻的官兵注意,一人前去往上汇报,剩下的人则过来拦下了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可在听了大家伙的解释之后,官兵连忙又叫来几个弟兄——保护百姓!

    丫的就说西树那群混蛋不干人事!

    西树商队在外城驻扎这件事早就惹来众人不满,随着越来越多人聚集到一起,就连白日里那守城门的都尉也在叙南星余光中闪了一下,看样子是去给什么人通风报信。

    叙南星脚下一顿,拉着夫君转了个身:“走,我们跟他。”

    “白日里也是他去给的消息吧?”杨遇握紧了拳头,显然气得牙痒痒,叙南星无奈心想这小孩儿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可一想到他曾经被这群人拐卖过,现如今也不知道亲生父母何在,便也没有说什么。

    小青龙说好了要替杨遇报仇的。

    杨遇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一边跟着沈明修的步伐继续在黑暗之中跟踪都尉,一边轻声道:“南星哥没有拦着我就已经替我报仇了,今天我……打得很爽。”

    “……有想要找回自己的父母吗?你师父有没有和你说起过?”叙南星心里一抽,他们认识了杨遇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如此剖见他的内心,原来杨遇也有这样的一面。

    “早就死了。”杨遇轻声道,“师父带我去祭拜过,只剩下两座长满野草的坟茔了——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在我被带走之后,一个疯了一个跳河了,最后疯子也跟着跳了河。”

    他说出这些话时的语气平淡却带着累积的哀伤,小青龙心里的同情心顿时爆了棚,停下来给了杨遇一个拥抱,后者正在回忆陈年旧事,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险些没反应过来:“南,南星哥?”

    “没事,哥说了替你报仇,就一定说到做到。”叙南星拍拍胸膛,沈明修没有说话,竟是默认了下来——他目前还未复职,所做的一切都与将军之位无关,只是为了帮朋友一个忙而已。

    西树商队就在外城边缘的一条街上的宅子里,叙南星本想拦下那个都尉,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却被沈明修拦了下来:“别打草惊蛇,今天晚上这阵仗已经足够了。”

    几人停在西树商队的宅子对面巷口,看着百姓们一拥而上,早就得到消息的商队已经派出护卫来守住门口,奈何已经被激起怒火的人们太多,那群护卫嘴里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话,拿着武器却不敢上前,愣是让百姓们从大门冲了进去。

    “他们是在说,不能动武。”杨遇能听得懂西树话,替几人解释道,“也许他们也知道动武会引起两国纷争,可看现在这个架势,怎么也阻止不了了。”

    沈明修淡淡道:“无事,宁殷说就缺这临门一脚了,刚好大家都在气头上,就算等会儿出了什么事——毕竟法不责众,西树只能把这口气往肚子里咽。”

    叙南星摸着下巴盯着那边看,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京城深夜的一场闹剧,没想到过了没多大会儿,方才冲进去的百姓竟然真的从院子里抱出来了几个孩子!

    “这不是王家那个小姑娘吗?”

    “那是我表舅的二小子,都丢了快一个月了!”

    “就说这群人不是好东西!让我来揍!”

    小青龙顿时眉头紧蹙,忙上前去为忙着救人的百姓们挡住那几个震惊又恼火的护卫,沈明修脸色也沉了下来,上前去抓住一个明显没猜到京城会发生这种事的官兵,那官兵转头就对上了传说中的杀神,差点吓得腿软跪倒在地,手中却被塞了一个腰牌。

    沈明修沉声道:“带着本王腰牌进宫,找人告诉皇上,就说外城出事了。”

    官兵连喘了几口大气,再看沈明修时那位沈将军已经冲进人群中打倒了好几个护卫,他也知道这事儿闹大了不好收拾,连忙撑起身子拔腿就往内城皇宫跑去。

    杨遇怀中抱着诵年,腿上则被行舟一手抱住,他远远地站在巷口,想着如果当年也能有人将他从中拉一把,那年也不会落得个被困异国他乡,师父把他养育成人,拼了一条命才将他送回大辰的下场。

    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叙南星忙乱间扭头看了眼小龙崽们,正好对上杨遇让他安心的微笑。

    ……

    一桌饭吃到最后,竟然也已经是月过中天,小龙崽们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受了惊吓,到现在也没有睡意,和杨遇蹲在地上围成一圈,正在看他将几个茶盏摆来摆去,一个核桃仁压在其中一个底下。

    摆换几个来回之后,小龙崽们对着茶盏陷入沉思——眼花了,根本没看清核桃仁在哪里!

    叙南星靠在酒楼门口,身后柜台旁边酒楼老板脑袋一点一点,就是不敢睡,方才街上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御林军都出动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那西树商队临时租借的宅子,最先被带走的便是在自己店门口昏死半天最后被一桶水泼醒的秃头胖子。

    听说他拐卖了外城甚至是内城的许多孩子,还有女人,到现在都还有百姓站在街上盯着那边,生怕漏掉一个坏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处宅子总算是被贴上了封条,能找到家里人的孩子和女人都送了回去,找不到家人的只能暂时由御林军带走安顿,街上行人这才散去,恢复了属于夜晚的平静。

    酒楼老板也终于一头栽倒在桌上,安心睡了过去,留下匆匆被叫来的小二看着店里。那小二看着从他下工就在,现在半夜了还在的叙南星,心中猜测这人不简单,果然如他所料,过了一会儿有大人物来找他了。

    “皇……皇上……”小二一看来人身上的龙袍吓得腿发软,幸好这位主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不然等会儿肯定丢人。

    也幸亏老板现在睡着,否则估计也……

    叙南星站直身子打了个哈欠:“完事儿了?表哥呢?”

    “被朕卖了。”宁殷看他眼神迷离,头顶发丝也因为靠在门边翘了起来,顿时觉着沈明修夫郎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小青龙:“……你亵/渎神明。”

    “哪有的事儿?”宁殷耸耸肩膀,即便身上穿着尊贵龙袍,也还是大大咧咧拉过一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朕没想到西树派来的人这么大胆,在朕眼皮子底下这样挑衅。”

    “你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反而有一种中你下怀的感觉。”叙南星低头研究他头顶的金丝发冠,“我还以为皇帝都得戴鎏冠呢。”

    宁殷笑道:“那玩意儿太重,朕才不要天天戴着——你说得对,朕的确不生气,就等着这个借口呢……对了,后面那两个小孩儿是谁?白日里就想问你来着,没找到空。”

    叙南星顿了顿:“表哥没告诉你?”

    “他告诉朕什么?”宁殷也跟着一愣,却是灵光一闪自己想明白了,猛地站起身来,甚至带倒了腿边的凳子,他不敢置信地走到杨遇和两个小龙崽身边,看看两个小家伙清澈的眼神以及莫名和某些人相像的长相,再回头看看颇为无辜的叙南星。

    宁殷觉得自己有点混乱,快步回到叙南星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说这是那两个?”

    叙南星点点头,勾上他的肩膀,宁殷比他高一些,他还得踮着脚:“可爱吧?我儿子!”

    说着还招招手让诵年和行舟都过来,指着宁殷道:“叫叔叔。”

    诵年今天被吓到了,有些怕生,还是行舟叫了一声叔叔之后,诵年才怯生生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可怜兮兮地叫道:“叔叔。”

    宁殷一把按住叙南星的肩膀:“送朕一个。”

    小青龙:“……?”

    我给你看可爱龙崽子,你居然想抢我儿子?!还有没有良心了!

    恰好此时沈明修跨进门来,宁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明日朕派人接你们入宫再议事。”

    “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沈明修问道,“贩卖人口罪大恶极,更何况是在京城里作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儿……”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宁殷闻言正色道,“在我大辰的土地上,就要依照我大辰的律法来处置。”

    沈明修点点头,上前将诵年抱起来,行舟则熟练地牵住了叙南星的手,小脸颇为严肃地观察了一番弟弟的表情,确定诵年没有害怕之后,这才和宁殷摆摆手:“叔叔再见。”

    宁殷心中一动:“叙南星,你儿子……呃,朕帮你带一晚上怎么样?”

    叙南星警惕地看向沈明修,那意思是不给,后者斟酌后道:“你是想应付那群大臣?”

    宫中有群文臣,催宁殷选秀已经有半年了,每天之乎者也,劝他充盈后宫,尽快为皇家开枝散叶。宁殷光是忙着战事就已经烦得不行了,还得应付这群老臣,折子也不能不回,否则明天就是成倍的递上来。

    “好惨。”叙南星感慨道,“当皇帝也这么惨。”

    宁殷笑道:“说不定能让你儿子混个皇帝当当呢。”

    叙南星:“……这话可以随便说吗?”

    “不行,我不放心。”沈明修斩钉截铁道,“不过明日我会带他们一起进宫,我可以帮你,但别想打孩子们的主意。”

    宁殷也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他习惯性地想要多提一些要求,事到如今他也已经很满足:“你放心,朕何时坑过你?”

    几人这才各自回家,看着宁殷独自一人走在回宫的路上,连轿子也不坐,叙南星叹了口气:“好辛苦。”

    “别想了,不是想要洗澡吗?”沈明修轻声道,“带你去游一圈怎么样?”

    小青龙顿时来了精神,因着天色太晚,两人先将杨遇和小龙崽们送回桃李苑,这才再度出了门,一路直奔城门外的护城河。

    叙南星简直迫不及待,变成小青龙一头钻进了护城河水里,沈明修在岸上整理好他的衣服,回头看了看城门处,夜里天色昏暗,他们动静也小,无人注意这边。

    “夫君!”叙南星钻出水面,小声唤了一声沈明修,后者转过脸,叙南星竟然变成了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是龙尾的模样。

    他探出水面伸手勾住沈明修的脖颈,将人拉下了水,唇齿相依之间景王爷听见了他的呢喃:“想不想……就这样来一次?”

    景王爷脑子里的一根弦,啪的一声。

    断了。

    第077章 来点烤肉的震撼!

    “真的无事吗?”

    次日一早, 明林公公早早地就等在了桃李苑门前,于是即便昨天胡闹到大半夜,叙南星也还是得早早起床——虽然他走路扶着腰的动作看起来真的很像小鸭子。

    沈明修用温水给他洗了脸, 原本想让他坐下, 可小青龙明确表示坐下更难受,沈明修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不如今日在这里休息?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别了别了, 皇上说了我们一家都得去。”叙南星连连摆手, 强撑着站直身子,调动一缕灵气试图让自己舒适一些,虽说用灵气干这种事有些羞耻, 那也比走路姿势奇奇怪怪要好。

    沈明修颇为自责:“抱歉, 都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呢?明明是我先引诱的你。”叙南星一脸认真扶着沈明修的肩膀站直,“大又不是你的错。”

    小青龙简直理智, 不仅揽下了原因,还夸了夫君——简直就是勇猛!

    沈明修闻言哭笑不得将人抱进怀里, 门外诵年探进来一个小脑袋,他睡了一觉之后已经恢复了精神,也许是知道今天要出去玩, 看着有些激动:“爹爹!吃饭!”

    叙南星原本想要蹲下来抱抱诵年, 但一弯腰仿佛能听见咔吱咔吱声,只好放弃了这个动作,改为从沈明修怀里钻出来, 朝着诵年伸出手:“崽崽来,爹抱抱。”

    诵年推开门啪嗒啪嗒跑进来,笑着一把抱住了叙南星的腿, 试图让爹爹把自己抱起来时却遭到了父亲的截胡——诵年不解地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沈明修,再看看面色微妙的叙南星, 似乎在疑惑为何自己方才抱的是爹爹,现在却变成了父亲。

    沈明修解释道:“爹爹昨天扭了腰,抱诵年会痛,今天诵年自己走路好不好?”

    小龙崽顿时对爹爹无比同情,一双眸子水汪汪地看向叙南星:“那晚上我给爹爹按腰。”

    叙南星正要感动,毕竟儿子这么小就已经这么懂事,就听沈明修道:“不用诵年按,晚上我来给爹爹按怎么样?”

    叙南星:“……”

    你真的连这点儿醋都要吃吗?

    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还有昨夜温存留下的各种痕迹,的确少儿不宜。小青龙只好板起脸,认真点点头:“诵年乖,听父亲的就行。”

    小家伙懵懂点点头,从沈明修怀里跳下来去找哥哥吃早饭了,还不忘扒着门缝提醒两人:“今天吃蒸蛋!”

    叙南星看着他关上了门,这才松了口气,像是浑身没骨头一样黏在了沈明修身上:“今天我们到底要去宫里做什么?”

    “你专心看夫君就行。”沈明修拍拍他的背,叙南星听着他说话不像是开玩笑,抬眼瞥了他一眼,将信将疑道:“不用做别的?”

    沈明修一手将他按向自己,忽然转移了话题:“成长期……今天有不舒服吗?”

    小青龙想了想,非常认真道:“中午饭能自己做吗?”外面的东西虽然简单,上菜也还算快,可他有些吃不惯,顶多算是填饱肚子罢了。

    想吃烤肉。

    沈明修表情有些纠结:“可我们中午估计也要耗在宫里,御膳房也不知道让不让进。”毕竟他这么多年也没主动去过御膳房——一个将军往厨房跑,就算只是去看看估计也会被误以为是去给宁殷下毒。

    叙南星想了想:“那就不进御膳房,反正我没有职位在身……大不了算个欺君!”

    一听就非常叛逆。

    沈明修也配合地点点头:“听你的。”

    几人用过了早饭便准备进宫,明林公公正在门口等着,看见沈明修过来忙要行礼,被后者扶住了:“公公不必如此,我还没有复职呢。”

    “哎呦你瞧我这记性!”明林公公一拍脑袋,招手让身后正在打瞌睡的小太监两份衣服从马车上端了下来:“两位的朝服早早就备下了,还请换了衣服再走。”

    “两位?”杨遇闻言一愣,还以为是听错了,结果其中一套衣服真的递到了他手上,“我也要换衣服?”

    “若是不出意外,今天恐怕就要加封了,到时候也免得再费劲换衣服。”明林公公笑着道,“公子若是不会,咱家可以教你。”

    杨遇茫然地看向叙南星,小青龙只好从他手上把衣服接过来:“我帮你吧……夫君应该不用我帮吧?”

    沈明修看了杨遇一眼,后者了然地从叙南星手上把衣服拿了回来:“我……我研究一下怎么穿便是,我看王爷许久不穿朝服,应该是有些生疏了,不如南星哥去帮帮他吧?”

    “是啊,我忘记怎么穿了。”沈明修将自己的衣服递给叙南星,他的衣服明显比杨遇的要重一些,颜色也有所不同。叙南星不疑有他,毕竟沈明修也已经不在职将近两年,发生这种事也很正常,只好带着夫君回房去换衣服。

    小龙崽们熟练地跟上了杨遇哥哥的脚步,完全不给爹爹和父亲添麻烦。

    叙南星原本以为真的只是换衣服,可当好一会儿他终于被放出来时,明明是给沈明修换衣服,他自己却换了一件高领的内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虽说领子将脖颈上新添的痕迹遮住了,可小青龙总觉得还有一些露在外面,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捂,一想到方才这人抱着自己不放,叙南星就忍不住想要踩他一脚,可这刚换了新衣服新鞋——而且看着的确很好看。

    叙南星犹豫再三,到底是没踩上去,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拿余光去看沈明修,后者笑道:“大大方方看,夫君整个人都是你的,偷摸着看做什么?”

    他说着甚至还停了下来,孔雀开屏似的在他面前慢悠悠转了一圈,叙南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被巴掌宽的紫色腰带束着的腰上飘过,又从肩头扫上他那张不论穿什么衣服都让人记忆深刻的脸……

    “好看吗?”

    小青龙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好看。”

    何止是好看,原本就已经是顶天的大美人,如今换上了朝服,虽说周身气度有些变化,依然还是那个他一眼就看中的沈明修。

    他忽然觉着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往门口一看,就对上了明林公公笑盈盈的眼睛,小青龙心里一咯噔,连忙朝他摆摆手——你可千万别和宁殷说这事!

    明林公公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恰好这个时候杨遇也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叙南星看见他身上的衣服愣了愣,回头看向沈明修:“真没给他拿错衣服吗?”

    怎么穿得……像个神棍?!

    杨遇却没有什么异样,也许已经“习惯”了这身衣服,可当他开口时声音的颤抖暴露了他的紧张:“明林公公,这衣服……真是我的吗?”

    衣服颜色很好看,款式如果单看也还行,可为何偏偏有种仙气飘飘的错觉!

    仿佛下一秒就能去祭坛跳大神。

    明林公公却是高兴道:“没拿错没拿错,皇上说了,要先把这种感觉留给大臣们,国师大人将来才能立足根本——好看着呢!”

    杨遇一口气噎在喉咙,只好闭上了嘴,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纱质大披风,再扭头回来瞥了一眼身上月白色的,明显和朝服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国师套装”,知道和明林公公纠结没有用,只好拎着让人颇为不安的衣服上了马车。

    叙南星和小龙崽们三双眼睛都对他投以同情的目光,沈明修淡定把三人脑袋掰回来,先把两个小家伙塞进马车,自己则是旁边牵过早就在一边踢着蹄子,看着激动不已的黑马,安抚地拍拍马头:“真是好久不见了,玄鹰。”

    “玄鹰?”叙南星话音刚落就被沈明修抱着送上了马背,那匹黑马似乎对他很好奇,虽然是个陌生人坐在自己身上,它也只是回头闻了闻叙南星,便又将马头蹭上了沈明修的手。

    明林公公在一边解释道:“这是景王殿下的坐骑,那场战争之后玄鹰也受了伤,一直养在宫中,却是一直记挂着王爷呢。”

    小青龙摸摸玄鹰脖子上的鬃毛,低声道:“那也有两年没见到夫君了。”

    沈明修翻身坐在了他身后,两手从后面环上他的腰,来到前头牵住了缰绳:“走,进宫。”

    ……

    皇宫比叙南星在电视剧或是电影里看见的还要震撼人心。

    他坐在马上,临到了宫门前才被沈明修从马背上抱下来,听明林公公道:“进宫之后便禁止纵马了,不过走过去也不远,几位还请跟紧咱家,免得迷了路。”

    此时似乎正是大臣们进宫上朝的时候,杨遇是最后一个从马车上下来的,马车才刚刚被小太监带向偏门去安置,众人就看见了马车之后各种打探好奇,或是警惕提防的目光。

    “不必理会他们。”沈明修把叙南星拉到自己身边,伸手将他牵住。诵年则乖乖地跟在行舟身边——他平时在家里调皮,可到了外头又乖巧得惹人怜爱。

    玄鹰虽然很想咬着沈明修的袖子不放,可到底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被带去了马场。

    明林公公带着几人朝宫中走去,叙南星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敏锐地听见了一些议论。

    “那不是景王吗?不是说他死了吗?”

    “嘘,你也不怕被听见?”

    “朝中连连折损良将,皇上这是要让他回来重掌军印啊。”

    沈明修将他耳朵捂住:“做什么?”

    “耳力好又不是我的错。”叙南星蹙眉道,“他们为何这样议论你?”

    明林公公闻言欲言又止,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明修轻笑一声:“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记得你刚认识我时,在外面听见的那些传言吗?”

    景王爷凶神暴戾,据说其名可止小儿夜啼——叙南星点点头:“但那些都是假的。”

    “未免不是真的。”沈明修狡黠地朝他眨眨眼睛,叙南星差点被他这两下弄得神思恍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不成是真的?”

    “咳咳,几位。”明林公公停了下来,“还请在此处等待一会儿,咱家还得去看看皇上。”

    沈明修轻车熟路地将几人领进了这处在宫道上的亭子,叙南星皱着眉头道:“这亭子怎么建在这里?”

    “因为这里是通往一心堂的必经之处。”庄茂言的声音突然从亭子深处响起,叙南星惊喜地回身看向正跨上台阶走进来的表哥,他身上也换了衣服,和沈明修身上的款式一样,却是深红色的。

    庄茂言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进来后分别将两个小龙崽都抱起来亲亲,这才和众人一起在亭子里坐下了。外头官道上走过的大臣只认得沈明修和庄茂言。

    一个是“死而复生”的沈将军,一个是今年的状元郎,听说之前被下放去历练,今日却和景王爷坐在一起侃侃而谈。

    众人心中各有思虑,也有几人停了下来,远远地和沈明修行礼打招呼,对于这些还算是友好——哪怕是表面友好的人,沈明修也一一回了礼。

    叙南星挪到庄茂言身边坐下,低声耳语道:“我以为你被皇上榨干了。”

    庄茂言脸上差点没绷住,清了清嗓子,也轻声回道:“……榨干倒不至于,只是一两次而已。”

    小青龙对表哥的厚脸皮程度有了新的认知:“居然在进宫第一天就和天子卿卿我我。”

    “你可别说了,小祖宗。”庄茂言忙制止他,叙南星笑着放过了表哥,问道:“你们现在不该去上朝吗?那些人不是都去了?”

    “不急,我们得等人传进去。”庄茂言道,“毕竟还没有行过册封,不过眼下事态紧急,怕是也不会费心去策划册封大礼了。”

    “无事,也不多那些繁文缛节。”沈明修把夫郎拎了回来,也就是在这时明林公公去而复返:“杨先生,还有王爷和丞相大人,前头传了,请三位进殿吧。”

    沈明修起身,开口第一句却是对明林公公道:“公公可否带我夫郎去厨房?他想自己做一些吃的。”

    明林公公脸上明显空白了一瞬:“这宫中厨房……也只有御膳房在用。”若是皇帝后宫有人,位居高位的妃子宫中倒是有小厨房能用,可也没有外人进后宫的道理。

    “那就御膳房。”庄茂言上前来拍拍明林公公的肩膀,“他要什么就给什么便是,估计等会儿皇上也会一块儿过来吃,公公你看着办吧。”

    说完又对他道:“我相信你。”

    明林公公:“……”

    杨遇已经和身上的衣服和解了,站起身跟着沈明修往前头走,生无可恋道:“我也要吃。”

    这三人说完就跟着带路的小太监进殿去了,明林公公看着正在和两个小娃娃玩猜手指的叙南星,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可那三个人没一个是他敢怠慢的——皇上看重他们,自己就得更看重。

    “叙公子,你是想要做些什么菜?要么咱家让御膳房代劳?”明林公公还试图再讲讲道理,小青龙却无辜且不给面子地摇摇头:“这是我的独家秘方,我怕别人弄不好。”

    明林公公只好苦着脸把人送到了御膳房,原本以为那群御厨会让叙南星知难而退,可当他看着一群此时没事干的御厨都围在叙南星身边,兴致勃勃地看他架起金边丝网开始点火,甚至还有人帮着把肉切好时,明林公公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着火焰将肉片烤熟,叙南星从怀里掏出孜然往上面这么一撒,闻到香味的明林公公咽了口唾沫,面前已经递过来一筷子烤肉,还撒了香葱。

    “公公要为皇上试菜吧?”叙南星笑盈盈举着筷子,“吃一口?”

    第078章 小树林里也要亲亲!

    明林公公看着眼前靠得焦香却又恰到好处没有烤糊的肉片, 这是宫中珍贵的鹿肉,原本是为了宁殷的午膳准备的,只是听说了皇上等会儿会大驾光临御膳房, 御厨们便十分慷慨地贡献出了食材——毕竟这可是明林公公带过来的人, 做的菜又是皇上点了名要吃的,他们自然要配合。

    “尝一口呗。”叙南星将肉片用筷子夹了在他面前晃晃, 鼻息间被莫名其妙的香味萦绕, 明林公公只好接过他手上的筷子,低头将肉片咬进了嘴里。舌尖刚刚触碰到已经不怎么烫的肉片,便被充盈口中的刺激香味覆盖, 肉片外焦里嫩, 香料简直就是点睛之笔,将原本就鲜嫩的鹿肉的美味提了不止一层。

    “怎么样?”小青龙看他表情就知道这肉准没问题, 果然见明林公公两眼放光点点头:“上品,叙公子用的是什么香料?咱家从未见过。”

    叙南星闻言不知如何开口, 难不成告诉明林公公他给宁殷吃便宜货?

    “这是孜然吧,成色比宫中之前送来的要好不少。”御厨凑过来闻闻,点点头道, “我们拿到手的孜然都是晒干了的, 这位小公子手上的可是上等货……还有吗?能给小的们看看吗?”

    此话一出,几个御厨都围了上来,期待无比地看着叙南星。

    小青龙愣了愣, 低头将自己怀里的白玉小瓶子拿出来,倒了一些在他们手上,结果对方一看见手上磨成了粉末的孜然粉, 也跟着懵了一下:“这是孜然?不该是整颗的吗?”

    “磨碎了以后会更好入味,也更适合吞咽。”叙南星斟酌道, “遇水之后更容易用于制作菜肴,不是吗?”

    他虽然有点子,但手法什么的偶尔也需要他人的指点,比如他和面的手艺就是和庄兰心学的,说白了叙南星的厨艺算是半吊子多一点,他还没有那个自信在这些御厨面前显摆自己。

    谁知道御厨们听了之后连连点头,打探着道:“说得也是,怪不得我们之前用的时候根本没什么香味,原来是要磨碎吗?是皇上喜欢这样吃吗?”

    “是啊,皇上是挺喜欢……”叙南星话刚出口就被明林公公扯了一下袖子,后者正在瞪那几个御厨:“皇上的事儿何时轮到你们来过问了?”

    “是……是。”御厨们都低下头去,转过身各忙各的,不敢再凑过来。明林公公这才对叙南星道:“叙公子,这宫中不比外头,有些话可不能随意说出口——盯着皇上的人可不少呢。”

    如果说叙南星此时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亲眼看见明林公公将这群人遣散,只留下了两个老实的之后,小青龙顿时觉着自己做错了事,烤肉都没了动力。诵年坐在哥哥身边的小凳子上,担心地拉着爹爹的衣服不撒手。

    明林公公叹了口气,没架子似的过去也跟着蹲在他身边,轻声道:“叙公子,这事儿不怪你,有的人心里有小心思,不管怎么样都是藏不住的,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公子第一天进宫,不懂是很正常的,若是心里有不痛快,不如讲与咱家听?”

    叙南星垂着头专心烤肉,听了他的话手上一顿:“……皇上好可怜。”

    明林公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就听他继续道:“吃个饭就连喜欢什么都不能让别人知道,这还不可怜吗?我若是喜欢吃肉,定然要告诉全天下的人,肉有多好吃。”

    “他是皇帝。”明林公公只说了这四个字,短短四个字却道出了无尽沉重,为了不让叙南星多想,他又道:“……其实景王殿下也和皇上差不多,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宫中,哪怕是在家中安安稳稳,也奈何不了别人要盯上他的命——咱家是看着皇上和王爷长大的,这种事儿见得太多了。”

    饭菜下毒都是小事儿,更有甚者给战马用毒粮草,若非沈明修发现及时,恐怕将会酿下大祸。

    他话音未落,就瞧见丝网下头火焰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水滴了上去。明林公公愕然抬起头,就看见叙南星满脸都是眼泪,正不自觉地往下哗哗掉。

    火堆噼噼啪啪,眼泪啪嗒啪嗒。

    “哎呦怎么哭了……这是怎么了?”明林公公忙把他扶了起来,连拂尘都丢在了一边——宁殷明显是要重用沈明修,而且对叙南星也很是看重,他甚至看得出来这种看重是和沈明修没有关系的,也就是说叙南星这个人对宁殷是“特别”的——而现在这个小公子竟然被自己几句话说哭了。

    明林公公慌得不行,叙南星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的脸,然后就被指尖沾染的孜然粉香味呛到了鼻子,又是哭又是咳嗽,那叫一个惨烈。

    行舟赶紧洗了手拿过自己和弟弟一人一块的小手帕给爹爹擦眼泪,还小大人似的一边给他擦眼角,一边小声安慰道:“爹爹不哭。”

    诵年在一边急得转圈圈,最后干脆从叙南星腿间钻了进去,把自己的小脸塞到了爹爹手里,好让爹爹能有捏捏的地方,不会这么难受。

    明林公公目瞪口呆,他好像成了那欺压小白花的大恶人!

    叙南星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成长期的副作用,会让小青龙的各种感官和感知感受更加明显,几乎是成倍地增加概率。他原本不想哭的,只是心中觉得宁殷可见,沈明修更可怜,替他们委屈着,眼泪就自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如果不是明林公公提醒,他恐怕还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变化竟然如此之大,再加上被拌了辣椒粉的孜然粉呛着,看起来就“哭”得更惨烈了。

    好在最后他总算是从这种不受控制的变化中找准了机会,和明林公公说了这和他没关系,抽着鼻子继续烤肉去了。

    两个小龙崽今天简直乖得不行,一个帮着生火,一个负责抖着小瓶子往上撒调料,叙南星就只需要将肉片翻面就行了。

    明林公公苦着脸看向他那张小花脸,到底说不出来让他先去洗把脸。于是等到不久之后,众人从朝堂来找叙南星时,就看见了一个眼角通红,甚至都哭肿了的小青龙。

    沈明修心下一沉,怎么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小夫郎,现在竟然哭成这个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他几步并作一步来到叙南星面前,将他从小凳子上拉了起来,指尖犹豫着不敢去碰他的眼睛,“有人欺负你?”

    小青龙努力不去看明林公公,摇头道:“没有,我就是被调料呛了一下。”

    “以前又不是没呛过,还是第一次看你哭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宁殷身上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大步走了进来,脸色阴沉道。

    御膳房中御厨们齐齐跪了下去,他们几个都是刚刚才从下面被提上来的,根本不知道叙南星等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为何哭,但他们认得宁殷,恐触及圣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叙南星被他一句话说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你怎么把我说得,好像我经常呛到似的……一共才两次,都被你撞见了。”

    他偷着空朝明林公公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自己出来揽责任,毕竟这事儿本身也和他没关系,都是成长期的缘故,总不能误会了无辜的老太监。

    明林公公只好闭着嘴站在一边,看叙南星转泪为笑,和宁殷拉扯着坐在火堆旁边,先给小孩儿分好了肉,这才和叙南星两人分吃一盘刚刚烤好的肉。

    他这边刚刚松了口气,就被沈明修甩了一个眼刀子过来,明林公公顿时把脸皱成了包子,等会儿定然又要被景王爷堵路问话了。

    这两个人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动不动就喜欢把自己堵在半路!

    明林公公有苦说不出,正在绞尽脑汁想着待会儿怎么应付沈明修,就见叙南星眼疾手快地从沈明修身上拽了个腰牌下来:“咦,你的腰牌拿回来了?怎么看着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宁殷骄傲地挺起胸膛:“那肯定的,朕专门让人新打的腰牌,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小青龙低头看向手中个头不大却有些份量的腰牌,正面是一只腾空而起的巨龙,看样子和两个小龙崽的原型有些像,宁殷看他盯着龙看个不停,提醒道:“翻过来,名字在背后呢。”

    叙南星听话地将手中腰牌翻到背面,之间背面精心雕刻了一些奇特花纹,中间上书几个苍劲有力,同样也被雕了出来的字——骠骑征西将军。

    “平时不是只能骠骑或是征西镇西吗?”叙南星就算再不清楚宫中的事儿,也知道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宁殷点点头:“朕只是想多加几个字而已,不行吗?”

    叙南星连连点头:“行行行。”你是皇帝,你想怎么任性都行。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庄茂言和杨遇,两人知道他想看什么,将自己的腰牌也递给了他,杨遇拿着腰牌时,明显比看见身上那身衣服时要轻松许多。叙南星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除了正面雕刻一样,后面的字却是改成大辰大国师。

    “杨先生担心一早上了吧。”明林公公在一边轻声道,“看见衣服之后脸色就不太对。”

    “是吗?”宁殷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小龙崽们身后的杨遇,后者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衣服……有些太……”

    太装了。

    还不如他像是江湖骗子的那身道袍。

    “但这身衣服很有用。”开口的是庄茂言,“方才在正殿之上,若非你着这一身,那群大臣恐怕不会认同你,他们需要一个国师,但普通的国师并非他们想要的——你虽然看起来神神叨叨……”

    杨遇脸上有些绷不住,却还是把话头接了过去:“……但他们想要的就是这样的。”

    小青龙拿过庄茂言的腰牌翻过来一看,他的腰牌上面却没有刻字,正面龙背面竟然是一个宁字。

    “哇。”叙南星笑着瞥了一眼庄茂言,“表哥果然与众不同。”

    明林公公听见他这句表哥心里一顿,悲催想着,原本就觉着叙南星是这几人中最重要的那一位——得到了宁殷的特别关照,又是沈明修的夫郎,如今竟然还是庄茂言的表弟,说不定等会儿要被沈明修揍一顿。

    虽然沈明修没在宫中揍过人。

    但万一呢?

    几人聚在一起,就像还在虞州城那般自在,明明已经到了明潮暗涌的京城,仿佛只要和正确的人呆在一起,就能有安心的感觉。

    烤肉快吃完时宁殷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几个大臣没有接待,急急忙忙就要走,却被叙南星拉了回来:“我还做了奶茶,要不要带一些去给他们尝尝?毕竟等了那么久。”

    明林公公本想提醒叙南星,只要宁殷愿意,那群人等多久都是应该的,宁殷却是点了点头:“行啊,你做的那些东西还没传到京城呢,正好给他们一些奶茶的震撼。”

    ……

    沈明修并没有时间去找明林公公的麻烦,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去忙。

    “带我去?”叙南星站在玄鹰身边,看着马上朝自己伸出手的沈明修,“那可是城外军营,带我去能行吗?”

    “有何不可?”沈明修将他拉了上来,“诵年和行舟有杨先生带着,也已经送回桃李苑了,不必担心。正好下午没事儿做,夫君带你去看好玩的。”

    小青龙察觉到沈明修心情很不错,虽然之前看见自己眼睛红红的时候脸色看起来能吃人,这会儿又恢复成了平时的模样,甚至看起来难得流露了一些以往见不到的表情。

    他没有言语,向后靠在了沈明修怀里,被后者有力双臂圈住,只听缰绳啪的一声,玄鹰几乎是欢快地朝着城外奔去。

    “不……不是说城中不让纵马吗?”风声呼啸之间叙南星抓紧时间问道,耳边是沈明修胸膛起伏时带上的轻笑:“玄鹰跑过云不留迹,就像是从天边飞过的鹰一般,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

    小青龙闻言伸手摸摸玄鹰柔顺的鬃毛,黑马甩开蹄子跑得更欢快了——主人回来了就是好!

    两人共乘一匹马,一路飞驰来到了城外几十里地之外的一片茂密树林边,隐隐约约能听见树林深处传来兵戎相碰的声响。

    沈明修从马上跳了下来,伸手将小夫郎从马背上抱了起来,谁知道脚一着地,叙南星竟然有些腿软。他苦着脸扶住沈明修的胳膊:“方才跑太快了。”

    小夫郎不仅腿软,额前的头发也被吹得往后飞去,露出光洁的额头来,沈明修笑着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后者茫然道:“为何突然亲我?”

    也不怕吃一嘴沙子!

    “想亲你,就亲了。”沈明修又低头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故意用略显委屈的语气低声道,“不能亲吗?”

    叙南星:“……用这招犯规了。”

    那当然是给亲,想亲多久亲多久!

    但是叙南星万万没想到,当他被沈明修按在树上亲得迷迷糊糊时,会有人突然从树林中走出来。

    出来的是两个穿着布衣却绑着手甲的男人,看见有人在树林边上第一反应是先把人赶走,毕竟是驻兵重地,可当沈明修转过身顺便把小夫郎用身体挡住时,其中一人看清楚了沈明修的脸,惊喜道:“……沈将军!”

    “嗯?”叙南星听着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攀着沈明修的肩膀往那边一看,“呀,解将军!”

    第079章 将军离不开夫郎!

    来者正是之前在梁洲时见过的解行解将军, 是沈明修过去的副将,曾经去梁洲支援过洪灾和瘟疫。

    他看见叙南星和沈明修,脸上难掩惊喜, 激动地冲了上来:“二位怎么来京城了?”

    沈明修把叙南星扶正, 一边给他把方才弄乱的衣服整理好,一边从腰上将腰牌接下来丢给了解行, 后者接住腰牌一看, 更是欣喜:“前两天就接到了命令,我等还在猜测会是何人带兵,没想到竟然会是沈将军!”

    小青龙非常乐于看旧人重逢, 却听解行道:“将军的夫郎也同我等一起去西树吗?”

    他说这话时有些犹豫, 毕竟将在外,家眷不离京是默认的规矩, 解行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因为沈明修脸上表情就一直没怎么变过,看起来心情并不算好。

    “此行定然凶险, 我们也从来未有和西树对上过,这……”解行试探着道,叙南星却是笑着道:“解将军不必担心, 我会随夫君一同上路, 只是不同大军一起走。”

    宁殷还没有对他的行程插手,没有正当理由随军的话,叙南星还是打算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来, 另走一路跟着大军的脚程,却不会影响沈明修的一切决策。

    毕竟他不可能放两个小龙崽留在京城,京城虽然比他想象中更热闹, 城中的有权有势之人却是各怀鬼胎,他不想让儿子们也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大军不可能带着小孩儿, 所以他单走一路是最方便的,既能跟上沈明修的脚步,也不会让大军受到影响。

    只是沈明修听了他的话以后一顿,似乎是忘记考虑这个问题了。叙南星的一切考量都是合理的,可沈明修不愿意和叙南星分开。

    他不放心。

    “别这样,不会有事的。”叙南星笑着扯扯他的脸,“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还能出什么事?”

    沈明修表面上点了头,却是打算回去之后好好和宁殷讨论一下叙南星的去向,可他也知道,小夫郎说的是对的,恐怕不会有太好的方法,可他还是想要试试。

    解行闻言迟疑点点头,叹了口气,他从坊间听说沈明修成亲过了明年四月份才勉强算是满一年,这两人还算是新婚燕尔,却要因为大军开拔而分开。

    他有一种拆人姻缘的自责,可沈明修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他只好撑起一副笑脸将两人迎进了树林深处的驻兵重地,一边走一边道:“这边驻扎的都是将军之前的部下,还有一些今年才新招收的新兵,也都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我来介绍给将军。”

    老兵加上新兵也不算多,一共两三百人,新人占了一小半,个个也都是眼神狠戾的主儿,只是瞧见传闻中的杀神身后带着个小公子,原本见到崇拜之人的心中又掺杂了一抹疑惑——怎么还带着个小白脸?

    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以至于叙南星不用特意去听都能听得到他们内心所想,小青龙颇为郁闷,难道他看起来比沈明修还惹眼吗?

    美不自知的叙南星挠挠脸,一言不发地站在沈明修身后听他和老朋友们一一问好,新兵们原本还不够格和沈明修搭话,也被解行带着给沈明修看过才算作罢。

    “怎么少了一些人?”沈明修发现老兵之中少了一些熟悉面孔,解行顿了顿:“小鱼和老五,还有几个人,有些是在边关冲突之中没了,剩下的是在从梁洲回来的路上染病没的。”

    沈明修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解行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愣是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抹了眼泪:“我去和那群新兵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冲撞了将军。”

    叙南星看着他转身将几个新兵提溜起来拽到一边去叮嘱,在身后抓住了沈明修的手:“你还好吗?”

    夫君情绪明显有些失落,

    “这些人中,有些人曾是爹原本的部下,解行就是当年跟着爹的兵。”沈明修反手牵住他的,握紧后才继续道,“还有一些是我亲手挑的兵,跟着我这么多年,如今也只剩下这些人了。”

    叙南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这样握着他的手,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却看见不远处解行一脚将其中一个新兵踹倒在地上:“放什么狗屁呢!那是将军的夫郎!”

    小青龙:“……?”

    怎么在说他?

    “哪,哪有家眷跟着的道理?驻兵重地,岂是双儿可以踏足……”那新兵还想反驳,又被解行没好气一脚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就听解行道:“双儿个屁!咱们将军娶的是个男人!”

    军中一时之间安静得吓人,有人惊愕看向这边二人,也有人只敢偷偷打量,几个老兵沉默良久后反而是笑得倒在了地上:“将军……不愧是将军!娶妻也要与众不同!”

    “等等,你做什么去?”叙南星察觉到沈明修要有动作,忙一把将人拽回来,低声道:“他们接受不了我是很正常的事儿,反正到时候我不会和你们同行,这些事儿就不要理会了。”

    沈明修摇摇头,轻声道:“我不会丢下你。”

    “我没说会被你丢下。”叙南星哭笑不得,“这些事儿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脚步的。”

    “没必要。”沈明修沉声道,“我自有办法。”

    小青龙万万没想到沈明修的办法是用大军之中的规矩将营地里每个人都揍了一遍。

    简直暴力,但简单还有用。

    叙南星看见那些老兵被揍完了反而更高兴了,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就听其中有人道:“将军的拳法两年没见,竟然没有退步,我等心服口服,心服口服哇!”

    “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留痕迹!”

    “丫的谁推我!老子眼肿了没看见吗?”

    豪气的夸赞和推推搡搡之间的叫骂是这些人之间最常见的相处方式,叙南星失笑,却是看见解行偷偷靠了过来:“叙公子对吧?”

    “叫我南星就行。”叙南星摆摆手,解行也跟着猛摇头:“那不行,我还是叫你叙公子——之前在梁洲匆忙一见,如今也才终于有空正式打招呼。公子不必将这群老兵油子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平时说浑话说习惯了,我替他们给公子赔不是。”

    叙南星道:“哪里哪里,将军可别这样,我不过是个小商人,不值当。”

    解行爽朗笑着看不远处沈明修和几个老兵挨个打招呼,轻声道:“我们等将军回来带兵已经等了两三年了,外头的人一直说他死了,可我们都不信……对不住,我嘴笨,原本想安慰一下叙公子,结果说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公子可别放在心上,只是带兵打仗不是儿戏,公子若是能留在京城也许才是最安全的……”

    “不行。”沈明修不知何时回到了叙南星身边,在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将叙南星一把拢进怀里,双臂将夫郎圈住,甚至蹭蹭叙南星的颈窝——这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动作,也是军中众人从未见过的沈将军的另一面。

    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冷面美人杀神沈将军瞪了一圈众人:“我离不开夫郎。”

    解行:“……”

    众人:“……”

    将军这是吃错药了吗?

    这种又是威胁又像是在对着谁宣示主权,更像是在撒娇的语气是要闹哪样?

    ……

    两人晚饭之前被传进了宫,刚好沈明修也有事要找宁殷,谁知道到了宫中,被明林公公一路带进了白日里到过却没进去的一心堂中后,叙南星才发现杨遇也在,只是状况不太对——至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杨遇跪着。

    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杨遇头也不抬道:“桃李苑有丞相看着,诵年和行舟都没事,吃了饭玩了一会儿又睡下了。”

    这是在说他并没有让两个小家伙落单。

    只是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叙南星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宁殷,后者脸色简直可算得上是漆黑,看来被气得不轻:“坐下吧。”

    明林公公给两人指了位置,叙南星担忧地看了一眼杨遇,后者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小青龙只得在沈明修身边落座,就听宁殷道:“哪有刚上任第一天就想要往外跑的国师?”

    “皇上,臣已经说过了。”杨遇小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宁殷道,“臣还没到十六岁,实际上也还没有到同皇上履行承诺的时候,如今只是因为南星哥要回京,臣才想着不必明年再多此一举……”

    “那也不能跟着大军往西树跑!”宁殷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看得出来气得不轻,“西树那群人想把你抓回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朕才将你送进虞州城,回来京城了就好好呆着不行吗?”

    “不行。”杨遇顿了顿,“不行的,臣的劫数还未尽,若是这个时候为大辰祈福谋运,恐怕是会出大差错。”

    宁殷一时语噎,好半天才坐了回去,像是被他气极了,一时半会儿不想再和他说话,转头看向沈明修:“明修,听说你有事儿找朕?”

    “别说了吧?”叙南星轻轻扯了扯沈明修的衣服,后者大手一把将他手扣住,不由分说看向宁殷:“我要南星与我同行。”

    宁殷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肯定会和你同行啊!这个时候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一国祥瑞与军同行不是很正常吗!

    明林公公知道这个时候定然头疼得很,连忙上前去给他按摩,宁殷这才舒缓下来,道:“他会以医师的身份随军,朕也知道你们两个定然不会让那两个小家伙留在京城,定然也会为他们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只是在军中你要怎么保护他们三人,这就是你沈明修要考虑的事儿了。”

    叙南星没想到宁殷竟然早就想好了这一切,半天没回过神来,结果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那我怎么赚钱”。

    他这边正在胡思乱想,就听杨遇又道:“皇上,臣真的有正当理由。”

    宁殷这会儿也已经对着他没脾气了,无奈点头让他说说理由,杨遇松了口气,道:“西树反叛,可西树四王子却一直心存共存之意,臣劫数之人恰好是他,臣可以为皇上排忧解难,若是能将他拉入我方,定能内外兼用,将西树一网打尽。”

    “……这种事儿派个使臣去不就行了?”宁殷蹙眉,“你个大国师去算是什么事儿?”

    宁殷和四王子呼延觉也曾经打过照面,对方并不算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可如果利益相同,也可以商量。

    杨遇坚定摇头道:“不行,使臣派一个他就杀一个,必须臣去。”

    “你为何如此笃定?”宁殷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若你说是占卜……”

    “并非占卜。”杨遇不止为何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叙南星,后者愣了愣,听他道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来:“四王子是臣命定之人。”

    小青龙/宁殷:“……”

    “你说胡话呢吧?”宁殷站起来,头一次气成这样,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杨遇,“那家伙可是个心思深沉,诡计多端的,朕都怕你被他生吞活剥了,你还要自己凑上去?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话?”

    杨遇顿了顿:“臣没有证据。”

    “……有的。”叙南星缓缓举起手,一心堂中几个人都朝他看过来,小青龙轻声道:“之前在虞州城,四王子呼延觉大半夜闯进王府,什么也没做,只是拿走了杨先生……不,只是拿走了大国师的贴身腰扣。”

    宁殷愣住了,明显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茬,他沉下心来思考着这件事的可信度,瞥了一眼沈明修,后者点点头:“的确有这回事,他什么也没做,只拿走了一个玉扣。”

    “……你们先回去。”宁殷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又或许是接二连三被他们几个气的,干脆开始赶人,“大军后日开拔,明日朕自然会给你们回复,今天就都先回去吧。”

    杨遇见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自己的要求,这才站了起来,只是他跪了许久,腿脚都麻了,叙南星想要来扶他,却听他在耳边道:“皇上可能被我气得头疼了,南星哥有办法吗?”

    看他自己强撑着站稳,叙南星只好大着胆子走到宁殷身边,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中抬手抚上天子的额头,为他送入一缕轻柔的灵气——这点儿灵气根本费不了他多大的功夫,却能缓解宁殷一夜的头疼。

    宁殷吃惊地看向叙南星,小青龙却是笑道:“多谢皇上成全我与夫君,这就当作是谢礼了。”

    拿灵气当谢礼,小青龙简直豪气!

    ……

    不知宁殷一夜想了些什么,第二天就有口信送到桃李苑,说是杨遇的事儿皇上允了,只是要派几个影卫给他。

    彼时叙南星正在给两个小龙崽洗澡,今天入秋,已经不如之前那样热,他就在房间里弄了一桶水,让诵年和行舟泡进去。

    诵年笑着变成了小龙崽,在水里游来游去,一会儿弄叙南星一身水,一会儿又从哥哥的头顶上甩甩尾巴,玩得甚是高兴。

    “皇上怎么只给你派了影卫呀?”叙南星调侃过来帮忙的杨遇,后者哭笑不得,小青龙又道:“我也想见见影卫是什么样的。”

    “你不需要影卫。”沈明修给小家伙们拿来了新衣服,看见叙南星浑身湿透愣了一下,却还是将剩下的话说完了:“你若是想,我也可以穿影卫衣和你……”

    小青龙的反应是直接上去捂住了他即将大放阙词的嘴。

    啊啊啊啊啊啊夫君好像被他带坏了!!

    ……但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期待又是怎么回事!!

    第080章 下次不许这样了!

    大军开拔那日, 西树与大辰交界边关传回消息,一名大辰士兵在边关无缘无故失踪,夜里便有人发现他的头颅被挂在了大辰驻地门口的树上。

    面对明晃晃的挑衅, 天子大怒, 遣国师与大军一同前往边关,带兵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传言中两年前就死在了蛮人战场上的沈明修。

    消息传到西树的当天, 也有另外一件事被带了回去——驻扎在大辰京城外城的西树商队,因触碰大辰律法,买卖人口, 商队一行十九人, 均被斩首于菜市场口示众。

    叙南星听闻这件事时,大军已经行出京城一日之久, 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叙南星才终于察觉到, 他此行并非是做生意那般安和,所行之处皆是喊杀夺命的地方。

    因着带着两个小孩儿会太过于惹眼,诵年和行舟便都变回了小龙崽, 虽说都长大了不少, 两只加起来也没有多大,完全可以藏起来,而且小龙崽的形态也便于节省精力, 两全其美。

    军中除了粮草与必需之物用的是大马车,就只有给杨遇单独准备的一辆小马车,小龙崽们和他一起待在马车上, 小青龙这一回也终于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马,这一天骑下来, 他的马术也熟练不少。

    解行似乎对军中多出了叙南星和杨遇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这两人根本没有必要跟着,一路上还得抽时间保护他们两个,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只是面对着沈明修,解行不好开口。

    叙南星不是傻子,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沈明修在出发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解行可能会有这种反应,所以小青龙也没有他的脸色放在心上,每当解行看过来,他也就笑笑,后者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悻悻把脑袋扭了回去。

    从大辰到西树边关,快马加鞭也需要十日,这也是宁殷担忧着急的原因——太近了。

    当年先皇与西树交好,也是为了维护两国关系,同样为了彰显自己的大义之处若在,才将皇都选址定在了如今的京城。

    可他死之前没想到西树会一反弱小示人的常态,对大辰有了非分之想,竟然频繁试探起来,一件件小事儿串联起来,便是一个贪心的计划。

    又行了几日。

    “将军,前头有处空地,可要暂做休息?”前头探路的小兵回来通报道,大军已经连着行了两三天,是时候该停下来暂作休整了。

    沈明修点点头,众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小兵所说的地方,这里视野开阔,也还算是个安全之处,常年随军的伙夫们便卸下了大锅,架起火堆,做起这几日来第一顿正经饭菜来——前两天几乎没停下来过,所有人吃的都是干粮加水。

    小青龙帮沈明修将马都拴好之后,快步来到了杨遇车上,从怀里掏出几块奶糕塞给了他,后者便将正在呼呼大睡的小龙崽们从车上的床被之间扒拉出来,小龙崽们在睡梦中闻见奶香味,别管那是什么玩意儿,都先抱在了怀里。

    “没办法,等到了地方我再给你们做好吃的。”叙南星摸摸两个小家伙的龙角,又对杨遇轻声道,“你可要下去透气一会儿?”

    这一路上为了不露馅,杨遇都是在车上吃饭的,免得有人过来马车上翻东西。

    杨遇摇摇头:“无事,马车上也不闷,一切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我下去给你拿点东西吃。”叙南星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跳下了马车,转头就对上了解行,他似乎有话要说,却是刻意避开了沈明修。

    叙南星往不远处看了一眼,沈明修正在地上铺开行军图,和两个副将商量着事情,小青龙便知道解行这是趁着沈明修注意不到这边,专门来找自己的了,开门见山道:“解将军找我有事?”

    “咳咳,叙公子。”解行没想到他会一点儿弯弯绕绕都不说,面上有些尴尬,但总觉得有些话不说不行:“你真是医师吗?”

    叙南星以为他会用各种理由搪塞自己,然后再找借口说服自己,好让他认识到战场并不是自己可以安心呆着睡大觉的地方,听见他这么直接的问题,眉角不由自主抽了抽:“解将军受伤了吗?”

    “这倒是没有。”解行犹豫道,“原本我军之中是有随行医师的,他的医术也是军中众人有所见证,我们都没想到这一次会把那位换下去……也没想到皇上派来的医师就是沈将军的夫郎。”

    叙南星听出了他言下之意——原本的医师被他这个可能是靠着关系塞进来,甚至还有可能藏有私心的家伙代替了,大家伙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愉快,还是那句话,不过是看在沈明修的面子上,才没有一开始就提出过罢了。

    而现在正好行到半路,若是能将叙南星赶走,再换上原本的医师,时间上也是来得及的。

    解行的小算盘打得很好,只是他并非心思缜密之人,也不懂得避开视线,就这么直直对上了叙南星眼底带着笑意的目光,解行却直接把他的眼神当做是在挑衅嘲笑他的考虑,正要发火,腰上一松,是叙南星伸手将他腰上别着的狼牙刀拔了下来。

    “叙公子,刀剑无眼,你……”解行心中正不满,就看见叙南星将他自己的袖子撩了起来,露出半截白皙如玉的手臂来,解行心中又是嗤笑一声,果然是没受过苦的小少爷,白白嫩嫩,一看就没……

    他心中的牢骚在看清楚叙南星下一个动作时登时烟消雾散,甚至赶不及回头去看沈明修有没有看过来,忙上前一步抓住叙南星的手腕:“叙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竟然用锋利无比的狼牙刀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

    狼牙刀是边关军营中人手一把的利器,若是距离把控得当,完全可以一刀划断敌人半个脖子。

    他的声音因为受了惊吓没想着压低,正好另一边的沈明修听见,两人身后杨遇也探出头来,解行的心砰砰乱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喉咙蹦出来,却听见叙南星笑着道:“时间紧迫,解将军信不信任我,就在现在了。”

    解行还没听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就看见他手上伤口迅速愈合,血肉重新生长的速度是从未见过的,等到沈明修来到两人身边时,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完全不见了。

    就连一点儿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若非狼牙刀上还留着一道血线,恐怕解行要以为自己方才出现了幻觉。

    “怎么回事?”沈明修托起叙南星的手臂,眼尖地瞥见小夫郎匆匆藏到身后的狼牙刀,刀刃上的血色自然也没能逃过沈将军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解行和叙南星身上扫了一圈,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却没有说话。

    解行被他看了一眼,背后寒毛都竖了起来,脚下像是被注了泥沙,沉重到无法动弹,直到沈明修拉着叙南星,将他带到了马车后面,解行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太冲动了。”杨遇换了个窗口探出脑袋来看着沈明修上下检查小夫郎有没有又弄伤了哪里,低声道,“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法的,你又何必伤了自己呢?”

    “解将军也许并非故意要找我麻烦,我也只是想要博得他的信任而已,这是最直接的法子。”小青龙配合地将两只手都给夫君检查了个遍,知道沈明修这会儿肯定不好受,也就没有多说话,直到沈明修放下他的衣袖,为他整理好衣服,才听他道:“以后不许这样。”

    “哦。”

    “要划就划我。”沈明修声音中带着恼怒和后悔,小青龙闻言急了:“不行不行,下不去手!”

    沈明修叹了口气,将小夫郎拥进怀里,他现在还没有穿戴战甲,抱着也不会扎人:“不要有下次,好不好?”

    叙南星猛点头:“绝对没有下次……对了,你也别怪罪解将军,他没有恶意。”

    杨遇本想为他辩解几句,可叙南星看了他一眼,后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等到沈明修转身走开才低声道:“你明明知道他就是想要赶你走,也许他碍着我的身份不会对我说什么,可你不一样。”

    “我这不是留下了吗?”叙南星踮起脚摸摸马车窗户伸出来的脑袋,“有时候真想脱了衣服变成龙在他们面前飞一圈,告诉所有人我就是你们的老祖宗,这样做事儿也不用束手束脚——只是这样做了以后未免不会惹来麻烦,被盯上什么的……还是保持现状吧。”

    “总有一天你会如愿以偿的。”

    “这是安慰还是……”

    “是预言。”杨遇趴在窗边,笑道,“大国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的肯定算数。”

    ……

    一路上没有雨水大风,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了边关营地,到地方时正好是傍晚,因着戒备森严,只能由解行先上前去交接,众人都等在不远处整理行备,随时准备进驻。

    “这里好热,明明京城都已经有秋风了。”叙南星靠在马车边,蹙眉道,“风中怎么还有一股咸湿气味?”

    沈明修手下一共三位副将,除去解行之外,另外两位副将是一对双生子,长得颇为相像,却也很好分辨——作为弟弟的商影比兄长商重脸上多出了一道从右侧眼角到嘴角的伤疤,听说是被敌人的钩索划破的,看起来颇为可怖,不过商影人却很是亲切。

    他比叙南星大上五六岁,听见他的话,笑道:“叙公子还没见过海吧?从营地再过去十几里地,这边夜里风大,自然有海水气味被风卷着带过来,我们都闻习惯了。”

    叙南星眼睛一亮:“有海?我能去看看吗?”

    他好久没有见过海里的东西了!

    商影点点头:“可以,明日若是安排得当,不忙的话我就带你去……呃,让沈将军带你去看看。”他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叙南星虽然看着年纪小,实际上也已经成亲一年多了,他这个打光棍的还是别掺和人家小两口的事儿了。

    “没事,我就是想去……抓点鱼虾。”小青龙越想越馋,海鲜杂烩什么的完全可以有,烤着吃也行!炸着吃也不是不行,海鲜奶汤更是美味!

    商影看他想得专注入神,便没有再同他说话,正好另一边解行和沈明修也回来了,大军准备进驻边关军营,叙南星骑着马跟在小马车边,和杨遇一起打量着这处宏伟的营地。

    巨大的木桩用铁钉打了钉在地上,周围的巨型树林将营地笼罩,占地几百亩,巡逻换防的士兵看见大军过来也没有停下来,整个营地肃静威严。

    “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叙南星小声道,“你以前来过吗?”

    “跟着师父去过西树的军营,年纪太小,已经记不清了。”杨遇也小声道,“我等会儿肯定会被分在主帅帐旁边,你作为医师,恐怕会和我们分开,一定要小心。”

    除了解行和商影等人,以及沈明修原本手下的士兵知道叙南星和沈将军之间的关系,这边是无人知晓的,宁殷的意思也想让他们暂时对这件事保密,原因是西树最近的传言对叙南星很不利。

    叙南星想起那个传言,也是心里直犯嘀咕——什么叫做真龙现世,西树那边的人似乎是想要活捉这条龙,作为献祭之物供奉他们信仰的神明,以求得战争的胜利。

    杨遇也知道这个传言,只是他觉得一定不是风泉师父说的:“他既然能算到我会在虞州城遇见你们,就一定不会让我身边的人陷进危险,传这话的人心术不正,定有所图。”

    小青龙心中叹气,一抬头就看见沈明修没有骑马,正朝他这边走过来,叙南星歪头看他走到自己身边,却是为他牵了马,明显有话要和他说,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怎么了?”

    “军中有内鬼,多加注意。”沈明修悄声道,“暂且不要告诉别人,我怀疑那个失踪又诡异死亡的士兵是内鬼的手笔。”

    叙南星心下一惊,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在营地门前站着的解行,后者自从那件事之后就彻底与他没有了隔阂,不知道是因为沈明修,还是出于对叙南星行为的后怕,总之对他尊重了许多。

    此时他见叙南星看过来,面无表情地轻轻点头,看来他也知道这件事了。

    “初来乍到不能惊动那个内鬼。”沈明修顿了顿,“今天晚上我恐怕不能陪你。”

    叙南星笑道:“包在我身上,大不了明天晚上再钻将军的被窝。”

    沈明修被他轻松的情绪感染,嘴角也带上了笑容,把旁边路过的一个小将领看得差点摔个四脚朝天,等到小马车走过去,他才颤巍巍抓着身后的兄弟问道:“方才那笑着的人是景王爷?”

    兄弟努力掩饰手抖:“应,应该是吧?”

    平时不笑就很吓人了,怎么笑起来更吓人!

    军营里面处处都是营帐,这边的士兵大多都是常年驻扎的,分工有序,看见沈明修就行个礼,也没人敢多说一句什么——这里的大家以前虽说不是他的兵,却都听过他的名字,也大概认得他的长相——那叫一个惊为天人,想忘都忘不了。

    只是今日更吸引人的却是他身边马背上的年轻人,神采飞扬,眼中有着这里从未出现过的光亮,长得更是清俊好看,和景王爷是两种类型,一看就非常有亲和力。

    只是不知为何,只要一有人看那个年轻人,解行解将军就狠狠瞪过来,被瞪的就赶紧低下头干活去。

    “医师?”

    沈明修带着他在一处白色营帐前停下,里头正好走出来一人,看了叙南星一眼,嘴角露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你的营帐在这边,已经收拾好了——我和你住一间,初次见面,我叫程谦,是这边的巫医。”

    他说着朝叙南星伸出手,似乎想握手打个招呼,谁知手刚伸到一半就被利刃扣住,耳边是沈明修冷冷的声音:“把手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