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VIP] 食人花(20)
当说出“孟思期”的名字时, 她甚至都以为自己在幻听,直到赵雷霆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看了他一眼, “也有我?”
“是啊, 也有你。快,我们上台。”
赵雷霆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孟思期也缓缓起了身, 但是她高兴得有点头晕,一时真的无法相信, 她才刚转正不久。
她站起来时, 看见韩长林冯少民和唐小川都在热烈为他们鼓掌, 她眼含晶莹,张口说了声“谢谢”, 但是在掌声里无人听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的主席台, 刘局和她握手颁上奖状恭喜她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台下黑压压的一片, 她分不清谁是谁,韩队在哪?路鹤在哪?师父在哪?也许他们都看着自己, 看着她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警察。
她跟着赵雷霆走下了主席台, 走进座位的时候,她突然发现, 冯少民压着身子, 趴在座椅扶手上,身子在轻轻颤动。
韩长林伸手拍了拍赵雷霆的手臂,低声说:“让他哭一会, 他高兴呢。”
孟思期缓缓坐下,她不知道冯少民是不是因她而激动, 但一定会有,她以为对冯少民有过了解,到今天,她似乎才刚刚了解他,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性情冷薄的人。
庆功会结束,孟思期被拉着各种拍照,闪光灯打在脸上,她都有些眼花了,一些她不认识的女同事也跑来找她合影,她们热情洋溢,“小孟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之前都没见到你。”
“是啊,我今天才知道咱局里有这么漂亮的警花。”
“让大美女站中间,咱们一起拍个照好不好。”给大家拍照的民警招呼说。
大家把孟思期推在中间,她又一次面对闪光灯,心里幸福得像是抹了糖。
那边,赵雷霆也有人拉着拍照,有人说:“赵雷霆,给你介绍我妹妹认识,妥不。”
“不妥,”赵雷霆说,“看你那张脸我觉得不妥。”
“你欠揍,我妹妹还看不上你呢!”
“哈哈哈……”那边笑成一团。
等一切结束后,孟思期整个身体都好像虚脱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的血液却在热热地流动。
坐回位子上,孟思期将证书反复看了看,虽然上面只有那么几个黑字,但是怎么看都像贴着金似的。她好好收在抽屉里,心想哪天心情不好就翻一翻。
然而赵雷霆却将证书摆在了桌上,生怕别人看不着似的。
春节前夕,孟思期终于享受了一段休息时间,没有需要紧追不舍的案子,她还能抽抽时间看看书。
这天,满脸红润、精神饱满的韩长林突然走进办公室喊:“小孟,报社给你做个采访。”
孟思期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韩长林身边的文慧知,文慧知背着包,正满脸笑靥,轻轻摇着手里的笔记本和她招手。
孟思期马上站了起来,她记得文慧知做回了记者,她如果有私事应该私下联系她,通过韩长林应该是和报道有关。
也许和最近的宋靳案有关呢,报社应该很感兴趣。
上次见面之后,文慧知和她联系了一次,说她去了今阳市民生晚报,继续做一名记者。
孟思期还看过两篇她执笔的文章。
她欣慰地发现一件事,文慧知真的改变了,她文辞变得朴素,字里行间充满理性观点,不再像以前那样天马行空地胡诌,最重要的是,她的文字当中变得谨慎,处处透露出对事实的尊重,对人情的关怀,这种改变是巨大的。
走出门,文慧知红唇微笑:“思期,好久没有见面了,真的很想你。”
孟思期也笑着寒暄了几句,两人一起走进会客室。
文慧知扶住她瘦削的双肩,“来,我先给美女拍两张照片好不好。”
孟思期一瞬间感觉不对劲,这不说好是了解案子,怎么还给她拍照片。
她还没答应,文慧知已经在翻背包,拿出了相机。
孟思期伸手挡住,“慧知,你跟我说说拍照做什么?”
文慧知笑着说:“当然是宣传你的光荣事迹啊。”
孟思期不解,“我的光荣事迹?”
“是啊,你在警局得奖的消息我可是知道的,我第一时间赶过来,就是想给你做个专访,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你好吧。”
“韩队是怎么说的。”
“韩队说,一切征求你的意见,符合规定就行。我想,这是多好的事啊,只要报纸登上,这还是大春节期间,思期,你就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是我们今阳最漂亮的警花。”
文慧知说着话时,笑靥如花,春风满面,就好像这份荣耀也属于她的一份。
但此时的孟思期却并没有授奖时那么的激动,她并不觉得登上报纸那就是家喻户晓的明星,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但是她也不好直面拒绝她,文慧知今天应该是专门跑这一趟,为她来的,而且上次她提供了傅颂安做器官标本交易的重要线索,她还要感谢她来着。
她微笑说:“慧知,我能和你商量下吗?”
文慧知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去哪里拍照都行,咱们选出最好看的照片。”
“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可以报道我,但我有个条件。”她的语气很认真。
文慧知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几分。
孟思期紧接着说:“不可以拍照片,不可以用我的真名,我的工作只能告诉你一部分。”
“这是为什么?”
“虽然韩队没有明确拒绝你,但我知道局里有规定,这是韩队对我的考验,我们做警察的,不可以追逐名利。”
“思期,”文慧知还以为什么大事,脸色舒张开来,安慰说,“我当然会做些处理。”
“而且,你们报道受害者的时候,我希望化名也是真的化名,对受害者进行保护,呼吁社会保护。”孟思期这是在友善提醒她,曾经的11·16惨案中,朱心婷和辛数都是真名,虽然辛数标注了化名,但是真名并没有改。
文慧知明白她的意思,重重点头答应了下来,说:“我可以一切照你的来,你说今天怎么采访都行。”
“就写小孟吧。”
文慧知笑了笑:“也行,小孟警官。”
接下来,文慧知问了几个早就准备好的问题,关于刑侦方面,孟思期并没有透露什么内容,她仅仅说了番新人到警局的感受,成长的感悟,还有对同事们的赞扬。
文慧知一字一句写下来,最后落笔,夸赞:“思期,我看到了一个新人成为合格警察的动人经历,你放心,我会用我的文笔修饰一下。这篇文章就叫小孟警官成为刑警的一百天,你觉得好不好。”
孟思期也觉得还行,笑着点了点头。
做完采访,文慧知依依不舍离去。孟思期也算是完成了一项任务。
除夕当天,孟思期收拾好东西下班回家,刚到家门时,就被一个声音刺到:“我说,不知道今天是除夕吗,不知道你爸今天回来,连团圆饭都不想吃了?”
说话的人是叶秀慧,孟思期没有反驳,因为今天她已经提前一个小时从警局离开,但公交车路上抛锚了,耽误了半个小时,没敢上家里六点的除夕饭。
常姨提前就说做了好多她喜欢吃的菜,这会一桌子菜应该已经上桌,常姨也应该回家过年了。
她进门就看见坐在沙发里看报纸的父亲孟辉,他脸型偏圆,眼睛不大,头发稀少但没有到地中海地步,一身高档灰色夹克,皮鞋铮亮。
“吃饭吧,吃饭吧。”叶秀慧催促。
孟庭哲已经坐在桌上,翻着手里的传呼机,表情很冷淡,当孟辉拿着报纸缓缓起身走到主桌时,他才放下传呼机,双手搭在桌上等待。
叶秀慧也靠着孟辉坐下。
孟思期坐在最下面的位子,她没时间上楼,就把包放在背后椅子上。
她很久没见过孟辉,孟辉是尚银商场总经理,平时很忙,之前她见过一次,对于他的性格,也没什么印象。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原主高考填志愿时,孟辉想让她填金融专业,以便将来进入商场工作,但是阴差阳错她读了警校,后来孟辉因为这件事对她存在偏见,可能觉得亲女儿并不理解父亲的想法,因此产生了隔阂。
“都吃吧,我也做了一道菜。”叶秀慧笑着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孟辉的碗里,她又夹了一块给孟庭哲。
她放下筷子,喜笑颜开,“年年有余啊,你们生意都做好好。”
孟辉拿起筷子吃鱼时,看了孟思期一眼。
孟思期还没有动筷。
“对了,”叶秀慧似乎察言观色,又夹了一块鱼肉给孟思期,“这当警察也要吃吃鱼。”
大家吃起菜来,孟庭哲夸叶秀慧鱼做得好吃,又分别给二老敬酒说了几句好话,叶秀慧很高兴,也祝他早日娶媳妇抱孙子。
“我说,”叶秀慧叮嘱孟辉,“商场的事情你也别都给他担着,你看他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孟辉没回话,孟庭哲说:“妈,你还担心我找不到媳妇,你喜欢哪家闺女,我立定给你娶回家。”
“哈哈……”叶秀慧笑得合不拢嘴。
这种悲欢也许只有孟思期自己知道,不是属于她的,她从小不养在孟家,没有那种天伦之乐的感情,对于他们来说,她只是有种断不开的血缘关系,如果可以解除,也许孟辉和叶秀慧会毫不犹豫。
她吃了几口常姨做的美食,默默不语。
孟辉突然说:“思期,这报纸上的人是不是你。”
孟辉刚才看完报纸就顺手放在了桌边,孟庭哲好奇,拿起看了一眼,口中念念有词:“小孟警官,最美的警花,三等功……”
孟思期根本没想到,文慧知的文章里会这么介绍自己,她说过除夕前后会发布这版报纸,没想到孟辉第一时间买到了。
孟庭哲慢条斯理地说:“爸,你可能误会了,妹妹这才刚转正,她怎么可能得三等功,他们警局姓孟的可不止她一个。”
叶秀慧接上了嘴:“思期在警局就是打打杂,端茶倒水,工资特别低,连你们公司前台都不如,我一直劝她,把工作辞了,到你们公司当个文职,帮帮忙也好,总不至于在家里白吃饭……”
“是我!”孟思期大声说,“报纸上的人是我!”
孟庭哲和叶秀慧顿时怔住,就好像这是一个天塌下来的玩笑。
孟辉缓缓拿起报纸,又看了看她,“真是你啊。”他好像有些感概。
孟庭哲喉结滚动,他慢条斯理地取下了眼镜擦拭,不小心推到手旁的筷子,一个杯子应声跌倒,酒洒落一片,他直接用眼镜布擦拭水渍,有意无意地说:“当初,妹妹去读警校,要我跟爸爸说她读的是金融,要不是我说实话,爸爸可能一直蒙在鼓里,妹妹,你可不能撒谎啊,你长大了。”
“我为什么要撒谎?”孟思期冷笑说,“撒谎的人是谁不清楚吗?”
她今天正好把证书从单位带了回来,她快速从包里拿出红艳艳的证书,站起来交给孟辉。
孟辉双手接过,他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语气感概不已:“真是三等功。女儿。”
孟庭哲的脸盘像是被人无形抽打,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低声说:“爸,这一张纸有什么用,还不如我们商场谈一笔大生意。”
“你懂个屁!”孟辉突然放下证书,呵斥起来。
孟庭哲吓得微微缩了下脖子,面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孟辉声音响亮:“我战友忙了一辈子都没有得过三等功,你以为三等功是那么好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以为锦衣玉食都是平白得来的,还怀疑三等功,你怎么不怀疑你锦衣玉食是怎么来的。”
孟庭哲低着头,孟思期看不清他表情,他紧紧捏着手里的杯子,手指一直在轻颤。
空气沉寂了半天,叶秀慧小声开了口:“老公,今天是团圆日……”
孟辉脸上的震怒缓和了下来,他是一个商场老手,表情平复很快,马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女儿,有什么想买的,告诉爸爸。”
孟思期刚才一直沉浸在孟辉的话中,她突然发现孟辉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偏心,他对女儿也许还有感情,可能曾经读警校的事情让他失望过,但今天他看到了女儿的执着和成就,他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或许他还会引以为傲。
孟思期没有什么想买的,但是也不好拒绝孟辉,马上说:“爸,我有想买的,但让我想一想,想好了我打你电话给你,你能不能把电话给我。”
孟辉面色有些微微发青,沉声说:“这一家子怎么都不给你电话!”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女儿从来没有联系过他,原来是有人阻隔,他睃了一眼叶秀慧。
叶秀慧低了低眉,表情暗淡,一句话也没说。
“好,爸爸给你电话,你也把证书复印一份,回头我挂到办公室去。”
“爸,我们队长有规定,还是不方便。”其实局里没有明文规定,她所以说是队长,原因就是她觉得这些都是过去式,更没有必要展现人前。
孟辉点了点头,“那是,一切以大局为重。”
半天,孟庭哲端起手里的杯子,他抬起头,慢慢站了起来,因为眼镜被拿掉,整个眉眼部位皮肤都有些凹陷红印,眼睛红得厉害。
他的嗓子嘶哑,带着微微痛楚:“爸,我错了,当初我千不该万不该阻止妹妹读警校,我想让她读金融,她说警校是她的梦想,我今天才知道妹妹是我们家的骄傲!”
孟庭哲又转过脸面向孟思期,吸了一口鼻涕,满脸真诚似的,“妹妹,我罚下这杯酒……我有错,我真心认错……”
这件事孟思期其实知道,并非他说的那样,警校是孟庭哲的主意,他打定了原主一个女孩子读不下去,最后辍学,他定是没想到,今天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他也也一定没想到,警察真的成了她的梦想,他的“高抬贵手”反而成全了她。
“好。”孟辉接受了道歉。
他说:“咱孟家有这样的好女儿,我很欣慰。今年庭哲也在商场帮了不少忙。你们都是孟家的好孩子。还有秀慧,一直给这个家操劳,特别不易。是我这个父亲和丈夫做的不够好,我也不说赔罪的话,我们一起碰一个,明年大家都有一个好前程,好福气。”
“好,年年有余啊。”叶秀慧也拿起了杯子。
四个人杯子碰在一起,这顿团圆饭,孟思期多吃了几口,她突然觉得,心情好,吃什么都挺香。
第62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1)
这个年孟思期过得很舒坦, 叶秀慧再没有对她大呼小叫,孟庭哲也是有意避开她。
反而是孟辉有空就和她说上几句话,然而他太忙了, 从初二开始几乎就不着家, 时间过得很快,初三常姨回来了,给她做了几个喜欢吃的菜, 孟思期初五上班,正好把这个年过完了。
元宵节, 孟辉回了趟家, 一家子又坐在了一起, 饭后,彼此无言, 孟辉突然拿出一个盒子, “女儿,爸爸给你买的礼物。”
孟思期根本不曾想孟辉会给她买礼物, 说这话时叶秀慧没什么表情,孟庭哲嘴角撇了撇。
孟思期走过去, 接在手里, 回到座位上就打开看,是一块女士机械手表, 看牌子就价格不菲。
她顿时有些欣喜, 她平时出警都是问赵雷霆时间,这块表对她太重要了。
她赶忙说:“谢谢爸爸。”
孟辉满脸的知足和满意。
彼时,叶秀慧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反而是孟庭哲笑了笑:“妹妹, 这块表的确适合你。”
孟思期微笑抿了抿唇,没有回他。她是孟家亲生女儿, 这个礼物是她应得的,她也会很珍惜。
“庭哲,”孟辉吩咐,“你回头给妹妹买一个传呼机。”
孟辉定是希望孟思期方便联系,孟庭哲嘴角勾起一丝犹豫的笑容,却没有立即回应。
这个年代传呼机很贵,可能要好几千,她可以要一个,但是没那个必要,因为价钱贵,局里面几乎都没有,她也不想例外,平时用对讲机联系就行。
她主动说:“爸,咱们局长都不用那个,我用了不合适。”
孟辉笑着说:“是吗,那算了,毕竟咱也不能比过局长对吧。”
孟庭哲也不知为何,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好像是觉得她在故意表演那般。
孟思期特意把手表戴在手上,没想到刚好合适,这手表是银色质地,外表光润,戴在她白白的手腕上正添了她的气质。
她很满意,特意抬了抬手,“你看爸,你眼光可真好。”
孟辉笑着说:“女儿喜欢就好。”
孟思期的确很喜欢,她感觉在孟家开始有了存在感,她不知道是不是三等功给孟辉带来了改变,还是孟辉本心就向着她,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孟辉认她这个亲女儿就行。
她不是为了取悦孟家的,她的骨子里有那种倔强,她永远都记得父亲身为警察,中弹瘫痪的画面,那是她所有能量的根源。
元宵节后,局里已经开始忙得团团转了,孟思期已经跟冯少民在附近办了几个小案子,解决得也很快。
这天上午,她刚把水果茶泡好,准备把这几天的小案子记录一下,门口,一个民警快步跑了进来,急促地说:“韩队,有命案。”
韩长林正好端着茶杯去加水,问他:“什么情况。”
“黔康旅游开发区浪漫诗民宿,一名女性被害,当地派出所已经对现场封锁。”
韩长林撂下茶杯,高喊一声:“二队全体,出发了啊。”
孟思期刚刚心里就提了起来,听了韩长林的命令,马上起身收拾行装,警官证、对讲机、记录本,等等,样样不落。
五分钟后,除了唐小川,全体成员上了警车,唐小川休了一天假,正好今天不在。
海江省靠海,但今阳市却在海江省偏西位置,与海和江都不相连,唯一一条溯江却像是江水无意渗漏让今阳市不至于无水无江。
但是今阳市在海江省有着不同于临海城市的优势,今阳市八个县,多县有山,而临近市区的黔康县,就有一座并不高但风景优美的山区,这里被市里作为旅游景点开发,通常会吸引一些周边省市游客,但并不是特别著名的景点。
车子开过市区,进入并不宽敞的公路,渐渐路开始盘旋,孟思期已经经历了太多飞车的情景,晕车的迹象几乎屏蔽了,她这回还特意望着窗外的风景欣赏。
这座旅游区的山势并不高,但是山间风景优美,一片绿意盎然的小山连绵,在云雾之间犹如小龙吐雾,虽然算不上名山,但是来这里却能澄涤心灵,安静灵魂。
车子在半山腰一个民宿前停住,大家陆续下车,很久没有吸收如此清新的空气了,孟思期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深吸了一口。
她一转头,就看见整个民宿被警戒线封锁了起来,从外面看,民宿是木制结构,也可能是里面砖墙外面贴木,黑瓦顶,两层屋,一眼就能感觉出这是比较旅游化的民宿。
警戒线旁有三两民警,其中一人大概四十多岁,额前头发稀少,脸盘圆形,脸颊红润,见到韩长林眉眼带笑,上前和他握手,“你们终于过来了,我是黔康县派出所大队队长姚炳春,欢迎韩队。”
“好,是你们所长联系市局的?”韩长林做了一个进屋的手势,一边朝里走一边问。
姚炳春跟上说:“是,早上我们勘察了两个小时,觉得这个案子疑点太多,所长的意思就是请市队来调查,我们全力协助。”
二队和黔康派出所民警一起跟着进屋,孟思期走在靠后的位置,她观察了进屋的摆设,又听着韩长林和姚炳春的对话。
姚炳春做介绍说:“死者是一名二十六岁的女性,名叫龙善文,昨天下午和三个姐妹一起来到民宿住下,计划今天上山旅游,死者提前预订了酒店,昨天这个民宿是死者一个人包下的,下午和晚上就四个人在民宿活动。第二天早上死者被其中一个姐妹发现,于是报了案。”
韩长林脚步缓了缓,“所有嫌疑人都控制起来了吗?”
显然韩长林将这三个姐妹作为了本案嫌疑人。
“对,全部控制起来了,这家民宿昨天除了死者和三个姐妹,还有两个厨师和一个服务员,我们感觉三个姐妹都脱不开嫌疑,但是疑点太多,只能请你们帮忙。”
“尸体没动过吧?”
“没有没有,我们还来不及搬运尸体。”姚炳春又朝派出所民警招了招手,“把鞋套手套送过来。”
几个人站在大厅内门口,韩长林说:“不用了,我们都带了。”
大家一起换上了手套鞋套,孟思期把一切都戴好后,又观察了下客厅的摆设,非常简单的设施,多是木制结构,有前台,有木制茶几,有休息木椅,一个挂在木墙上的时钟显示上午九点半。
韩长林问:“你们法医有看过没?”
“法医今天休假,本来叫人过来,但是考虑到你们都来了,法医团队更专业,我们就没有让法医检查。”
“唉,”韩长林扯了扯手套,“陈杰蓉他们是不是还没到?”
冯少民说:“估计山路车不好开,我们应该是第一批。”
“对。”姚炳春说,“你们是第一批,要不韩队先进去看看。”
“好。”韩长林顿了下,语气严肃了几许,“大家进去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现场,严格来说这也属于密室,每一个细节都非常关键。”
“好,韩队。”
几个人走进凶案现场,也就是民宿的露天院子,从前厅到院子,经过过道,孟思期观察了下,这里两边有走廊,应该是民宿的住宿房间。
再往里走了几步,视野陡然亮了,院子开阔,但也并不大,比起一个篮球场稍大,台阶下,是铺着灰白色防滑瓷砖的地面,一直延伸到院子中间,中间有个大花亭,白玉色亭顶和柱子,镂空造型,亭顶缠着小碎星的花朵。
亭子下是摆满着许多东西,眼花缭乱的长桌。
而桌子前似乎趴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由于视线比较远,孟思期才缓缓从亭子上落到那个人身上,好像还有血,远远地在灰白色瓷砖上很明显。
这瓷砖地面两边是泥地,颜色均匀,应该是民宿特意选用的沙材,间或生出细细的嫩草,一片清淡的草绿色,在院子里显得很清新。
泥地上有个巨大四方玻璃罩子,像是玻璃房,外面光亮大,玻璃房里面暗,像是呈设了东西,但看不得清楚。
有三两个派出所警员在玻璃房附近忙碌,应该是检查现场的痕迹。
在到达死者身前,孟思期快速观察,得出这些基本信息。
一行人停了下来,加上孟思期一共六人,他们二队和派出所的姚炳春和一个青年警察。
姚炳春说:“韩队,你看,死者的情况是不是有些诡异。”
孟思期一直跟在后面,视线被阻挡,这时趁韩长林蹲下身子,冯少民弯着腰时,她果断往缝隙里站了站。
正如姚炳春所说,这是一名女性,身穿白色厚礼裙,趴在地上,小腿穿着丝袜,微微弯曲,高跟鞋依旧留在脚上。
胸前的区域有一片大块的血泊,像是死后血液从身体下向外溢出,形成了一个小血潭,但是血似乎已经干了。
她的脸是侧趴在瓷砖地面上的,半边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可能时间太长,脸已经微微有些变形。
从她的角度,能看出死者一只眼睛,那眼睛像是比正常睁大几分,眼白很大,黑眼珠似乎盯着前方的东西,像是带着一种恐惧。
在死前她应该看见了某样害怕的东西或者听到了害怕的事情,总之在临死前,她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
她是长发,可能因为风的吹动,呈现散乱状态,左手勾在头顶外,手掌心露在外面,掌心都是干涸的血。
一把带血的刀就在她左手不远处,刀子不长,大概刃长不到10厘米的水果刀,黑色塑料刀柄。
当她再挪了下角度,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几许,孟思期看到了她的右手,她的右手摆在她的头顶右侧,手掌趴在地面上,指头微蜷,唯独食指是单独伸出的,食指点在地面上,而食指周围是血画出的一个没有完全封闭的圆。
也就是说,死者在临死前,用最后的力气画了一个罐头盖大小的圆,最后食指点在中间,像是特有所指,她可能画的是圆中间加一点的符号。
结合她的惊恐和这个符号,难怪姚炳春会觉得很诡异,如果是普通凶杀案,现场应该会比这个更简易,但这个现场明显给人一种远不止这样的假象。
这也许是黔康派出所特意要把案子送到市局的原因,有些案子如果很复杂,派出所可能没有那么强大的专业团队和丰富的资源来侦破。
韩长林看完了死者的情况,他站起身,朝周边扫了扫,突然以严厉的语气喊:“姚炳春,叫你的人出去!”
随着韩长林的一道喝声,姚炳春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他从事刑侦多年,情绪向来稳定,这时对韩长林的话非常不理解,他反问:“韩队这是怎么了?”
“你看看。”韩长林手一指,手指的位置正是泥地里的脚印。
孟思期抬眼望去,那片地方之前她也留意过,草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上面有抱枕靠枕,上面堆满了零食空杯子果皮,满盘狼藉。
毯子前方有电视机,还有录放机、电线、话筒,昨晚这里应该有活动,就在地毯周围,有很多杂乱无章的脚印,深浅不一,但是脚印上有被踩过的痕迹。
韩长林应该就是指这个踩踏脚印的行为。
姚炳春也是搞刑侦的,一时明白了韩长林的意思,忙讪笑道:“韩队息怒,这也是大家心太急,一大早所里的同志都来现场勘察细节,但都是戴着鞋套的。”
“你以为戴着鞋套就不是破坏现场?”韩长林怒目圆睁。
姚炳春一下子把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马上招了招手,喊还留在泥地里勘察的同志:“你们都出去。”
那几个警员得了命令,马上走向院子门口,但在走的时候,又再次踩踏了地上的脚印。
韩长林咬着牙,拳头都捏起来了。姚炳春笑着问:“韩队,你看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你也去歇一歇。”韩长林声音严厉还带着一些无奈。
这一下等于是全盘否定了姚炳春的工作,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但他只能忍着,站在他旁边的青年警员说:“姚队,我们先让韩队他们检查一下吧,韩队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青年警员拉着姚炳春走向了院门,刚走进过道,姚炳春就腹诽:“他韩长林是什么东西啊?他还教育我起来了。”
“你是不知道市局他是有名的火药桶,三句话说不明白就点火,这种人你也别惹,这案子看来不好破,都为了工作咱们忍一忍。”
姚炳春哼了一声:“就凭他,他能破了这案子?要不是所长要求,这案子怎么也轮不到他。”
“哎呀,都是工作,姚队消消气。”
第63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2)
孟思期之前了解过, 脚印是刑事案件里非常重要的行为特征,和指纹一样重要,脚印专家甚至能根据脚印判别当事人性别年龄还有身高体重, 也就是说, 这对案子的侦破是至关重要的,特别是密室案,脚印的规律甚至能判定当时现场的犯罪行为。
韩长林说:“大家先撤一撤吧, 等法医和痕检科同事来勘察。我们脚下说不定就有非常重要的脚印。”
冯少民说:“现在估计也没有了,这片地方踩过的人应该也有好几十了。”
韩长林叹了口气:“行吧, 先去了解下嫌疑人。”
所有人往回走的时候, 正好陈杰蓉他们也到了, 在院子门口相遇,陈杰蓉和同事提着法医勘察箱, 问:“韩队, 尸体怎么样?”
韩长林停住脚步,“尸体没移动, 你先检查下,我一会来找你, ”他又转头看了看痕检科同事, 痕检科汪维也在其中,他叮嘱, “现在脚印可能遭到了一些破坏, 汪维,你等下检测完和派出所再对一下,他们应该事先也收集了一些信息。”
“韩队你放心吧。”
法医和痕检科进入院子后, 韩长林直接到了大厅,孟思期一眼看见坐在椅子里的姚炳春, 他脸上有些微微的僵硬,没有之前的那种笑容。
他身旁的青年警员站起打了个招呼:“韩队。”
韩长林问:“姚队,嫌疑人在哪,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姚炳春没第一时间回答,偏头叫了声旁边的青年警员:“马新一,你带他们去吧。”
“好。”马新一答应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思期跟他们从走廊上了二楼,二楼是一间连一间的房间,应该是民宿住宿的,两位女警站在门口过道看守,马新一指着其中三间说:“韩队,三位嫌疑人都在屋子里,单独分开的,我们局里有女同志在看着。”
“这是我们之前了解的一些信息,你看看等会有没有用得上的。”马新一将一份薄薄的文件交给韩长林。
韩长林接过来,大概扫了一眼,说了声谢谢,转手交给了孟思期,笔录一块之前都是孟思期做的,韩长林的意思大概是让她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开展工作。
韩长林问:“马警官,其他人呢?”
他指的应该是两个厨师和服务员。马新一忙说:“两位厨师在自己宿舍,是同宿舍员工,现在我们也没让他们出门,他们嫌疑比较小,所以没有单独隔开,服务员也在楼下,另一间房,等会你们看什么时候询问,直接找我就行。”
“好,马警官辛苦了,”韩长林点点头,“你们的人先去休息一会吧。”
马新一微笑说:“行,那我们先下去了。”
马新一和两个女警走开后,韩长林撇了撇嘴,似乎心里有别的想法,刚才他叫马新一休息的语气和院子里对姚炳春可完全不一样。
在他眼里,马新一的工作是合格的,但这一切也是姚炳春的授意,从而说明,在整个刑侦工作中,姚炳春把该考虑的都考虑在内了。
也许刑侦工作本来就不是完美的,没人敢说做到万无一失。
冯少民似乎看出了韩长林的心思,淡声说:“姚炳春做事还是分了轻重,可能有时候比较心急吧,难免出现误差。”
韩长林说:“是我驳了他的面子,但脚印那件事我有理。”可他心里也明白,现在派出所协助办案,目前还是合作关系,驳了人家面子后面开展工作可能不顺利。
冯少民说:“回头我有时间和他说道说道,大家都为了破案,先把工作做好。”
两人聊了几句,韩长林问:“你觉得带回去审还是在这审?”
“这三个嫌疑人嫌疑比较大,我看这样吧,我们先录下服务员和厨师的笔录,先排除他们的嫌疑,重点把这三个嫌疑人带回去。”
“好。”韩长林点了点头,“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时间,还得抓紧了。”
孟思期似乎了解到冯少民的用意,在这里审讯图的只是一个方便,但是问题很明显,这里没有那种严肃的氛围,鸟语花香,山明水静的,可能会对审讯不利,局里的审讯室,更能让嫌疑人开口说真话。
接下来,韩长林带赵雷霆问询服务员口供,冯少民带孟思期问询两个厨师口供。
在民宿的一间宿舍,她见到了两个厨师,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看来现在厨师行业挺缺人的。
两人身高都不足一米七,一个偏瘦,一个微胖,偏瘦的叫许亮,微胖的叫郝春来。
分别对两人进行了问询,得到的大致结果相同,昨天晚上七点钟过后,民宿老板要求两人留下来做最后的餐饮服务,因为死者龙善文包下了民宿,不需要那么多人服务,其他人都安排下班了。所以只有两个厨师和一个女服务员留在这里。
餐饮服务只提供到晚上十一点半,因此十一点半以后,两个厨师都没有去过后院,而且晚上十二点有一场球赛,一直持续到凌晨将近两点左右,具体的球赛他们也说了,意甲转播。
两人看球赛吃花生米喝啤酒最后就在沙发里睡着了。
孟思期进宿舍时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地上躺着十几只横七竖八的啤酒瓶,还有掉在地上的花生米粒。
整个屋子摆设非常简单,一张上下铺床,桌子上摆放着电视机,一张三四人座的小沙发,沙发前有个小圆桌,上面有筷子和几只油腻的塑料袋,应该是夜食。
冯少民询问时,孟思期补充了两个问题,“昨天晚上你们单独离开过宿舍吗?”“昨天晚上你们听到过什么动静吗?”
两个厨师的回答都一致,啤酒多水,看球过程中上过厕所,次数不多,厕所在外面走廊里,但进出时间很短暂。两人酒量都不好,后半夜醉酒,根本没有留意外面的声音。
冯少民结束了问询,出门后说:“看来厨师基本上没什么嫌疑了。你回去查下昨晚的意甲比赛吧。”
“好。”孟思期应答。
韩长林和赵雷霆的审讯提前结束了,孟思期回到前厅,赵雷霆说:“服务员石晓梅昨晚早早就睡下了,她房间有电话,如果有人晚上要什么送被之类的服务,她就会穿上外套去办一下,通常大晚上也没有客人要求,昨天晚上一夜很安静,她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出事了。”
韩长林坐在大厅的木椅上,直了直身子,补充说:“刚才汪维和马新一交接材料的时候我了解了一些,院子里比较新的脚印有六个人,四个女游客,加上两个厨师,两个厨师昨天送餐服务,避免不了,没有服务员的脚印。”
冯少民点头,“也就是说,厨师和服务员的嫌疑基本上消除了。”
韩长林说:“对,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等后面再来补充吧。不过现在重点还是放在死者的三个姐妹身上。当务之急,”韩长林起身,“先带人回局里吧。我们和陈杰蓉他们去快速对接下。”
那边,陈杰蓉已经对死者的情况基本检测完毕,汪维也把现场的痕迹做了进一步勘察,还在和派出所做信息补充。
再次回到院子里时,陈杰蓉说:“韩队你看,死者的小腿呈现微微的弯曲,昨天晚上她应该是胸前被刺后,跪在了地上,然后扑倒,小腿没有完全伸张。”
“在倒下之前,可以做个假设,凶手可能用力抽掉了她胸前刺入的凶器,死者当时应该做出了用双手握住胸口的行为,她的左手是直接捂住伤口的,所以左手掌的血迹很浓,她的右手是按在左手上的,所以血迹较少,但是指头上仍然沾染了血迹。”
“她应该习惯手就是右手,在倒地后,她大概停留了一小段时间,食指用力在瓷砖地面上画了一个圆。”
“稍等,为什么停留了一小段时间?”韩长林问。
“死者可能在等凶手离开。”
韩长林悟出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又问:“你觉得死者在地面上写的是什么符号?”
“不清楚,我无法判断,这个还是你们去分析吧。回头我再做进一步尸检,有什么发现我再告诉你们。”
“可以。死亡时间能确认吗?”
“大概是昨天晚上零点到一点之间。”
孟思期听了陈杰蓉的描述,基本了解了情况,特别是陈杰蓉还原了死者受害时的行为,假设了凶手行凶的行为,这对案件的侦破帮助很大。
全体收队,由赵雷霆和几名民警带着嫌疑人回警局。
审讯将在下午进行,中午,韩长林望了望孟思期和赵雷霆的空桌,他们应该还在食堂吃饭,他走向冯少民桌边说:“老冯,下午审讯,我和赵雷霆分一组,你和孟思期分一组,这样便于节约时间。”
冯少民想了想说:“韩队,我的想法可能和你有些不同。”
“嗯?你说说。”
“虽然这次时间比较紧,但是三个嫌疑人昨晚都在同一个时间同一空间,如果分开审讯,可能会忽略一些细节,我更倾向一个人进行审讯,思路一致,因为那样更能比对三个人的口供,有利于从中找出漏洞,如果其中一人是犯罪嫌疑人,那么她的口供一定站不住脚。”
韩长林听罢,觉得冯少民的想法周到,三个人无论哪个是嫌疑人,只要有一个人的口供和其他两人有细微差异,那么很容易暴露,反而一个人的审讯思路会让这种差异放大。
他当下就点了点头,问:“你觉得谁负责这次审讯比较合适?”以前基本都是唐小川主持,但今天他休假了。
冯少民毫不犹豫地说:“我推荐小孟。小孟的思路很清晰。而且善于抓住重点。”
这不单是师父对徒弟的褒扬,冯少民接触孟思期也有一段时间,他发现孟思期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她还能够从许多细节中找出重要的细节。
不说之前的工作,今天上午对厨师的询问,孟思期全程就问了两个问题,两个问题在冯少民看来,都是经过思考的,是对案情推动的有效问题,他认为孟思期的综合能力已经趋向成熟,虽然还存在一些不足,但假以时日,一定会更加完善。
韩长林给予肯定:“既然师父这么看重徒弟,那今天就让你徒弟好好表现一下。”
“好,我也很期待。”
孟思期刚和赵雷霆从食堂吃完饭回来,才走进办公室,加了点热水,韩长林就走过来吩咐:“小孟,你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由你主审三位嫌疑人,嫌疑人的审讯顺序你来定。”
“我?”孟思期中午吃得饱饱的,一时头脑还停在提供消化能量的阶段,她本能地点了点头。
“我和你师父都会参加,你放开着来。”
“好,韩队。”
孟思期强急忙忙喝了一口水果茶,马上伏案工作了起来,上午韩长林将派出所调查的三位嫌疑人资料交给了她,她必须尽快熟悉一下,以免到时候全然不知。
死者龙善文,女性,二十六岁,沙莱服装公司的名誉顾问,沙莱公司法人沈松是她的老公。两人暂无子女。
孟思期从中提取到有效信息,龙善文的职务可能只是公司挂名,本质上是自由职业或者家庭主妇,她的经济来源估计主要来自于沈松。
以下是死者的三个姐妹的资料,由于时间仓促,基本只记了一个大概。
夏素兰,女姓,二十六岁,肥皂厂女工,有一个两岁女儿。
孙园园,女性,二十五岁,超市营业员,单身。昨晚和死者同住,早上第一个发现死者。
丁倩,女性,二十六岁,社区后勤工,离异。
第64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3)
孟思期整理审讯思路时, 想到一件事,就是两个厨师提到的意甲比赛,冯少民让她确认下时间, 她想着万一审讯时有时间上的比对, 还是需要提前确认清楚。
她本子上已经记录了两个厨师描述的比赛时间和比赛情况,冯少民似乎了解一些,但是可能很长时间没看过比赛, 当时也没有对比赛这块给出什么反应。
她倒是在本子上记了不少,不过球员名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也都是谐音字代替的, 譬如“马儿笛尼”头球绝杀之类。
韩队和赵雷霆应该知道, 她站起来问了问赵雷霆,赵雷霆说最近没关注过比赛, 韩长林正好拿着杯子走过来, “我倒是想看比赛,可惜在家陪孩子早早就睡了, 你去问下蔡双玺,老球迷了, 一场球赛都不落那种。”
孟思期认识蔡双玺, 一队警员,她马上起身朝一队办公室走去, 为节约时间她走得比较急, 刚好进一队办公室,她就差点迎面撞上路鹤。
两个人相隔一人距离,孟思期一抬头, 就和路鹤的目光相对。
男人眉眼深邃而锋利,透着职业性的凛冽, 又像是有意压了压长睫,给人几分柔和。
自从知道上次路鹤抱了她一路,她现在看到路鹤心里面就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莫名紧张,就好像这人留下了时钟在她心脏里,时不时嘀嗒几下。
也许路鹤当时确实是救人心急,他没有在意这件事,她也不应该在意,警局里同事互帮互助是自然的,只不过因为男女有别,她虽不去想却总会不受控制想起来,她甚至在想,她不胖不瘦的,那天晚上路鹤会不会觉得她很重。
心里波澜不惊,她的面上却在努力平静,她抿唇微微一笑:“路队。”
“年前匆匆忙忙,还没来得及祝贺你。”路鹤语气平和,又带着绵绵的磁性。
孟思期在年前得奖后,没和路鹤见过,她也忙微笑祝贺:“也同样祝贺你路队。”
“对了,找我有事吗?”
“哦,有一件案子,可能涉及到昨晚的一场足球比赛,我想问问时间线。”
“这个,你找对人了。”路鹤转了半个身,眼神望向坐在办公室一隅的蔡双玺。
孟思期一眼望去,蔡双玺三十岁左右,长形脸,鼻子挺高的,正在那打了个哈欠,突然被路队冷冽的视线触到,马上用手捧住嘴巴。
他似乎意识到两人都在看他,顿时脸上升起微微的红潮。上班打不起精神,也是工作不称职的表现,但是蔡双玺的爱好也不是一时能改的。
意甲比赛俗称小世界杯,他生活里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球赛,而且是意甲球赛,那里有他喜欢的球星,平时聊上这个能说个四五六来。
因为工作原因他不得不放弃很多比赛观看,但事后也会想着法子补上。虽然如此,他仍然很愧疚有时候上班精神不济。
这时被路队抓个正着,他哪里不内疚。
路鹤说:“双玺,说说昨天晚上的球赛?”
蔡双玺一下子脸红耳赤,脖子里都烧了起来,这时不但那个女警察,整个一队都停下了工作,通通望向他,一副“看好戏”的眼神。
蔡双玺尴尬地赔笑说:“路队,你就别数落我了,我改,我一定改,我要是改不了,我给你负荆请罪。”
路鹤语气压低:“个人有点爱好,我说过你吗?问你球赛你老实回答。”
蔡双玺也是做刑侦的,这时见路鹤身旁的女警眼神亮亮的,他就知道二队可能有案子和昨天晚上球赛有关,他一时消除了心里的不安,这要说上球赛那可是他的强项。
他站起身,嘴巴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路队,昨天晚上球赛太精彩了,米兰二比一完美小胜,米兰这场比赛派出了最强阵容,守门员罗西、左后卫马尔蒂尼、右后卫帕努奇、中后卫寨科斯塔库塔、巴雷西、后腰德塞利,中场阿尔贝蒂尼、多纳多尼,中前场萨维切维奇、拉杜乔尤,前锋帕潘。直到九十分钟,整场比赛都是一比一,我这心一直都给悬着,帕潘虽然速度不快,但他脚法精准,弧线球精准锁头,我们飘逸长发、气质如虹的超级后卫马尔蒂尼,一记头球砸向球门,球进了!”
蔡双玺举起双臂,差点欢呼了出来。
整个办公室极其安静,但是每个人的眼神似乎都被蔡双玺吸引,他描述得犹如亲临球场,犹如专业足球解说员。
路鹤忍俊不禁之余,好不容易把严肃的一面重新拾起:“蔡双玺,时间线呢?”
“忘记说了,加时赛第四分钟零六秒,马尔蒂尼头球绝杀。”
“可以了,我说的是整个时间线。”路鹤不怒而威。
“哦哦。”蔡双玺顿时冷静了,“不好意思路队,刚才一时没注意,昨天比赛是晚上十二点开始,一般我们球迷多会提前一二十分钟准备,整场球赛上半场四十五分钟,中场休息十五分钟,下半场四十五分钟,后面还有十几分钟的赛后庆祝。”
“好。你坐下吧。”路鹤发话了。
他再次转过头看向孟思期。
孟思期刚刚从蔡双玺的精彩描述中回过神来,她宛然一笑,大声道:“路队,还有蔡警官,谢谢你们,蔡警官的比赛描述非常重要,谢谢。”对于蔡双玺的描述,她仔细在听,因为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证实民宿两个厨师是否在撒谎。
路鹤也轻轻颔首,虽则没有笑容,但是像是给予她的回馈。
“那路队,我先回去了。”
“好。”
孟思期走后,路鹤刚出办公室的门,罗肖国就说:“我是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女警,是怎么拿到的三等功。”
这话说出口,瞬时让一队成员有些不高兴,去年大家忙了一年,风里来雨里去,不眠不休,舍身忘己,就算他们拿不到三等功,但也不至于路队那么优秀也拿不到。
大家一时说了几句闲话,路鹤加水回到办公室时,闲话也没停,似有故意说给他听的意思。
蔡双玺还停留在刚刚的兴奋劲中,他对孟思期的印象有了改变,孟思期长得很漂亮,人又爱笑,最主要还帮他说了句话,他一时对她颇有好感,不免帮忙说了一句话:“其实会不会,局长觉得女孩子不容易,所以要给局里树典型,你看那个搞计算机的林敏嘉不也拿了奖。”
“林敏嘉能一样吗?”罗肖国冷笑着说,“人家高材生,那486电脑,就她会,你会吗?这局里靠她提供有效信息也立了不少功。”
这话说得在理,大家都没再提林敏嘉,罗肖国说:“赵雷霆那张嘴叭叭的我就不说了,可讨领导喜欢,可她孟思期凭什么啊。”
“凭什么啊,我们一队真憋屈。”
路鹤走回办公桌,心里就在想,他们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去年底一桩省厅高度重视的大型器官和器官标本非法交易团伙,整个省厅派了大量人力财力一年无果,最终是孟思期赵雷霆找到了突破口,抓捕了团伙的重要接头人,只要顺藤摸瓜,今年这帮团伙一定会被省厅拿下。
可是为了对信息高度保密,整个市局只有他和刘局、韩长林知道这件事,他理解一队同事的不解和抱怨,但他不允许他们在背后诋毁人家的清白。
他重重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砰的巨响,一时之间,整个办公室噤若寒蝉,所有人都缩了缩头,望向他的方向。
路鹤神态严肃,看向大家:“很抱歉,在我的带领下,没有为你们争取到个人荣誉……”
一队成员顿时有些惭愧,想一想,这还是路鹤第一次说这种话。
“我心里有愧,但我也心明眼亮,我希望大家不要怀疑局里的工作,你们所看到的都是合理的,去年我们做了很多工作,那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功绩很重要,但千万不要去贪图。”
“你们说孟思期来的时间不长,就拿了你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奖项,但你们有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她所做的事情,还只是凭借表面印象就去否定她。”
“如果拿工作多少来说,我做得比她多,如果拿重要度来说,我不敢说比她重要。请大家做好自己的工作,以后一定会有收获。”
路鹤的话讲完了,他眼神微亮,情绪稳定,再次扫了大家一眼,坐回了桌位。
一队所有人似乎听懂了路鹤话里的意思,对于局里的工作,总有些不透明和保密的地方,也许孟思期果真做出了重大贡献,三等功的贡献自然是不低了,只是这些贡献现在他们并不知道,如果连他们做警察的都不信任警局,不理解同事,那么谁还能理解。
大家自然觉得有些愧疚,一时都默默低了低头,没再言语。
蔡双玺说:“小孟一定喜欢马尔蒂尼,这件事我有必要和她聊一聊。”蔡双玺一想到刚才孟思期听到他说马尔蒂尼进球时的那副入迷的眼睛,他就忘不了。
路鹤:……
一队:……
孟思期回到座位后,把比赛信息补足,又仔细斟酌了下思路,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一个小时快到了,她抱着本子走向韩长林那,“韩队我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韩长林抬眼时瞳孔明亮,“好。老冯,咱审讯吧。”
四个人一起去审讯室,路上,韩长林吩咐了声:“赵雷霆,练笔的机会来了,笔录做仔细了,这种密室案,细节不能漏。”
“你放心吧韩队,我都三等功的人,做事会粗心?”
韩长林带着笑意佯作批评:“你这一天天把功绩拿嘴上,学学小孟不行。”
“我这辈子可指不定就这一回,孟思期以后年年都有,我还不能嘚瑟回。”
“出息!”
“嘿嘿。”
“小孟,”冯少民问,“怎么想,第一个审讯夏素兰。”
一般来说,首先审讯第一发现死者的人是最合理的,孙园园昨天晚上和死者龙善文住在一起,今天早上首先发现死者,她的嫌疑最大。但孟思期却选择了并没有作为第一怀疑对象的夏素兰。
孟思期边走边答:“师父,我是在想,夏素兰的嫌疑应该是相对小一点的,她有个女儿,应该作案动机最小,因此她的口供可以作为后续审讯的标准模板参考。我记得高中时学过一个木桶原理,假定夏素兰的口供是木板一样长的木桶,只要后面的嫌疑人口供有漏洞,出现短板,那么水就自然溢出了。”
冯少民理解了孟思期的思路,首先找一个嫌疑最小的嫌疑人,将昨晚的细节做一个全面了解,然而再各个击破,攻陷其他嫌疑人的软肋。
这种思路,比起正常思路来说,在寻找突破口方面有一定的优势,这说明孟思期提前就认真思考过。
他点头回了声“嗯”,对这次审讯充满了期待。
韩长林笑着说:“赵雷霆你听听,什么叫学以致用!”
“嘿嘿,韩队,我一定向学霸学习,发扬务实笃行、行稳致远的精神。”
“啧啧,还一套一套的。你不当局长我都不认。”
第65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4)
推开审讯室的门, 孟思期第一眼就看见了嫌疑人夏素兰,夏素兰应是刚刚一直低着头,因开门, 她抬起头来, 下颚紧绷,眼神里透露出几丝慌乱。
夏素兰穿着一身厚实的羽绒衣,五官属于比较周正的, 头发扎了一个粗辫子,并不像这个女性的健康头发, 孟思期能一眼分辨她头发前额的稀少, 脸上皮肤并非很好, 有淡淡的粗糙。
由于在肥皂厂工作,她的指甲很短, 没有留长指甲, 也没有给指甲做任何修饰,手指的皮肤光泽暗淡, 能看出长期劳累的痕迹。
可能是生活的压力,又加上昨晚的事情, 她看上去精神不佳, 眼尾低垂,压出一道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眼尾纹。
见人进来, 夏素兰主动开口了, 她的嘴唇很干涸,声音也带着微微的嘶哑:“警官,我不知道善文是怎么死的,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睡觉,早上我是听到喊声才知道她出了事……”
有时候被审讯人可能由于很紧张, 在审讯前就会产生各种不好的猜想,当然他们都知道警方在怀疑她,所以第一时间就想澄清事实。
但是警方是要讲究证据的,被审讯人的只言片语只能作为参考。
没人回应夏素兰的话,大家纷纷坐下,摊开本子,摆放钢笔,整个过程非常严肃而职业,再加上审讯室的氛围,难免不给嫌疑人无形的压力。
审讯开始,孟思期的目光从本子上望向嫌疑人,她神情严肃,语气有力:“姓名?”
夏素兰愣了一下,回答:“夏素兰。”
“性别?”
“女。”
“年龄?”
“二十六,今年满的二十六。”
问完基本信息,孟思期正式提问:“夏素兰,你朋友龙善文昨晚零点到一点钟左右死于浪漫诗民宿,凶器是一把小型水果刀,你知道这把凶器吗?”
“我……我知道。”
“你能不能描述一下。”
夏素兰蓦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然而,冯少民却在心中给予了孟思期肯定,通常很少有审讯人从一开始就从凶器的角度来试探被审讯者的神态、情绪和语言。
凶器是联系嫌疑人和死者最直接的纽带,如果对面坐着的是真凶,那么她面对这个问题一定猝不及防,在审讯之初,这对嫌疑人的心理防线是一个有力的打击。
“我……”夏素兰摇了摇头,“我是今天早上,孙园园大喊着出事了,大喊救命,才从屋子里跑出去,当时我以为是孙园园出了事,就跑下了楼,我第一想法是去院子里找她。”
“我寻着孙园园的声音,跑到院子的时候,我就看见,善文趴在地上,一地的血,还有那把刀……”
夏素兰突然垂下头,双手捂住脸,语气里透露着后怕和不安:“从来没想过善文会死的……”
说完这句话,她平复了许久,才慢慢放下双手,微微抬了抬头,但眼底仍旧带着不安。
“请描述下那把刀?”孟思期再次严肃提问。
某些嫌疑人通常会有很多掩饰,不管是神态上还是动作上,如果你轻易相信她所描述的,那么你就走进了她的圈套,孟思期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去了解昨晚的一切。
“那把刀,都是血!”夏素兰望着褐色深沉的审讯桌,眼里的恐惧不由散发,“是水果刀,昨晚我们切蛋糕的水果刀。”
“你印象里,就是昨晚切蛋糕的水果刀?”孟思期终于问到了蛋糕这块,正是她的下一个问题,现场勘察来看,桌上有许多零食,其中还有没吃完的蛋糕,但唯独少了一把刀子,无疑地上的这把刀就是切蛋糕的水果刀,夏素兰的描述是正确的。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嫌疑。
“是,蛋糕昨天是我切的……”夏素兰点头。
今天的痕检报告里,刀上留下了三个人的指纹,除了死者龙善文,还有夏素兰和丁倩。
孟思期问:“除了你还有谁碰过这把刀?”
夏素兰经历一番恐惧后开始慢慢地变得冷静,特别是面对这样需要回忆的问题,她恢复了表情的几分自然,“我不记得了,我切好了蛋糕,分成了好几块,后面大家有笑有闹,根本没在意谁会去碰这把刀。”
不但冯少民,连韩长林也给予了肯定,显然孟思期用了几个非常简短的问题就把嫌疑人昨晚的行踪了解得一清二楚,谁使用过刀?指纹细节?这些都是这件密室杀人案的关键线索,这说明孟思期早就捋清了一条十分清晰的思路。
赵雷霆记笔录时,总觉得这件案子的突破口慢慢清晰了,他觉得孟思期审讯的方式比他以前按部就班来得有力,这不才几分钟,嫌疑人就把几个关键细节交代清楚了。
他也认真做好笔录,生怕孟思期问的每一个细节被遗漏。
“好。昨天是龙善文的生日,”孟思期问,“能说说你们为什么会相聚于此吗?”
通常过生日都会选择在家中、酒店,大家吃一顿庆祝一番,然而他们四人的选择和别人有些不同,这是山中的民宿,更具有隐蔽性,也许暗含凶手的作案心理。
而龙善文包下了整个民宿,他们选择在这里,只有四个朋友的相聚,或许能够道出她们之间的某层特殊关系,这也许是案件侦破的方向。
夏素兰比之前平静了一些,她应该是在组织语言,慢慢地抬目望了一眼孟思期,“善文和我们每年都会来这过生日,我记得这都好几年了……”
这句话让大家都有些疑惑,连孟思期也很疑惑,为什么她们会如此钟情这家民宿。
“有什么原因吗,你们选择浪漫诗民宿?”
夏素兰说:“没有原因,我们离开纺织厂后的第一年,龙善文提议,去旅游区过生日,当时我们都同意了,第一次订的民宿就是浪漫诗民宿,那次,善文还说,以后都来这儿,她觉得那里环境好,服务也好,所以以后每年,我们都会相聚于此,除了有一年我怀了宝宝不方便,但她们每年都去了。”
孟思期抓住了重点:“你们都是纺织厂职工?”
“对,蒲公英纺织厂,我们四个是一个宿舍的,都是纺织厂女工,不记得是八几年,好像是八五年,厂里效益不好,我们被迫离职,这以后我们就每年聚一次。”
“你们的关系一直都这么好吗?”
“是。我们是好姐妹,虽然离开纺织厂以后我们生活都不相同,但是我们还是会想着大家的。”
“你说离开纺织厂以后,生活都不同?是不是在纺织厂,你们生活状态都是一样的?龙善文那么富有,还包下了一整座民宿,当初,为什么在纺织厂工作?”
夏素兰的语气加快了几许,像是在证明龙善文的生活那是她应得的,她说:“她很漂亮,嫁了一个好老公,那是她的福气,但她并没有嫌弃我们。”
也就是说,龙善文在当时和她们三人其实生活境遇是一样的,她们那时候都很年轻,按照八五年来说,应该都是十七岁左右的花季。
离开纺织厂后,龙善文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而这个改变就是因为她的婚姻,从此四个人的生活境遇有着天壤之别。
除了富有,龙善文无疑是最幸福的,她的生活很顺利,相比其他三个朋友,夏素兰生活窘迫,在肥皂厂工作,丁倩离异,工作不顺,孙园园一直单身,工作很一般。
但是她们依旧念及纺织厂的那段感情,是什么样的感情,让龙善文的生活完全超越了她们,还要乐此不彼每年邀请她们一起过生日?
“你们仨是不是对龙善文有过特别的照顾,在纺织厂那段时间?”
“有,警官你怎么知道。”夏素兰觉得她完全没有说出那段往事,却被对面这位年轻女警猜中,一时觉得她有着不一样的洞察力。
她回答:“龙善文进厂的时候正好十七岁,那时候风华正茂,人特别漂亮,厂里面追求她的男职工也有不少,特别是有个叫流流的,流流是他的小名,私下里挺流氓的,他喜欢龙善文,一直骚扰他,那时候正是我们姐妹仨,姐妹齐心,护着龙善文,所以龙善文一直念着我们的好。”
“善文家里穷,她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好姑娘,她就算有钱了,还经常想着我们,每年过生日,我们给她都是送些普通的礼物,但善文舍得给我们买珍珠项链黄金首饰,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也有些自私,每年参加她生日,有一些原因就是为了她的礼物,那比我好几个月的工资都高……”
孟思期大概了解了这段往事,而且夏素兰不像在说谎,她主动说自己自私,那是需要一些勇气的。
话题终于绕到了这次生日会,其实这才是孟思期想了解的重点,所以她想把最重要的环节放在最后,也是让被审讯人的情绪最稳定时来回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她冷静地问:“夏素兰,能从进民宿开始,到今天早上发现龙善文死亡的这段时间,描述一下你们做的事情吗?你可以描述你自己,龙善文,丁倩还有孙园园,你们在这个过程做的所有事,你看到的,无论你觉得是什么,都可以说一说。”
夏素兰像是想了想说:“昨天下午四点钟吧,我们是和善文的车一起到民宿的。民宿吃住,全是她一个人安排的,我们跟着进了屋,直接去了院子里,院子里民宿已经安排好了生日蛋糕,美食,说实话,我平时生活比较清苦,所以对善文的生日很期待。”
“我很渴,喝了点饮料,园园也是,我们平时都不会喝酒,丁倩看到桌上有红酒就找善文陪她喝了点。这后来我们就一直在那聊天,聊天内容很多是纺织厂那会的事,纺织厂我们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大家都很怀念,实际上离开纺织厂,大家也没有别的事能说的,顶多她们会问问我女儿,她们都没孩子所以也聊的不多。”
“天黑了,院子里亮起了彩灯,非常漂亮,虽然每年都到这家民宿,但是灯都有些变化。从纺织厂开始,切蛋糕的任务我就主动揽了下来,所以这次我就主动切好分给大家。”
“我们吃完蛋糕,那天晚上就在草地上唱歌,民宿有电视机,还有话筒,我们一起唱歌,聊天,吃东西,喝酒,后来我也喝了红酒,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吧,大家都累了,就准备睡觉。”
孟思期一直跟着夏素兰的描述在走,正如夏素兰所说的,在院子的草地上,有很多垃圾,有蛋糕碎末,有酒瓶、饮料瓶、空酒杯,还有各种散乱的零食。
那天晚上她们一定经历了一场愉快的夜晚,可是后半夜发生了什么?
夏素兰继续说:“院子里有个玻璃房,里面有被子,应该是供一家三口住的,要是我们四个住会有点挤,孙园园和龙善文关系比较好,就主动住在玻璃房。丁倩提出住房间,我也跟着住了房间。后来我就去睡了,因为喝了一点红酒,晚上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
到此,夏素兰停止了描述,整个经历她基本描述了一遍,也包含了一些细节。孟思期也基本了解了昨晚的情况,包括她想要的细节。
她立刻捡起重点问:“你说你们都不会喝酒,丁倩却第一个主动喝了红酒,而且找了龙善文喝,以前过生日她都会主动找龙善文喝酒吗?”
夏素兰摇头说:“不是,我记得,以前丁倩好像从不爱喝红酒。”
“那这次她为什么喝了?”
夏素兰再次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们睡觉前,丁倩提出住房间,不和龙善文同住,以前她也是这样吗?”
“孙园园和善文关系最好,每年都会住一起,丁倩和我偶尔也会陪善文住。”
孟思期又问询了两个厨师和女服务员的情况。
夏素兰说昨晚服务员没有来过院子,两个厨师因为送餐服务偶尔会到院子,停留时间很短,十一点左右龙善文打电话叫了最后一次夜宵,厨师送完餐后再没有来过。
她最后问:“夏素兰,龙善文死前画的这个符号,你认识吗?”
为了让嫌疑人认清,她将提前准备的照片推到她的面前,然而这个过程,她始终关注着夏素兰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如果符号和凶手相关,那么嫌疑人一定会有些许异样。
夏素兰垂着眼,目光停留在照片上,照片上虽然是一个符号,但还有龙善文白皙的手背,手腕上漂亮的腕链,还有沾染在指头的血迹。
符号鲜红,任凭谁看了都会产生心里排斥,如果按照夏素兰所说,今天早上应该已经看过这副符号,如果她不是凶手,她一定会忽视符号的细节,所以将清晰的照片放在夏素兰面前时,她应该会表现出一定的排斥。
在夏素兰目视的时候,孟思期发现,她吞咽了一下,眼睛在躲闪,她似乎在排斥,但又想确认,因此眼神有些复杂,几秒钟后,她抬起头说:“警官,我不认识。”
“好,夏素兰,审讯暂告段落,你先休息一下,喝杯水,如果后面想起了什么,记得告诉我们。”孟思期结束了审讯。
即将开始下一个审讯,她已经想好了,审讯丁倩,在夏素兰的描述中,丁倩有两个异常,第一,她第一时间赶到院子时,在酒量都不好的情况下,她找龙善文喝了红酒,第二,晚上住宿时,她首先提出住房间。
孟思期认为,如果她是凶手,那么第一个行为可能是借机让龙善文产生醉意,第二个行为则是在有意排除晚上不在场的证明。
走出审讯室,韩长林直接夸:“小孟,审讯很有效,按照这个节奏,应该能够找出关键证据,接下来的审讯再接再厉。”
赵雷霆也夸说:“是啊,今天审下来,凶手肯定逃不过思期的火眼金睛。”
孟思期心里充满激动,直接忽略赵雷霆的马屁,谦虚说:“谢谢韩队,我会努力的。”
冯少民问:“小孟,接下来你想审谁?”
“丁倩,师父觉得呢?”
“嗯。我和你想法一致。”
孟思期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思路,忙说了声“谢谢师父”。
第66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5)
休息会儿, 喝了杯水后,所有人再次进入审讯室,推开门, 孟思期看到了一张不一样的脸, 她不像夏素兰那样表现出慌乱,她看起来要比夏素兰镇定多了。
虽然算不上标准的鹅蛋脸,但是面容比夏素兰要姣好一些, 头发在后面盘了起来,但仍旧有几丝乱发, 也是穿着一身厚羽绒。
孟思期记得丁倩离异, 在社区当后勤员, 给社区老人做饭。去年离的婚,没有孩子, 生活压力相比夏素兰要小, 虽然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沧桑感,但也能看出岁月侵蚀的痕迹, 比正常二十六岁要显老一些。
丁倩的目光始终望着四位进入审讯室,看着他们摆放好本子钢笔, 她好像并不十分紧张自己的处境。
孟思期记得, 她是最后一个到达死者现场的,从表面上来看, 她的嫌疑最小, 但从实质情况来看,她的嫌疑可能最大。
孟思期坐下后,翻开了新的一页, 针对夏素兰相同的问题,她再次提问凶器, 让丁倩试着描述。
丁倩说:“我去院子的时候,就发现那是切蛋糕的水果刀。”
“为什么这么肯定?”
“那把刀我用过。”
“嗯?”那把刀上有龙善文夏素兰和丁倩三个人的指纹,夏素兰切蛋糕,嫌疑已然排除,嫌疑比较大的是丁倩,如果她主动承认,那无疑就是在消除嫌疑。孟思期问:“你什么时候使用过?”
“素兰和园园一起唱对歌时,善文说她想吃蛋糕,我就去拿了,因为素兰把蛋糕切得很大,我就切下了一半。”
“夏素兰和孙园园见到你切蛋糕吗?”
“我不知道,她们一直在唱歌,很卖力,夜里的灯光也不好。”
现场环境只有彩灯,可能很多细节都不能看见,何况谁会在意谁有没有切蛋糕。丁倩有没有可能是在撒谎呢?她眼球移动时,正好和冯少民对上,冯少民似乎也有此猜疑。
孟思期问了相同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来这家民宿,丁倩的回答和夏素兰一致,都是龙善文的提议。
孟思期进行第三个问题:“纺织厂的事情能说说吗,你们和龙善文的关系怎么样。”
丁倩同样说到了“流流”那个流氓,说到了大家对龙善文的保护,表达的意思和夏素兰一致,龙善文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但在描述生日礼物时,她的话和夏素兰是不一样的,夏素兰说她有些自私,每年参加生日会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礼物,因为礼物很贵重,比得过几个月工资。
同理,丁倩的工资也很微薄,但她的描述是:“善文每年都会送我们生日礼物,礼物很贵重,我都会收藏起来,我平时不戴的,我很珍惜。”
丁倩把龙善文的礼物当作是馈赠,和夏素兰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样的。
所以孟思期忍不住问:“你觉得龙善文对于你是属于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很微妙,龙善文是她的朋友,也是她曾经保护的人,但今天境遇不同,龙善文更像是馈赠珍贵礼物的人。
丁倩顿了下才说:“说不好,可能那时候大家都很单纯,觉得这场友谊要一辈子,实际上,离开纺织厂后,我们联系很少,我不知道龙善文为什么还很在乎我们的关系,其实她不找我们,我们也不会怪她,她不找我们,也许就没有这次意外。”
她表达了她对这段友谊的真实看法,是龙善文看重这段友谊,如果没有她的维系,也许早就散了。
同样,她第一次展露出对龙善文的惋惜,孟思期能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对龙善文的死有一些痛心。
不过这些不会影响她对嫌疑人的判断,任何事情都是讲究证据的,她继续问:“好,那么我们来说下昨天晚上的事情吧。”孟思期提出了最后一个要求,描述昨晚的情景。
丁倩比夏素兰更理性,她描述得场景要细致一些,但基本和夏素兰一致。但是有两个关键细节她遗漏了,一个是第一时间喝红酒,第二个是主动提出住房间。
孟思期认为她可能是故意遗漏这两个细节,不得不补充提问:“你平时喜欢喝酒吗?”
“不喜欢。”
“昨天晚上为什么主动喝红酒?”
丁倩像是被人读懂了心里,抬眼看了孟思期一眼,又垂下,“纺织厂离开后不久,我结婚了,这几年的婚姻很失败,前夫是个人渣,去年我好不容易离了婚,那次我喝了不少酒,一下子喝醉了。没人知道我的苦……这次善文过生日,我好想倾诉一番,所以主动喝了红酒。”
“昨晚你和她们倾诉了吗?”
“没有,大家玩都得那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觉得都过去了,就没想那么多。”
孟思期又问:“院子里有一个玻璃房,按理你们都可以住下,你为什么要去住房间?”
“孙园园和善文关系最好,她们肯定有很多话想说。而且我,离婚后,就特别喜欢一个人睡,所以我主动提出住房间……”
不过丁倩补充了一个不一样的细节,从离开纺织厂开始,每年给龙善文过生日,她们都会住在一起,反正孙园园是一定会的,但唯独第一年,她们是分开住的。
再问询了些细节,该提出的问题都问完了。孟思期依旧将鲜血符号的照片推到丁倩面前,“仔细看一下,认识吗,这个符号。”
丁倩用手往她那轻轻拨了一下,像是想看得更清楚,她的眉头皱着,眼睛微合,像是产生一定的排斥,但她比夏素兰更理性,并没有逃避这张照片,她看了几秒钟后,抬眼说:“不认识,我不知道善文为什么会画这个。”
“好,丁倩,审讯先这样,你休息喝杯水,想起什么问题请和我们联系,有什么问题我们也会来问你。”
结束审讯,走出审讯室,大家的情绪都不算高涨,因为所有人都发现,丁倩和夏素兰的描述是基本一致的,没有什么差异,这和最初的设想有些区别。
在办公室补充水源时,冯少民走了过来,“现在只剩下孙园园了,你是不是怀疑孙园园和那个符号有直接的关系?”
龙善文画的符号是一个圆,虽然最后食指点在圆心,但是基本上脱不了圆这个事实,而孙园园的名字谐音就是圆,在龙善文临死前,最直接的表达方式无疑就是画一个圆。
而且孙园园昨天和龙善文住在一起,她有最便捷的杀人时机,如果说夏素兰和丁倩想杀龙善文,还需要顾及孙园园的话,那么孙园园想杀龙善文,就变得轻而易举了。
第二天早上,孙园园也许故意贼喊捉贼,消除她的嫌疑,想把夏素兰和丁倩都引入现场,消除她在其他二人心中的嫌疑呢?
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的猜想,孟思期在没有见到孙园园之前绝不可能下此推论。
她很谨慎地说:“师父,这个符号太明显了,如果我是凶手,我是孙园园,又和死者在同一空间呆一个晚上,我绝不会让这个符号一直留在早上对吗?”
“嗯,你说得没错。但如果凶手就是有意在证明自己的嫌疑呢?圆的符号如果和她的名字一样,那么她就会成为第一嫌疑人。正常思维,她会抹掉有她的印记,她不这么做,反而变得安全。”
孟思期一下明白冯少民的话,有些凶手如果智商高那么一些,就会和别人玩这种捉摸不透的游戏,特别在密室。
她忙说:“我明白,下场审讯我不会受这个影响,我会认真对待她的口供。”
“好。准备下我们出发吧。”
突破口全部放在了孙园园身上,她是昨晚最接近龙善文的人了,昨天晚上如果她醒过,应该就会发现异样,但是她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发现龙善文死了。
推开门,映入孟思期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小脸,也许她不是四人当中最漂亮的,但却能看出来,她比较年轻,二十五岁该有的样子,皮肤白皙,头发也比较整洁,羽绒衫比夏素兰和丁倩穿的都略显时髦一点。
不过这只能说明夏素兰和丁倩和实际年龄不符,她们可能遭受生活的磨难更多。
孟思期记得,孙园园是单身,现在在一家超市当营业员,生活的烦恼应该是最小的。
孙园园人显得小气清秀,但脸上明显挂过泪痕,她见人也显得略为胆怯,她为龙善文哭过,胆子偏小。
四人坐下,问完基本情况后,孟思期依旧问了凶器情况。
孙园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早上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善文姐,我披着衣服起床后,就发现她躺在地上,全是血,我吓坏了,大叫着喊人……”
她描述时心情很激动,像是重新回到今天早上的场景,眼神一直在晃动,像是不敢接受现实。
“所以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想都不敢想,善文姐是多好的一人,我还刚刚收到她给我买的钻戒,善文姐对我说,以后等我结婚,要给我买最大的钻戒……”
孟思期问:“你好好想一想,昨天谁碰过切蛋糕的水果刀。”她没有说凶器,就是特意让孙园园放下负担。
孙园园果然安静了几许,她在回忆,眼睛里的晃动变少了,开始变得平静,她慢慢地说:“是素兰切的蛋糕,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丁倩切过一次蛋糕,你看见了吗?”
“我不记得。”
孟思期又问了他们在纺织厂的事情,还有她们的关系,孙园园说得都差不多,都提到了流流。
孟思期问:“龙善文送给你的礼物你一般会怎么处理?”
“你看我戴了。”孙园园特意抬了下右手,“善文姐给我买的礼物我都会戴。”
那是一枚并不大的银色钻戒,一颗晶莹小钻粒,符合她娇小的手型,但价格可能不便宜。
孙园园对待礼物的方式比夏素兰和丁倩要直接一些,她更将此看着是友谊的象征,这符合她和龙善文关系最好的论证。
接下来在描述昨晚的细节时,孙园园和她们的描述基本一致,只不过补充了前两个人没有的口供,就是在她们俩离开后,她和龙善文住在玻璃房的一些谈话。
她们谈到了孙园园的感情生活,龙善文催促她早日成婚,还说等不及给她的宝宝买各种各样的礼物。总之多数聊的是孙园园的事情。
孙园园对龙善文的生活不是很了解,她没有多问,就问了对方的丈夫对她好不好,龙善文的回答是幸福。
孙园园晚上也喝了红酒,和龙善文一样没聊多久,就睡了,孙园园说,因为酒的原因,一晚上做梦,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就抓身边人的胳膊,却没抓着,醒了以后,就拼命找人,结果……
所有的细节都很生活化,孟思期没有找到什么疑点,但是她特意问了一个问题:“你平时喜欢和别人一起睡吗?”
孙园园顿了一下,“没感觉。”
“你以前有过不愉快的事情吗?”
“你指什么?”
“譬如钱财丢失、被人欺骗、失恋……”
孙园园眼睛里微微一闪,像是被人读出什么,她叹了口气说:“谈过一段感情,被骗了,所以一直没有结婚。”
“你觉得自己幸福吗?满足现状吗?”
“我……我不喜欢自己的生活,但改变不了,我很羡慕善文姐,那是她应得的。”
“为什么觉得那是她应得的?”
“她很漂亮,也很善良,对我很好,在四个人当中,她对我最好,路过我住的地方,会找我吃个饭,都是她请客。而且纺织厂那会,她和我走得最近,她和别人去约会,我也知道。”
“等等,她和别人约会?”
“也不算是吧,厂里追求她的人很多,但是她不同意,有些领导,她碍不了面子,就会去吃个饭什么的,但不多。”
“好。”孟思期再次将符号的照片推给孙园园。
孙园园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眼睛出现了红润,“我不想看这些。”
“你认识这个符号吗?”
“不知道。”
看孙园园情绪低落,孟思期决定结束审讯。
出了审讯室的门,所有人都脸上都挂着一些忧虑,虽然对三个人的审讯取得了很多信息,但并没有取得很大进展,她们都在描述一件亲眼所见的事情,也见证了四人这么多年共同维护的感情。
大家都没言语,孟思期说了一句:“韩队,师父,我和赵雷霆回去整理一下口供。”
“好。”
很快,韩长林给了新的安排,“今天下午,大家尽力走访下三个人的社会关系,顺便把今天她们所说的情况排查一下,明早我们看情况再审讯下。”
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明天上午算是最后的拘传时间了。
经过半天的走访后,深夜,四个人围在了罪案板前,大家再次探讨案情,以前案情总结都是由唐小川主持,这次孟思期主持。
她详细描述了整个案情经过,思路清晰,特意补充了这半天的走访调查结果,在之前得到的信息上增加了新的信息。
夏素兰有一个女儿,但并不幸福,丈夫酗酒,家里婆婆重男轻女,对夏素兰怨言很多,虽然有一份肥皂厂的工作,但是生活很糟糕。
丁倩经历了三年半的可悲婚姻,丈夫是典型的人渣,找了小三,套空了丁倩的微薄财产,去年离婚时,丁倩几乎身无分文。
孙圆圆被前男友抛弃,她性格偏软,前男友喜欢对她使用暴力,导致她性格上有很多创伤。
这是三个悲苦的女人,与龙善文对比简直黯然失色。有句话说的那样,萤火与月光,就是她们的境遇之别。
接下来,孟思期突然给了一个让大家震惊的推断。
她今天和赵雷霆走访了民宿一个工作了几年的老厨师。
那个厨师回忆说,有两回过生日,他是服务的厨师,恰好碰见她们在许愿。龙善文笑着对三个姐妹们说,希望我的礼物可以交换你们的好运!
那是一句玩笑话,或许没人在意。
但孟思期觉得很不对劲,她回来后,三次跑向了夏素兰、丁倩和许园园的拘留室,问她们龙善文是不是每次过生日都会说这句话,“我的礼物希望可以交换你们的好运”。
三个人都点了头。
孟思期面对罪案板,给了如下陈述:“龙善文并不是真的乐此不彼和她们过生日,她可能真的以为,她从三个人身上都得到了好运。”
“离开纺织厂的第一年生日,龙善文送给了每人一份贵重的礼物,那一年她可能是真的想感激她们。但因礼物太贵,她们最开始是拒绝的,为了让对方收下,龙善文就开了一句玩笑话:要是觉得礼物贵重,那就交换一些你们的好运吧。”
“没有想到从此之后,她的人生巨变,龙善文很可能以为是她生日的玩笑话让她产生了变化。因此她每年都会邀请她们仨过生日,而且礼物越来越贵重。”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震惊。
孟思期总结陈词:“她们仨的口供过于完美,龙善文的话可能刺激了她们,怨恨和妒忌让她们产生了杀害龙善文的动机,我怀疑她们都是杀人凶手!”
第67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6)
“我倾向于小孟的观点。”冯少民第一个点头。
大家在震惊之余因冯少民的一句话产生了认同。
冯少民很冷静地说:“四个人的境遇确实相差太大, 龙善文对她们好,其实我一直都存在怀疑,如果她真的以为过生日能带走好运, 这反而是说得过去的。”
“嫉妒使人疯狂, 在以前的案子里,曾经有不少是因为妒财而杀人,觉得别人比你过得好, 心里就会极度不平衡,这就是这些犯罪分子的杀人动机。”
“我们见过死者, 她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她应该是在死前看到了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那不可能是鬼怪,而很有可能, 她看到的是她身边最熟悉的人将刀捅进她胸膛。”
“而且从尸检和痕检的情况来看, 现场找不到特别可疑之处,这是典型的密室杀人案, 而且被设计过,这么完美的现场, 三人合谋的可能性很高。”
赵雷霆忙鼓起掌, “冯哥,你说的太好了。思期, 你的推断也很精妙。我记得国外有个很经典的东方快车谋杀案, 现场极其完美,根本找不到凶手,最后的结论, 你猜怎么着,是车厢的十几个人合谋杀人, 彼此套口供,这能不完美吗。”
冯少民“嗯”了一声,孟思期很欣慰,她能得到冯少民的肯定,心里很激动,以前冯少民绝不会为她的推断做这么多辅助陈述。
韩长林疑问:“我仅有一个疑问,这个符号怎么解释?”
不但孟思期,大家都愣了一下,这个圆的符号到底指代什么?
如果解释不通,那么三个凶手的说法或许就站不住脚。
大家一时都看向孟思期,孟思期面对这么多炽热的目光,一下子脑子有些短路。
冯少民看了她一眼,像是替她解围似地说:“有没有可能就是指代孙园园,孙园园或许就是使用刀子的人。大家有没有发现,刀子上的指纹只有她没有,如果就是她使用了凶器,那么很容易让警方的排查产生混乱。”
韩长林点了点头。
孟思期也陡然想起什么,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圆,园子,院子……”
“院子?”赵雷霆当即说,“圆指的是民宿的院子,她一定想说,凶手是院子里的人?”
这个答案似乎给了这个符号最切合实际的答案,韩长林不免嘴角含笑:“好,既然一切都解释得通,那么我们再会会三位嫌疑人,小孟,还是由你主审,我们倒是看看,她们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孟思期充满了信心,马上回到办公桌整理下思路,把这段时间走访的情况再一次消化了一遍,她提取了几个关键点,准备将嫌疑人的谎言彻底破碎。
冯少民突然提议:“韩队,今天太晚了,这都十点了,我们明天一早提审嫌疑人吧。”
韩长林同意了,让赵雷霆送送孟思期,叫她回家好好休息一番,养足精神明日再战。
第二天一大早,孟思期精神饱满回到了警局,在去审讯室的路上,孟思期和冯少民商量了一下,她打算按照昨天审讯的顺序反着进行,冯少民当场就同意了。
孟思期认为,孙园园主动戴上龙善文送的戒指,而且两人关系相比来说更近,她性格软,情绪最不稳定,她可能不是主谋,而是被动犯罪。
从她入手,取得突破的可能性更大。
推开门,孙园园再次面对大家的时候,脸上明显憔悴更多,眼球微红,有轻微的血丝,眼袋肿胀,像是哭肿的。
孙园园只有二十五岁,相比其他二人看上去要单纯一些,可能是因为害怕、悔恨或者别的,导致情绪很失常。
孟思期作为审讯员决不能根据这些外表来判断对方是不是有没有犯罪。如果她是使用凶器的人,那么她很有可能一直在伪装自己。这一点她太熟悉了,宋辛冉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保持一贯的严肃说:“孙园园,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你的证据。”
当听到证据一词时,孙园园的面色明显开始出现慌张,她眼神里好像在躲闪。
这句话直白的意思是掌握了对方的杀人证据,孙园园应该能听懂,她的脑袋轻微摇摆,嘴唇动了动:“我没有杀善文,我真的没有……”
随着吐出这句话,孟思期发现她的眼眶里渐渐开始湿润。但她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孙园园,离开纺织厂以后,你的生活并不如意,工作一换再换,后来你遇上了你的前男友蒋天,蒋天家庭条件还不错,你曾经以为,他会像龙善文的丈夫沈松对龙善文那样,对你好,可是你错了,你和前男友蒋天曾经同居了两年,你很爱他,可是蒋天诚如你说,他是个人渣,他不但让你堕胎,还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你发现了以后,他不但毫无悔意,还动手打了你。”
“你们的关系非常别扭,你依赖她,他把你当成生活不如意的出气筒,在一次一次的毒打当中……”
说到这儿,其实孟思期已然有些说不下去,这些确实是大家走访得到的消息,但可能远没真实的残忍,昨天在孙园园抬起手给她看戒指的时候,她就看见她手腕内,有一条黑褐疤痕,时间过去很久了,那条疤痕还留在那,说明孙园园曾经受到了很大伤害。她身上的伤疤可能更多。
孟思期说不下去的原因,不仅如此,因为她的面前,孙园园已经泣不成声,她低着头,用手掌抱着眼睛哭泣,身子一直在颤抖。
孟思期有些不知所措,嫌疑人出现了情绪上的失常,按理说这时候得休止的。
韩长林突然拍了拍桌子,“别哭了,这是审讯。”
拍桌子的声响并不大,看来韩长林也在控制情绪。孙园园的哭声小了一些,她把手慢慢地放下,开始抽泣。
孟思期忙说:“韩队,我去给她添点热水。”
“赵雷霆去吧。”
赵雷霆忙走上前接过杯子,加满了热水回来,孟思期说:“孙女士,你喝口热水。”
孙园园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情绪稳定了许多,只是可能还无法控制身体的抖动,一抽一抽的,令人有些心疼。
孟思期无数次告诉自己的内心,这是在审讯,她不能产生同情,她清咳了声,重拾严肃的语气说:“孙园园,我们的审讯继续。你和蒋天同居期间,遭到了多次家暴,但你忍气吞声,因为你曾经告诉过别人,包括龙善文,你过得很好。你有一定虚荣心,你不想被她们瞧不起,虽然你比不上龙善文,但至少你也不能成为最差的那个。”
“可是生活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蒋天家暴你,最后找到了新的女人,又狠狠抛弃你,那时候,你才发现你才是几个姐妹之中最失败的一个,你性格软弱,总是唯命是从,就连龙善文路过你家附近约你吃饭时,你还坚称是你甩掉的蒋天,可是龙善文,每次在你面前,都会炫耀她的生活,她有钱的装扮,爱她的老公,你从那时候起,就对她起了杀心——”
孟思期语气突然加快:“于是在丁倩和夏素兰提出想杀害龙善文后,你默默地答应了。”
一直抽泣哽咽的孙园园,在听到最后的一段话时,突然抬起头,拼命摇头,“我没有,领导,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杀她……”
她说着说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眼泪泗流,“我没有,我没有,善文是我最好的朋友……”
嫌疑人再次失常,这次她哭得双肩剧烈抖动,整个身体处于极度崩溃的状态,孟思期很想上前抱抱她,安慰她几句。
“就这样吧。”韩长林打住了审讯。
几个人走出去,孟思期主动留了一步,递给孙园园一块手绢,“结束了,先休息下吧,擦一下。”
孙园园接过手绢,才平静了几许,剧烈的抽泣当中说了声“谢谢。”
走出审讯室的门,孟思期的情绪很低落,她原以为孙园园情绪崩溃,会开口说实话,没想到,她的情绪失常是那么真实和令人触动。
半个小时后,审讯夏素兰,在孟思期看来,夏素兰的性格处于丁倩和孙园园之间,不算偏软,也不强硬,她有一定主见,就拿她提出参加生日是为了那些礼物的价值时,这就说明她是比较清醒和现实的。
也许,她在这整件事当中占据一个从犯的角色。
孟思期准备提问时,夏素兰已经出现了几分紧张,她的眼睛并没有直视大家,而始终都微垂着,手指绞在一起,偶尔会动几下。
“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你的证据,你想听听吗?”孟思期试着将节奏放缓一些。
夏素兰吞咽了下,轻声叹息说:“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我真的没有杀善文,我不敢的,我怕血,早上我看到地上的血我就感觉头晕。”
孟思期没有在意她的话,因为审讯之前,冯少民和她说过一句话,“审讯时尽量保持冷静”,他觉得她在审讯孙园园时不够冷静,也许她当时的一些情绪被冯少民探查了出来。
“夏素兰,在离开纺织厂以后,你的工作一直不稳定,后来在亲戚的介绍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肥皂厂工作,实际上你并不是喜欢这个工作,每天面临大量的肥皂,检查,分捡,包装,你的手掌很粗糙,你从来不化妆,因为那个环境很封闭,你在那一呆就是五年……”
在说到手掌粗糙时,夏素兰放在桌上的双手突然往回收,好像说中了她的心思,她似乎不想把不好的一面展露出来。
孟思期也在不断观察她的神态,因为走访调查的情况不一定都是真实的,她需要和嫌疑人的情绪相印证,如果嫌疑人出现神态上的否定或反抗,那么就说明消息有可能不实,所以她就会在本子上的那处快速画上问号,如果嫌疑人的情绪有波动,她就会在那处快速打上对号。
在手掌粗糙这块文字记录处,她快速画了一个勾,这说明她的推测是正确的,夏素兰不喜欢她的工作,如果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她定然不会留在那儿。
“肥皂厂工作不久,经人介绍,你和丈夫董大河相识,最初,你觉得他是一个老实人,因为无论长相还是说话,都比较憨厚,你自认为工作一般,也没有什么条件,所以你答应了董大河的相亲,很快你们结了婚,还生了一个女儿,这样的日子按理说细水长流,非常幸福,可是——”
孟思期加快了语气,“你发现董大河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他屡次向你要钱,工作只是个幌子,他成天赌博酗酒,只是这些恶习在最初认识你的时候没有表现出来,时间长了,所有的一切都曝光了,他从来不照顾孩子,从女儿出生的那天起,他就像是一个外人,你的婆婆重男轻女,对你生下女儿这件事抱怨过多。你一个人带孩子,孩子的一切,一切一切,坚持了两年,这样的日子活够了。”
孟思期说到这儿,她发现夏素兰不断在抹眼泪,她似乎无法控制地回忆那段痛苦的往事,那段被丈夫忽视,被婆婆抱怨欺压,她日夜操劳哺乳孩子,还要拼命工作,那是一段黯淡无光的生活,她想解脱,却解脱不了。
“那天,龙善文请你们过生日,许愿时,又一次告诉你,用她的礼物换你的好运。”孟思期试着放慢语速,“你有好运吗?你在想,你的好运从离开纺织厂开始就全被龙善文偷走了,你没有,你只有痛苦的生活,所以你和丁倩她们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
她说到这,夏素兰终于情绪崩溃,她咬着牙,切齿的那种咬合。
“你以为我想这样……”她愤恨的眼神中露出一丝不甘、委屈和绝望。
孟思期却感觉到一种希望,夏素兰或许就是突破口,如果她招了,所有的一切都将全部水落石出。
不但她,冯少民和韩长林也屏住了呼吸,这是二十四小时最后的期限了,如果嫌疑人不招供,那么只能暂时无罪释放,他们和孟思期的心情是一样的。
赵雷霆从未如此紧张,他手握钢笔竟然有些不受控地稳不住笔尖,字迹变得跳跃。
第68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7)
夏素兰牙齿之间发出咯吱一声, 她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向前方,开了口。
“我是恨她, 我恨她那又怎么样, 我在肥皂厂一个月才挣多少,都不够女儿的奶粉钱,她的礼物我能换钱, 至少生活压力少一些。我嫉妒她,我羡慕她, 我也想要了她的命, 但是我……我做不到……”
夏素兰哽咽起来, 像是用尽力气:“只要她还送我这些值钱的东西,她就算是我的仇人, 我也要供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如果还有一点好运让别人惦记, 她拿去就拿去……”
说到最后,她终于泣不成声, 双肩颤抖, 虽然比孙园园要轻微,但明显已经失控了。
孟思期觉得审讯只能到这儿了, 她望了一眼韩长林, 韩长林会意,“行吧,到这里吧。”
大家出门, 孟思期仍旧最后一个留下,给夏素兰倒了一杯热水。不过这次, 赵雷霆等了她一起回去,路上,赵雷霆说:“我怎么感觉有点难啊?她们是不是早就把口供串得死死的,谁也不会开口。”
孟思期有些累,没有说话。两场审讯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丁倩了,丁倩她了解,相比其他两人要理性一些,如果她俩都不招,丁倩估计更难,不过就算希望再渺茫,她也必须试一试。
结合丁倩的冷静性格,内心有主见的特点,也许丁倩就是主犯。
果不其然,在走进审讯室后,丁倩是神态最为镇定的,她的目光跟随大家进门,坐下,摆好纸笔,她像是做好了接受审讯的准备。
孟思期知道丁倩这块骨头不好啃,但是也必须要拿下,她开门见山地说:“丁倩,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证据,希望你认真听好。”
丁倩微微抬颚,像是做出聆听的姿势。
“丁倩,在离开纺织厂以后,你曾经应该有许多想法,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在换了几个工作后,你很快认识了前夫吕鹏飞,吕鹏飞是城里人,家境还不错,生活在农村的你,看上了城市户口,你们很快结婚了。”
“或许一开始,吕鹏飞对你还不错,你还幻想过和他共度余生,生一个小孩……”
孟思期一边说一边观察丁倩的表情,她发现丁倩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有点冷淡,看来她也许对那段时光比较冷漠了。
她继续说:“可是婚后的生活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失去了恋爱时的甜美,只剩下油盐酱醋,你成为了这个家的主要劳动力,做饭洗衣服甚至给吕鹏飞端盆洗脚。吕鹏飞是城里人,从小养尊处优,他娶了你,把你看成了服侍他的老妈子,但是你没有选择,因为这一切都是你曾经千挑万选的结果,你只能吃着苦果。”
说到这,孟思期终于发现丁倩的眼皮动了动,就像是不想听她的描述,但是又像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好景不长,吕鹏飞可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服侍好了就安分。你劳累了两三年,手指粗糙,人老珠黄,你慢慢感觉,你比同龄人老了许多,可这时候的吕鹏飞开始嫌弃你了,你做这样不好,做那样不好,俗话说,婚姻七年之痒,可是吕鹏飞根本就等不到七年,他在家嫌弃你老嫌弃你丑,在外面又找了新的女人。”
“你是一个骨子里刚强的女人,你可以忍受他作威作福,但是不能忍受欺骗感情,于是你提出了离婚,没想到正中吕鹏飞下怀,他同意了,婚内出轨,你以为能分到财产,没想到吕鹏飞早有准备,他不但没给你留下一分钱,还把你的钱刮走了,你读书少,没有很强的法律意识,也不懂得用法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在这场婚姻里,你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
当说到这儿,孟思期明显觉得丁倩咬着嘴唇,眼底出现了逃避,她好像很抵触这件事,但是她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别人述说。
“婚姻失败后,你的人生黯淡无光,但另一个人,一直把你当成亲姐妹的龙善文,却风姿多彩,她又一次邀请你过生日,许愿时,她告诉你,要用礼物交换你的好运。你心里肯定很鄙夷,但是又没有办法反驳,你带走了她的礼物,但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好好珍藏,那块手表,那块项链,你都以低价处理给了亲戚朋友,你不喜欢龙善文,你恨她,你恨她夺走了你的运气,所以你决定杀了她。”
孟思期说完这句话,丁倩产生了一些不自然,她摇晃了几下脖子,嘴唇由于紧紧咬着,已经出现一些血丝,但她自己没发觉。
她在和自己较劲,她像是处在崩溃的边缘,自己在拉回自己。
她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孟思期,那眼底,孟思期没有看到眼泪,但看见了几丝鲜红的血丝。
丁倩几乎是怒视着说:“你凭什么说我杀了她,就因为我过得不好?我是过得不好,那是我的人生带给我的不幸,那和龙善文有什么关系。就因为龙善文过得好,你觉得我要杀了她,这世界上过得好的人,那么多,那么多,我杀得过来吗?”
这句话给了孟思期当头一棒,她说得对,并非每个人都会因为嫉妒而产生杀人动机,也许丁倩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在面对这么多未解的疑点,丁倩的话并不能证明什么。
同样,孟思期的描述也不能说明什么,密室太完美,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只有十拿九稳的证据才能给丁倩定罪。
她镇定地说:“心存侥幸是没有用的,丁倩,那就等证据吧。”
审讯结束回到办公室后,孟思期的情绪几乎跌落到了谷底,其实整场审讯看起来是失败的。
冯少民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走向她,语气很平缓:“小孟,不要有什么想法,这是很正常的审讯流程,没有嫌疑人会轻易就范,否则这世界上就没有悬案了。”
“师父,是不是一会儿,她们就离开警局了。”
冯少民点了点头,又马上说:“不要担心,只要有新的证据,一样可以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接下来,我们再好好深挖一下细节,再到民宿取取证,我相信无论再完美的现场,总会有漏洞。”
“我明白了,谢谢师父。”
接下来的几天,冯少民带着他们搜查线索,继续走访了一些认识她们的人,包括夏素兰的丈夫董大河,丁倩的前夫吕鹏飞,孙园园的前男友蒋天,在走访时,他们对三个人的看法基本差不多,她们是属于那种任劳任怨的性格,对于和龙善文的关系并不十分了解。
因为生活的压迫,可能她们产生了这种任劳任怨、逆来顺受,所以在生活中,她们多数是被欺负的角色。
在走访龙善文的丈夫沈松时,他的情绪比较稳定,但每次提到龙善文的名字都会产生停顿,夹杂沉重的呼吸。他希望警方早日破案,他想好好安葬龙善文,让她走得没有遗憾。
在孟思期看来,沈松对龙善文是有深切感情的,可能他对龙善文心存爱意,因此在这四个人当中,龙善文曾经是幸福的。
经过几天调查后,所有关于三人的线索似乎越来越渺茫,孟思期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
她反复整理笔录,又比对了现场痕检报告和尸检报告,发现没有漏掉的疑点,丁倩三人的口供太完美了,譬如对刀子的使用情况,她们表达得很接近。
如果是合谋作案,那么这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但是非常可惜到现在都没有可靠证据。
孟思期还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到现在都没有获得任何画面,她去过现场,接触过嫌疑人,见过尸体,这些以前可能带给她画面的载体,这一次似乎和她擦肩而过。
也许那天龙善文的尸体没有仔细看清楚,她还想去看看,或许有新的发现。
走进法医办公室,陈杰蓉正好在座位上,孟思期特意说明了原因,陈杰蓉马上答应了,带着她一起来到停尸房。
龙善文的尸体刚刚经过尸检,在停尸房的冷库内,工作人员将尸袋抬到了金属板上,陈杰蓉上前拉开了尸袋的拉链,和以前一样,她细心地拉到了底部,将尸袋完全打开。
龙善文的遗体全部展露在孟思期的眼前,和以前相比,孟思期对尸体的心理阈值已经大幅提高,再加上有陈杰蓉在这,她一点都不害怕,而且她主动靠前了几步,站在尸体旁边近距离观察细节。
和现场相比,龙善文眼睛紧闭,眼睑上呈现偏紫色,鼻翼两侧和嘴唇也有这种颜色。孟思期了解过,这应该是冷冻后血液降温引起的颜色变化。
死者面部死灰,嘴巴微张,牙齿隐约可见。冷不丁一看,有些吓人,但从脸型上看,龙善文生前属于标致美人。
这几天走访,她也收集了被害者照片,是那种第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美,有股小家子气,但是眉眼都很精致,虽然曾经贫穷,早年照片面部偏瘦黄,但明显这几年的生活养好了她,皮肤很白。
再往下,就是死者胸前一道非常长的创口,创口已经经过清理,没有血渍,创口内部呈红褐色,边缘切口整齐,创口尺寸要比那把水果刀刃大,应该是皮肤外翻所致。
她在尸检报告里看到过陈杰蓉的详细描述。死者生前被刺因创口周围皮肤肌肉收缩性,向两边外翻。
是现场那把水果刀导致的致命伤,尸检早已定性。除去这个致命伤,龙善文的遗体上再没有其他创口,甚至没有明显的伤痕,这也就说明凶手提前就做好了准备,甚至摸准了身体致命位置,一击致命。
正在此时,那种似曾相识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有过多次经历,孟思期已然熟悉这种感觉,她像预兆似地,轻轻捏着拳头扶住了额旁太阳穴位置。
一副画面浮现在她眼前,这是灯光昏暗的夜晚,地面上孟思期还能看到点点斑斑的灯光,应该是还没关掉的彩灯留下的光影。
画面像是从她的视野俯瞰,裹着黄色餐布的手,稳稳抓起地上指头沾满鲜血的手腕,孟思期断定,那应该是凶手在龙善文死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随着凶手手部移动,龙善文的食指带着血迹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圆在一点钟方向断开,没有完全合上,大概是因为凶手的动作和龙善文的食指出现了短暂的偏差。
然后,凶手将龙善文的手掌挪到到中间位置,食指停在圆心,凶手做出了下拉的动作,但是龙善文指尖血迹已抹尽。
凶手有个短暂的停顿,拿起她的手腕,可能是想用她的食指在附近沾染一些鲜血,但是动作停住了,凶手果断放下了她的手掌。
霎那间,画面就像被什么漩涡吸住,犹如一阵流光慢慢地向中间龟缩,画面消失了。
画面带来的余震并不强烈,和以前的画面相比,这副画面要轻松一些,至少没有直抵眼球的血腥。
但是这种感觉仍然让孟思期有种短暂的眩晕,她努力站稳,并不想陈杰蓉为她担忧。
她又在龙善文的遗体旁停留了会,没有检查出更多的信息,或许是刚才的画面早就充满了她的脑海,她已经无暇再去探知别的秘密。
她转过身准备提出离开时,陈杰蓉的脸上有淡淡的担忧,看来刚才她的眩晕应该是表露了出来,陈杰蓉没有直接帮她,但走出停尸房的门后,陈杰蓉拉了拉她的手,“思期,一定要休息好,龙善文的案子也不是急来的。”
“谢谢蓉姐,我会听话的。”
观察完龙善文的遗体,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孟思期的心里越发有些沉重,她从办公室桌上拾起了背包,一步一步走向警局大门,外面阴云密布,正笼罩在今阳的上空,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来袭。
出门的同事有认识她的,对她喊:“小孟,记得带伞。”
她本能地点了点头,跨开小步,朝马路上走去,走向每天固定等待的公交站台。
她突然觉得,她错了,所有的推断都错了!
第69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8)
孟思期从来没有这样的无力感, 那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抽去骨头的那种感觉。
她记得这种感觉,那年高考的早上,身为警察的父亲本来答应好了送她去考场, 因为突然有命案, 父亲将她一个人丢上了出租车。
一个人坐在出租车内,当时的她开始出现了慌乱,她是被人流推进的考场, 但是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
她考砸了,她把所有的怨气全都发在了父亲身上。
那天晚上, 父亲身心疲惫回到家中, 嘴唇干涸, 像是一天都片水未沾,他一定想象着回家女儿会为他送上一杯热水, 和他聊起今天的考题。
然而, 他看到的是,她忽视了他的疲惫, 对他说出了最令人伤心的话:“如果你管不好我,那就让我走!”
父亲并没有埋怨, 而是小心翼翼地缓和她的情绪, “都是我的错,爸爸对不起你, 下次我一定不会这样, 女儿原谅爸爸好不好。”
她猛地关上门,将父亲的呵护关在门外,她趴在枕头上哭了, 哭得浑身都在打颤,她觉得父亲根本就不会理解她的感受, 每次都是用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抚她,但是下次,他依旧会这样。
自从父母离异后,母亲改嫁,有了新的孩子,没办法将她继续留在身边,父亲承担了她的抚育,然而每次“犯错”,他都笑呵呵地对她说:“期期,爸爸就陪着你,不会成家,一直陪着你。”
她那时候只觉得他根本就是为了自己,他在警局的时间长久到,已经完全忽视了家,忽视了她,她会故意说上一句:“老孟,你别老说为了我,你就是为了自己,为了你的英雄梦!”
孟星海淡然一笑,带着几分愧意:“英雄梦?又怎比得过……”
他的话没有说完,孟思期在他的葬礼上终于补上了这句话,英雄梦哪里比得上女儿的梦!
时间匆匆而过,那种无力感又再次回到了孟思期的身上,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发泄的对象,她没有怨怼的对象,这所有的错误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那个特殊的符号,不是龙善文自己在地面上画下的,那是凶手通过龙善文,有意留下的。
结合冯少民的话,一个聪明的人绝不会在现场留下画蛇添足的线索。
然而这个凶手却故意留下了线索,他想告诉别人什么?一定是想通过龙善文传达一层信息。
一个可能带给警方和他人探索新世界的信息。
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就算再笨,也绝不会在现场留下这种引导别人的信息。
这个圆,不是孙园园,也不是院子,它有别的含义。
在画面里,凶手并没有画完这个符号,因为龙善文手指的血迹干了,凶手可能想继续画下去,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放弃了。
孟思期似乎意识到凶手的用意,她的下一笔可能是从圆心开始的向下延伸的一笔。
也就是说,那根本不是圆,而是比圆更多信息的符号,但是凶手又可能觉得,这些信息足够了,这个残缺的符号别的人能读懂。
也许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都能读懂,只是她没有读懂。
凶手很可能不会是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不是她们其中之一,也不会是她们三人。
但是孟思期却在没有任何准确证据的情况下妄下断论,她以为自己看透了一切,也许是曾经宋辛冉靳亚明童年的故事,被她一次侧写成功,她以为她的判断力已经很成熟,这一次也可以。
但是她失误了,这一切推断都成了妄断,她还记得她在二队面前,在罪案板前,信誓旦旦地说,凶手是她们三人。
她自信满满地走进审讯室,用她的自信和浮于表面的线索,不断揭露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的伤疤,那些她们不愿面对的往事,因为她,全部揭露了一遍,即使她们不愿意听,她也要让她们仔细听清。
她们悲痛、绝望、愤怒的反抗依旧历历在目,在她的耳畔不断地响起。
孟思期觉得她是一个自负的人,她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她不想再次成为那个高考考砸把一切错误都推向父亲的人。
天空雷声不断,滚滚乌云终于按捺不住,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顿时将今阳干燥的地面泼洒得灰尘四起,水雾飞散。
雨水如箭,射在孟思期的头上,胸前,全身,顷刻间,她浑身湿透,原本捋在耳背的秀发,也被雨水浇乱,像水蛭贴在她的脸颊。
可她根本就没有避雨的动作,她的脑海里一片混沌,思绪一片混乱,情绪的过山车给她带来了猛烈的冲击,将她死死钉在这雨海之中。
刚才一路,她早已走过了公交车站,她分不清前路回路,更不需要分清,她在雨水中,仿佛觉得轻松了几许,像是以此来洗刷她的自负。
即便雨水再大,猛烈击打着她,想让她跌倒,她仍旧毅然决然地站立着,任凭清洗。
“孟思期?”大雨中,一个磁性有力的声音突然响起。
孟思期的雨幕前,一个身披雨衣的男人挡在前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拨下了雨帽,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了雨水,他用手掌轻轻一抹,在她面前露出倔强又担忧的目光,“为什么不打伞?”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雨衣脱下,这个过程很快,孟思期仿佛已经全无知觉,任他将雨衣裹在身上。
路鹤不安地将她上身包住,但是雨水早已浸透了她,雨衣并不能解决什么,得尽快带她离开。
他顾不上一切,握起她的臂膀,“走,和我去避雨。”
然而孟思期就像失去了什么,一动不动,路鹤不得不再次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低头看了看她,雨幕在她的脸上倾泻,她的睫毛就像无根的野草被冲得凌乱不堪,她眼睛睁着,嘴巴翘着,就像是堵着一口气,一口谁也无法抚平的气。
他再次握住她手臂,想将她拖向屋檐下,可是试了一试,她仍然一动不动。
然而这一次,他在雨幕中,看到她眼睛红红的,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这么难过?路鹤没有多想,他两手抚住她的双肩,“思期,有什么事我们避雨再说好吗?”
孟思期好像听见了他的话,眼神里的光微微向他倾斜,然而就在下一秒,她向下倒去,整个人都坐了下去。
路鹤猛地抱住了她,抱住了她的双腋,将她整个人带了起来,她软绵绵的,雨水给她增加了无限的重量。
路鹤再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和上次火车上那般,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将她脑袋靠近着自己的胸膛,他告诉她:“不要急,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不去医院……”就在路上,孟思期一直在强调,她语气虚弱,却又用力。
路鹤停住了脚步,他向另一个方向冲去,在雨水已经灌成小河的地面上,他踏出了连续不断的水花,转眼,他就跑进了一座居民楼,跑进了屋檐下。
这是五层高的旧楼,离警局四五公里,每天路鹤从此上下班,他一个人居住于此,早已习惯安静的生活。
他住在三楼,抱着孟思期快步跑上楼梯,快速推开门后,一只臂膀抱着她,一只手从柜子里取干净的毛毯,偶尔,他分开双手时,只能通过膝盖顶住孟思期的臀部,以图让她不离开自己的身体。
他的动作很快,毛毯铺在床上,他安安稳稳将她雨衣脱去,将她整个人放在了毛毯上,雨水顿时湿了一片毛毯,孟思期倒下的那刻拼命地咳嗽了起来,整个身子都在轻颤。
被凉凉的雨水冻住,这人身体不生病才怪。
“你还行吗?我去烧热水,赶紧洗个澡。”路鹤低声在她耳边提醒,但除了她蜷着的颤抖,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路鹤连忙取来自己的毛巾,他没有多余的新毛巾,拿起孟思期冰冷的手掌,将她的双手擦拭了一遍。
将她的额头和头顶,脸颊,脖子都擦了一遍,孟思期偶尔咳嗽时,眼神看了他一眼,但是嘴巴依旧紧抿着,像是在防备他的动作。
忙完这一切,他抬起她的脚腕,脱下她的一只鞋,脱下袜子,又将她的脚擦干净,脱另一只鞋的时候,他发现孟思期的脚动了一下,但是他没有管她,继续脱鞋,脱袜,擦脚。
等他起身,他发现孟思期闭上了眼睛,不是睡着了,而是故意闭着眼,连胸前的起伏也加剧了。
不可能再为她擦拭身子,路鹤转身,拿起水壶烧水,家里的洗澡设备太慢,需要去外面打热水,路途较远。
路鹤烧完一壶水,又烧了一壶,他用热毛巾敷在孟思期额头上,孟思期睁开了眼,她的胳膊动了动,大概是想爬起来,“路队,我没事了,我要走了。”
“等一等。”路鹤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现在外面还在下雨,你想去哪?”
“我……”孟思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一路全是路鹤的呼吸声和雨声在她耳畔响起。
“我烧了水,你能起来的话,将就着擦下,先换件干净衣服,等雨小了,带把伞。”
路鹤的吩咐简单有力,孟思期的目光望了望房间的窗户,外面已经黑了,雨还在噼里啪啦地响着,她难以拒绝,何况这样的情况,她也无法出门,她下颌点了点,但因为躺着,这个动作很轻,但路鹤似乎意识到了。
路鹤起身,“我去隔壁书房坐一会。你直接去浴室,我把热水和干净衣服毛巾都准备在那。”
“谢谢路队。”
“都是同事,不需要这么客气。”
路鹤语气磁性,但是喉咙里好像有些哑,像是淋雨的原因。他站起身,刚才一直蹲在床边,这会猛然起身,身上的水珠立时抖落一地。
孟思期这才想起,他也是淋雨过来的,而且雨衣给了她。
她想道声感谢,然而路鹤已经走出了门。
孟思期慢慢地爬了起来,屋子里很简洁,一张床,床头柜,衣橱,再没有别的。
她慢慢下床,地面上是她湿漉漉的球鞋,袜子,床下是路鹤早已准备的塑胶拖鞋,她踩上,发现鞋大了很多。
她挪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客厅,客厅也小,家具不多,这应该像是路鹤一个人住的地方,客厅有三扇门,一扇通向书房,门是关上的,路鹤应该在里面,一间是厨房,门也是关着的。
雨声很大,整个屋子因为老旧,就好像随时被雷声塌陷。
另一间是浴室,门开着,她走了进去,发现架子上已经整整齐齐摆好了白衬衫,是他的,大衣、长裤,也是他的,还有一条薄毛巾和厚毛巾。
地上有水壶,冒着热气,还有一盆已经倒满热水的水盆。
她忙脱下衣服,用毛巾擦拭身子,她想着早些弄完,因为路鹤身上也是湿的,他也需要擦拭。
忙着时,客厅响起了电话声,不一会,传来路鹤“嗯嗯”的声音,最后一句话,路鹤说得很快,“我知道了,马上过来。”
“思期,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厨房煮了面条,伞在桌上。”
孟思期正想回他,门已经关上了,外面传来闷响,看来路鹤真有急事。
路鹤急匆匆地跑下楼梯,刚才电话里同事打来电话,语气很急:“路队,凶手出现了!”
“什么?”
“红妆杀人案的凶手。”
路鹤的内心顿时有些愤怒,也有些兴奋,消失了几个月的红妆杀人案凶手再次现身,这一次他一定要逮住他。
他的心中也产生一丝不安,凶手再次行动,就意味着红妆杀人案,并不是一桩杀人案那么简单,而是红妆连环杀人案,凶手的特征很明显,喜欢在杀害对方后,在对方脸上和身上画上红色精致的妆容,除此之外,还有个共同点,雨。
上次下了雨,这一次也下了雨,路鹤的兴奋来自于此,他必须在这个雨夜将凶手绳之以法。
*
路鹤的这声紧急的嘱咐,让孟思期本来加快的动作慢了下来,就像当初父亲送她去考场前,突然接到命令紧急离去,也是这样的迅速,孟思期这次却将两种情感放在了一起,她早就不再责怪父亲,而且为自己曾经的鲁莽后悔。
这一次,路鹤的紧急离开,她产生了担忧,那种担忧是来自于父亲的,她后来才知道,那次父亲面临的罪犯是非常凶残的,父亲头颅中弹也是那段时间的行动,只不过他在病床上修养好了以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事,只是胳膊受了点轻伤。”
孟思期曾说:“老孟,受了轻伤也没必要在医院住好几个月吧。”
父亲受伤那次,孟思期刚上大学,父亲抢救后醒了一回,告诉别人,不要告诉女儿,后来,他好了一点才将事情以轻松的方式转告了她。
孟思期对这件事几乎不知晓,是在老孟的葬礼上,才知道那件事,当时她哭得很伤心。
那种担忧深深延续到今天,她亲耳听到路鹤紧急出门,或许正是一件紧急的案子。
孟思期忙完一切,换上了路鹤的白衬衫,这件白衬衫有路鹤的味道,那种淡淡的木质香依旧保留。
经过狭小的客厅,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面香,她想起路鹤走时说的那句话,厨房煮了面条,她忍不住上前揭开锅盖,一股氤氲的热气顿时升腾上来,面香侵袭着她的味蕾,她顿时觉得肚子空空的,这锅面她能全部吃完。
吃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孟思期觉得自己身上全热乎了,不管外面电闪雷鸣,她心中暖意浓浓。
洗完碗筷,她叠好自己的脏衣服,回到卧室,发现卧室的木质衣柜味道有些好闻,有可能路鹤身上那种淡香味是这种木质衣柜带来的,这个衣柜,漆面斑驳,柜材很老,就像经历了许多岁月。也许路鹤恋旧。
她本来想等路鹤回来,但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钟都没有等到他,外面的雨已经停歇,但路鹤是湿漉着身子出门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路鹤一直没有回来,孟思期用袋子包好自己的衣服,将屋子收拾了一遍,走出了门,一直沿着楼梯走下去,走在路鹤平时上上下下的路上,心情有些轻松,但也有些微沉,但黄昏时的那种内疚却已经抚平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抚平了她。她在大雨中,不受控制的哭了,因为那时候,路鹤出现了,他关心她的样子,让她想起了父亲,曾经一次次呵护她。人生就是这样,在最徘徊的时候,如果有人轻轻问候一声,你就会走过去。
她感激路鹤的出现,感激他为她做的这一切,她走向门外,望着一片蔚蓝平静的夜空,慢慢地露出久违的微笑。
回家,她把路鹤的衣服洗了,晾晒以后,她打算找时间还给他。
第二天中午去食堂路上,赵雷霆突然小声在她耳边说:“有个事,那个红妆杀人案的凶手又现身了,昨天傍晚第二名女性死者出现。”
孟思期猛地一怔,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转过头,“路鹤呢?人没事吧?”
“不。”赵雷霆愣了一下,“路队当然没事,凶手好像又消失了,路队这会应该挺忙的。”
孟思期吁了口气,路鹤没事就好了。
第70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9)
红妆杀人案凶手再次现身, 孟思期的情绪也波澜起伏,一连两天她问了几次赵雷霆一队调查的进展。
赵雷霆也了解了一些情况,说是凶手和第一次犯案一样, 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恐怕案子侦破不易。
孟思期担心的是,这个世界时间线会不会像原世界那样正常发生?还是会因为她的来到像蝴蝶效应使之改变?
她不记得原时间新闻里提到的连环案发生了几次,但是眼下, 或许下一次路鹤就面临危险。
不过现在她没有办法参与到一队的案子中,就算参与, 她也帮不上忙。二队还在紧张侦查民宿杀人案, 她分身乏术, 她只能寄希望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发生改变。
因为证据不足,丁倩、夏素兰和孙园园早已离开了警局。
虽然已经迈出了自责的那步, 但孟思期的心里仍然揪着, 随着丁倩三人嫌疑变小,随着凶手画下符号的画面产生, 她感觉这件案子可能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一桩密室杀人案,现场呈现完美痕迹, 到底谁才是真凶, 到底凶手为何要留下引导的信息。
这一切的解决突破口只能找到符号的意义,符号不是一个圆, 圆再加上新的一笔, 会是什么。
孟思期不断在翻找类似图形,画出可能的图形,但似乎, 没有一个图形让她满意。
她的纸上出现过气球、棒棒糖,甚至类似形状的耳坠, 总之无论多么不合常理的意像她都联想过。
但都不对。
她变得愈发焦虑,快下班的时候,她鼓起勇气,默默走到冯少民的桌边。
冯少民正在书写着什么,他忽地意识到有人站在身边,抬眼望去,孟思期眼睛里的光没有平时那么亮,嘴巴微微扁着,好像受到了什么委屈似的。
他印象中,小孟平时不是这样的,小小的脸盘上总是充满了自信,充盈着笑容,这是他为徒弟引以为傲的地方,自信和笑容能让她内心更加强大,在刑警这条艰辛的路上才会走得更顺利。
“小孟,怎么了?”
“师父,我做错了事情。”
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冯少民的心中突然被什么触动,那种触动让他意识到自己是师父,是长辈,他记得很多次,女儿在他面前承认错误的样子,就和她这般。
“走。”冯少民站起身,“去会议室。”
冯少民不想在公共场合探讨任何的私密话题,即便和工作有关。
在去办公室路上,他觉察到小孟的步伐也没有平时那么轻盈,脸上有种淡淡的焦虑,看来她是真的有什么心事。
这次不像从前,两个人之间没有隔着座位,而是相邻而坐,冯少民主动问:“是不是因为破案心急,心里面有什么想法?”
冯少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忧虑,孟思期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隐瞒,因为在这里师父可能是唯一能给予她指导的人。
“我觉得我之前的所有推断都错了,师父。”她的语气有些重,在“师父”这个词上她带着些许愧疚,就像是在和他说声抱歉,如果不是她果断的妄断,冯少民就不会在她的基础上加以更多的假设,一切错误的根源都来自于她。
“你是说,关于丁倩三人是凶手的推断?”冯少民进屋时眼底还有一种担忧,这会他好像释然了,显然他一定在想,她的错误原来只是这件事。
“对。”孟思期重重点了点头,“可能先入为主,她们仨的生活环境和龙善文相差太大,所以才做出那样的推断,是我太相信人性当中的弱点,其实人性有时候很坚强,也很温暖。”
冯少民缓缓颔首,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在孟思期看来,这是宽慰她的笑容。
他的语气也很轻松:“你说得对,我们在生活中总是先入为主,这不是我们司法人员该有的素养,我和你一样,也存在这样的不足。但是小孟,师父也要告诉你,你没有错,任何事情都是在不断地假设,推翻,再假设,推翻,再假设,直到成功的那刻为止。”
“刑侦没有唯一的答案,它不是一道方程题,如果真的那么简单,那么我们所有刑侦人员都按照公式来就行,你知道,破案是没有公式的,犯罪分子也不会给你公式。犯罪心理是复杂的,如果一次看透,那么还要我们不断探索做什么?”
“要相信自己走在正义的道路上,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未来的路充满光明,也充满荆棘,要勇敢迈出去。大胆推测,小心求证!”
冯少民的语气谆谆教诲,润物无声,在这一刻,孟思期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她很感激师父能如此开导她,她心里的阴霾也在这一刻全部化解了。
刑侦没有唯一的答案,如果她没有去探索,去破解,没有那种一往无前的自信,那么谁又敢否定,凶手不在你的阴影那面嘲笑你!
“谢谢师父,我明白了,我没有错,我只是在试错,我没有错。”孟思期的语气带着感激和涩滞。
“你当然没有错,要相信自己,徒弟。”
这还是师父第一次叫她徒弟,孟思期越发感动,又说了声“谢谢师父”。
“这件事你不要再多想,关于案子我正想问问你,你说你做了不实的判断,那么你是如何否认丁倩她们的嫌疑?”
其实没有完全否认丁倩她们的嫌疑,只是孟思期觉得,那副画面带给她最直观的感受,凶手另有其人。
她不好将看到的画面内容说出来,但也给出了心中的推测:“师父,如果丁倩她们是凶手,她们为何要留下那个符号,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画蛇添足是一定会露馅的,丁倩三人苦心设局,现场那么完美,她们会在这件事上多此一举吗。”
“嗯,你分析的很好,不过人性总是复杂的,也许丁倩她们断定了你会这么想呢?这也许是犯罪分子的高明之处。不过,”冯少民的语气顿了一下,“师父支持你的看法,从目前审讯的情况来看,她们三人作案的动机确实还存在不足,就算她们都有作案动机,但放在一起对比,又显得都站不住脚。”
“嗯,师父,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能我没有真正解读那个符号。”
“那个符号?一定有什么象征意义,就目前来说,如果不能真正破解,这件案子可能停滞不前。我这两天都在想这个事情,可能还是要去解读龙善文。最近的走访有没有漏掉什么?”
孟思期仔细想了想,关于对龙善文的调查,大多数是针对她的丈夫,周边的邻居,还有曾经在纺织厂的同事,但是确有一个地方没有去过,她连忙说:“龙善文的家,因为犯罪现场在民宿,所以我们从来没有接近她的家。”
“那就去她家看看,我跟你一起。”
“好,师父。”
两人走向警车,孟思期说:“师父我来开吧,我会。”
冯少民开了主驾的门,“没事,你休息一会。”
孟思期一时觉得不太好意思,但师父已经上车了,她也只能绕到副驾。
车上,冯少民没有言语,认真望着车窗前方,和平时一样,冯少民在行动时总是不苟言笑,但在分析案情时却能言善辩,这就是他给人最直观的印象,可能他的生命中,有那种对刑侦不一样的执着和追求。
和她的父亲一样,曾经在出警时,接到任务时,总是正容亢色,满脸严肃,他们注定是这样的人,一辈子为了刑侦事业奔波劳碌以此为荣的人。
车子很快来到了龙善文的住址,沈松提前收到了电话,为了讨回妻子的真相,他这几天也时不时打电话到警局,今天听说警察来访,立即开车回家迎接。
孟思期和冯少民下车,沈松主动上前相迎,“冯警官,孟警官,你们终于过来了。”
沈松身材高大,一米八的个子,年龄三十左右,看面相很结实,属于比较稳重的长相,同时有几分生意人的精明。
孟思期上次在他公司楼下走访过他,曾经他也是孟思期怀疑的对象,但是他当时并不在现场,而且尸检报告中根据凶手刺入凶器的角度,初步推测出凶手可能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间,虽然并非准确,但明显丁倩三人的身高更接近。
沈松和龙善文的住宅是一栋两层别墅,门外有小园子,园子里种了花草。和丁倩她们拥挤的居民楼或者租房相比,确实境遇相差较大。
沈松望着满园近乎快没打理的荒芜,感叹道:“这片园子平时都是善文打理。她很单纯,喜欢种些花花草草,养养猫,自从她出事了,猫送到宠物店了。”
从沈松的描述当中看,龙善文是一个热爱生活,心地善良的人,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会有仇家。
推开门后,孟思期看到了偏欧式风的装修,这座别墅不大,适合两口子居住,客厅里家具摆设井井有条,墙上挂着一副两人的结婚照,照片里的龙善文很漂亮,也很幸福,看起来是男女主人共同经营的家庭。
楼下只有客厅厨房和淋浴室,沈松沏了茶,他看起来很随和,请两人随意观看。
孟思期跟着冯少民将楼下的角落转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信息。
“卧室看看吧。”冯少民提议。
“好。两位楼上请。”沈松带头请两人上楼。
木楼梯踩出踢踢踏踏的响声,这里曾经龙善文经过了无数次,她有着优越的生活,但又频繁和曾经的贫穷旧友联系,她每次过生日说的那些“交换好运”的话是真的吗,还只是随口开的玩笑。
在孟思期看来,龙善文这种条件,根本就无须向生活拮据窘迫的好友借运气。
因此那些话根本无法作为丁倩三人的杀人动机,她曾经太妄断了。
走上二楼,沈松推开了主卧的门,这是一间朝南面阳的房间,里面光线极好,进入屋内,给人一种舒适奢华的感觉。
纯欧式装修,房间里的欧式风尤其盛重,看来龙善文是喜欢这种精致高调的生活的。
屋内有女性的衣橱,衣架,还有梳妆台,颜色带着一些粉白,说明龙善文在这个家有着一种主人公的地位,也说明沈松对她的感情是真实的。
她在同伴中吹嘘自己美好的生活,老公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看来她并没有撒谎。
在卧室里,各种物品摆放整洁,除了多款挂在衣架上高档的女式礼服和家居袍外,几个精致装扮的相框也吸引了孟思期的注意力。
这里面有她和沈松的合照,有的看起来明显年轻几许,说明时间跨度是比较大的。
但桌上一张并不起眼的相框却让孟思期的眼睛定住了。
那张照片应该是五寸左右,用一个普通木制相框镶住,而照片面相有点发黄,一看就是比较久以前的照片。
她之所以在意,是因为曾经在孙园园的家中也看到了同款照片。
照片里是四个女孩的合影,她们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有的扎着麻花辫,有的扎着马尾辫,眼神里是稚嫩的光芒,也带着一种若隐若现的憧憬,她们当时一定憧憬着未来生活的美好。
只要随意一瞥,就知道照片里谁最耀眼,照片里的龙善文明显更漂亮,虽然那时的她特别清瘦,面色发黄,但仍然掩饰不了她的美丽。
难怪丁倩她们都说,那时候的龙善文在厂里备受男孩子吸引,甚至有领导追求。在那个几乎没有化妆技术的年代,龙善文无疑是天生丽质的。
不过在看这张照片的时候,孟思期的眼睛突然跳了一下,眼球就像被什么轻轻一拨,她连忙拿起相框。
相框里四个人都是穿着深蓝色制服,那应该是纺织厂的统一工人制服,然而在胸口的地方,有一个十分不明显的标识。
她突然有种豁然开朗、惊喜若狂的感觉。
她激动地将相框交给冯少民,“师父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