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爷是个渣
姜柯默了默,垂眼道:“澹台俞的皮相确实上佳。”
这个叶争最有发言权,“岂止上佳,简直绝品!尤其是我在幻境里没有记忆的时候,他光是站在那看着,爷就……”
在姜柯越来越有压迫的眼神中,叶争的声音几不可见得低了几分,“……就那样了。”
“哪样?”姜柯觉得自己心性的修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还有闲心帮他剖析,“心里小鹿乱撞?”
叶争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他大爷似的坐回半躺的姿势,一手放在脑后枕着,用空余的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锦被,“没有到那种程度。”
差点滚到一起的时候心是跳得快了,不过那纯粹是激动的,柯少爷还没成年,他不打算细说,“小孩子知道太多了不好。”
“……”
莫名的,姜柯就是懂了什么,他难以置信的瞪圆眼睛,两个漆黑的眼球里宛如有火焰在燃烧。
他忍无可忍地咬牙站起来,“你、你难道是用下半身思考的野蛮动物吗?!”
洁身自好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人是这样的无耻之徒!
“嗯?”叶争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心想小少爷懂得也挺多的。
不过他确实是小少爷说的那样,光是看着人家,心还没怎么动呢,身体就忍不住激动了。
“应该吧。”
所以为什么在幻境中能这么放飞自我?甚至还能笑嘻嘻地叫人“俞哥”?
手心有些痒,他很想拍死当初那个傻.逼一样的自己,更想拍死那个将全部都看在眼里的澹台俞!
在旁边看笑话却不阻止,助纣为虐,罪加一等!
记忆里,还不止叫了一声……
叶争万分唾弃自己。
都指着这人鼻子大骂了,没想到他不仅不怒而反驳,反而还堂而皇之地承认了!姜柯的手指都在颤抖。
叶争对待师弟是这般轻慢的态度,本该是值得庆幸的,可他就是感到愤怒,好像叶争不负责任的对象是他一般。
是的,他气的不是叶争对师弟如何,而是其对感情的随意,这种随意既能对澹台俞,也总有一天能对他自己!
可是就是这般轻浮的人,他却控制不住心中的妄想……
得到总比得不到强!
他承认,在叶争说可能喜欢那个人的时候,他会愤怒,会嫉妒。
“你、如果你说的喜欢就是如你所说的这般……”姜柯一步步走近他,“那你轻易地就能喜欢上别人……”
叶争只觉得眼前一暗,那小屁孩已经凑了上来。
姜柯半边身子都支在床前。
眼前的脸逐渐放大,在呼吸快要交融的距离堪堪停下,手被迫着执起,叶争听见这人轻轻道:“看清了么?”
叶争眨了眨眼睛。
“这张脸……”姜柯把住他的手,认真询问:“你可还满意?”
“颇有姿色。”掌心的脸颊温热光滑,叶争中肯地评价,随即弯了弯唇角,“你现在是在勾引我吗?”
他的眼睛带着戏谑,带着纵容,唯独没有姜柯希望的那样,有一丝丝心动。
“是。”
姜柯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既然已经决定不择手段留住这个人,这又算得了什么?
叶争直接打破他的幻想,“爷对小屁孩没有兴趣。”
姜柯默了,半晌,他定定地看着叶争,开口,“澹台俞是你师弟。”
他也是你口中的“小屁孩儿”。
“不巧,他在幻境中年长我几岁。”要不也不能那么心甘情愿地叫特么“俞哥”。
姜柯放下他的手,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所以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
“当然。”叶争答得面不改色。
是不是真的喜欢不重要。
姜柯有一百个表白的借口,叶争就有一千种拒绝的理由,他在静静等着小孩知难而退。
“是么。”得到答案,姜柯莫名笑了一声,垂下了眼帘。
就在叶争以为他终于偃旗息鼓的时候,眼前骤然一花。
头被不容拒绝的力道推着向前,唇上蓦然一软。
这个小孩逐渐得寸进尺了。
但不是很想推开,甚至还想回应。
他警醒似的睁开眼睛。
整齐睫毛的睫毛近在咫尺,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有些湿润,离得太近,叶争甚至能看清那轻微的颤动。
暴露了主人的不安。
心下有些想笑,被强迫的明明是他,自己还没怎么着呢,他就紧张成这样了。
叶争坐起身来,抬手捏住姜柯的肩膀。
姜柯吃痛,停下动作,却不想分开。
他的眼睛颤抖着睁开,眼底湿润更甚,一眼望进了叶争的双眸。
如汪洋,如大海,汹涌的感情扑面而来。
谁的心跳得这么快?
叶争默默反应了一下,醒悟过来。
哦,原来是爷自己的。
气息不敢凌乱,叶争掌心用力把人推开一寸,停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这样的,喜欢吗?”姜柯认真看着叶争,试图在那一直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
“一般吧。”叶争舔了舔嘴角,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问得突然,“你们喜欢人时候的眼神,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姜柯听清了,没听懂。
“你跟他的眼神很像,”叶争贴心解释,笑了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尤其是这么看着我的时候。”
幻境里不懂澹台俞看他的眼神在诉说着什么,但看着就心生欢喜。
现在他懂了,知道澹台俞可能早就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心塞了。
还好忘记他的澹台俞再不会这么看他了。
这个“他”是谁,姜柯几乎一秒就知道了答案。
任谁在表白的时候被对方抚摸着眼睛说“你和某某很像”这种话时,心情都不会美妙。
而且心上人还对这个“某某”有着莫名喜欢的情绪。
姜柯热起来的身和心仿佛被一起扔进了冰窖里。
“叶争,你没有心吗?”他的声音压抑得很低,低沉得不像是一个少年人,至少与初见的时候大相径庭。
我说我喜欢你,你说我跟他很像?!
唯有丝毫不在乎,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如此过分的话。
随意,轻慢,冷血!
像极了眼前这个人。
“狗东西。”
叶争呆呆地看着姜柯大骂完之后,终于如他所愿一般被彻底浇灭了热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去。
气得连门都没给他关。
叶争松了一口气。
可心脏却还在颤抖,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密密麻麻涌上心头。
半晌,他回过神来。
“这又酸又爽又心疼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叶争大力揉着自己的胸口,又擦了擦有些湿润的唇角,“怎么对别人深情的眼神这么没有抵抗力呢,又是澹台俞,又是姜柯,见一个爱一个,还都是同一款的,难道爷真是个渣?!”
他沉浸在对自己的重新认识中出不来,某些问题似乎临门一脚,但他看不懂,
罢了,想不明白又怎样,刚刚成年就被感情问题困扰,还能让大好时间都要被这点小事耽误了不成?
指尖无意识触碰到坚硬的东西,他盘腿坐正身体,将床边姜柯忘记带走的镇山石举到眼前。
此时他体内有三股力量在互相抗衡,天罚,紫极神光,还有镇山石的力量,现在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任何一次细微的灵气运转都可能打破这种平衡,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轻则经脉断裂,从此沦为一个废人,重则能量暴动,被冲击成一滩血泥。
而他现在竟然还有闲心谈情说爱,真是罪过罪过。
叹了口气,叶争整理好衣衫。
在姜家逗留了这么久,是时候该请辞了。
他走出房门,见隔壁屋大门紧闭,无奈地摇了摇头,踱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庭院。
没有去见姜家主和姜大哥,他径直找到了姜老。
彼时姜老正坐在凉亭饮茶,时不时揪着小胡子摇晃着脑袋笑一笑,也不知道能因为什么这么开心。
“姜老前辈好兴致,晚辈打扰了。”叶争走上前去,悠悠行了一礼。
“你来啦。”姜老请他坐下,将一盏新茶过去,“人老啦,想忆起以前的事情,总有些回味无穷。”
“前辈虽蓄起长须,却精神矍铄,哪里值当这般服老?”叶争将茶凑到嘴边闻了闻,心想这老头又在说笑。
“不服老不行啊,哪像你师父,千百岁了,长得还那么年轻。”姜老悠然笑着,有些感慨,“说到这个,你师父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拿走了妖宗的试炼塔,或许能对师父的经脉有些帮助,久不回去,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叶争答道。
闻言,姜老难得惊讶了,“你这小辈好大的胆,人都道你毁了试炼塔,造成妖宗新一代死伤无数,却原来那塔不是被你毁了,是被你盗了。”
说着说着,他恍然大悟道:“你带着师弟去妖宗试炼,莫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带走这个塔?”
叶争笑了笑,“自然。”
就算他不说,姜老心中也已有了答案,如今证实,他笑意深了些,“华阳君有你这样的徒弟,实乃他的幸事!”
“前辈过誉了。”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唠起家常来。
一壶茶水入肚大半,姜老就是闭口不问叶争的来意。
老狐狸,叶争心道,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轻轻磕在了石桌上。
姜老见到他这架势,渐渐收起自得的神情,与叶争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两人满脸都写着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态度。
终于,姜老败下阵来,“离开前还知道跟老夫告别,老夫甚是欣慰。”
“前辈对我颇有照拂,原应礼待。”叶争笑了笑。
明知道他身份如何还敢放心留着的,除了姜柯,就是姜老头了。
知他所言何意,姜老深叹了口气,“但你可曾想过,阿柯一直真心待你,你若真这般一走了之,他会是何反应?”
第一百二十二章 姜老的心塞路程
还能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看起来温和可亲的小少爷,实际上比他还要肆意妄为,还要偏执。如果知道自己付出这么多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当事人甚至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的话,怕是会气炸了。
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要一走了之。
对叶争来说,感情就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他在这个修真世界上赤条条来无牵挂去的,不想给自己找点什么软肋,要是哪天不小心作了个大死,临闭眼前还要惦记着什么人,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原本心心念念的新新小师弟变成这样,他也很心塞。
但事实虽如此,他却不能直言,嫌弃人家宝贝孙子是拖油瓶,姜老头响当当的大剑皇实力不是吃素的,他手里的那把剑同理。
所以他只能说:“少年心性,感情飘忽不定,最易忘事,我辈修行之人寿命长久,晚辈不过是柯少爷身边的一个过客。”
所以就让我过去吧。
“叶争啊,这话你是说来骗老夫,还是骗自己?”姜老摇了摇头,只把叶争看得面露尴尬才罢休,他收敛起笑容,站起身来不再看叶争,目光深邃,回忆仿佛能穿过亭台楼阁,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你可知,当日阿柯跪在我们面前,坚定不移地说非你不可时,我们家是何等的震惊,他母亲提前知晓一些,却还是哭着接受,这之后我们祖孙三人对你明面上的是考核,实际上却是蓄意刁难,想来你也能看出。”
“晚辈知晓。”叶争答道,恭敬地站起身来。
“可你并未上心。”姜老侧过头眼神锐意地看他。
这整日笑眯眯的老头凶起来还挺有气势的,叶争赔笑,静待下文。
“自那以后,姜家虽不明说,却也认可了你们之间的关系。”
“甚至他母亲还安慰自己说,一动一静,也算互补。”
“直到你今日站在老夫面前,老夫才终于看清真相,怪道你们才见几日便情深义重,叶争,你的演技很好。”姜老不笑得时候,便有一股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他睁开了眯眯眼,就证明他真的生气了。
叶争顶着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前辈谬赞。”
“老夫没有在夸你!”姜老腮帮子抖了抖,急了,“你演得逼真,我家阿柯可是情真意切。”
他字字珠玑,“自你受伤昏迷之日起,阿柯就日夜守候在你身边,常常陷入自责懊恼之中。他对你的感情,绝非一句少年心性可以打发的。”
“晚辈亦知晓。”叶争敛起神色,心道:偶尔还能听到他不停道歉的声音,简直莫名其妙,爷受伤明明不关他的事,光是喜欢一个人就要背负这种罪孽,着实可怕。
“姜家对晚辈的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日后我回到剑阁,定当登门重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若那时柯少爷还在怨我,晚辈也定当亲自赔罪。”
将此事上升到势力之间的往来,不掺杂任何的私人恩怨,姜老惊叹于眼前年轻人的绝情。
作为一派的继承人,强大,果断,狡猾,野心勃勃,他很优秀。
但是思慕他的人,注定要错付真心。
那是非常不幸的。
他却要为了自家孙子,做出最后的努力,“姜家在天商府权势滔天,未来你可舍得这一大助力?”
“晚辈以为,靠欺骗感情得来的助力,并不稳定。”顶着前辈目光中莫大的压力,叶争心神坚定,只道:“前辈,晚辈实非良人。”
明明彼此之间都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把自家孙子往火坑里推?
“老夫知道,只是……已经晚了。”姜老长叹了一口气。
阿柯现在的表现,绝不是会轻言放弃的样子。
“罢了,言尽于此,你走吧,你们年轻人的感情老夫不懂喽。”
一个见一次面便能情根深种,一个能将人利用到极致却还能铁石心肠。
叶争恭敬告退,行至一半,又听得身后姜老道:“若非识出你的身份,那日考核本有三个题目,一文,一武,一品性……”
他顿住脚步,抬眼,姜老继续道:“前两个没能拦下你,但老夫这关,你没有通过。”
叶争转过头,礼仪上跳不出一点毛病,依旧是那么恭敬有礼,“是晚辈品行不佳,难入姜老法眼。”
这样也好,既保全了姜家的面子,也保全了那个少年的尊严。
姜老摆摆手,再没言语。
叶争终于转身,轻装上路离去。
桌上的茶又凉了。
姜老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他等到的人姗姗来迟。
姜柯行至亭中央,亭内很小,他却还是打量了一遍,没看到他想找的人,只看到姜老负手而立,远眺湖中心的背影。
“爷爷,他呢?”
“谁?”
“叶争。”他只知道人出了院子,许久未归,便一路询问来到了这里。
姜老猛然转身,湖面如死水一般平静,沉默在亭中心蔓延。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姜老又把这段时间姜柯与叶争相处的点点滴滴重新回忆了一遍。
最后,他道:“原来你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带着些许希冀询问:“是他告诉你的?”
如果是这样,也还能证明他对阿柯有信任。
“是我自己猜到的。”姜柯回答,他继续执着地追问,“他去哪了?”
得到答案,姜老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缓缓道:“他走了。”
“走了?”姜柯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微微睁大眼睛,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握起来,这一瞬间有很多不解和惶恐涌上心头,“他才刚醒,为什么走?”
因为被亲了一下,就要迫不及待地甩开他?
“或许是想起找自救的办法吧。”姜老猜测,他指着桌上下去大半的茶壶,“刚醒就来我这里告别,以利诱之,以情晓之,他都拒绝了个彻底。阿柯,你留不住他了。”
姜老沉声道破孙子的幻想,“他一直在演戏骗你,今天他来时的眼神,爷爷见了,真是冷酷又绝情,哪里有半分对你的情谊?”
“我知道。”姜柯的声音不稳,梗着脖子,他很焦虑,急于找一个宣泄口缓解头脑突如其来的麻木,便忍不住倒豆子一样说:“我知道!是我让他这样做的,是我骗他说母亲让我相亲,是我骗他到母亲面前承认自己与我两情相悦,我骗他为我遮掩……”
他的声音逐渐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爷爷,我都知道!”
姜老听得清楚明白,他的胡子都震惊地根根分明,“竟是这样……”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通了阿柯这样做的目的。
为了留住他,不择手段。
他对叶争的感情,已经超乎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他利用你,可你为他付出一切,都未必能换来他的回心转意,甚至会觉得你是个麻烦。”一番长谈下来,姜老已经把叶争看透得彻底。
“我知道,”他想到了澹台俞,颇有一种兔死狐悲的错觉,“就是旁人为他散了魂,甚至失去记忆,他也未必会动心。”
用感情是绑架不了叶争的,姜柯早已认清了这个事实。
姜老被他的理所应当堵得哑口无言,那叶争分明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么在他家孙子嘴里说出来,倒像个祸水一般?
这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想把阿柯逐出家门的想法,省得哪一天为了叶争把百年家业都赔了出去。
“所以你待如何?去找他,也为他豁出一条性命来?你就不怕有一天,你的尸体躺在他面前,他看都不看一眼?老夫看他今日走得脚步生风,毫不拖泥带水呢!”姜老摇了摇头,面对自家孙子这种行为,修养再好也要忍不住要气到。
姜柯揉着眉心,想要缓解逐渐变得疼痛的头颅,嘴上道:“他不能动用灵气,一个人很危险。”
“省省吧,轮不上你英雄救美,只要他不作死,那把剑保护他足矣。”姜老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力道没拿捏住,桌子塌下去半截,他立即心疼地摆好上面的茶具。
继续指着自家孙子的鼻子,想让他清醒一点,“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叫倒贴!你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还沾沾自喜自鸣得意!”
“那我也要跟上去!”姜柯放下手,眼眶通红,不知是急的还是疼的,说出的话不容置疑,“既然他喜欢做一个风流浪荡子,那我就让他做!若有一天他敢违背他的话看上什么人,我就亲手把他绑回来!”
姜老看着自家逐渐阴沉起来的孙子,再次把某人骂了个彻底,瞧瞧他都把孩子虐成什么样儿了!
都不正常了!
哪家十五六岁的人了还有这种小孩子家家的占有欲!
“家门不幸,有叶争这个祸害,我姜家迟早要与剑阁势不两立!”姜老烦躁地坐下来,风度全无,“滚吧滚吧,都滚!看见你们老夫就头疼!”
姜柯转身便要离去,姜老赶紧叫住他:“等等!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就去追!”
“我不知道,但他靠走路,一定没有我御剑快。”
说着,他直接踏上了欺霜,转瞬间从姜家上方冲了出去。
“城内禁止御剑……”姜老喊了一声,他注视着什么都没剩下的天空,终于虚弱地坐了回去,“我家从没出过远门的小孙子呀,叶争你就算是为了不得罪姜家,也千万不要让他出什么意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变故横生
封脉府,剑阁,重火殿。
魔气冲天。
巨大的白色幻狐占了半边大殿,全身的绒毛随能量的冲击轻轻抖动,他的面前,灵气环绕的塔身已经不知疲惫地转了数月。
须臾,魔气归为平静。
粗大的尾巴渐渐落下,露出一双威严的狐狸眼。
再一眨眼,大殿空了下来,中央站着个容貌昳丽的白衣男子。
塔身灵光大作,白雾一闪而逝,宝塔落入一双修长的手心中。
华阳君现身在幻狐面前,睁眼,灵气尽收。
他颔首道:“多谢护法。”
幻狐皱了皱眉,“护法并非我本意,我与这灵魂空间签订了契约,不得离开它身边。”
他才不会给昔日的敌人护法。
当日叶争说会带他出试练塔,他毫不犹豫地签订了契约,如今出来了,却还是摆脱不掉被困的田地,不过从塔内到了塔外,也算好了一点。
“我曾暗自发誓,只要能出试练塔,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所以我在这儿。”
华阳君神情如常,他将塔递在幻狐面前,“给你便是。”
本想华阳君会反驳一二,没想到他给得如此干脆利落,这让幻狐准备好的嘲讽一时都说不出口了,他两个爪子一边不受控制地伸过去,一边难以置信道:“你莫不是在戏耍我?”
华阳君一动不动。
直到手中稳稳抓着塔身,幻狐才感觉到了一丝真实,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我自由了?”
华阳君收回手,“叶争在塔中留下传音,待我经脉修复结束,便将塔交予你之手。”
“他是这么说的?”幻狐惊讶道:“他还说了什么?”
在那青年算计黑炎君之时他便看出此人绝非善类,他怎会甘心放弃自己苦心签下的契约,就这么随便放他离去。
莫非,他那时觉得自己难以逃生,便在临死前做了件好事?
他神色间颇有动容。
“战事将起,狐族避世,不要插手。”华阳君道出叶争后面的留音,“当然,你若不愿,亦不强求。”
闻言,幻狐沉默了,他进入试练塔的时候两族战事刚休,现下一出来,却是又要再起。
人妖相争,无休无止。
战争的惨况依旧历历在目。
“妖族已无大将……”白·熊散尽修为,火凤受罚被炼化肉身,水蛇身死,他亦被困了近千年,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人族亦无。”华阳君道。
幻狐惊讶看向他,“清颜呢?始乾呢?他二人现在何处?”
提及此,华阳君常年沉寂的感情微微松动,“去世久已。”
“……原来都死了。”幻狐怅然若失道,他想起了什么,脱口问道:“我曾见过一剑宗弟子,他名澹台俞,那可是你与清颜的孩子?”
华阳君沉默更甚。
良久,久到幻狐自己悟出什么之时,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并非。”
幻狐直接倒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了不得的话题,讪讪住了嘴。
他默默为火凤默哀了一下,又赶紧拐回到正题上,“他们二人虽已不在,可你呢,既然你经脉已经修复,妖族已无敌手,我岂能袖手旁观?”
刚才的一丝动容仿佛如镜花水月一般再无波澜,华阳君缓声道:“我臻境已破,感天道召唤,不日便将飞升,不可再插手上界之事。”
如果刚才的八卦只是让幻狐小小惊讶的话,现在他已经震惊到张口结舌,他神色剧烈变换,张口结舌,“你说、你说,”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道:“飞、飞升?”
那好像是梦里的事情。
上界千万年无人飞升,他们只知传说,便以为真的只是传说,桎梏难以打破,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想着慢慢磨没了岁月,尘归尘,土归土。
灵体滋养上界,上界再孕育新的生灵。
如是往复。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可以离开这个注定的循环。
怎么可能?!
心底有个声音小声道,他眼前这人,是公认的人族最强者,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挥一剑可屠戮百万生灵,若非经脉受损妖族早已不复存在,现如今他身体康复,臻境都突破了,怎么不可能?
“我不信!”
不管他信与不信,华阳君脸都没变一下。
“我不走了!”幻狐面色一扭曲,“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飞升,若真如此,我也绝不插手此次人妖大战。”
他见华阳君站着不动,又好奇询问,“你不去跟外面的人说一声吗,也不做什么准备?”
华阳君置若罔闻,闭上眼睛,浑身灵气急速运转起来。
都要飞升了还修炼什么?
幻狐看着看着,惊讶了,眼前之人的实力竟然渐渐下跌,重新被压制回了他熟悉的臻境大圆满。
他今天一天受到的惊吓比过去的百年里加起来都多,“你、你怎么……”
华阳君向大殿外走去。
幻狐想了想,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
澹台俞睁开眼,发现自己又从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
自打他离开天琅后,每次入夜之前都是正常,天一黑,便会立即意识,再次醒来,就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他将这几次的地方对比,发现其都在一条直线上,就好像受了某种东西的引导,特意寻了过去。
辨别完方向,他直接御剑上天。
得在反耳和清英发现之前赶回去。
他站在剑上,面色凝重,从一开始的清醒着不受控制,到现在无意识地不受控制,这症状是从皇族离开后才开始出现,莫非他中了皇族的魂技?
意识在灵魂空间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不对。
头顶有人飞速御剑经过,他睁开眼睛,见那流星一般划过的人又转瞬间滑了回来,一看就是冲他而来,澹台俞停在半空。
来人拦在他眼前,对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澹台俞!”
这么大火?澹台俞面无表情,“有事?”
姜柯看见他就来气,但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询问,“叶争可曾寻过你?”
听到这个名字,澹台俞皱了皱眉头,道:“不曾。”
那人寻他作甚?找死么?
“你这是什么表情?!”姜柯寻人寻了好几天,发现自己好像是迷路了,本就火大,再见此人一提及叶争时充满杀意的眼神,顿时不乐意了。
澹台俞不欲与这满脑子情爱的傻子多做纠缠,冷声道:“关你何事,让开。”
“他是我的人,你说关我何事?”
姜柯只觉得心中有熊熊怒火,“好啊,你伤他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新仇加旧恨,我们就一起清算。”
他欲要动手。
澹台俞觉得他有病,他赶时间,“没兴趣,滚开。”
姜柯已经攻了上来,澹台俞随后便跟他对了一掌,掌心处传来强劲又霸道的灵气,这人竟然没有被他击退。
惊讶于姜柯的实力,澹台俞终于正眼看他,这一看就看到了他脚下踩的是什么,当即变了脸色,“你竟敢将欺霜踩在脚下做御剑?”
“怎么,你对御剑有歧视?”姜柯知道他怒从何来,顿时笑了,刻意表现得浑不在意。
事实上,他出门匆匆,只有这一把剑带在身上。
“混账!”
澹台俞如他所愿被激怒。
灵剑被召唤出,毫不犹豫地向他刺来,剑气凌厉,姜柯一翻身,腰间在空中做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手握欺霜用力一挥,两道强大的剑气在空中相遇,能量激荡出巨大的威力。
姜柯被冲击着从高空中垂直降落,“砰”得一声,在地面上砸出个土坑来。
“咳咳、咳、”姜柯从坑中爬起来,嚼了一颗护心丹,擦掉嘴角鲜血,盯着御剑冲下来的人大嚎一声,“澹、台、俞!”
心里都有一股气的两人在地面上相遇,又打了起来。
凌厉又变化多端的剑式齐飞。
澹台俞越打眉头皱得越深,这个难缠的小鬼剑术了得,好像能提前预料到他的剑招一般,早早作出反应,对付起来,颇为棘手。
他不知,姜柯心中同样震惊,他自诩天才,但眼前这个人他好像打不过。
不约而同地一道重力劈过,两人借机分开了少许。
都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对方。
对峙半晌,澹台俞转身便走。
跟个难缠的脑子有病的人计较什么。
“站住!”姜柯在后面大喊,欲要追上来说点什么,澹台俞懒得理他,直接转身,眸子里魂力运转,一道精神攻击打过去,姜柯脚步一顿,眼神逐渐涣散,摔倒在地。
接着,澹台俞只觉头中一阵熟悉的疼痛,便再次失去意识。
他们打斗的地方远离市井人群,落在深山老林里,白日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打在昏迷的两人身上。
看不见的魂力将两人层层包裹住,两道一模一样的灵魂渐渐融合,又逐渐分开,再次聚拢,又分开,分成两份、三份……最后分散,一方没入澹台俞体内,另外两方划过天际,不知去往了何处。
时光一点一滴流逝,澹台俞的双耳,口鼻,眼睛,逐渐流出鲜血来。
过了不久,树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伙流窜在这一代的野妖寻着气息摸了过来。
“老大!在这儿!”
几只小妖尚未完全化形的兴高采烈地围了过来,把澹台俞浑身上下嗅了个遍。
“这个人类好香啊。”
“把他带回去煮了!”老大一声令下。
“老大!这儿还有一个死的!”另一个小妖扒开树丛。
“一并带回去!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回去的路上,老大得意洋洋道:“还是老大我厉害吧,人类不有一句什么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大今天就带你们当个渔翁,把他们都吃了哈哈哈!”
小妖们发出阵阵大笑,抬着两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往回走。
营寨里,已经架好了大锅,就等将他们洗涮干净肢解一番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拐个小狐狸
“快点儿快点儿,火都要烧开了!”树林深处的寨子里。小妖们手忙脚乱的催促着。
一口大锅被架在场地中央,柴火烧得正旺。
澹台俞和姜柯的尸体被丢在锅边。
一颗通体火纹的圆滚滚的蛋,从澹台俞的怀中跌了出来。
“好肥的蛋!”一个小妖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吞咽着口水,献宝似的递给老大,老大嘿嘿一笑,随手扔在嘴里嚼了。
嚼着嚼着,他发现了不对劲儿。将蛋从嘴里拿出来一看,那蛋除了沾满口水以外,跟被丢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 反而是他的牙崩得松动了些许。
“什么破玩意儿!”老大气得将蛋随手扔回到澹台俞身边,“一会儿一起煮了。”他嫌弃地甩掉口水,又道:“还有,把那活着的人血先放了,老大我今天要吃一顿血花汤!”
一只小妖便举着大刀在澹台俞脖颈上狠狠一划,那处的皮肤完好无损。
他不信邪地又试了两次,发现还是这个结果,便大喊着寻求帮助,“老大,这个人类皮糙肉厚,我的刀伤不了他!”
老大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这群人类把自己修成城墙也奈何不得老子的铁齿铜牙!”
老大是只虎妖,最引以为傲地便是一对坚硬锋利的獠牙。
他粗暴地扯过澹台俞的身体,张开大嘴就吭哧一声咬向脖子。
“哎呦!”老大放下澹台俞,紧紧捂住鲜血淋漓的嘴,这人类身上好似有防护罩一般,把他本就因那破蛋有些松动的獠牙彻底崩掉了!
他哪里知道,澹台俞在试炼塔中修得的肉身,绝非寻常攻击便能伤害得了的。
“该死的!赶紧扔锅里!”老大在小弟前失了面子,也不张罗要喝血花汤了,催促他们赶紧动作。
小妖们忍着笑,把两人一蛋通通丢了进去。
澹台俞的身体在热水中浮浮沉沉,那被虎妖遗留在脖子上的獠牙被汩汩的热泡拱到一边。
一滴血液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滚烫地浓汤中。
富含着浓郁灵气的血气弥漫,小妖们贪婪得口水直流,露出了原形的丑态。
很轻微的,沉入锅底的凤凰蛋晃动了一下。
接着,仿若一滴水掉落油锅。
凤凰蛋剧烈地晃动起来。
一股强大的吸力锚定住澹台俞的肉身,血液开始从全身的毛孔中渗透出来,奔腾着向身下的凤凰蛋涌去。
澹台俞的脸色渐渐苍白,在昏迷中不安地皱起眉头。
“你若想帮他重新孵化出来,不如试试用自己的血灌注。”
妖族格外忌讳人族的血液,此法不通。
是谁……在说话?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啼鸣。
大祸怦然碎裂,羽毛鲜红亮丽的火凤只用一声啼鸣,便使林中所有生灵颤抖着匍匐在地。
在小妖们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凤凰火焰喷涌而出,将一切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澹台俞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印象,他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客栈的床上,门外,是清英的呼唤:
“阿俞,快起来啦,不是说今天去剑阁找华阳君吗,怎么还不起呀!”
澹台俞欲要回话,直觉的胸口一阵窒息,他坐起身来,只见一只柔软的黄色毛团子从身上滚了下去,瞪着两只睡眼朦胧的豆豆眼,对他道:“啾?”
这是……鸡?
澹台俞面色僵硬地把它抓起来,起身开门。
“走吧走吧!” 睡了一觉的清英姑娘活力四射,她一眼看到澹台俞怀里的动物,不怪她眼尖,怪她从来没在澹台俞身边见过这么亮的眼色。
“你从哪里抓来的小鸡崽儿呀!”
“它自己跑进我房中。”澹台俞答道,转身下楼,跟等在楼下的反耳打了个招呼,便将小黄鸡交给了老板。
那小黄鸡又睡着了,安静得很。
老板很意外,但还是接过,“可能是厨房养的没看住,实在是不好意思。”
澹台俞自然不会与店家为难,整装上路,路上,反耳突然凑到他身边,“你昨夜去做什么了,味道好复杂。”
澹台俞回忆了一下,答:“无事,就在房中。”
反耳一脸狐疑,“不可能,你再好好回忆一下,这味道……”
它又嗅了嗅,皱起眉头,“实在是太多了。”
那感觉,就像是杀完人又去厨房浸了一夜,还待着点妖气。
莫非,阿俞昨日突然打妖来吃了?!
反耳被自己这个猜测惊得一个激灵,觉得此事十分重大,便正色道:“阿俞,你记忆有损,性情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你说实话,昨夜你是不是吃妖了?”
闻言,澹台俞摇头笑笑,“我的记忆回来了,我很确定昨日什么都没做,只是在睡觉。”
记忆回来了?!反耳的关注点立刻被带跑偏,“你想起叶争了?”
“嗯……”澹台俞点点头,提起叶争,他的眼神一暗,在他失忆到性情大变的时候,这人倒是活得潇洒极了。
连姜家的人都要染指。
真是不知死活!
“此事之后,我得去寻他一趟。”紫极神光在体内作乱的滋味,估计很不好受。
先让他疼几天,省得再有多余的心思去招惹旁人。
被暗中惦记威胁的叶争此时确实没有力气去沾花惹草,但他十分有勇气,孤身一人又闯入了妖宗。
此时的妖宗防护大阵已经消散,所有族群都失去幻化的栖息地,暂时驻扎在草原之中,任凭防卫如何安排得密不透风,也防不住带了隐息珠的人类。
妖宗引以为傲的嗅觉被药房长老随性研究出来的小玩意儿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妖宗,狐族,藏书阁。
狐三姑娘愁得毛发掉了一地。
“这是什么破书,看也看不懂!”
她再一次汇聚灵气冲击体内的妖族之眼,小声催促,“你动动吧,我已经求了你快半年了,之前我一突破,你不就打开了吗?现在我都升至大妖了,你怎么还是一动不动呢!”
“给个反应好不好嘛!”
“你想要什么反应?”有声音问她。
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狐三姑娘瞪过去,只见叶争扶住窗框一跃而入,眼含笑意地行至她身边,伸出一只手。
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狐三姑娘瞥过头,“你这个坏人类又来做什么!”
叶争收起手,半蹲在她身边,看着怒气冲冲地小狐狸,微笑,“小美人化形成了大美人,我当然不能错过。”
话音未落,大美人发飙,一掌将他拍到了书架上。
哐当一声巨响,书架倒了,叶争站起身来,掸掉落在衣服上的灰尘,“这么大火气,看样子没变回去。”
外面传来其它妖族的呼声,“狐三妹妹,你没事吧?”
狐三姑娘用眼神警告叶争站好,行至窗边摆摆手,“没事,我不小心睡着压塌了柜子,已经收拾好了!”
目送走那妖,狐三姑娘转身,看见叶争跟溜达自家后院似的翻弄她的那些书,立即气冲冲地夺下来,“别碰我的东西!”
叶争任凭她夺去,只摇头叹息,“小狐狸聪明了,脾气却变得更差了,我还是喜欢你好骗的样子。”
狐三姑娘气得将这登徒子咬下来一块肉来,她愤愤道:“你少嚣张,哥迟早有一天收拾你!”
叶争耸耸肩,“你哥都把我忘了。”
他不欲在此事上多言,便终于进入正题:“你在找重启妖族之眼的办法?”
狐三姑娘立刻眼神就不一样了,“你知道?”
她脑子一转弯,“你是特意来告诉我的!”
叶争但笑不语。
狐三姑娘能屈能伸,“师兄,刚才是我说错了,哥收拾不了你,你来收拾哥。”
叶争嘴角一抽,“我并非此意……”他看着狐三姑娘智慧的眼神,觉得这姑娘傻精傻精的,便道:“算了。”
他将狐三姑娘手中的书抽出来丢在一边,“妖族之眼是连接上中下三界的重宝,你就不好奇它在你身上的原因吗?”
“好奇呀!”狐三姑娘猛点头,问:“为什么?”
叶争看她眼底澄清透明,也好奇,“你查了这么些天,都查到了什么?”
“妖族之眼是连通三界的桥梁……”
叶争点点头,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狐三姑娘回看她,眨了一下眼睛。
又眨了一下。
叶争:“……你真的变聪明了吗?”
“当然!”狐三姑娘回答肯定。
看着不像啊,叶争叹气,这小狐狸大约有成为猪队友的潜力。
“妖族之眼的原身是连通三界的顶天柱,后来三界动荡,世界无法支撑,灵气上浮,魔气下潜,三界从此泾渭分明,各自运转,连时间流速都不再相同,那时上界的大妖可比现在厉害多了,顶天柱的残骸就是被他们被炼化成妖族之眼,拥有一部分顶天柱的能力,便能够短暂连通其中两界。”
“所以……”狐三姑娘歪了歪头,“它是怎么跑到我身体里的?”
“你们妖宗的老祖宗以元神之力凝聚成的宝物,自然要找你们子子孙孙的身体温养。”
“不止如此,为了维护妖族之眼的能力,它要找每一代妖族中妖力最纯粹的一个,因为它需要的妖力巨大,还吸食元神,以致宿主实力低微,脑子也不太好使,所以……”
“恭喜狐三姑娘,你中奖了,它强你就弱,它弱你就强,上次它消耗巨大,你才会越来越聪明。”
狐三姑娘恍然大悟,气道:“这坏东西,借我的身体,吸我的妖力,却不听我的话!”
“这你可冤枉它了,你们妖族虽有这玩意,但是好端端的谁会去打开人魔两界的通道呢,所以传了这好些代,都要失传了。”
“不信你出去问问那些小妖,连知道妖族之眼是什么的估计都没有几个。”
“你说了这么多……”临到知晓答案的时候,狐三姑娘紧张起来,声音逐渐轻缓,“妖族之眼是顶天柱的化身,顶天柱能连通三界,它一次却只能连通两界,上下,上中,中下,这其中,是不是需要什么条件?”
“需要两界的能量。”叶争轻轻一笑,“听起来像悖论对不对,既然三界隔绝,怎么获得两界的能量?”
他自问自答道:“能量是可以转化的,幻狐入了魔,不也好好待在上界么?”
“所以不是我实力提升到多少才可以的,还需要魔气,怪不得你上次等到了老祖宗的幻境才对魔头动手!”狐三姑娘激动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找老祖宗!”
这偌大的上界,也就只有他才有魔气了。
身后,叶争的声音慢悠悠传进耳朵,“我还有个更加快速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狐三脚步一顿,瞪大眼睛,“试!”
上钩了。
叶争笑得更加开怀。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初入中界
中界,清水县,知名小镇。
镇里有传说。
一樵夫入山砍柴,失踪一年,一朝归来,着旧衣,言旧事,询问原因,迷路三旬又余。
众人一合计,得出个结论:后山有仙洞,洞中有仙人,有偷换日月之能。
百年间,趋之若鹜,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最后,不幸沦落为文人骚客游山玩水的打卡景点。
人群带动经济发展,小镇一片繁华。
这里的百姓见多识广,不论来人多么怪异,都能热情上前推销土特产。
就算他穿着文人衣衫,却背着把剑客才用的黑剑,怀中还掖了只大白狐狸。
狐三姑娘生无可恋地窝在叶争怀里,发出不知道第几次叹息。
面对叶争这种卑鄙无耻之徒,她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问也不问他的计划,直接就同意了呢?
她好难,她好累,她刚下来就要崩溃。
被诓到这灵气匮乏的中界,连维持人形的妖力都要省之又省。
还要被人类用稀奇的眼神围观!
甚至怕吓到这里的人类,说话都要小声些……
“我们去哪里找逍遥并蒂莲呀。”
这人说,中界有一支随世界出生的神花,名为逍遥并蒂莲,此花有阴阳两朵,分别蕴含上界的清气和下界的浊气,吃了它,不仅能强固经脉,还能将多种能量相互转化。
这样她就可以轻松掌控妖族之眼。
上界一月,中界一年,她有很多时间,比一次次去找老祖宗方便。
“看你。”叶争的目光在镇上徘徊,随口应声,狐狸软绵绵的碎毛挠得脸颊有些痒,他拍了一下不安分的小狐狸。
“看我?”狐三姑娘不懂了。
捂住狐三姑娘欲要追问的嘴,叶争脚步灵活地绕过直奔他而来的小贩。
非常有目的性地来到骡马市,银货两讫,叶争牵出了一头驴。
交钱的时候,牙子目光垂涎地打量狐三姑娘,“公子,您家这白狐溜光水滑,养得可真好!用什么喂的呀?”
狐三姑娘冲他呲牙。
叶争看了他一眼,笑得阴森森,“用人肉。”
“啊?!”
吓呆了牙子,叶争一手牵驴,另一手抱狐狸,慢悠悠出了小镇,行至郊外。
狐三姑娘特别感动,“师兄,谢谢你给我买的肉,我还没吃过驴呢。”
她跳到地上,张口就想咬断毛驴的脖子。
叶争提起她的后脖颈,“这不是你的食物,这是爷的坐骑。”
看着狐三姑娘眼中的光彩瞬间暗淡,他又道:“等找到逍遥并蒂莲,这个当奖励送给你。”
闻言,狐三姑娘茫然地抬起狐狸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这人就说要找到逍遥并蒂莲得看她,不会是想让她自己一个狐去找吧?!
就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那般,叶争将她高高举过头顶,田野的风有些大,吹得狐三姑娘直眯眼。
风声中,她听见了这个人类的命令,“快闻闻,哪个方向上的人肉味道最香,我们就往哪边走。”
逍遥并蒂莲福泽生灵,生长在它周围的人类必定深受浸染。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耳边是听不懂的咒语,狐三姑娘明白叶争让她做什么后,顿时悲从心来,她颤抖着声音问:“你你你、你竟然把我当狗?”
她们高贵的白狐族,从来不屑与帮人类追踪狩猎的犬族为伍。
但是这人,把她当狗使?!
叶争放下手,微笑,“狐三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你的嗅觉比狗强一百倍。”
原著中是反耳带着澹台俞得到的并蒂莲,现在他把反耳契约的事情翻车了,当然要来骗这只小狐狸。
她什么时候妄自菲薄啦!
狐三姑娘差点气晕过去。
她胡乱蹬着爪子想要给这个可恶的人类好看,叶争眼一眯,按住她,“嘘——有人来了。”
他的眼尾向来路扫去,三个带着大砍刀的蒙面人正在向他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跑来。
“前面的人站住!”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来了来了!”小狐狸激动道。
“看见了。”叶争脚一阵地,三颗不起眼的小石子弹到眼前,他挥手一扫,三人应声倒地。
心道:多半是那骡马市的牙子被吓之后还不死心,直接派人来抢小狐狸了。
“不是!是那个……”狐三姑娘毛茸茸的大尾巴指向另一个方向,“好香好香的人!”
叶争“……”
他回头,看见官路上两人正骑马闲逛而来。
借着极佳的眼力,两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一人俊美非凡,身着紫衣,天潢贵胄,气度非凡,另一人半边面具遮脸,气质沉稳,吐息平和。
像是好山好水养出来的公子哥。
事情顺利得有些超乎想象。
他没看到似的转过身,径直向倒下的三人走去。
那三个蒙面强盗哎呦哎呦地站起来,看到叶争已经到了他们眼前,立刻举刀戒备地看着他。
“蠢货,竟敢抢到你爷爷头上。”
张口就是挑衅。
三人顿时心中来气,见他双手都拖着狐狸,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就算有点功夫在身也来不及打过他们,便又哇呀呀地举刀砍了过来。
叶争冷哼一声,仰身躲过划向胸前的一刀。
然后……脚下一歪。
跌坐在地。
强盗见状大喜,抬刀欲砍。
叶争忙将小狐狸举到前面,大喊,“大爷饶命,东西给你!”
狐三姑娘看着距自己鼻子两指近的刀尖,愣了一下,随即气得毛都炸了。
师兄这个狗东西!
闻言,强盗们收起刀,呸道:“刚才还挺嚣张啊,装什么爷爷,原来是个孙子!”
说着,他便要动手把狐狸抓过来。
“住手!”
马蹄声不紧不慢地靠近。
路过的两人翻身下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品鉴大会在即,你竟敢公然拦路抢劫,是不将武林盟放在眼里了吗?”
紫衣公子一摇折扇,气势逼人。
“武林盟?!”
几个强盗大惊失色,他们都是花拳绣腿,自然对武林中人敬而远之。
品鉴大会期间,天下英才聚集于此赏宝狎玩,整个潭州都在严查治安。
本以为清水县离得远,没想到今天碰到了个硬茬子!
面具人指下轻拨,剑身出鞘半寸。
“还不快滚?”
几人得令,屁滚尿流地跑了。
叶争站起来拍去身上的土,把小狐狸扛在肩上当围脖,拱手道:“多谢二位侠士出手相救,在下叶修言,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紫衣男子回礼,“在下澹台卓,这位是影尘,我的护卫。”
影尘沉默拱手。
“澹台?”叶争笑了笑,“可是颍州澹台世家?”
澹台卓称是。
叶争便道:“久仰,在下仰慕大公子澹台玉已久,他近来身体可还好?”
澹台世家家大业大,澹台卓对于各路人马的盘问早已见怪不怪,只回道:“大哥身体一向很好。”
叶争笑意渐深,“那我就放心了。”
澹台俞跟他学了灵魂心法,按理说没人刺激他应该不至于分魂切片,不过上次为了救他散了半魂,叶争就很担心这半魂会不会像小说里那样跑到中界或者下界,搅弄风云,一统天下。
正常来说,澹台玉就是书中为他准备的附身之人。
他没事,那澹台俞就没下来。
“叶兄孤身一人欲往何处?”澹台卓热情寒暄。
叶争轻笑,“武林盟,品鉴大会。”
他指着脖子上的狐三姑娘,示意这就是他带去的宝。
“那不巧,在下正与叶兄方向相反,叶兄可是刚从清水县出来?那里当真有传闻中的仙洞吗?”
“有缘自会遇到,在下无缘,这不,便早早地离开了。”叶争一摊手。
狐三姑娘听着叶争跟他们放狗屁套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那我们便要去碰一碰这缘分,”澹台卓哈哈一笑,觉得这人说话有意思,便多加叮嘱道:“近日山野间偶有流寇,叶兄一路多加小心,武林盟距此有些距离,我借叶兄一匹马,也好轻装上路。”
他就要招呼影尘去牵。
叶争阻止了他,轻吹一声口哨,草丛里窜出一头驴来,“我有坐骑。”
澹台卓见状,更加哈哈大笑,“这是驴?叶兄,你竟然骑一头驴?”
“有何不可?仙人倒骑驴乃传说,在下没仙缘,还不能过一把仙人瘾?”叶争不以为意。
“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日后若有机会再见,在下定要请你喝一杯酒!”澹台卓负手承诺。
“那就一言为定。”叶争没拒绝。
“一言为定!”澹台卓转身上马,扬起马鞭。
“走吧,影尘!”
主仆二人告别叶争,打马离去。
待走得远了,一直沉默的影尘才开口道:“那人不简单。”
“哦?”澹台卓没看出来,示意他继续。
“他背上的剑并非凡品。”
影尘继续道:“故意藏拙,就是想引我们过去,公子下回见他,要有所防范才是。”
不要像个愣头青似的,三两句就让人把底细套了个一干二净。
澹台卓不以为意,“我倒见他亲切,不似坏人。”
影尘沉默。
无声的压力逐渐蔓延,澹台卓有些头痛,“好了好了,没比我大几岁,成天像个老头子一样杞人忧天,简直比我哥还爱念叨。”
他抱怨了一声,“不是你说清水镇的仙洞值得一游,怎么到了这儿又想东想西的?公子今天命令你,放下那些有的没的,专心陪我游玩,懂了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魂的宁静
“师兄真是个大骗子。”山林掩映间,女孩子特有的软糯嗓音为粗糙的山风凭添几分娇媚。
但若有人看见说话的女孩子是个什么物种,怕是要吓得魂飞魄散。
周围没人,狐三姑娘蹲坐在毛驴的脑瓜顶,占据了有利地形的同时也占据了道德高地,一脸睥睨众生的模样,对某个处于道德洼地的人指指点点。
“爷就当你是在夸我,”叶争对小狐狸的阴阳浑然不放在心上,“刚才真是多亏了狐三姑娘,让我们首战告捷。”
跟叶争比不要脸,狐三姑娘认输,她想了想,歪着脑袋好奇询问,“那两个人身上的味道又香又纯,一定是在灵宝身边生活了很久,师兄都取得了他们的亲近,怎么不跟着呢?”
“亲近?”叶争反问道:“狐三姑娘,你没看出来他旁边那个护卫防爷跟防贼似的吗?”
狐三姑娘诚实回答,“没有。”
“而且我们才从清水镇出来,这又跟进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我们有所图谋。”
叶争看着狐三姑娘恍然大悟的背影,知道这单纯的小狐狸只是思维敏锐了些,却半点人情不通,这要是以后在下界见了被魔气侵染已久的澹台柔,怕不是要被骗得渣都不剩?
“总之,我们要循序渐进,既然他们一定会去参加那个狗屁品鉴大会,那我们就先去凑热闹。”
“哦。”
两只都是修行之人,不畏饥寒,不受自然之苦。
可苦了驮了他们好几天的小毛驴,除了必要的吃饭和休息,再加上叶争心血来潮去解决了几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以外,其余时间都在路上,累得半死。
头顶的狐妖还时不时外漏一丝威压,把它吓得半死。
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它已经口吐白沫,隐隐有虚脱之兆。
“小可怜。”叶争拍了拍它的脑袋,将从强盗那里抢来的碎银子丢给客栈门口的店小二,“给我家小毛驴喂点好草料,准备一间上房,打桶热水。”
他怀里的大白狐狸实在稀奇,不仅食客们纷纷好奇,店小二也忍不住打量了好几眼,引着人上楼的时候,他拉开了话匣子,“客官也是来参加武林盟举办的品鉴大会的吗?”
叶争嗯了一声,走进屋后,狐三姑娘直接跳上床撒丫子打滚,他接过店小二递过来的茶,不紧不慢道:“在下初来乍到,也是头一次参加,这品鉴大会可是有什么讲究?”
武林盟身为江湖正道表率,搞这种花里胡哨的品鉴大会,武林怕不是要完。
“没什么讲究,只要是稀罕的物件,都能上台展示,请人们鉴赏,得大家喜爱最多的宝物,就能得到剑神珍藏的神药。”说到这儿的时候,店小二面露向往,“传说这神药有起死回生之能,所以才有这么多人来参加品鉴大会。”
“公子今年来得还算早,若再晚上几天,客栈的房间定是爆满,找个落脚的地方都难。”
“是么。”叶争听出他的意思,直接将房间续订到了品鉴大会结束。
送走了喜笑颜开的店小二,叶争将茶放在一边,喃喃道:“剑神,神药……搞什么名堂,听都没听说过。”
热水很快被送来,叶争一边沉思,一边解开腰带向里间走去,走到一半,他停下手中动作,回头对还在软被子上打滚的狐三姑娘命令道:“小狐狸,出去。”
“啊?”狐三姑娘从棉花里抬起炸毛的脑袋,“为什嘛?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舒适的窝!”
“因为爷要洗澡,而你是一只母狐狸。”天天抱着当宠物,差点忘了这茬儿,想起狐三姑娘人形时千娇百媚的样儿,叶争自认心大,也做不到在小狐狸面前赤身裸体。
闻言,狐三姑娘只得气哼哼地跳下床,刚一走出屋,门便在她身后“啪”得一声合上,她气得两只爪子在门上胡乱刨了两下,自言自语,“灵修身体不染杂垢,哪里值当专门洗澡!分明就是欺负狐!”
她在门口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听到了里面的水声,又坐着在门口等了等,实在无聊,耳尖地听出隔壁房间里没人,便推开房门,一溜烟儿地继续跑到空床上打滚去了。
嘴里还不忘骂道:“臭师兄,坏师兄!等我找到柔柔和哥,一定好好告你的状!”
叶争才不在乎狐三姑娘怎么骂他,细细算下来,他已经有四五年没有洗过澡了,上次洗澡还是在剑阁的宿舍里。
简直无法忍受!
手心展开,几颗皂荚凭空出现,叶争捏碎了化在水里,鼻尖触碰到喜欢的味道,发出一声满足的鼻息,他舒适地眯起眼睛。
中界时间流速缓慢又十分安全,普通的风,普通的树,像极了前世家乡的物种。
意志在这一刻有了裂隙。
叶争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容易睡着,这是普通人类才会有的习惯。
“就当……忙里偷闲。”
他任凭自己的精神在这一刻逐渐松懈。
空间逐渐变得沉静,青年靠着浴桶,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睡得深沉。
“这是什么?”幻狐眼看着华阳君抽出手中之物的力量,梳理起叶争灵魂空间中的能量风暴。
他跟随这位跨过无数个山头,竟然直接来到了世界尽头的远古人魔战场,又眼睁睁看他打碎一块儿墓碑,拿出嵌在里面的东西。
叶争在妖宗用粗暴地方法分割出灵魂空间后,里面的能量团就变得十分混乱,这样的灵魂空间虽说能用,但长此以往下去,对原主人可不友好。
还以为华阳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才跑了这么远,原来是为了他。
这一对师徒,可真是……
幻狐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
能量修复花了华阳君一些时间,他收回手后,又将墓碑捏好,将取出的东西放了回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幻狐开始时一时没看清他劈碎的墓碑上刻的名字,现下修好了定睛一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这是清颜的墓碑?”
多大仇多大怨,来掘死人的坟墓治自己的徒弟,还是前情人。
华阳君面无表情道:“只是衣冠冢。”
衣冠冢也是墓好不好!!
你们人类对逝者的尊重呢!
难道要飞升了的人终于看破所谓的人伦纲常都是狗屁了?
“那刚才那个就是清颜的遗物?这是你给他立的碑?”
可将这等法宝随意晾在坟堆里,可不是华阳君的作风。
看出他所想,华阳君又道:“清颜无尸身,让我将他的遗物与聚魂灯的灯芯葬在这里。”
皇族暗中寻聚魂灯灯芯多年,打死也想不到是被他们的前任首领这般安排的。
“怎会无尸身?他不是有两……”在华阳君不喜的目光中,幻狐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咽完之后,他又觉得有些憋屈,被困在塔里近千年,出来之后那些熟悉的人疯的疯,睡的睡,死的死,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也要走了。
他好像被偷走了很长的光阴,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
认识的都知道他最怕死,结果当他真成了那个活得最久的,反而不是那么快活。
他的心一时与旧日的古战场一样荒凉。
“华阳啊,我想听听,这几百年里,你们都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他想把失去的时间补上,就算是只是听听,也好。
可能是临近飞升真的会有大彻大悟吧,他觉得眼前之人越来越不像一个人了。
他的眼睛好像装下了整个世界,又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包括曾经那段,惊天动地的感情。
他好奇,是什么把他变成这样。
澹台俞沉默地行走在封脉府的雪地中,没有御剑,更没使用什么身法。
反耳也有些感慨地看着身边的景象,好久没回来,封脉府竟然一点都没变。
清英察觉到他们心情有些沉重,没有出声打扰,默默地跟在他们身边。
只是贝齿轻咬嘴唇,跟随阿俞走了这么久,只能从反耳那里打听出一些他这些年身上发生的事情,知道他们受了很多苦。
这段时间,她能察觉到阿俞对那些难事似乎并怎么不在意,同样也不在意……她。
“反耳!”
一阵扑棱声传来,惊掉了树吖上的积雪。
反耳眼睛一亮,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没几步,一只头顶五彩羽毛的鸟儿落在雪堆上,化成了个身穿花衣的小姑娘。
反耳欢呼,“彩雀,你化形啦!”
“你也彻底化形啦,鹏飞长老的灵水果真管用!”彩雀跑到跟前热情拉住他的手,左瞧瞧又看看,“这模样挺好看的,我喜欢!”
反耳耳朵红了红,“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找鹏飞长老帮我呢!”
“嘴上说谢谢有什么用,我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你回来,你要怎么报答我呀!”彩雀盯着反耳害羞的小模样,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笑嘻嘻道。
“嗯……”反耳一时想不起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过你想要什么,只要跟我说,我一定帮你找来!”
他的追踪术很厉害的!
彩雀小手一挥,“我现在可是封脉府鸟族的大王,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只缺了一样东西,就等你回来给我……”
在反耳期待的目光下,彩雀趁其不备飞速在他脸上“叭”了一下,“缺了个小相公,走,现在就跟我回去成亲!”
反耳呆滞地捂住脸,瞬间爆红,
被彩雀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吓到。
见彩雀二话不说就要拉走他,他连忙道:“等等等等……”
“等什么等?难道你不愿意?”彩雀小脸一垮。
“不不不!愿意愿意,只是……”他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澹台俞和清英,“我还有朋友的事情需要帮忙,而且、而且太仓促了,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哼!”彩雀甩开他的手,绕道反耳身后,怒视澹台俞,“又是你这个讨厌的人类!怎么还缠着我家反耳不放!”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冲突
我的小祖宗你可少说两句吧!
反耳上前一把拉住要动手的彩雀,“什么缠不缠的,阿俞是我至交好友,兄弟有需要,我自当追随左右!”
“你!”彩雀哇哇大叫,“他是什么值得追随的大人物,我倒要看看他的斤两!”
她一把推开反耳,张开翅膀就掀起狂风直向那人类击去。
澹台俞站在原地,没打算跟彩雀动手。
反耳的家事他不会多加掺和。
好在,他的防御力不惧这小鸟的一击。
“彩雀,不得无礼!”
一阵更加强劲的狂风袭来,阻止了彩雀的动作。
看清是谁阻拦,彩雀差点惊掉下巴,“鹏飞长老!”
鹏飞落在他们身边,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锐利鹰眼,不怒自威,对彩雀介绍起澹台俞,“这位是我族族长。”
当时受召唤令时他们这些栖居在封脉府的鸟族被安排原地待命,彩雀他们只知道鸟族有了新任族长,却不知族长是人类,更不知就是曾经一直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澹台俞!
“凭什么?!他只是个人类!”彩雀简直费解。
鹏飞长老继续瞪她,“族长由火凤尊者亲自授命,你安敢不服?”
对于鸟族来说,火凤给予他们生命,就是他们一族的神灵。
他的命令就是神谕。
鸟族生灵莫敢不从。
彩雀虽不喜,也立即熄了质疑。
“鹏飞长老的伤可好了?”
家庭伦理既已解决,澹台俞询问起正事来。
“已无大碍。”鹏飞答道:“尊者可有动静?”
“并无。”说着,澹台俞向怀中捞去,片刻后,面色巨变。
蛋呢?!
电光火石间,他立刻想起了客栈中莫名出现的小黄鸡,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不是鸡,而是……!
“糟了!我们得回客栈一趟!”
说着,他踏上飞剑,流星一般向原路返回。
澹台俞心如擂鼓。
将刚破壳的神兽遗落在外面的后果,根本难以想象!
鹏飞等人见他这般紧急,知道有大事发生,赶忙跟上。
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到客栈所在,入目的惨象刺痛了澹台俞的双眼。
满目疮痍,客栈沦为灰烬,行人痛苦哀嚎,扑不灭的大火无情地吞噬着生命。
断壁残垣中,他翻找出了奄奄一息的店主。
“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那鸡不是我们家的,它是妖邪!它咳咳咳、”店主没说几句话,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气息逐渐衰弱下去,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它会吃人……”
四个几不可闻的字如轻烟般被焚烧在漫天火光里。
明白发生了什么,澹台俞浑身颤了颤,“对不起……”
不远处的灰烬被拱开,探出个不然尘埃的明亮小黄鸡,它见了澹台俞,歪着小脑袋。
“啾?”
那啼鸣声清脆悦耳,纯净无暇。
澹台俞听在耳里,却遍体生寒。
尖喙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澹台俞伸手将它抓在手中,温热的身体灵气四溢,是他上次的疏忽,这才酿下几乎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闭上眼睛,催动起浑身灵力。
周围浓郁的火元素逐渐向中心靠拢,顺着浑身毛孔爬进经脉,流入黑不见底的灵魂空间。
不灭的火焰渐渐消散,被凤凰火焰误伤,痛到满地打滚的人们痛苦哀嚎,放声大哭,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捡回一条命。
清英,反耳,鹏飞,彩雀四只才赶到,他们见了周围的景象齐齐一惊。
鹏飞长老感受到熟悉的能量,再一看澹台俞手中那抹亮丽的黄色,脚步飞快地走了上去。
“尊者!”
澹台俞木然地将火凤递给他,鹏飞小心接过放在眼前,没得到回应,他也发现了不同寻常,“尊者?”
火凤歪头打量着他,“啾?”
那黑亮的眼睛清澈见底,宛如新生的婴儿。
鹏飞与澹台俞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沉痛。
火凤涅槃归来,记忆全无。
周围情况混乱,断壁残垣与人族的噪音还是其后,他明显听出封脉府有几道御剑飞行的声音正快速向这边赶来。
封脉府脚下出了事,剑宗自然快速出警,严阵以待。
鹏飞一思索,提议道:“族长,我们应寻一处清净之地,探查尊者的身体。”
澹台俞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鹏飞得令,携着火凤转瞬间消失在原地。
彩雀欲要跟着,问反耳:“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反耳摇了摇头,彩雀便也作罢,站在他身边看着。
清英紧抿着嘴唇,她觉得,阿俞打算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澹台俞将店主的尸身摆放好,掐了个复杂的法决,强大的魂力立刻笼罩住了这片地点。
仔细分辨出滞留在此地的灵魂气息,澹台俞浑身霎时散发出凌厉剑气,那剑气在空中凝结成型后,突然调转了方向。
清英顿时惊呼:“阿俞不要!”
澹台俞控制一松,万剑齐发。
“噗嗤!”
每一道剑气都深深插进血脉。
血液成股流出,澹台俞脸色变得苍白,他控制着自身的血液落在地上的每一个人身上。
强大的凤凰再生血脉能够治愈一切。
伤的,残的,死的,碎的。
残肢再生,伤口复原。
灵魂归位。
本以为自己死去的人茫然地醒过来查看身体,又一个个慌不择路地逃离这片差点要了他们命的地狱。
在精力耗尽的那一刹那,澹台俞浑身脱力一般,靠着身后的石壁稳住身形。
几道剑光扫过,擦着他的脸颊落在废墟之中。
反耳猛地抬头看向攻击袭来的方向,几个身形高大的剑宗弟子落下来。
“澹台俞,”为首的推开师弟,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庞,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狠意横生,“你怎么还没死?!”
澹台俞定了定发昏的头脑,抬起眼皮,“姜乃平。”
“你还没被逐出师门呢,怎么连尊称都忘了么?”姜乃平阴沉着脸向他走去。
手中的剑抬起来,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诡异力量。
反耳和清英上前阻拦,被几个师弟一脸冷漠地镇压住。
彩雀见势不妙,一扇翅膀,隐入了山林。
下巴被冰冷的剑尖挑起,澹台俞连抬起眼皮的都费力,姜乃平眼中的恨意与厌恶几欲凝成实质,却让他想感受不到都难,
姜乃平似是忘了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也或许是见了澹台俞脑中便再无其它事,他猛然靠近,狠狠问道:“告诉我!在被妖宗围剿的时候,你在哪里?”
澹台俞稳住气息,声音冰冷道:“关你何事?”
握剑的手腕一转,那剑顺着横向划过,轻易便割破了线条流畅的胸锁乳突肌,血液顺着剑身流下,转瞬间被吸噬干净。
姜乃平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狠厉的目光似乎下一瞬间便要弄死他,“不敢说?那好,我来说,当我们在雪林被无数大妖围攻的时候,那群妖族正在众星拱月似的为你护法,助你历劫!”
他被幻狐卷走,只一心回去,却猝不及防将这一幕看得分明!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你说,那群大妖怎会集结得如此之快,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们岂会被围困至此?”
“你觉得是我。”澹台俞平淡道出事实。
姜乃平咬牙,“你一直便与妖族勾结!如今东窗事发,还装什么无辜!”
澹台俞冷冷地扫他一眼,轻轻送给他两个字,“放屁。”
“那这几个是什么?!”姜乃平激动地指着反耳和彩雀,又指了指周围,“这些又是什么?!”
“这分明就是试炼塔到底妖火!”姜乃平薅起澹台俞的衣领,“我们来之前看了流光境,这里分明有一只吃人的鸟妖作乱,可到了这儿却只有你,告诉我,你把那只妖藏在哪里了?”
澹台俞闭上眼睛,“无可奉告。”
“你这个叛徒!”姜乃平收剑,用力给了他一拳,又将他薅起来疾声厉色,“大师兄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就算你们生了什么嫌隙他亦不曾对你有过杀心,你却出卖我们向妖族摇尾乞怜,对一个吃人放火的妖族包庇纵容!”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沉重,憎恨,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
“你就算真的恨我们曾欺辱你,堂堂正正打回来便是,为何要与妖宗为伍,害了大师兄性命!”
“姜师兄少跟他废话,直接杀了他,为大师兄报仇!”后面的师弟愤恨道。
“报仇?”澹台俞喃喃道。
原来他们还一直以为叶争死着,原来叶争从未向剑宗传递过消息。
他轻嗤一声,“蠢货。”
“就凭你们也配说报仇二字?若非你们这群废物他早已脱困。”
澹台俞以同样的动作回敬姜乃平,“又怎会身陷险境?”
以至于差点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回来的人,就是被这样一群蠢货拖累的。
“你们拖累他至此,怎么不以死谢罪,怎么有脸在我这里狺狺狂吠?”
被澹台俞突然的犀利言辞刺激到,姜乃平面容扭曲,“我活着,是为大师兄报仇,我要杀了你,灭了妖宗,用你们的尸骨祭奠大师兄的亡魂!”
“就凭你?”澹台俞无畏无惧地迎上他杀人似的目光。
“你找死!”姜乃平再次举起剑。
澹台俞眼中暗色一闪,灵魂之力蓄势待发。
一直没明白他们师兄弟为什么要你死我活的清英终于忍不住道:“姜乃平!叶大哥还没死呢,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因为着急,她话都是用力喊出来的,确保每一个人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凝涩。
“……你说什么?”姜乃平僵硬地回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次相遇
清英被他阴沉沉的气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说叶大哥还、还没死呢!”
姜乃平直起身,将澹台俞扔在原地,一步步走到清英面前站定,“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叶大哥,姓叶名争?”
“不然还能有谁?”可能是知道自己拿捏住了眼前之人的软肋,清英胆子大了些,叨叨了句,“不知道你们在胡乱吵些什么!”
姜乃平沉默了,他的手有些颤抖,从被带回剑阁那一刻起,他们就被长老们拘禁,每日每夜听到的,都是大师兄身死的消息,他们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心怀不满,到逐渐接受现实,化满腔恨意为实力,就是想着早点出来给大师兄报仇。
哪曾想刚出来的第一天就被告知,大师兄还活着?
姜乃平觉得被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不敢轻易相信,又想要听到肯定的答案,“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英便说了在天琅见过叶争,以及他与姜柯的事。
听完所有,姜乃平一时有些无法言语,他感觉精神有些错乱,只知道自己笑着回头对师弟们说,“你们听到她说的了吗,大师兄化名叶修言去了我家,还跟我弟弟互通心意,他怎么总能搞出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堂!真是个狗东西哈哈哈……”
师弟们也陪着他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姜乃平就控制不住留下眼泪来,他一遍又一遍抹眼睛,“师兄这个狗东西……他活着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害我白担心这么久呜呜呜……”
师弟们哭作一团。
“太好了大师兄没死!”
“他还活着!”
“我们被压着训练那么久,好不容易打败执法长老,师兄怎么就活了,那我们怎么给他报仇啊呜呜呜……”师弟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会不会说话,大师兄活着怎么了,仇该报还是得报的!”
他们说着说着收了声。
此时的反耳已经扶起澹台俞站在一边,清英看着刚才还冷酷无情又变态地几人抱着哭作一团,有些懵,问反耳:“他们一向如此吗?”
反耳鄙视地点了点头。
动不动就嘤嘤嘤,呜呜呜,难看死了。
要他说,剑阁的弟子都是傻子,只有阿俞一个正常人。
叶争不算,那是个疯子。
“还是要把澹台俞抓了好好审问的。”
“对,他与妖族关系匪浅。”
几个师兄弟探讨了一遍,收拾起哭丧样,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光宗的那个小姑娘请你让开,这是我们剑宗内部的事,用不着旁人插手。”
清英姑娘在关键时刻很硬气,“休想把阿俞带走!”
她祭出契约阵,一头威风凛凛,头顶一撮红毛的白狼挡在他们眼前。
白狼巨大的身躯泛着冰霜,吐息间便给众人带来一阵凉意。
“哼,区区五品冰系灵兽也敢拦我们?”姜乃平轻笑。
“火咒!”他左手并指,灵符点燃,在剑身上快速一扫,便祭出一柄火剑。
手中剑决不落,那火剑转瞬间便与白狼对打了起来。
“小冰,寒泉术!”
清英一声令下,白狼的攻击力瞬间提升,一道巨大的寒冷水珠从口中喷涌而出,在吞噬火剑之后,转瞬便化为坚冰,将其困守住。
姜乃平手指画了个旋儿,那火剑也随之转动,三两下便破了坚冰。
清英惊呼,赶忙命令小冰回来。
姜乃平紧追不舍,火剑直面小冰头顶刺去。
反耳见状,化为原形跳上小冰头顶,张着嘴一跃而下,半空中,巨大的音波功施展开来,众人难受地捂住耳朵。
火剑惊险擦过头顶,小冰跑回到清英身边。
姜乃平握住剑柄,丝丝雾气顺着剑身滑向头颅,偶有半刻清醒,他抓住机会一跃而起,将肥胖的鼹鼠扣住。
“小孩子的把戏,只会这招?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掌心用力。
澹台俞眼神一厉,灵剑脱离身体,随意念冲向掐住反耳腰身的手。
姜乃平一闪身躲开,“澹台俞,你身受重伤,我不欺负你,乖乖跟我回去接受审讯,罚令之事,自有执法长老定夺……”
话还未完,天上传来一声清叱。
“可恶小儿,放下我相公!”
彩雀从远处飞回来,急冲冲啄向他的手。
姜乃平一掌将她击飞,“大胆小妖,再上前一步,我剑宗定将你们驱逐出境!”
彩雀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大叫,“怕你呀?”
她引颈长鸣,一群鸟雀哗啦啦布满天空,将剑宗弟子们团团围住后,便是疯狂啄弄捣乱。
姜乃平将反耳脱手,竖起防护罩抵御。
剑宗弟子们不胜其烦之际,彩雀一个眼色,清英和反耳扶着澹台俞快速撤离。
待人走远了,彩雀一声短促,众鸟毕绝。
空气安静,隐隐传来一股鸟粪的恶臭。
师弟们干呕了一下,问:“姜师兄,追吗?”
姜乃平捏着骨节,“先重建这里,盘问活下来的人,我要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还有,”他顿了顿,“给我家传一封信,询问大师兄的事。”
师弟们领了任务,各自散去。
姜乃平阴晴不定地看着澹台俞离去的方向。
“你们拖累他至此……”
那诛心之言仿佛还回想在耳边。
他低声骂道:“混账东西!”
也不知是骂澹台俞,还是在骂他自己。
……
狐三姑娘发现,自叶争洗澡那一日起,他就变得放松了很多。
证据如下:
第一日,他抱着自己逛遍大街小巷,最后坐在客栈的角落里悠闲品茶,远观落日余晖,感慨道:“夕阳无限好,爷还要洗澡。”
第二日,他又抱着自己逛遍大街小巷,晚上跑到快要收摊的大娘跟前,跟人家讨价还价,澹台俞用三文钱买了全部的菜,最后还不要脸道:“亏了,同意得这样干脆,应该砍到两文。”最后那些青菜都入了小毛驴的嘴,害人家腹泻了一夜。
第三日,他再次抱着自己逛遍大街小巷,偶然听说清音阁的花魁已经中选,便提前结束游逛,跑到花楼喝茶听曲儿,直到人走茶凉才作罢。
第四日,下起了大雨,他抱着自己倚在客栈的门框上,看了整整一日的雨景,也听了整整一日的雨声。
第五日,澹台卓来了。
后面还跟着个影尘。
狐三姑娘明显感觉到,叶争瞬间像是变了个人。
如果她知道什么叫戏精附体,一定会当场指出来。
锐利被更好地掩藏,表情和缓了少许,配上他近几日一直穿的那件蓝底白衫,若不是怀中的白狐与背上的黑剑实在不搭,竟然还真有五六分文弱书生的样子。
“叶兄,果真是你!”
澹台卓手握折扇拱手让礼,未等叶争招呼,便自来熟地坐下,“我与影尘刚到,便听闻这城中处处都在议论有人带着一只白狐来参加品鉴大会,我料想那人一定是你,就一路打听寻来了。”
叶争与沉默不语的影尘对视一眼,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愈发的戒备,眼角又扫见他们泥泞的衣摆,弯起唇角。
“想不到澹台兄如此热情,一到了这儿就急着请客。”
“自从清水镇出来我就想着你呢,你说得见仙洞要看缘分,所以我就在山上转了好几天,结果您猜怎么着?”在叶争“期待”的目光中,澹台卓一拍大腿,“我们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他总结,“看样子此生我与仙洞无缘了。”
一句话的事儿让他说得跟相声似的,叶争绷起眉心努力按住嘴角,“那还真是可惜。”
“不可惜,”澹台卓摇头,笑得意味深长,“我与仙洞无缘,却与叶兄有缘,我们出来那日,正撞见打劫你的那伙强盗因分赃不均内斗得厉害,听说还死了一个向他们提供肥羊消息的马贩子呢,这不,我们一听,就赶紧跑过来,给你道喜。”
报应啊报应,叶争笑意真切了些,“真是多谢澹台兄费心了。”
“你我一见如故,不用客气!”澹台卓摆摆手,在影尘愈发沉默地低气压下,顶风作案,邀请叶争去酒楼饮酒。
叶争欣然应允。
三人一狐落座,澹台卓亲自为叶争斟了一杯,“叶兄可要好好尝尝这家的招牌,听说月供有限,难得的很。”
叶争抿了口酒,赞赏了句,余光扫见影尘像木头一样坐着,身前饭菜一口未动,便疑问道:“影尘护卫不喝酒么?”
迎着影尘防备的目光,叶争笑了笑。
影尘眉头几不可察觉地蹙了一下,他不欢迎的态度表现得这么明显,这人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
若是假的……
“他酒量不好,不用理他,我们喝我们的。”澹台卓拉过叶争的袖子吸引人住他的注意力,不动声色道:
“叶兄出门在外,无家中亲友在旁照顾,若有需要,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如此说来,在下就不客气了。”叶争直接顺坡上,从腰间取下干瘪的钱袋,放到桌子上,“在下第一次出门,不曾计较过银两,现下囊中羞涩,想找澹台兄借个宿。”
他的语气平常,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澹台卓还没什么反应呢,影尘率先淡定不起来了。
蓄意接近不够,竟还想蹬鼻子上脸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演技大比拼
影尘当即要起身离去。
桌下,澹台卓的手按住他。
叶争仿若未觉,静静等他们的答复。
澹台卓收手,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承蒙叶兄不弃,在下扫榻欢迎叶兄前来。”
得知澹台卓和影尘的落脚处后,叶争抱着小狐狸以收拾东西告辞。
澹台卓这才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家护卫,“影尘,刚才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这可与平时的你不大一样。”
“他很危险。”
澹台卓摇了摇折扇,“这我倒没怎么没看出来,你武学比我强多了,能看出他的武功路数?”
“不能。”影尘默了默,又回了两个字,“直觉。”
就像披上羊皮的野兽,尽管叶修言的举手投足间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可他就是觉得,有杀气,有血腥气。
不是手染大量鲜血的人,不会有这种气息。
澹台卓笑了,“什么时候你也凭直觉下判断了?”他认真嘱咐道:“别忘了你师父的任务,切勿打草惊蛇,收敛点。”
影尘愈发沉默。
他确实口说无凭。
但他会一直盯着那个人。
回去的路上,狐三姑娘一头雾水,“师兄不是说循序渐进,怎么突然要近距离接触?”毛茸茸地耳朵尖有些耷拉,“这样上赶着蹭吃蹭住,真的好丢脸哦!”
习惯了狐三姑娘对他的抱怨,叶争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知他故作矜持,他知我图谋不轨’,虚与委蛇已经大可不必,爷直接点,将双方都放在各自的眼皮子底下,省时省力。”
狐三姑娘精明的狐狸眼一转,“师兄是说他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还对你有所图谋?”
“孺子可教也!”叶争拍了拍小狐狸毛茸茸的脑瓜顶,“他们比正常脚程早到一天,衣摆还沾着污泥,想来昨日下雨也没停歇,这样日夜兼程地赶路到了地方不赶紧去收拾仪容,却直奔我们而来,旁敲侧击地打听我的消息,你说,他图什么?”
分析听得好好的,突然被点名提问,狐三姑娘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后泄气,“我说不出来,师兄只与他们见过一面,有什么好图谋的?”
她以为叶争知道,谁知叶争摇着头,“你可不要小瞧了中界的武林,他们其中可有最为厉害的消息网络,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某种情况下达成了共识。”
“以后各凭本事,他能查爷多少,爷就能查得比他还多。”
“只是他那个护卫太过防备我,要不是澹台卓拦着,爷第一步计划就要胎死腹中。”
那澹台卓一副亲和力爆表的样子,实际上比他那个少言寡语却敏锐得很的侍卫聪明多了。
狐三姑娘听懂了,小脑袋止不住地点头,“原来是我误会师兄了,师兄蹭得好!”
一人一狐回客栈牵出小毛驴的时候,门口遇上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在对店小二发火。
“公子莫生气,您那房间小的真一直给您留着,绝对没有收新的客人呀!”
“你胡说,我才几天没回去,那床上、桌上、地上到处都是毛!你没给别人住,那毛都是哪里来的?”
眼尖地扫到少年手中房牌的号码,正是他们隔壁那间。
“……”
想到了什么,叶争给怀中某只假装若无其事的小狐狸一个脑瓜崩。
狐三姑娘心虚地低下了头。唉,谁让师兄这个坏蛋洗澡把她赶出去呢!谁让隔壁的床又软又香还滑滑的,所以她一个不小心,就在那上面多滚了一会儿嘛!
叶争走上前去,“这位公子……”
锦衣少年回过头,眼中怒意未消,见叶争向他步步走来,赶忙呵止,“站住!离我远点!”
好像在排斥什么脏东西似的。
随着动作,他腰上缠着的武器露出一节来。
叶争见了,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头。
锦衣,少年,软鞭,洁癖。
与澹台世家同为皇族后裔,皇甫世家的少公子,皇甫行。
中界飞升第一人,澹台俞未来的得力干将。
这品鉴大会还真是来对了,叶争心下轻笑。
皇甫行瞪着小狐狸,只觉那浑身雪白锃亮的毛发跟他床上那些简直如出一辙,“莫不是你的狐狸打乱了我的房间?”
叶争敛下心思,歉意道:“小狐狸玩闹,没看住。”
他先跟店小二说明要先行离开的原因,并将自己的房间转赠给了皇甫行。
皇甫行在一边听着冷哼,“大可不必,那个房间我常年都包着,你将自己的给我又如何,反正我又不会用!”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叶争眼一眯,“公子欲要如何?”
狐三姑娘缩缩脖子,感受到了一股杀意。
“我还能如何?!我自认倒霉!从今天起流落街头,无处可去!”皇甫行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抱怨。
洁癖症誓死不将就!
本以为他要怎么为难,叶争得了个意外的答案,挑了挑眉,觉得这人能处。
他假装在袖口掏了掏,实际上是从储物袋里翻出了个东西,递到皇甫行眼前,“在下有避尘珠一枚,可防污浊近身,今日便赠与公子,全当赔罪。”
澹台卓闻言,狐疑打量起他,见这人不似说假之人,便半信半疑地拿帕子接过,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
便放在手心中打量,珠子触手清凉,似有一股清新的味道,让人闻之精神一振,握得久了,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干净了许多。
皇甫行眼睛亮了亮,“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不过——“这可是你来参加品鉴大会的宝物?”
君子不夺人所好。
叶争笑了笑,“不是。”
“那我便收下了,”皇甫行珍而重之地收起避尘珠,“我也为刚才的无礼道歉,你这东西珍贵,我不能白白要你的,在下皇甫行,你在这地界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帮忙。”
你们江湖中人都是这么不拘小节的吗?狐三姑娘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三两句话就轻易许诺是真的可以有的事?
澹台卓这样,皇甫行也这样。
她感慨道,中界的人跟上界好不一样呀。
叶争也自报家门,道了别。
小毛驴被店小二喂得长了些肥膘,重新当起坐骑来脚步轻快有力,一会儿就来到了澹台卓的府门前。
是的,府门,澹台世家家大业大,他要来这里住几天,就专门买了座房子。
狐三姑娘见了差点激动地再次大叫“师兄蹭得好”。
叶争手疾眼快捂住她的嘴。
澹台卓府上的人照顾周到,见了澹台卓后,便引着他去休息了。
晚间,狐三姑娘仰躺在枕头上,圆滚滚的肚皮上下起伏,口水直流,梦呓着:“鸡……好肥的鸡……柔柔快来吃……”
叶争从打坐中睁开眼,思考着要不要这没出息的小狐狸丢出去。
耳朵动了动,叶争推开门循着方向走去,行至一处荷塘边,见到了练剑的影尘。
白练划出残影。
轻功飘逸,出剑干净利落。
叶争眼底划过暗色,他慢慢走到影尘身后,影尘立即察觉出身后有人,脚下一滑便转身刺去。
剑尖卡在叶争眼前。
空气诡异地静了一下,叶争后知后觉地撤退半步,跌坐在地上。
影尘瞬间皱起眉头,收剑,“故技重施,浮夸。”
骂他的演技。
叶争也不恼,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掸掉身上灰尘。
“影尘护卫好俊的剑法,不知师从何处?”
“关你何事。”影尘握紧剑柄,“拿出你的剑,打过我,你继续留宿,打不过,立刻离开。”
似是胸有成竹让他离开一般。
叶争摊开手,“在下一介弱鸡,手无缚鸡之力,恕难从命。”
影尘哼了一声,毫不留情道破他的伪装,“掌心有茧,身负宝剑,手无缚鸡之力?”
闻言,叶争敛起轻松的姿态,低下头,月影阴阴沉沉,照不清他的表情,“影尘护卫,你对我观察的这般用心,让我很难做呀。”
他的气势由弱变强,无形的杀气逐渐蔓延。
清晰的看见他眼睛向暗处一瞥,影尘神色一凝,二话不说出手攻去。
对手清俊的面庞逐渐在眼前放大,笑得时候总是透着一股子散漫的眼眸有些凌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就要刺上去的时候,那细长的眼尾好像弯了弯。
“噗嗤。”
剑身轻而易举刺入身体,出乎意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血迹渗透浅蓝色的衣料,流出一抹暗沉的紫。
手心不自觉地颤了颤,长剑脱手,跌落在地。
等到躲在暗处的澹台卓惊呼着去扶叶争,影尘这才恍然大悟。
他早就知道澹台卓也在这里,他是故意的!
迎上澹台卓有些生气的目光,影尘皱了皱眉,“他刚才是冲你去的。”
“够了!我看得很清楚!”澹台卓摇了摇头,“叶兄是我认定的好友,你日常有所戒备便罢了,那是你护卫的职责,但你怎可伤他!”
“叶兄,你莫要担心,我这就去找府医为你包扎!”澹台卓扶住叶争,神色有些焦急。
叶争摇了摇头,“澹台兄,不必了,影尘护卫刺得不深,在下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去自己包扎便是。”
“你自己多有不便,我来帮你吧!”澹台卓忙道。
“一来这里就被百般试探,澹台兄,在下现在可不太敢请你府中的人。”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趁着两人愣神的功夫,叶争自己站起来,磕磕绊绊往回走。
行至不见踪影,他放下手,那一直被他按压之处一片光滑,哪里还有伤口。
中界的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
要不是他一直控制着愈合的速度,等府医来了还得自残。
他侧过头,眼睛仿佛还能看见那两人的神情动作,轻声笑道:“两个小兔崽子,在爷面前唱红白脸。”
想到了什么,转复又喃喃自语,“既然不愿伤人……派他们来的人不会是澹台玉吧……”
那位极有可能被澹台俞灵魂附体的大哥。
脑海中让人动情的深邃眼眸一闪而逝。
叶争闭上眼睛。
“忘了就忘了,可千万不要想起来才好,要不万一哪天爷想杀你,还得把你眼睛剜下来。”
第一百三十章 或许爷该有个师侄
“让你试探他的武功,你就这么试探?”
四下没人,澹台卓的演技收放自如。
影尘低头听训,“此人防心极重,言行举止九假一真,这样的人,武功只深不浅。”
“结果不还是什么都没试探出来?”澹台卓用扇骨一下下敲着脑袋,“试武功路数,探来历出身,以为是个挺简单的任务,没曾想这人是个泥鳅,事情有些棘手啊。”
想了想,他又询问道:“叶修言刚才真是冲我来的?”
影尘点头,“他已经知道你在这里。”
“你上当了,这下让他拿住了我们,他对自己下手倒是狠。”澹台卓叹息道:“难得遇见个有趣的人,我们尽量不与他为敌,明日.你去给他赔罪吧。”
影尘眨了一下眼,缓缓道:“……是。”
安排好明天的事情,澹台卓自顾离去,影尘站在原地沉思良久,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将落在地上的剑捡起来。
剑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染血的部分只有一寸深。
不轻不重的伤。
那人连受伤的程度都拿捏得刚刚好。
第二日,叶争与捧着新衣的影尘大眼瞪小眼。
“影尘护卫这是何意?”
影尘很实诚,“公子让我来给你赔罪。”
“哦?原来是你家公子让你来的。”叶争捻着小狐狸的毛茸茸,说完这句话,他便低头逗起了小狐狸。
不知道被他从哪里拔来的毛毛草,狐三姑娘被它抚得痒痒,连连打喷嚏。
被晾在一边,影尘紧抿嘴唇。他知道叶争的意思,只是不想如这人所愿罢了。
澹台卓命令他来继续在叶争这里打探消息,他只是个护卫,本不该如此逆令,但他就是不想顺了眼前之人的心意。
狐三姑娘不胜其扰,气得咬了叶争一口,尖牙在手腕处用力磨过,露出的皮肤连块儿红肿也不见。
“还挺倔。”收回手,叶争笑骂了句。
放过无辜的小狐狸,他抬起眼皮,给了影尘一个台阶,“影尘护卫昨日的剑法甚妙,月黑风高,在下没能看清,不知可有荣幸再看一遍……”
这是折辱!
影尘猛得抬起头,正欲言……
叶争眼角弯起,“就当赔礼?”
言下之意,不用亲口承认自己有错了。
“……好!”同意地不情不愿。
庭院空旷,正是绝佳的练剑场所。
影尘抽出长剑,眼神一厉,剑气飞扬。
叶争抱着小狐狸在旁边看似悠闲,实则认真地观看着。
“剑势六、剑势九、剑势十二……”他心中默念。
久而久之,连小狐狸也发现了不同寻常。
她小声道:“他的动作跟你们好像哦。”
叶争轻笑,“岂止是像。”
昨日他就看出来了,这个影尘的剑术明显出自剑宗,更精确一点,出自剑阁。
有几处与内门弟子的核心剑法一模一样。
听见细小的说话声,影尘停下动作走向他,“你说什么?”
叶争站直身体,“在好奇这么精妙的剑法是谁教你的,亦或者,是自学成才?”
他的目光带着不可察觉的探究。
影尘感受到了杀气,紧绷起身体,面无表情回答:“师父教的。”
瞧他说的这句废话。叶争只能继续微笑,“你师父可是澹台玉?”
为何是他?影尘奇怪地看了叶争一眼,“我比大公子年长六岁,怎会拜他为师?”
“……”看着不像啊,叶争目光扫过他光洁的皮肤,“敢问影尘护卫今年贵庚?”
“二十七。”影尘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他跟这人提年龄作甚!
叶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影尘愣住,随即追上前询问,“你去哪?”
“你既来赔了礼,我自然不能再生澹台兄的气,在下这便去寻他。”
套套话。
影尘对他过于谨慎,他都不好施展。
澹台卓见这两人早早地过来,有些惊讶。
这么快就搞定了?
他用眼神传递信息。
影尘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哦,是被搞定了。
澹台卓乐呵呵坐下,吩咐下人给叶争倒茶。
叶争自己喝一杯,给狐三姑娘喂一杯。
而后便开门见山道:“昨日听说城里有灯展,便想邀请澹台兄把臂同游。”
澹台卓用茶杯遮掩住嘴角,试探道:“你的伤……”
“可以活动。”叶争回道。
澹台卓便放了心。
入夜,叶争扒拉出早上影尘送来的那套衣裳看了看,与被他刺破的那件很像,只是更加繁琐,衣摆和衣袖都有冗余。
他嗤笑,随意丢在一边。
到了出门的时间,叶争走到门口,见澹台卓一身贵公子般的打扮,像个开屏的孔雀。
看着像是一个人在等他,但叶争何其耳聪目明,他知道,影尘就在暗中。
防着他呢。
叶争心下轻笑,迎了上去。
说是把臂同游,那真是一点都不含糊,灯火灼灼,人群嚷嚷,不牵着点,真容易走丢。
叶争大方,让澹台卓捏了他一角衣袖。
抽空,澹台卓问道:“叶兄怎么不穿影尘赠你那套,那可是他亲自挑选了整整一刻钟的赔罪礼,白衣清秀,也与灯火更争辉。”
“那衣服有碍行动,我劝澹台兄以后也少穿。”叶争颇为嫌弃。
澹台卓微笑点头。
不知不觉,两人就穿过人群,来到了相对安静的桥口。
桥口有处掌灯的小亭,他们便在那里歇歇脚。
身边少了某位跟丢了人的讨人厌的气息,叶争颇为惬意。
他在人群中带着澹台卓几经穿插,不怕甩不掉影尘。
澹台卓研究出来了一个灯谜,提着纸糊的灯笼递给叶争的时候,还挺高兴。
叶争接过来,见这灯纸颜色不常见,映得温暖的烛火都泛着冷光。
便多看了几眼。
“叶兄似是不常外出?”澹台卓道:“我见叶兄今日兴致颇高啊。”
“常外出,不常来灯展。”叶争答道。
自他穿书以来,日日筹谋划算,从未外出游历,自然也没什么闲心逛什么灯展。
就是今日,也不是因为闲心才逛的。
“怪不得。”澹台卓笑道:“我也爱四处游玩,以后叶兄再有出行计划,若有兴致,可叫我一同前往,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可。”他说着,将狐三姑娘也放到了桌上,狐三姑娘大尾巴摇啊摇,有那么几下,扫到了澹台卓的手背。
澹台卓被吸引了注意,他瞧着小狐狸心喜,便忍不住夸赞,“叶兄这狐狸乖得很,竟从不曾吵闹。”
狐三姑娘闻言,抬起头笑了笑,澹台卓见了更加惊讶,眼睛都要移不开了,“叶兄你看见了吗,它好似能听懂我的话一般,真是聪颖……”
狐三姑娘笑意更深,一双眼睛里好像有光似的,引着澹台卓往里钻……
“你看……它还冲我笑呢……”澹台卓的声音渐轻渐呢喃,目光竟有些痴了。
“这个程度应该可以了吧。”狐三姑娘跳上叶争的膝盖,一边说话,一边抬爪子在澹台卓眼前摇晃,他还保持那种痴迷好奇的眼神不动。
“这小子防心不如他那个护卫重,倒是挺容易上钩。”叶争拍了拍狐三姑娘的脑袋,以资鼓励。
狐三姑娘的迷术要在对方防备不强的时候才容易施展,要是面对的时影尘护卫,小狐狸就无能为力了。
狐三姑娘哼唧道:“他的精神力很强,若不是我的术法厉害,他才不好骗呢!”
哼唧完,她又催促道:“你快问,这个时间我可掌控不好。”
叶争便敲击桌子,吸引过澹台卓的注意力,“澹台卓,派你们来查我的人,是澹台玉吗?”
澹台卓眼神茫然,“不是。”
叶争松了一口气,复又眯起眼睛,“是谁让你查我的?”
澹台卓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好一会儿,他才答道:“……剑神。”
出乎意料的人物。
叶争将先前的假设全部推翻,“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
“他是谁。”
“不知。”澹台卓顿了顿,复又补充道:“他是影尘的师父。”
第二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叶争眼睛微张。
想不到这安逸的中界下,还可能藏龙卧虎。
不过,澹台卓似乎对这剑神的消息知之甚少。若想知道,还得从影尘下手。
想起那个难搞的侍卫,叶争头疼了一下。
他罗列起最近收集到的消息。
一个常年举办品鉴大会以所谓神药作为奖品的剑神,对他感兴趣。
还会剑阁的剑法。
这个人是影尘的师父,按照岁数来看,怎么也要四五十岁了吧。
四五十岁,剑阁,神药……!
叶争久远的记忆猛然苏醒,他记得那个时候,是小乃平他们下中界历练的时间!
难道那时候有弟子遗留在中界没有回转?!
不。
叶争马上推翻这个假设,剑阁弟子名册在手,出入有数,绝不可能出错。
所以一定是……
小乃平他们做了什么。
叶争拨开迷雾。
比如,私授剑法。
比如,开宗立派。
再比如,宣传神教。
叶争试图以那时十几岁的小兔崽子们的中二思维揣测他们可能干出的事儿。
这位剑神他一定要见见了。
如果真是小乃平他们传授了剑法……叶争认真地思考,那他现在不就有一位五十几岁的糟老头子师侄,以及一位二十七岁的侄孙了?
当影尘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挣脱寻到二人时,澹台卓和叶争已经恢复成了谈笑风生的样子。
狐三姑娘的迷术售后极佳,醒来的人会忘了自己说过做过的事。
戒备狐疑的目光望向叶争,蓦然扎进一双慈祥的眸子。
影尘顿时汗毛倒竖。
这个人,一定在密谋着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中计的影尘
品鉴大会开到第三天。
尽管在澹台卓与影尘的关照下,他已经成了行为诡秘,身份成谜的危险人物,叶争还是打算践行之前的计划。
这日,狐三姑娘终于被他用十个鸡腿收买,陪着上台绕了一圈,也算成全了他之前为了“偶遇”两人时随口扯得谎。
白狐品种稀有,惹得众人流连瞩目。
叶争站在台上纵观全场,只见澹台卓与一众江湖大拿坐在前排。
察觉到他的目光,澹台卓轻摇扇柄跟他打招呼,他的身侧空荡荡的,影尘罕见地没有守卫在他左右。
讶异地挑了挑眉,叶争便不顾众人吵着再多看看白狐的呼声,下了台。
“这白狐乖巧又可爱,侠士,你是从哪里抓到它的?”台下有个壮汉拗不过妻子的催促,扯着嗓子叫住叶争,听这口气,像是也想抓来一只。
“狐狸窝拐来的。”叶争笑了笑。
再多的话,却是不愿再多说了。
见状,那对夫妻也只好作罢。
可不是拐来的嘛!狐三姑娘在他怀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忽而顿住。
那边,似乎有一丝灵气逸散。
她疑惑地歪过脑袋瓜,只见皇甫行两手托着一个盒子,正左闪右闪地贴着人群边儿走,腰带上挂着的,正是叶争送给他的避尘珠。
皇甫行这个暴躁洁癖的小少爷不耐烦地躲着人,腰间却悄无声息地探过来一只手。
宵小之徒,胆敢盯上他的宝贝珠子!
他差点恶心地吐出来。
正要扭头喝退之际,掌心一轻,手中的盒子不翼而飞!
不好!那是他们皇甫家的家传至宝麒麟甲!若不是家中长辈要剑神的神药救命,万万不敢拿出来比赛的!
他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施展轻功便追了上去。
本就是敷衍澹台卓的借口,叶争带小狐狸上来走个过场后撤得毫无负担,他抬脚欲行至澹台卓身边,衣角忽而被咬住,小狐狸在他怀里示意他转头,正好看见街道拐角处一闪而逝的身影。
皇甫行也在?
还未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台上主持的人喊道:“接下来,是皇甫世家皇甫行公子展示的宝物——麒麟甲!”
人群中无人应答,主持又喊了一句,见没人上来,便继续叫下一个人。
观众席的另一端,澹台卓有些惊讶,他对皇甫家的事情有所耳闻,知道品鉴大会对他家的重要性,皇甫行竟然在这时候缺席,必然是遇到了棘手的事,他的思绪略一开了个小差。
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心想还是先把叶修言给看好——
他的视线在台下转来转去,然后噌得一下站了起来,把周围几个长辈吓了一跳。
人呢?!
叶争根据狐三姑娘的指引紧随皇甫行之后,绕过七拐八拐的小巷,经过一个隐蔽的通道,竟然直接到了城郊。
“有人抢走了他的麒麟甲。”
一路上,小狐狸将事情的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如今再看来,这伙人既了解皇甫行的习性,又对城中布局了如指掌,必定是有备而来!
皇甫行的轻功不弱,很快就追上了,那几个人互相一使眼色,便留下两人跟他周旋,剩下的人带着东西飞快离去,皇甫行软鞭绞杀两人,再一抬头,已经难觅那群人的踪迹,他眉目间染上焦急,暗骂一句:“该死!”
“皇甫行?”身后传来一声突兀的呼唤,皇甫行条件反射戒备地转身,待看清来人,眉头稍展,“你来真是太好了。”
那边,逃离的两人见皇甫行没在追上来,略微放松一口气,路上遇到了两个接应的同伙,见了他们便直接问:“东西拿到了?”
其中一人点头,取出麒麟甲,将盒子丢在一边,回问:“你们呢?”
“也拿到了。”
两拨人汇合后,径直朝着一个方向飞快略去。
叶争抱着小狐狸从树后现出身形,嗤笑一声,“看样子他们还抢了别人。”
狐三姑娘瞬间正义感爆棚:“走!大师兄,我们去给他们一个教训!”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叶争敲着小狐狸的脑袋问。
“都追到这了……”狐三姑娘被他问得一噎,难以置信道:“就看看,什么都不做?”
“不然呢。”本来也是好奇才过来瞧瞧,皇甫行东西丢了关他什么事。
叶争转过脚步,正欲离去,忽而一抬眉,又旋身飞上了树,很快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小狐狸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借着树梢的掩映,正看见皇甫行与影尘二人匆匆经过的身影。
叶争跳下来,想了想,又跟了上去。
狐三姑娘小声提醒,“师兄,走错方向了!”
“显然,另一个被抢的倒霉蛋就是影尘……”叶争抱着小狐狸在崎岖不平的山林间如履平地,“能从他手里抢走东西,不简单啊,爷还是得去瞧瞧。”
什么都没查出来呢,还真把人家当自己侄孙啦?狐三姑娘暗自腹诽。
那群蟊贼行的是上山路,速度不至于很快,按照影尘的脚力,要追上不是难事,难就难在身边有一个皇甫行,少年虽然天资非凡,到底还是内力不支,一直咬牙坚持下,虽拖慢了进程,最后还是凭借一番毅力在那群人汇合之处追上了。
“站住,把东西还给我!”皇甫行喘了一口气粗气,二话不说就攻了上去,软鞭搅起砂砾,刺痛了对手的眼睛。
那是家中长辈的最后一丝希望,怎可让一群蟊贼搅断!
他的实力应负起五六个人有些吃力,影尘站在一边,没有上手的打算,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个人刚才奔去的方向。
那里,似乎还有人在等着他们。
叶争扶着树干,从他俯视的角度,不远处正是一处断崖。
这群人竟然选在这种天险的地方碰面,叶争从里面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他能感觉到,在这片地方,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隐藏的气息。
那人呼吸绵长,内力雄厚,是在场所有人都比之不及的,却到现在还埋伏在周围,伺机而动。
他的视线从远处落在底下按兵不动的影尘身上,心道:“请君入瓮。”
狐三姑娘也感到了气氛的紧张,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幽光。
以一敌五的那边,皇甫行逐渐体力不支,身形微乱,一个不注意,背后的暗器袭来,他却浑然不知。
叶争看了,无意识摩挲起手指,皇甫世家与澹台世家同源,影尘必不会不出手相救。
就在影尘身形动起来的瞬间,一直躲在暗处的那只猛虎,也动了。
影尘的身影飞速掠至皇甫行身边挑开暗器。
就是现在!
诡异的剑法悄然而至,叶争眉头拢出一片低压,这个藏在暗处的人果真是个高手!
而此时,影尘背后空门大开,他毫不犹豫地撞上身边之人,皇甫行不防备之下攻势偏离轨迹,软鞭缠上来人剑身,那偷袭的一剑微微凝滞了一瞬,影尘一剑挑开皇甫行的对手,趁着这一呼吸间与他调换了位置,手中剑毫不犹豫落下,接替过皇甫行的位置。
剑身铿锵相撞,发出尖利的长调!
重重阻住了这直取他命门的一剑!
“漂亮,潜龙出海!”这一招剑式被影尘用到关键之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愧是他剑阁的弟子,就算遗留在外,也有这般悟性!
叶争差点抚掌直呼,他收回手中欲要打出的石子,静待下曲。
皇甫行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又立刻被剩下的几个小喽啰绊住了身形。
影尘目光沉沉,他的掌心发麻,却不及心中震撼半分。
“影光,你竟还活着?”
来人一击不利,没再藏头露尾地退去,也不急着再变换招式,而是轻嗤出声,“怎么,那个糟老头子跟你说我死了?”
影光抬起头,露出一张饱受时光蹂躏的面容,他的声音阴阴沉沉的,好像连呼吸都透露着那么一丝恨意,“是的,我是死了,我若不死,怎么能参透这幽冥剑法呢!”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又展现了杀招。
影尘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策划今天一切的影光,一是为了麒麟甲和师父的神药,二就是为了引他过来一杀了之!
他不动声色地将战场转移到离那皇甫行稍微远些的地方,幽冥剑法诡异非常,持剑者都难以控制,更遑论伤及无辜!
“咦这个这个!!”狐三姑娘激动地差点跳下树,“这不是你师弟常用的剑法吗,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狐三姑娘对其他人的关注少得令人发指,能记住这剑法,还是因为它实在是厉害到让人印象深刻。
她也算是陪着柔柔与剑宗的人并肩战斗过一段时间,跟蛇族打的那一场,这一手剑法能抗住近乎三分之一的蛇族,还差点将他们全部绞杀。
狐三姑娘清晰地记得,跟这个剑法对上的蛇妖,莫名会陷入癫狂的境界,攻击力可能大幅度提升,但是死也死得莫名其妙。
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那些蛇妖是怎么没的。
“姜乃平。”叶争在她头顶上幽幽吐出自家师弟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乃平的历史遗留问题
一直好奇小乃平的剑法来历,原著里又没提,不曾想在这里被他挖出来了。
幽冥剑法。
叶争默念这个名字,感觉土爆了,剑法不像个正经剑法,名也不像个正经名。
发明出来他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但他知道,他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从影尘他们的交谈中,这一切的一切,都跟他那个神秘的师父,剑神有关。
不过现在还是要解决眼下之事。
幽冥剑法在上界都是能以一挑十的存在,影尘现在的功力甚至都不如影光,又在幽冥剑法的压制下。
反杀的可能?
大抵是没有的。
更何况是在提前暴露出自己软肋的情况下……
果然,影光见影尘防御不破,将目光转向了小喽啰那边。
剩下的两个和皇甫行缠斗的小蟊贼瞬间得令,其中一人趁着混乱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冲着皇甫行就扔了过去。
皇甫行当成暗器一鞭子将其劈个粉碎,待空气中炸出白色的粉末,暗道糟糕,赶紧屏气凝神,却知刚才大意,不可避免地会吸……吸……
他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依旧身形灵活,霎时心下大喜,志气高昂,挥着鞭子就反击回去。
那两个小蟊贼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身首异处。
皇甫行没注意到,在他的腰间,避尘珠散发着灵光。
叶争见状,嘴角弯起。
这不是巧了么。
小狐狸更是笑翻天,“准备什么不好,竟然准备药粉,避尘珠防的就是你,活该!”
“没用的废物!”影光低骂一声,不再纠缠影尘,准备自己去抓人。
也是皇甫行大意,一人单挑六个蟊贼,早已身心俱疲,对于一个高手的攻击更是避无可避,且当那诡异一剑直面击来的时候,他甚至头脑一片空白,身体更是僵硬无比,条件反射都来不及做。
僵立在原地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各自在一边打得好好的,为甚要突然偷袭他!
影尘紧随其后,他密不透风的剑法只能将将保住自己,想再带一个人都傻了的皇甫行也是带不动。
叶争见状,将小狐狸一把抛出。
毛茸茸的小狐狸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下方的三人有一瞬间的失明,再看清后,局势逆转!
皇甫行惊讶地瞪大眼睛,身旁的姑娘凭空出现,眉眼弯弯,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他目光一怔,突然忘了接下来的言语。
忽而,耳边砰的一声,皇甫行回神看过去,影光擦着地面飞出老远后落地,影尘长剑一转弯,就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功败垂成!
影尘的目光同样冷血无情,影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感到胸口阵阵疼痛。
他面容扭曲,痛苦地捂住伤口,那里已是鲜血直流,从边缘形状上看,明显是被三道锐器划伤,他却连对手的武器都没看清!
他的幽冥剑法一往无前,竟然会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打飞?!
“你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抵挡住我的幽冥剑法?!”
“看不出来吗?”狐三姑娘身体微微前倾,“我是来打你的人呀!”
她指着自己,脸上是一派纯朗的笑容,看起来憨态可掬,狐狸眼中却时不时闪过一丝狡黠。
小狐狸近墨者黑,学会了打太极和挖苦人,她皱起鼻子,嫌弃道:“这样的好剑法,你竟连百分之一的威力都施展不出,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此话一出,在场三个不明所以的人都被吸引住了心神。
所以,这位姑娘的意思是,她知道这个剑法?
那她的身份……
“原来你是那个糟老头子派来的!”影光恶狠狠地下了判断,恶意满满地揣测道:“怎么,他已经老得腿脚都走不动道了,竟然派一个女人来清理门户?”
师父被言语侮辱,影尘有些怒意,手下用力,若不是还要向师父复命,真想就这么直接结果了他!
糟老头子?
狐三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心知是他误会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再多做解释。
她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我先不杀你,要带你回去问话。”这可是师兄刚才扔她出来的时候嘱托的,她来到影尘身边,就要把人给提走。
影尘却是寸步不让。
他对狐三的出现仍有质疑,“是师父派你来的?”
狐三姑娘梗着脖子点头。
影尘眼一眯,“师父是谁?”
狐三眼珠子一转,“剑神!”
影尘继续追问:“剑神是谁?”
狐三姑娘答不上来了,她背过手低头踢着脚下的泥土,小声道:“真麻烦……”
这么敏锐,怪不得师兄总要绕着他!
影尘没听清,眉头一皱,正要继续追问,眼前白光又一闪,那姑娘和影光双双消失在了原地。
他惊讶极了,此等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力简直闻所未闻!
他哪知,小狐狸有灵气傍身,速度之快,非凡人肉眼所能察觉到的。
皇甫行收起鞭子,走到影尘身边,目光落在了狐三消失之处,“那姑娘身手不凡,剑神前辈门下当真是卧虎藏龙!”
细看过去,少年的眼神迷离,耳朵有些发红,一副被勾了魂儿似的模样。
影尘皱眉,“她身份不明,未必是我师父门下,还请皇甫公子慎言。”
“不是剑神门下,为何却插手你们师门的恩怨,她究竟是何人……”皇甫行喃喃道。
是什么样的地方,才养出这样灵秀可爱的姑娘?
两人从几个蟊贼身上寻回麒麟甲和神药,收拾好一切离去。
不论如何,今天好歹没什么损失,此事还需回去以后好好合计。
那边,狐三姑娘带着人到了偏僻之处。
影光被随意扔到地上,眼前映入一块儿黑色的衣角,他抬眼向上看去,望进一双攻击性极强的眼眸。
待看清来人面目,他惊讶地脱口而出,“是你?!”
叶争丝毫不意外被认出来,影光既然能让人偷出影尘的神药,必然是将这段时间与影尘有关的所有情报都掌握过。
他与影尘偶有接触,也在调查之中。
“在下叶修言,”叶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与影尘师出同门,怎么用的功法却截然不同?”
“干你何事!你是什么身份?!”影光似是被问到痛处,戒备地看着这个幕后指使者。
这人身份与武功路数都是个迷,澹台卓与影尘对他很是忌惮,任谁也捉摸不透他的目的。
“你想做什么?!”搅了他的好事,又将他抓来,必是有什么要求!只要对他就有所求,他就有谈判的筹码!
“刚才小狐狸不是说了么,找你问个话。”叶争蹲下身来,与影光面对面,打量了他一番,“你是那位剑神的弃徒?”
影光恼怒地大吼,“干你何事!”
“这位叔叔,请你认清形势好不好,你是被抓来的!”狐三姑娘不客气地掐腰,气焰嚣张得很。
“那又如何,我不愿回答,你还能逼我不成?”影光见这一路两人对他都很客气,愣是毫无惧色。
他笃定两人会跟他谈判。
“逼你?”狐三姑娘细长的眉毛一挑,与叶争对视一眼,叶争心领神会,起身绕到一边。
影光不知所以,只听那嚣张地丫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有更简单的法子,我为什么要逼你……”
接下来,他的意识一脚踏空,沉入虚无。
一人一狐对着中术的人细细盘问一番,终于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初剑身初出茅庐,就凭借自创的幽冥剑法大放异彩。
可是在一次比试中,他却大意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叶争心下了然,那人应该就是初入中界的姜乃平。
心高气傲的剑神难以忍受,不相信自己的剑法不如别人,便屡次登门比试。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的剑法都精进了不少,逐渐变得难分胜负。
两个精通剑术的人在一起时间久了,都从对方那里学来了一招半式,凭着悟性融会贯通。
胜负尚未彻底分出,剑式上却已经掺杂了对方的影子,这可不行。
两人一合计,找人学习各自最纯粹的剑法,让他们决出胜负。
就是那时候,剑神收留了影光,悉心培养。
影光的剑术日子精进,可是幽冥剑法高深莫测,他屡屡参悟不透。
而与剑神打赌的姜乃平,停留期满后拍拍屁股直接回了上界。
后来,不甘心的剑神拿着姜乃平留下的剑法收了根骨极佳的影尘。
影尘天资卓越,似乎天生便是为这剑法而生的,他进步神速,不出五年,就将影光打败。
影光同样心有不甘,暗中用了卑鄙的手段欲置影尘于死地。
剑神失望至极。
自此,影光被废除武功,逐出了师门。
叶争和狐三姑娘坐在一堆,面无表情地听着影光表达对剑神和影尘的痛恨不满,怨怼咒骂。
一个他视为打赌的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一个仗着天资聪颖目下无人不给他留活路。
总之一句话,他们都该死!
凭借一腔仇恨,他重新习武,终得所悟。
他练成剑法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扬眉吐气,打败他们!
狐三姑娘扯了扯叶争的袖子,唏嘘道:“这个可怜虫,身世还挺惨的。”
被有目的的收留,又因为目的没达到被抛弃。
不过若不是他最后对影尘下暗手,剑神可能还会留着他。
叶争冷哼一声,对此不做评价,他冷静分析道:“幽冥剑法胜在摄魂夺魄,对修炼之人的要求太高,若论剑法的纯粹性与包容性,不如我剑阁三十六式。”
否则小乃平也不会两者兼修。
他倒是有些可惜剑神。凭心而论,中界能有人创造出超脱中界的剑法,实属大才。
这样的人,开宗立派都不为过,却守着与小乃平的赌约,执念深重。
第一百三十三章 喝酒坏事
影光回过神来,只见那一男一女站在眼前,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他醒了,要不要杀了?”
“他既是影尘的对手,自然要交给影尘来杀。”
“那你刚刚还打乱他们的对决?”
“到底是我剑阁的人,怎么能在旁边干看着?”
叶争说罢,转向他道:“这里是你给影尘准备的埋骨之地,爷把你放这儿,等你什么时候有本事出去了,随你找谁报仇。”
说罢,也不管影光的反应,跟小狐狸飞跃离去。
影光追上去看,行至一半猛地顿住脚步。
石子扑簌簌从脚下滚落,一时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他抬头望去,正午的阳光从野蛮生长在峭壁之上的杂草间投射过来,有些刺目。
难耐地眯起眼睛,他终于意识到,刚才那两人竟然……将他丢在了悬崖中间的断层!
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想要出去,一不小心就会命丧于此,而那两人,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
指尖微弱地颤动起来,他用力握紧拳头,眼中恨意骤生,“就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他猛地抽出长剑,一遍又一遍地练起剑法来。
他的幽冥剑法已经领悟,水到渠成地练下去,离打败所有人的那一天还会远吗?
叶争带着变回原形的小狐狸抄了近路,赶回去的时候,正看见影尘和皇甫行两人从澹台卓的书房出来。
他迎面就跟三人撞见了。
澹台卓和皇甫行同时开口。
“叶兄去哪里……”
“叶修言?!”
澹台卓诧异将头转向一边,扇子在两人身上游移,“二位认识?”
皇甫行的失态只是一瞬间,他很快收敛起惊讶的表情,“我们之前在一家客栈落脚,交了个朋友。”
他的目光落在叶争怀里的小狐狸身上,莫名觉得它的眼睛似是会说话,吸人的紧。
澹台卓听后用难以理解的眼光看着叶争,叶争不用脑子也能想出来这位仁兄大约又在心里阴谋论,他对皇甫行抱拳,露出手中的袋子,笑得悠闲,“刚才小狐狸闻着烧鸡味儿跑了,我就带它去买,没来得及跟澹台兄说一声,还请见谅。”
他都这么说了,澹台卓自然不好再追问。
知礼的主人好对付,不知礼的侍卫却不好敷衍,影尘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叶争假装没察觉到。
澹台卓将影尘和皇甫行遇到的事跟叶争说了,此事重大,影尘要亲自回去复命,一会儿将神丹交给品鉴大会的负责人后,便启程离开。
澹台卓也一并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剑神在澹台家?”叶争笑得意味深长,小狐狸也从臂弯中抬起下巴,眼睛一亮。
“我家怎配得上当剑神前辈的隐居之所,”澹台卓摇了摇扇子,神秘道:“不过,现下前辈确实正在颍州。”顿了顿,他又道:“叶兄可还有其它的事?若兴趣的话,不如去颍州做做客,也让在下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就当给前几日的不愉快做个赔罪。”
说出剑神的下落,本是他看出叶修言对其也感兴趣,特意说出来抛砖引玉的。
剑神前辈让他们调查叶修言,可是这人滑得像个泥鳅,什么也套不出来,他们无法,只能打定主意,把人带回去再定夺。
此举正中下怀!
叶争单边嘴角挑起,“荣幸之至。”
待影尘送了药,三人便牵出马来直接出发,皇甫行来送他们,他还要留下来继续参加品鉴大会。
“一路顺风。”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叶争怀里的小狐狸,心道自己怕是昏了头,竟然觉得狐狸的眼睛与那位姑娘真是像。
这次行的是快马,澹台卓为了照顾“手无缚鸡之力”的叶争,会专门加快或者减缓脚程,好寻找就近的村落和客栈休息,每当这个时候,二人都会受到影尘的横眉冷对。
这日三人又到了落脚的客栈,趁着影尘与店家交涉的功夫,叶争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两句:“澹台兄,你这位护卫,没什么人味儿,脾气又大得很,若不是你在旁约束着,怕是要把我乱剑砍死。”
“叶兄言重了,影尘从来有礼,只是在下也不知为何他对叶兄防备如此之重。”
这时影尘已经完事走过来了,澹台卓赶紧咳嗽两声。
叶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面不改色地说完坏话,“……那这位心高气傲的剑神弟子,怎么耐住性子当了你的护卫?”
“这么好奇,怎么不亲自来问我?”冷硬的声音,显示了说话之人不怎么愉快的心情。
叶争转过头,看见影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扯起嘴角,“长辈说话,晚辈不要插嘴。”
“你说什么?”影尘的脸色瞬间臭了,极力忍耐着拔剑砍死人的冲动,“叶修言,你最好注意言辞!”
叶争轻嗤一声,“你猜为什么我师父给我取字修言?”
这个小狐狸都可以抢答,嘴太欠,华阳君要他好好说话。
可大师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脸皮厚的很!狐三姑娘暗自腹诽。
影尘大约也是没有见识过有人竟然如此不要脸,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澹台卓赶紧出来打圆场,“我累了,咱们还是早些歇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说着,他以身作则地摇着扇子去睡觉。
叶争挑衅一笑,也跟着上去了。
影尘一腔愤怒无处发泄,重重冷哼一声。
夜晚,月朗星稀,窗外的蝉鸣不知凡几,叶争坐在床边打坐,忽然听到了剑气声。
他睁开眼睛,将怀中睡得口水直流的小狐狸放到枕头上,推开窗,看见影尘借着月光练剑,可能是怕打扰到旁人休息,他的剑法很轻盈,尽管如此,叶争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上已经凝聚出了剑气。
或许是在双生并蒂莲处生活过,无意间吸收了些灵气,随着这几日他的剑法精进,竟然无师自通,自发地将那些微薄的灵气转化成了剑气。
影光的出现,对影尘产生了极大的刺激。
这也是叶争会留下影光的原因之一,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激发出一个人最大的潜力。
若他们二者能相辅相成,有朝一日未尝不会飞升上界。
当影光说出真相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这个影尘,十有八九单单凭借着小乃平留下的一套功法就取得了现在的成就。
他的成功只有两个原因。
一为天资,二为勤奋。
缺一不可。
影尘配当他剑阁的弟子。
若有朝一日他飞升上界,叶争必会亲自迎他入阁。
感受到逐渐叫嚣着存在感的目光,影尘收式,抬头迎上叶争的目光,叶争不躲不避,甚至还有颇为自在地冲人笑笑。
影尘眉心一抽,让他下来。
叶争心情还不错,也挺配合。
“你怎么不装了?”影尘眼瞅着他从二楼轻飘飘落下,脚心着地,无声无息。
“自家人面前还装什么装?”叶争闲闲道,踱步到石桌边坐下,闻了闻壶中之物,给自己倒了一杯。
影尘皱眉,这人还没放弃他那套长辈晚辈的言论,“你到底是何意,接近我们,又有什么企图?”
“坐。”叶争也给影尘倒了一杯,见人雷打不动站着,他颇为坏心眼道:“喝了我就全都告诉你。”
影尘无法,只得坐下来,愤怒地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刺激的液体在口中炸裂,冲入喉咙,直呛得他忍不住连连咳嗽几声才好转。
察觉到喝了什么,他迅速扔掉手中杯子,对骗他喝酒的叶争怒目而视,“叶修言,你竟敢戏耍于我!”
几天路程里这人给他甩了无数脸子,也算是报了仇,叶争笑得肆意,又道:“戏耍还真谈不上,反倒是你……”他颇为好奇他过度的反应,“你今年多大了,怎么,从不喝酒?”
“比你大!”影尘对这件事仿佛有执念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他晃了晃头,意识有些不清醒,“喝酒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等会儿,你不会酒精过敏吧?”叶争看着影尘脸上脖子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开始无意识地抓挠胳膊,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卧槽!”叶争一把接住人,见他呼吸急促,皮肤温度更是烫得惊人。
这会玩大了!
带人上楼,拍醒小狐狸,喂药,一气呵成。
狐三姑娘困得睡眼朦胧,见不折腾她了,又一栽歪,躺倒继续睡。
叶争守在影尘身边,直到他的体温降下来,呼吸趋于平缓,才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床上面容潮红尚未完全退却的影尘,心中涌上一股不真实感。
谁能想到在他面前整天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的影尘,竟然是个酒精过敏体质的人呢?
怪不得他不喝酒。
叶争抿着嘴唇,还是偷跑了一声笑音。
影尘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他的意识很快恢复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个惹人厌的笑脸。
他的呼吸还事很困难,纯粹是被气的,便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影尘?睁开眼睛,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
影尘闭着眼睛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想说直说便是,我听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客栈安眠夜
“从前有个一愚蠢的二师弟,中了小师弟的计……”
叶争将小乃平来中界历练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或许是因为有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是在幼稚的赌气,又或许是因为叶争故事的匪夷所思性,影尘听着听着,不自觉从床上坐起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一直将自己假扮成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在他面前彻底退去伪装的面具,露出了深不可测的双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可一世的傲慢,与他之前的猜测一模一样。
等叶争讲完姜乃平回上界不久就随他去妖宗试炼,很少提及中界的事情之后,影尘终于开口,“你所言之事,不能取信任何人。”
惯会说谎的人,他的话往往是难以让人取信的。
尤其是从来不相信他的影尘。
叶争就知道是这样,更何况是对于中界人来说,飞升上界乃无稽之谈。
“看,”叶争一把捞起小狐狸,“狐三姑娘,醒醒?”
小狐狸在梦里烦躁地拱了拱,试图将耳朵塞进叶争的怀里。
“起来吃鸡腿了。”
狐三姑娘立刻睁开眼睛,“鸡腿在哪里?”
她背对着影尘,映入眼帘的是叶争调笑的双眸,鼻翼动了动,没闻到鸡腿味,反而闻到了入侵者的气味,她警觉地闭上嘴巴。
身体被调转,狐三姑娘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的影尘面面相觑,一人一狐僵硬地对峙中,都听到了那个可恶男人恶作剧得逞的声音,“瞧,这就是证据,还不能取信你吗?”
会说话的……狐狸?
刚才那听说有鸡腿欢呼雀跃的一声清晰传进耳朵,影尘默默反应了一会儿,在相信叶争说的话和他们世界里有妖精两个可能中反复横跳。
最后理智告诉他,叶争说的话比较可信一点。
影尘终于消化了叶争的话。
他师父一直在等的人跟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甚至对于师父的大半生,对方可能只过了短短几年。
上界,灵气,飞升,这些对都不是传说,更不是谣言,而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出个任务,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就要被迫接受这样的真相。
“所以,”影尘终于反应过来眼前之人这几天都在用什么目光看他,“你现在认为我应该叫你师伯?”
叶争点头。
“你想都别想,我的师父只有剑神一人,”影尘回绝得不留余地,“我未曾拜过你那师弟为师,更加没有飞升上界的野心,收起你那狂妄自大的心思。”
没有人可以抵挡得住飞升上界的诱惑。
叶争抱胸靠在床沿,“那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人类的寿命可以无穷无尽,你学的剑阁核心剑法,最大威力可以一剑移平山海……”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影尘情绪上的波动,剑者,都有一颗追求极致的野心,他无声地笑了,“这个世界不只有人族,还有魔,鬼,妖,灵,怪,你就不想看看吗?”
影尘固然可以用一时的赌气战胜对长生的渴望,甚至可以暂时压制住对于变强的欲望,但是人,最难以克服的,就是那源源不断地好奇心。
叶争拎起小狐狸去外面,他会给影尘足够的思考时间,行至门口,影尘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在楼下问过公子什么吗?”
当然记得,他问澹台卓,剑神弟子为什么成了澹台家的护卫。
似是知道叶争回答不了,他自言自语道:“我师父说,澹台世家为上古皇族后裔,是最有希望飞升上界的家族,我之前一直以为师父在追求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现在……
叶争轻笑一声,抱着云里雾里的小狐狸出了门。
他对于感兴趣的人,总会给予足够的耐心,让影尘默默消化一阵吧。
“师兄竟然把真相都告诉这个中界的人了!”狐三姑娘终于反应过来,她急了,“一不能动手杀人,二不能透漏上界之事,师兄说的,这是师门规定……”所以叶争很少出手,大多数时间都在暗处,想到了什么,她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瞪,“师兄又骗人?!”
“骗你是小狗,”叶争将狐狸揣在怀里,一条一跃,轻飘飘落在屋顶上,他大言不惭道:“爷可是个尊师守纪的好弟子。”
这话被长老们听了,怕是要将人拖回去上刑,戳着脊梁骨骂他。
以人族为己任,守浩然正气,这也是师门规定,他却在挑起人妖两族战争,更在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剑宗遍寻无果,这叫尊师,这叫守纪?
思及此,叶争坐下来,园中的酒壶落在手心,他给自己喂了一口,顺势递到狐三姑娘爪子中。
狐三姑娘拨掉壶盖,鼻尖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呛鼻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从没尝过酒的滋味,但见叶争喝的享受,又忍不住想要试试,便捧着喝了。
入口辛辣,呛得她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但过了这股劲,回味竟然有些甘甜,还感觉整个狐都轻飘飘的,身体热了起来,在徐徐吹动的晚风中,竟然有一丝惬意。
她便一口接一口地喝起来。
“好喝么?”头顶传来轻声询问。
“好喝。”狐三姑娘嘿嘿傻笑。
“跟鸡腿比起来怎么样?”
“鸡腿……还是鸡腿好吃。”
“你怎么只记得吃吃喝喝?”
“吃吃喝喝不好吗,干嘛不能记!”三两口喝光了酒,狐三姑娘脑子晕乎乎的,察觉到身边有信任的气息,本能往更深处靠了靠。
她喃喃道:“我还记得柔柔,还记得哥,还记得二哥,还记得爹爹和娘亲,还记得阿花,狐妞妞……”
她一口气报了好多名字,几乎都是她的族人。
其中的大部分,都成了试练塔下的亡魂。
她在这里,似乎忘了这件事,与始作俑者相谈甚欢。
“你不恨我吗?”
“恨……那是什么……”狐三姑娘眼中噙着困倦的水汽,有些茫茫然,“二哥说,恨是个好东西,只要稍加一点火候,就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可是柔柔告诉我,不要恨,我听柔柔的……”
狐三姑娘的头脑越来越好使,她已经能用语言表达出心中所想,“那么多人,那么多妖,有好战的,就有不好战的,今天你赢,明天他赢,总有结束的一天,我等着就是……”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最后枕着叶争的膝盖沉沉睡去。
叶争低头看了看,目光沉沉,他将手搭在小狐狸的头顶,却像是将话说给自己听,“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晚风吹散了似有实无的叹息。
“狐三姑娘,若当你发现真相的那一刻才想起要怪我,可是来不及的……”
……
“天下苍生,固然重要,可天下苍生哪个有我重要?我自己都没了,天下苍生又与我何干?”
“你说谁都不重要,姜师兄呢?他平素最信赖仰慕你,若有朝一日那大妖对他痛下杀手,你也会这般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错吗?”
澹台俞的目光痛苦而又执拗,他又道:“你说谁都不重要,那我呢?”
……
天光大亮,叶争睁开眼,一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他怎么又梦到跟澹台俞有关的事了。
初至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摒弃善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周围都是被剧情左右的工具人,他只一心想要活下去。
现在,活下去的信念没有变,他却变得心慈手软了。
雄鸡唱晓,窗户被“吱嘎”一声推开,影尘翻身落到叶争眼前,他一夜未睡,眼底有些青黑,但眼睛却亮亮的。
“这白狐会化成人形,那日我与影光在悬崖,是她将人带走的?”他已经根据狐三姑娘的声音辨认出了她。
叶争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问,蓦然笑了,“你这么聪明,想必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猜测被证实,影尘怔了怔,“为什么?”
这关他什么事?
“你说呢?”叶争斜眼一笑,意味深长。
想起他那个师伯的言论,影尘一时竟有些哑然,他还要感谢叶修言以这个原因施以援手不成?他只能坚定道:“我会带你去找师父。”
这已经不是他能够处理的问题。
叶争点了点头,正要抱着小狐狸下去,忽又被叫住:“最后一个问题,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姜乃平来这个他们口中的中界是为了提升实力,那他呢?
叶争侧目,日出的红光从他脸颊擦过,眼角被染上了一抹血色,“救命。”
影尘呼吸微滞。
再次上路,澹台卓发现了不同寻常,叶修言竟然和影尘第一次有了除火药味以外的眼神交流,他目光划过叶争落在影尘身上,“唰”地一下展开折扇,“这是什么奇景,太阳竟然打西边出来了。”
“是我错过了什么事?”他向影尘小声询问。
影尘翻身上马,“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公子见谅。”
澹台卓又将眼神转向叶争。
“澹台兄不知,在下昨日认了影尘为师侄。”叶争答得面不改色,“许是师侄害羞,暂不让在下细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澹台玉的杀机
澹台卓知道叶修言的嘴难撬开,却没想到这么难撬,不是被转移注意力,就是被插科打诨地混过去,直到三人进了颍州,他都未能再得知一星半点的消息。
刚一进了颍州的地界,狐三姑娘就精神一震,这里有了明显的灵气波动。
几人先是去了澹台家。
澹台家地居颍州腹地,良久治安,百姓安居乐业。
身为传说中上古皇族的后裔,澹台家的势力为当今圣上所深深忌惮。
但澹台家一直安分守己,偶尔还会伸张正义,甚至多次平定过动乱,所以即便是颍州的百姓只知道澹台家,不知道天家,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只能干瞪眼。
到的时候将近黄昏,因为提前给家里传了飞信,府里的管家带着侍从们早早地在门口迎着。
“二公子回来啦!”不知是哪位小姑娘惊呼出声,老管家便殷勤地迎上来跟澹台卓寒暄了几句,又对他身后二人拱手道:“影尘侍卫,叶公子,大公子事务繁忙暂时难以脱身,千叮万嘱吩咐一定要好好招待二位,晚宴已经备好,请随在下入府。”
大公子澹台玉,天道安排给澹台俞的灵魂寄主,听说是一位能力出众的继承人。
叶争嘴上说着客气的话,“久闻大公子美誉,今日若能得见,不枉辛苦前来。”
澹台卓与影尘不约而同看向了某人。
跟叶修言相处久了,多半能了解此人的性情,他可不是什么会仰慕别人的主。
管家不知,他诚心诚意道:“在下定会将叶公子的话带给大公子。”
澹台府的气派比之姜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是风格各异,一个是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一个是依山傍水的清新园林。
姜家那边……他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姜柯怎么样,还气不气,是不是早就忘了叶争这个人,重新做回了他任意妄为的小少爷。
叶争一边撸狐狸毛一边想着,随几人在席间落座,从思绪中抽身出来。
“叶兄一路行来眉眼间便有忧思,莫非是府中之物触动了叶兄的心事?”澹台卓回了自家地盘儿彻底放松,举着小酒杯,开始没话找话。
“没什么,想起了一位与澹台兄家世相当的朋友,许久不见,也不知他现在是否安好。”叶争摆了摆手,与澹台卓闲聊起来。
影尘喝茶的手一顿,叶修言初来此界不久,除了他们与皇甫行,怕是根本没结交过旁的人,这位与澹台家家世相当的朋友,只能来自上界。
“能得叶兄惦记,想必亦是不凡。”
“天资聪颖,剑术超群……”叶争将酒杯拿在手中把玩,复又一饮而尽,“待我不薄。”
影尘清晰地察觉到他的语气中有几分不明的含义。
那位朋友,怕不是普通朋友。
女孩子么?
“能得叶兄的高评,改日可要给我引荐引荐,让在下交个朋友。”
“柯少爷心高气傲,想跟他交朋友,还得看你的本事。”
影尘将茶水一饮而尽,原来是男孩子。
这一顿晚饭在两个人的闲聊,一个人的沉默中过去。
入了客房,大床软被,狐三姑娘高兴地不得了,将自己卷成毛团打了好几个滚,刚才酒席她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喝了酒,累了困了,就自顾趴在角落睡去。
叶争看她好笑,本欲继续打坐,忽而察觉到窗外有人影闪过,他目光一凝,径直走出房门。
但见月光下,站了一个人。
一个十分眼熟的人。
一时各种情绪在心中快速闪过,叶争脱口而出,“澹台俞?!”
那眉眼如画的男人不是主角又是谁?
来人颔首,“听说你想见我。”
不对!叶争立刻反应过来,他不着痕迹地收起微僵的姿势,悠悠拱手行礼,“大公子亲临,叶某受宠若惊。”
垂下的眼眸掩住心底震惊,叶争暗自揣测,这寄主竟然和原身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极为相似,他到底……
“你眼中毫无敬慕之意,惊从何来?”声音一瞬间接近,就响在耳边。
澹台玉竟然能在他毫无察觉之下近身!
叶争猛地抬起头,撞入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彻骨的杀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他瞬间汗毛倒竖,蹭蹭蹭连连撤退好几步,背手抽出玄锋,蓄势待发。
“你是谁!”
来者不善,他竟毫无所觉!
“如你所见,在下澹台玉。”澹台玉很是客气,可是他的行动却同语气截然相反,掌心的灵气隐隐聚集,诉说着危险,也显示着他身份的不同寻常。
连影尘都能修炼出剑气,更遑论天道特意给主角准备的身体。
叶争可以确定,眼前之人确实是澹台玉。
“爷得罪过你?”他一挥玄锋,毫不客气地询问,杀意如有实质,他自不会再虚与委蛇。
回答他的只有冷哼,精纯的灵气堪比世上最坚硬地武器,排山倒海的力量扑面而来。
中界之人的这点小攻击对于叶争来说不痛不痒,只要他稍微一用灵气便能抵抗,坏就坏在……他不能用!
玄锋擅自做主,带着叶争躲开了这次攻击。
再抬眸,剑光当头袭来,中界灵气稀薄,叶争看出来澹台玉的灵气进度条要读档,便放心地对打了上去,玄锋乃世间难寻的尖兵利刃,却只能与澹台玉的无名之剑战个旗鼓相当。
又一把神兵!天道真是可着好东西给自己亲儿子!
几个呼吸间,两人已经相交数十手。
叶争越战越心惊,他修炼久已不惧耗时,对面的人也好像不知疲惫一般。
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他的剑招变化莫测,仿佛融百家所长,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剑尖一往无前,目标坚定,那就是……取他的性命!
“大公子!叶修言!”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住在不远处地影尘。
他毫不犹疑地上前出手阻止,两个人的对打转眼间变成三个人的混战。
影尘一剑拦住叶争,“住手!”
叶争冷哼,“你以为这是爷挑起来的?”
那一双凤眸中盛满怒火,好似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另一边,澹台玉不做解释,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意识到问题所在,影尘反手接下澹台玉对叶争致命一击,“大公子!”
“滚开!”澹台玉冷着脸命令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想活命就离他远点!”
影尘被骂得莫名其妙,他也觉得今日的大公子有些问题,便当机立断,协助叶争压制住澹台玉。
二对一,叶争的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
“最后问你一遍,爷得罪过你?”
澹台玉咬牙,“叶争,你活着就是得罪我!”
叶争瞳孔剧烈震动。
就是这么一晃神的功夫,澹台玉的灵气再次凝集。
影尘见状便要运转剑气打回去。
“去死吧!”
“滚远点,爷要跟他同归于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影尘只感觉肩膀被一股大力扯过,整个人便被挡在了身后。
叶争狰狞着面貌运转起全身灵气。
两道强大的能量对冲,脚下石砖寸寸碎裂,一直蔓延到院外。
尘土过后,身前的一幕刺痛了影尘的眼睛,他失手丢掉佩剑,连忙扶住脱力倒下的叶争。
“你怎么样?”
叶争单膝跌在地上,玄锋剑支撑着身体不倒,他嘴一张,便呕出大量鲜血,腥气沾满衣襟,让爱洁的人忍不住紧锁眉头。
他一边咳,一边用赤红的双目瞪着空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不是澹台玉,你是、咳咳咳……”
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咽喉,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澹台玉无声无息地躺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啊!师兄!你怎么吐血了!”小狐狸从废墟中拱出来,落地化身成狐三姑娘,她与影尘一左一右扶起陷入昏迷的叶争,紧张得泪眼汪汪,“师兄是要死了吗?”
她慌张地用手指探向叶争命门查探,却被一股大力弹开,察觉到什么,她登时更急了,“师兄快把你的护身功解开,你这样我怎么救你呀!”
“你要怎么救他?”影尘第二次看见狐三姑娘,但本能觉得她还算靠谱。
“总要先探他的身体,看看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师兄的护身功太霸道,连我都防着!”
影尘试探着将手探向叶争脉门,用他细微的灵气在其中游走,询问道:“这样?”
这一手差点惊掉小狐狸的下巴,震惊的嘴巴里仿佛能盛下一个完整的鸡蛋。
“对对对!”狐三姑娘点头如捣蒜,一边在心里大骂师兄坏蛋,一边指挥影尘探查叶争的经脉。
“他体内有三股力量在争斗纠缠。”影尘指尖搭在叶争手腕处,眉头拧成疙瘩,“很严重,已经震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小狐狸听了,恍然大悟,“我真傻,怪不得师兄从不出手!”
就这个身体状况,一动手,就要爆炸!
“怎么办?”影尘第一次碰见这种状况,只能询问唯一一个跟叶争熟识的小狐狸。
狐三姑娘抓了抓头,试探说道:“它们三个力量打架,你把他们分开不就好了嘛!”
影尘想了想,用剑气试探碰了碰那三股力量,其中两股霸道的力量顿了顿,不服气地跟影尘纠缠打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休整旗鼓。
第三道力量见它们两个停了,也跟着消停了。
“欸?有效!”狐三姑娘顿时眼睛亮亮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澹台玉,爷最希望你无事
叶争的脸色有了明显的改善。
影尘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两股力量霸道非常,怎么转眼间就蛰伏起来了?
他刚将灵气抽离,还没想明白,狐三姑娘又惊呼出声。
叶争口鼻再次喷涌出鲜血,神色痛苦,眉头紧锁,体内似有天人交战,原来是那狡猾的力量趁着影尘抽手,又作起了妖。
影尘把灵气输送进去,这次他却不敢轻易松手了。
小狐狸手忙脚乱替叶争擦掉脸上鲜血,一声声唤道:“师兄?师兄?”
叶争睁开沉重的眼皮,脑子心失血过多有些混沌,五脏六腑更是疼得发麻,他咬咬牙,咽下堵在喉咙中的浊血,“小狐狸,别哭了,爷还没死呢。”
他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后背抵住坚韧的胸膛,动了动手腕,也被钳制住,精纯的灵气在经脉中游走,安抚了暴乱的雷霆。
他不是不识时务的人,“多谢……”
“只要不提什么师伯师侄,我就不会撒手。”一眼看穿他接下来的话,影尘直接打断他。
叶争嘴角轻扯,没再说话,他的脸还是很苍白,刚才澹台玉下了死手,玄锋不敌,被迫回到丹田修养去了。
目光瞥向躺倒在一边的澹台玉,锦衣华服的大公子脸上沾了些尘土,呼吸清浅,尚有生机。
澹台家的人姗姗来迟,护卫侍从等乱七八糟地人将这里团团围住,管家扶起澹台玉呼唤他,却怎么也叫不醒,众人都用狐疑戒备的目光看向叶争等人,管家还算稳当,但问出的话也失了客气,“叶公子,你与公子可是发生了冲突?为何他昏迷在地,而你身受重伤?”
“冲突?”苍白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叶争神色间的傲慢,面对不由分说的指责,他冷哼道:“如果大公子贸然出手取我性命,而在下还手反击也算冲突的话,那确实是发生了冲突。”
任谁都听出了他话中对澹台玉的不满,管家吩咐人去叫府医和二公子,将澹台玉交给身边的人照看,起身与叶争交涉,“大公子与叶公子无冤无仇,怎会突然出手伤人,莫不是叶公子在府中做了何事?”
“爷说的话你不信,不如问问你家的侍卫?”叶争站得笔直,若不是他嘴里满是铁锈味儿,胸前更是一大滩血迹,那架势,怕是要直接动手。
影尘看了叶争一眼,眉头轻皱,说出的话却让叶争不是那么满意,“我来时只见他们对打,大公子确实下了死手,至于起因,我亦不知。”
陈述出的都是他看见的事实,刚才打架时叶争说的话,他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影尘不偏不倚的口气,顿时让叶争心底涌起一股烦躁。
刚才就不应该和澹台玉正面对抗,让他被那股力量打死算了。
既然没有其他的目击证人,管家便公事公办道:“叶公子,现在不过你一面之词,事实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我家大公子重伤昏迷与你脱不了干系,大公子身份尊贵,此事关系重大,我们要暂且将你关押,还请公子见谅……”见叶争神色间酝酿着暴风雨,他又补充道:“公子放心,若大公子醒来后为你申冤,在下定当登门请罪,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言下之意就是他今天必须要被关押。
“真是笑话。”叶争呵呵一笑,“莫说没什么,便是有什么,你以为凭你们有资格关住我?爷就算下一秒原地去世,黄泉路上也要拉你们一程!”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澹台卓住得比较远,姗姗来迟之际,正好听见最后一耳朵,脸色变了变,人群见了主事的纷纷让出路来,管家在他身边附耳说了事情经过,他听完,眉头都要拧成疙瘩,目光落在叶争身边,与影尘对视一眼,见其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便知事情不简单。
给澹台玉检查完身体的府医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战战兢兢汇报道:“大公子身上并无大碍,只是唤不醒,怕是……得了传说中的失魂症!”
失魂症是在传说中的疾病,与妖魔鬼怪之说并行,传说得此症的人三魂六魄会渐渐消散,陷入长时间昏迷不醒的境地,直到死亡。
所有人都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澹台卓更是惊得神色大变,他深吸一口气,让府医尽力诊治,又对叶争道:“叶、叶修言,此事你得给个说法了。”
说法是不可能给的,他也给不出来,叶争看着澹台卓左右为难的样子,知道他兄长若在他带回来的客人手底下出事了不好向族里交代,又见那澹台玉果真一副要死了的样子,皱着眉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那里装着的正是聚魂丹,他将其丢到府医面前,“把这个给他吃了,明天就能醒。”
府医自然不会乱接来历不明的东西。
管家和侍卫们更是愈发戒备地看着他,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小药瓶,一时间谁也不敢拿起来。
叶争轻嗤一声。
澹台卓对他还有几分信任,拿起来拔掉塞子闻了闻,顿时感到精神一震,就算他没见过,也知道这是难得的好药,正在此时,叶争身边的影尘微微点了一下头,澹台卓稍微放了些心。
“此物当真有你说的奇效?”以防万一,他还是不确定地问道。
叶争无所谓地笑笑,“爱信不信,爷等你哥死了给他上柱香。”
“你……”管家差点跟他急眼,被澹台卓一个眼神制止住,他看向府医,府医放下找药的手,给了他一个无力回天的眼神,他咬咬牙,直接将药喂给大哥。
正待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澹台玉的情况之际,叶争看着地下躺着的人,抽空询问向身边询问:“小狐狸,你刚才一直在睡觉吗?”
“嗯,是我太贪睡,什么忙都没帮上……”狐三姑娘愧疚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
“什么都没听到?”他又问道。
“对不起师兄!”狐三姑娘以为叶争生气了,“下次我一定不睡这么死了!”
“不是你的错……”叶争心底叹息道,用些手段让他现在最大的帮手沉睡,“它”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这是第一次,他与天道的正面交锋。
不得不说,它选择的时机很好。
正选在他在安逸的中界精神日渐松懈,正选在他灵气不能动用,正选在刚好他进入这个有双生并蒂莲的地界,正好就在中界灵气最强之人——澹台玉的身边之时。
经过之前在试练塔跟天劫玩命之后,他就能猜测出,天道不能随意更改自己制定的规则,自从被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天罚劈过以后,他明显感受到那股若有似无被针对的气息弱了很多,甚至几近消失了。
想来他违抗自己的规则后也要遭到反噬。
现在看来,天道还是没有放弃要抹杀他,他只是暂且蛰伏起来,静静等待着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机会,现在他抓到了,甚至不惜意志亲身前来,控制澹台玉这个养给主角的傀儡来杀他。
差一点它就成功了,想来它也顶着规则的反噬,还以为最后一击已经逼得他动用灵气,天雷的反噬足以杀死他,所以它很快放弃了对澹台玉的控制,没料到影尘这个大变数,他竟然能压制天罚!
若此时的天道能看见现在的情况,怕是已经气得跳脚了吧。
如果它有脚的话。
感受到手腕被钳制的力度,叶争垂眸,掩下眼中沉思。
此时,澹台玉的面色已经红润起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未料,下一刻,澹台玉就睁开双眼,看见围了一圈关切看着他的众人,神色茫然。
澹台卓震惊地眨眨眼,心道:这药哪里是有奇效,分明就是有神效!
“大哥,你身体怎么样?”他连忙问。
“我没事。”澹台玉站起身,神色莫名地看着他们,心下疑惑接二连三涌出。
他为何会在此处?这些人围在此所为何事?他身体应当如何?
没人来得及给他解答,人群被拨开,三个人向他走来。
左边那个他认识,是影尘。
右边是个漂亮的姑娘。
中间那个男人面色苍白,明明被虚弱地一左一右两个人搀扶着,却神色冷峻倨傲,眉眼间充斥着浓重的不耐烦。
澹台大公子阅人无数,也很少见到拥有这种强大阴郁气场的人。
结合之前调查的资料,这个陌生男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叶修言?”他出言询问。
叶争颔首,反问道:“澹台玉?”
澹台玉点头。
叶争又问,“大公子?”
澹台玉不明所以,再次点头,想起不久前管家提及之事,便问:“听说你想见我?”
同一个人,同一句话,才隔得时间不就,就变成了截然相反的口气。
现在他可以肯定,刚才那个要杀他的,不是澹台玉。
既然已经认定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那就说明天道的意志已经离去,澹台俞的灵魂也未曾附体。
叶争轻启嘴角,“见面不如传闻,”
这话就有些冒犯了,澹台玉有些不虞,却听叶争又道:“在下见过了,这便告辞了。”
澹台玉眼睛眨了一下,暗道这人疯疯癫癫,语焉不详,着实有病。
一边的澹台卓听了,看看叶争又看看影尘,欲言又止。
行了半步,挡在前面的人未曾让开,“澹台玉已醒,也未曾指认,你还要扣我?”叶争看着管家,若有似无的杀意在空气中蔓延,他转头问澹台玉,“家仆拦路,这就是澹台家的待客之道?”
澹台玉皱了皱眉,“让他走。”
管家面露难色,他在澹台玉耳边三言两语交代完经过,澹台玉的表情渐渐掺杂起了诧异,疑惑,他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环顾四周,这里的人亲眼目睹了一切,都在等他的一个交代。
他的面前,叶修言面沉如水,影尘却并无异样,心里有了计较,他缓声道:“是我将叶公子误认成了贼人,现下误会解除,也多谢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澹台家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叶争没打算将天道的锅扣到澹台玉身上,“不管你信不信,澹台玉,爷最希望你无事。”
澹台玉不出事,澹台俞不会来中界,这是叶争一直坚信着的。
在澹台玉愈发迷惑的神情下,他道:“所以不必谈论人情。”
他直视着澹台玉神色不佳,眉眼间也笼罩着一股阴郁,说出的话却莫名让人信服。
“如此,多谢。”澹台玉一挥手,再次强硬地下了命令,“让他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懒得再去想澹台玉和他的兄弟如何猜测事情的真相,叶争与两人连夜离开了澹台家。
叶争有些急,如果天道已经修复反噬,一直在关注他的行动的话,不难猜出他此次来中界的目的,虽然他一直借小狐狸欲前往下界救澹台柔一事为掩护,对于对他知根知底的天道来说,他的打算已经过于明显。
天道绝不会坐视他继续破坏规则!
规则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若世界随着原本的剧情进行,规则的力量也会逐渐加强,他的死期也会越来越近,因为规则设定,“叶争”必须是个死人。
天道制定了规则,遵守着规则,与规则相辅相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他抗的这个“叶争必死”的天命,不止是在违抗规则,更是在违抗天道。
可随着他破坏的剧情越来越多,规则对天道的束缚也在逐渐被削弱。
叶争的势力逐渐增加,已经严重威胁到它的主角——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澹台俞走向最终的剧情了!
若真让他成了气候,所有的剧情全面崩盘,规则被彻底打破,天道也将不复存在。
就算规则是被天道所制定,从今天它敢借助澹台玉的身体杀人就能看出来,它现在也不那么在乎剧情的走向了,它已经意识到,若再不阻止叶争,如果叶争不死,再多的规则也是枉然。
所以在天道看来,叶争,必须死!
好不容易用天罚掣肘住了叶争,想要用双生并蒂莲解决他身体能量暴乱的问题,天道决不允许!
他想要的东西,天道就算毁了,也绝不会希望被他得到。
叶争早就发现了,自从他走向妖宗,企图染指澹台俞最大的几个气运开始,他被周遭环境针对的次数越来越多,无数次看似意外的死里逃生,绝不仅仅是运气不好那么简单,他一直在被针对着!
现在天道将对他的不满摆到了平面上,说一句势如水火,倾全世界之力与他为敌都不为过。
逍遥并蒂莲,他今天必须得到,在天道反应过来毁了它之前!
给小狐狸下了命令,狐三姑娘原地化为原形,在影尘略显诧异地目光下在空气中嗅了嗅,寻了一个方向,拔起四个爪子便狂奔起来。
她也不知道师兄为何这般紧急地让她去寻那血肉最香甜的人类,但妖族先天的敏锐告诉她,这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小狐狸全速奔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叶争二话不说便要跟上,可刚跨出一步,手腕的力量就将他定在远处,差点忘了,此刻的他不能与影尘分开,他回头道:“带我跟上!”
“带我去,”见影尘神色间有些迟疑,他声音发冷,不容置疑,又喻之以利,“在路上,无论你问任何问题,我都会如实告知。”
影尘垂下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看向叶争后,神情充满坚定。
他俯身背起叶争,掌心不离其经脉,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气,运起叶争这几天交给他的不怎么熟练的身法,追随小狐狸而去。
晚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人不约而同运气了功法隔绝了风刀子,灵气交缠之际,叶争没等来影尘的问话,只听他用平实的语气道:“你的剑术很厉害。”
同样的剑法,不同的人使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影尘也练剑阁三十六式,他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叶修言比想象之中还要厉害,若不是身负难解的灵气暴乱,他绝不会有兴趣涉足中界之事。
“嗯。”本以为是什么质问和探究,不曾想得到一句夸奖,叶争一时哑火,以沉默作答。
“剑阁的人个个都如你这般?”影尘没在意气氛的安静。
察觉到他终于对上界之事起了心思,叶争打起几分精神,“差不多吧,我为师兄,师弟们虽打不过我,但水平也都尚可。”
姜乃平要是听到大师兄对他“尚可”的评价,怕是要感动的哭出来,每次挨打之后,他们得到的几乎都是“丢人现眼的废物”。
“我之前对他们很严格,那群兔崽子成天铆足了劲儿训练,算计着怎么把我拉下马,所以他们的剑术很强,御剑水平也不错,”叶争对剑阁的修炼日常如数家珍,想着尽量在影尘这里为剑阁竖起一个好点的形象,他说着说着,“……我有一个小师弟,那更是……”叶争张张嘴,反应过来说出了什么,猛然刹住闸,“算了,不提了。”
“你对师弟们倒是真情实感。”影尘想到这人自第一次见面后就挂着面具,温和有礼和软弱无能都假得可笑。
直到今天,他亲眼见叶修言与澹台玉的一战,才看清了他真正的獠牙,本以为是只独行的野兽,不曾想,獠牙下似乎也有要保护的东西。
细算下来,倒像是他历经几许才得到此人的信任一般。
叶争沉默,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大部分时间他都跟师弟们吃喝睡在一起,他倒是不想真情实感,但架不住那群兔崽子太热情。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了?”没事跟他唠什么家长里短?
“我应该问什么?”影尘反问道。
“为何于你家大公子动手?”叶争侧过脸,观察影尘的表情,却不想他嘴角弯了一下,快得让叶争都来不及眨眼。
“那不是大公子,我了解他的武功路数,更了解他的脾性。”他一语道破玄机,“既然你有魔、鬼之说,我更愿意相信是你惹来的仇人,借大公子之身来杀你。”
猜的八九不离十,叶争张口结舌,“所以……”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猜测出了影尘笑从何来,“你明知道真相,刚才却一直在看笑话?”
甚至还表现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架势,看着他与澹台玉的管家争锋相对?
“上界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影尘道:“狐三姑娘说,这是剑阁的规矩。”倒是闭口不承认他看叶争热闹之事。
“我们剑阁的规矩,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叶争嗤笑,“还是说,你也承认自己是剑阁的人了?”
“有何不可。”影尘笑了笑,再多的,任由叶争怎么撬动,他也不解释了。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这是一个问题。
自从那次客栈的秉烛夜谈后,影尘虽然放下了对叶争的戒备,但是质疑不满的习惯已经养成,他一时很难纠正对他的态度,但不可否认,那个充满神秘未知的世界,一直在吸引着他。
再加上叶争一直潜移默化地给她渗透关于上界的知识,甚至小狐狸也偶尔会在一边帮腔耍赖,想不动心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他对自己的思想变化有着敏锐的认知,他知道,此刻的他不过是一时的好奇,撇去这些,等到热情退却,上界还有什么值得他为之努力奋斗的?
中界有他的亲人,有他的朋友,这些才他最喜欢的。
叶争没有给他的答案,谜底就在叶争与那未知之人的战斗中,他发现自己在强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而这些东西却能轻而易举地到达他的世界。
凭什么?
就像叶争这般,想来便来,以后亦是想走就走。
再或者像他师弟那样,来去随风,只给师父留下一个成了执念的赌约。
叶争从未明说过,但他也能感觉到,上下两界的人视中界之人为蝼蚁。
因为实力不济,因为寿命太短,他们是三界中最好拿捏的一派人。
他想为中界之人谋求一个出路,这个出路,只能去更强之处寻得。
为了师父,为了澹台卓,也为了千千万万的中界百姓。
“还有一事,需要跟你确认一下,”叶争终于放弃了探寻影尘的思想变革,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你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可有一株并蒂莲?”
“有,”影尘回答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实不相瞒,在下正为此而来。”他已经能感觉到愈发浓郁的灵气波动,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有种已经回到上界的错觉,目标近在咫尺,他便借着闲聊与影尘开诚布公,“我说来中界是来救命的,这没有骗你,只有那朵并蒂莲才能治愈我的身体,你自小生活在并蒂莲身边,灵气受其影响,早就被淬炼成了后天的混沌之体,你的灵气可以吞噬各种能量,不然你以为,连我都压制不住的天雷,你一个初学灵气的菜鸟是怎么镇压的住它的呢?”
影尘恍然大悟,“那株并蒂莲有何作用?”
“如你所见,它可转化任何能量,为己所用,我需要它来转化体内的天雷。”
影尘面露难色,“可……”话未说完,天空猛然传来一声炸裂的声音,狂风骤起,豆大的雨珠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砸下来。
“下雨了,扶好。”影尘加快速度。
是下雨还好了,就怕不是,叶争心道。
他眯起眼睛向天空看去,巨大的雨幕迷乱人的双眼,可那墨色的天,与他遭遇天罚那一日何其相似。
这本不是该出现在中界的异象。
天道,你又违背规则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乍见之欢
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尘也发现了不同寻常。
“这乌云……”
“它的目标是并蒂莲,”叶争直言道:“我招惹的那位仇人,不想让我身体恢复,所以现在它要把并蒂莲毁了。”
天道真的敢做敢当,说毁了金手指就毁了金手指,就算这会影响整个中界的气运也不足惜。
送给澹台俞的东西,现在叶争想碰一下天道都不让。
“师兄!你们快过来看看,这里有个人,他很不对劲!”远处传来小狐狸的呼喊,这声音经过灵气的处理,传播得很远,足以显示此刻狐三姑娘的震惊。
叶争眉心一沉。
影尘早就发现小狐狸的方向是师门隐居之所,听她这么一吼,脸色巨变。
不好!定是师父出事儿了!
他将灵气运转到极致,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地方。
映入眼帘的场景简直超乎了他所有的预想……
一袭黑衣的男人凌空端坐于高石之上,面无表情,安静地闭着双眼,沉浸在一种忘乎所以的修炼境界之中。
一株开得正盛的并蒂莲花悬浮在他面前,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着能量。
“鹤发童颜……”叶争站在地上随他一同抬眼望去,目光从男人满头华发落在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微讶道:“这就是剑神?”
影尘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眉心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我师父他……怎么了?”
“渡劫飞升。”意识到了什么,叶争沉声道。
天道竟然学聪明,钻起规则的空子来了。
若中界有人渡劫飞升,那天雷自然可以顺势而至,只要在其中稍微动动手脚,劫雷变天罚,将渡劫之人方圆几十里之内劈成灰烬,不小心毁了并蒂莲,那都属于正常范畴的事。
从叶争的角度看过去,剑神的灵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按照旧制,若没有神兵加持或者妖族之眼这样的神器,只有修炼至臻境实力的人才能打破两界桎梏,可是剑神的情况绝不属于这三者间。
是天道!
他在暗中提升了剑神的实力,帮助他吸收并蒂莲的力量!
否则就算是顿悟,中界的人也绝不可能一举达到臻境的实力。
“再不阻止剑神,他就要被规则视为异端抹除了。”叶争面沉如水,他对影尘严肃地说:“你是混沌之体,现在只有你才可以接近并蒂莲,阻止他渡劫。”
影尘听罢就要上前,忽而身形猛得一顿,掌心一直攥着的手腕有些红了,那里的灵气一旦中断,这人便会立即陷入危险,“你……”
“没时间了!”叶争直接甩开他,下一刻,气血立即翻涌起来,他调转起镇山石的能量与迅速抓紧机会流窜到经脉里的天雷相抗,“我还可以坚持一会儿!记住,必须把并蒂莲拿过来!”
狐三姑娘一直试图上去抢下并蒂莲,又一次次被并蒂莲的灵光反弹摔回地面,洁白的皮毛上沾染尘土,显得十分狼狈,她见影尘突然对叶争撒手,吓得差点咬掉舌头,就想着直接过去为他输送灵气,
“你从旁协助影尘!”小狐狸在叶争的传音命令下生生顿住脚步。
师兄的话满是坚决与不容置疑,小狐狸一咬牙,心一狠,“坚持住!”她立刻跟上影尘。
叶争席地而坐,玄锋与镇山石纷纷被逼出体内,一个自主切断了与主人的联系,失去灵气供应,安静地待在身边护卫,另一个泛着幽光,以最大饱和度的灵气灌输近叶争体内。
此时的他精神高度紧张,浑然处于一种忘我的状态,引导着镇山石的能量,一边修补经脉,一边捕捉随意流窜到处破坏的雷电,网罗,争斗,逼退,体内的战斗此起彼伏,一丝一毫的松懈,都可能满盘皆输。
他的经脉隐隐处于爆裂的边缘,就算经历过试练塔的淬炼,也依旧抵挡不住三股强大能量的冲击。
浑身毛孔隐隐渗透出细密的血珠子,混合着汗水流淌着,转瞬间他就成了一个血人。
但他还在坚持,经脉处于极限,但还没有断裂,身体也处于极限,但还没有彻底坍塌。
他的生机,在与影尘和小狐狸赛跑。
那边的小狐狸急得呼吸都带上了铁锈味儿。
她要快一点,为师兄争取时间!
一道劫雷毫不犹豫打在身边,小狐狸无惧无畏,神情坚毅。
又一道劫雷落下,狐三姑娘朝天一声巨吼,身体拉长显出兽形,眨眼间便长成十几米的巨大妖狐,迎面撞向呼啸着打向影尘的雷劫。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毛发烧焦的气息,小狐狸咯出一口鲜血,巨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
此时 ,影尘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并蒂莲,用力一拽,耳边乍起雷声,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
叶争若有所感,紧闭的眼皮下剧烈抖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小狐狸轻软的嗓音如同一汪清泉拯救了叶争干涸的身体,“师兄!并蒂莲我拿来了……”
他睁开被血染得黏腻的双眼,狐三姑娘跪趴在身边,她的神情十分虚弱,嘴角残留着鲜血,白皙的面容沾染几块儿乌黑的泥泞,见叶争醒了,展颜欢笑,明亮非常。
头脑混乱不堪,耳鸣声巨大,视线中,叶争的眼睛只能看见小狐狸白皙手指间的一株逍遥并蒂莲,浓郁的灵气和着芬芳的气息闯进鼻翼。
他知道,那是生的气息。
沾满血迹的手轻轻触碰到花枝,然后微微用力一扯,一片花瓣翩然落入怀中,乳燕归林,转眼间便融入体内。
暴虐的能量被安抚,眨眼间便被蚕食殆尽。
痛苦在一瞬间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叶争深叹一口气,感到了久违的舒适。
血流停止外涌,经脉恢复原状,他泄力地躺倒在血泊中,仰面看着乌云退去,天光破晓。
“我们赢了。”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冲天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压在心口的大石移去,澹台俞的分魂没下来,逍遥并蒂莲与皇族遗留在中界的传承他都不曾得到,中界这条占了原剧情三分之一的支线,彻底崩塌。
而他的身体,也终于恢复。
从现在开始,他与天道的战争正式打响。
疲惫的意识再也承受不住透支的身体状况,他头微微向一边偏去,天空中,剑神的身体折翼般坠落,一道残影快速接上去……
或许是伤得太重太久,亦或者是紧绷的神经到达了极限,稍一松懈,便一发不可收拾。
叶争在昏昏沉沉中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移动,被放置,有不同的人来了又走,他想醒过来,但睁不开眼。
在混沌中奋力挣扎不知多久,他的眼前忽然白光大亮。
用手背遮住光芒,他不适地眯起眼睛。
“叶争。”
听得熟悉的声音,叶争下意识出手袭去,来人飞快躲闪,撤退到安全区域。
“你怎么了?”
随着话音落下,叶争终于适应过来,此处并不是中界,换言之,他亦不曾真正的“醒”过来。
是他的意识……离体了。
“澹台俞?”叶争紧紧盯着眼前之人的面容,有天道假借澹台玉的前车之鉴,他对这张脸有着十分的警觉。
“是我。”对面的澹台俞见他虽然冷静下来了,但是神色不对,还是走到叶争身边,沉声道:“你现在何处,发生了何事?”
生魂离体,必然是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他凑巧正在施展灵魂之力,察觉到一缕与他联系之深的波动,这才将叶争的灵魂捕捉。
“无事,”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叶争惯性使然,本能与他冷然相对,他直视对方的目光,发现其中有些他能读懂了的深意,心头一跳,面上波澜不惊地询问:“你恢复记忆了?”
澹台俞点头,这倒是让叶争有些不自在,出于他那小到芝麻大小的愧疚之心使然,他又补充道:“我在中界,遇到了点问题,已经解决了。”
“中界……”怎么去了那么远,于他来讲,已经有数日未见到叶争,而于身在中界的叶争而言,这个时间更是长久了许多,怪不得这人比起往日的冷漠,凭添了几分疏离,甚至还有一丝戒备和杀意,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是在他的灵魂空间中,任何细小的变化都能被轻易察觉到,他垂眸眼下复杂的心情,“你去那里所为何事?”
很多,修复经脉,诱拐小狐狸,结交能人,还有……
毁你机缘,破你气运。
叶争低声笑笑,道:“做一些不利于你的事情。”
本该随意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的,但鬼使神差的,他竟难得的透漏几分坦诚。
只是透露的这几分坦诚倒不如不透露。
澹台俞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一时不知该发怒还是该难过,心脏密密麻麻的疼,好像是被钝刀子一下下割,他想:我罪不至此。
还算缓和的面容失了温柔,他嘴角扯起一抹没那么好看的弧度,“我倒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上心的。”
“大战在即,你却还在计较这些,大师兄,你可真是个卑鄙小人。”嘲讽的话一出口,好像就能让那些疼痛有了宣泄的出口似的,“东躲西藏够了的话,就早些滚回来。”
叶争被指着鼻子骂,却没什么骂回去的心情,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其实……乍见故人,他没什么脾气的。
他们其实都有很多话要说,关于分魂,关于失忆刺伤的一剑,关于欠与不欠,动情……亦或是不动情。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面对面,对于某些彼此心知肚明的事三缄其口,像是被锯了嘴的葫芦。
一个不说爱恋,不道奉献,一个不吐愧疚,不言危机,只顾着争锋相对,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假装无事发生,在对方面前保全尊严,相安无事下去似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拉扯
因为叶争挑衅与澹台俞愠怒的僵持,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叶争沉默了片刻后,大拇指按住眉心揉了揉,他现在一遇到跟澹台俞有关的事情,心情就会变得烦躁,总是关注不到重点,现下才想起来周围的情况不对,这里熟悉的灵魂波动,不正是澹台俞的空间吗?
便皱着眉头打量起周围,问:“你突然摆弄灵魂空间作甚,爷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自有要事,”澹台俞松了一口气,他走向一边,这里的灵魂风暴几近平和,比叶争初次教他灵魂心法的时候要好控制许多,察觉到叶争轻微的异样,他垂下眼眸,声音四平八稳道:“须得办妥了,我才有空放你出去。”
叶争一听“要事”二字,立刻提起了兴趣,他侧身重新面对澹台俞,扯起嘴角,“不如跟爷说说你的‘要事’?”
澹台俞用漆黑的瞳孔盯着他,“你想听全部么?”
自然,叶争颔首。
澹台俞嘴角不可查觉地抬起,“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将争吵翻篇儿。
“凤凰蛋已经孵化,火凤前辈记忆全无……”澹台俞说起了火凤一事。
叶争环胸听着,面色凝重起来。
讲着讲着,澹台俞又回忆起那时的惨况,他不自觉地握起拳头,心情有些沉痛,“我没想到,新生的神兽竟然喜食人肉。”
“是我眼拙没认出火凤,这才致使他酿下大祸。”
这些自责内疚他不曾主动跟任何人提起过,如今却不自觉地倾倒出来,他自嘲一笑,心道师兄怕是又要骂他是个蠢货。
“然后呢?”叶争没急着表态,他见澹台俞被问得愣了一下,不耐烦地又问了句:“你做了什么?”
澹台俞是有原则的人,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事儿若是让叶争来处理,他会顺势而为,先灭火救人,再假意伏妖,暗中让鸟族带着火凤离开,安抚伤亡者家属。
这是最妥善的做法,所有人都会将其当做一场简单的妖兽暴乱,藏在暗处的真相不会有人知晓。
本就是意外事件,叶争虽会尽力补救,但绝不会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只是换做澹台俞……
“我……”他顿了顿,眼中快速闪过撒血引魂的情景,他低声道:“我救了他们。”
叶争一眼看穿他企图含糊带过的真相,莫名的,胸腔一股无名怒火腾然而起,“用你的凤凰血,灵魂之力?”
那正是叶争最不愿意做的事!
他毫不客气道:“你是白痴吗?你知道你救的都是些什么人?就敢堂而皇之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的秘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的身体和灵魂对其他人意味着什么!你这是在找死!”
当初试练塔混战之时,那群妖兽一直将他误认为身负凤凰精血的人,他假死后这事情本来就该被埋进土里,现在澹台俞再整这么一出,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简直是愚不可及!
澹台俞一时有些怔忪疑惑,不骂他的过错,反而骂他处理事情的办法?这突如其来的指责……为哪般?
他目光幽幽地听着听着,似有明悟,忽而展颜一笑,“这是我的事,你急什么?”
叶争反应了一下,默默收敛气势,面无表情冷声道:“爷只盼你被各方势力抓捕的时候,不要哭着喊着到剑宗寻求庇佑。”
澹台俞很上道,微笑着说:“不会连累师兄的。”
嘴上懂事,笑得却挺欢实,叶争心道:妈的。
怕再笑下去叶争会动手,澹台俞正色道:“之后我的灵力极度消耗,正撞上巡查而来的姜师兄,他认定是我出卖了你,就对我动了手。”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叶争却硬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委屈,好像他被小乃平欺负得不轻似的。
但是澹台俞会让小乃平欺负了去?
他皱起眉头,受不了这位的暗自卖惨,“小乃平怎么没把你揍死?”
澹台俞一点也不气,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不巧,让师兄失望了,有族人前来搭救。”
叶争轻嗤一声,出言嘲讽,“当个鸟族长,瞧把你厉害的。”
澹台俞没忍住,从唇缝中露出一丝笑音,被耳尖的叶争听了个正着。
随着心底涌出的一阵诡异情绪,叶争颇为头痛地按揉太阳穴。
为何,究竟是为何,明明小时候三言两语就能打起来的两个人,突然就吵不下去了呢!
澹台俞这个狗东西到底在笑什么,让他嘲讽的话都失了水准!
叶争心道,他要是再敢笑,就炸了他的灵魂空间,“所以你现在也是身受重伤,跑到灵魂空间里休养生息了?”强行将话题引回到正轨上。
“还没到那个程度,只是暂且活动受限,”澹台俞摇了摇头,“火凤野性难驯,鹏飞长老暂且压制住了它的凶性,清英姑娘说,光宗有一驯兽秘法,需以灵魂之力为诱导,让我在此处等待接引。”
“清英也在?”叶争目光一凝,他放下手臂站直身体。
清英,澹台俞,火凤,几乎让他立即想起某个早就被他搅黄了的剧情!
他眉头落下,“凤凰蛋是怎么孵出来的,有没有用到你的血?”
澹台俞疑惑于他突然的正色,还是如实相告:“它是自己孵出来的,那日我在客栈休息,睁眼便见他躺在胸前——”他猛然顿住,想起了某个被他忽视的点,“那日出发前,反耳说我的身上气味驳杂,好像去过什么地方,但是我毫无印象,也是那日起,我的记忆才重新恢复。”
还有这种事?叶争眉眼深沉起来,一个问题没解决,又冒出一个问题,现在看来,澹台俞身上的变故才是最多的。
这也是叶争交给澹台俞灵魂心法前最担心的问题,他的灵魂之力过于强大,势必要经历分魂重塑的过程。
分魂后的澹台俞灵魂不稳,不仅会因为分魂的互相影响而做出莫名的举动,更会记忆不全。
之前反耳说,澹台俞为了……他,散了一半的魂魄,他就有了澹台俞的分魂已经开始了的猜测。
“定是那夜你遇到了另一半灵魂,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你的记忆恢复,火凤孵化。”
而且大概率还起了冲突,否则澹台俞的血绝不会轻易流出。
他问澹台俞,“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澹台俞察觉到了他的认真,再次仔细回忆了一遍,还是坚定原来的答案,“没有。”
正在此时,一股强大且生机勃勃的灵魂之力落入了澹台俞的灵魂空间内,他见状,立刻运转起清英交给他的办法,将火凤的灵魂控制起来。
叶争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火凤就算没有记忆,也不至于凶性至此。”
定然是受了什么影响。
澹台俞立刻听话从他的言外之意,抽出一缕灵魂之力开始探查火凤的灵魂。
火凤的灵魂是炽热的,烧得他有些不适,细致地在其中游走一圈,终于在核心隐蔽之处发现了不同寻常,在哪里,竟然还蕴含着一股蕴含着强大魔气的灵魂之力,跟他与叶争的灵魂之力同根同源。
魔气正探出无数细小的丝线般的网,不知不觉地浸染着火风的灵识。
澹台俞试探着触碰,没有遭到排斥,便小心将它引导它出来。
握在手心中,感觉有些奇怪,“这是什么?”
叶争从他手中拿过来查看,恍然大悟道:“黑炎君的灵魂控制竟然已经大到能控制火凤的地步了。”
他用魔气和灵魂之力放大了妖族的仇恨。
竟然连火凤也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招。
现下,火凤的灵识虽然被困住,但依旧是被控制的状态,想要救他,便得彻底除去魔气。
叶争低头笑笑,对澹台俞道:“你总是这么好运气。”
他刚得到的逍遥并蒂莲,立刻便能派上用场。
他抬起手来,灵气倾泻而入。
澹台俞一愣,连忙把住他的手,“你的灵魂……”
“你把我当成什么弱鸡了。”叶争轻嗤一声,“爷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为了感谢火凤在幻境中送来的清心竹。”
他打开澹台俞的手开始转换魔气。
澹台俞无法,他虽心知叶争必不会在这上面冒险,还是一直紧张地看着。
直到最后叶争面不改色地停手,火凤的灵魂彻底安静下来,他才轻吐一口气。
叶争也稍微放松了下。
好在这回,澹台俞没有按照剧情那般给火凤的灵魂打上烙印,将神兽认作奴仆。
这段控制火凤的剧情在阴差阳错之下推迟了好几年才发生,此时的清英与澹台俞二人的能力都已不俗,清英不至于沦落至悲惨的命运——以献祭自身灵魂为代价缚住火凤灵魂,从此变为废人。
不然他在那边破坏剧情,澹台俞这边修复剧情,他可能会被气炸。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叶争意味不明地看着澹台俞良久,突然开口,“清英是个好姑娘。”
此话一出,澹台俞精神一震,立刻警觉起来,他可没忘记叶争是个自小便爱调戏小姑娘的主,面上却不动声色应道:“确实如此。”
叶争接着说:“她御兽的能力很强,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但你之后的行程危机四伏,她不适合待在你身边。”
澹台俞紧紧抿起嘴唇,“所以呢?”看中她的人和能力,动了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不适合待在我身边,难道就适合待在你身边吗?
叶争张了张嘴,说出最终目的,“你既对人家无意,不如早日别过,让她回光宗?”
澹台俞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自然。”
叶争不放心把这三者放到一起,火凤暂时离不开澹台俞,只能想办法让清英回去。
他说的有理有据,现在澹台俞身边危机四伏,清英确实不适合再跟着,以澹台俞的性格,经他提醒过后,绝不会再让清英跟着犯险的。
事实证明叶争想的没有错,澹台俞只是沉思片刻,便点头应允了,“我会尽快同清英姑娘谈及此事,”他望着叶争,认真道:“你放心,以后我身边都不会有女……不相干的人了。”
叶争:“……”
爷不是那个意思。
他颇为头痛地看着澹台俞一脸他懂了的表情,若不是手中无剑,真想直接砍过去。
未等及叶争的回复,澹台俞仰头望着没有尽头的灵魂空间,在最深处,精纯的灵魂之力在反复洗涤着火凤的嗜杀之气。
忽而,他道:“契约已经完成,叶争,我送你离开吧。”
说完,也不等叶争反应过来,他一挥袖子,灵魂空间打开,瞬间就将叶争的灵魂清了出去。
失去灵魂空间的叶争在他手中如同豆·腐一般脆弱。
所以,本来可以立刻送走的人,还要换着法地硬留下来,给他修补完灵魂再放走。
他收拢掌心,沉默的感受着叶争残留在空间中的意识波动,一丝一毫细微的思想变动都不轻易放过。
他能看出,叶争的心情不似往日的波澜不惊。
师兄的心,乱了。
再次睁眼,澹台俞已经可以得出一个毋庸置疑的原因。
“幻境的记忆恢复了么?”澹台俞喃喃自语,他刚才屡次用出格的言辞试探,得到的都是意想不到的结果。
没生气,没发火,还有点别扭,与往日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是心里有鬼还能是什么?
“如果你都想起来,那我就不用客气了,师兄……”
第一百四十章 天罚之毁
“师兄,你终于醒啦!”
叶争在一片天旋地转中掀开眼皮,小狐狸的身体在他视线里直打转儿。
暗骂一句澹台俞下手没轻没重,他扶住额头,缓慢地坐起来。
身上温软的被子滑落,露出身上洁白干净的内衬,应该是在他昏迷这段时间,有人帮他换过。
游走在四肢百骸的充沛灵气告诉他,他的实力彻底恢复,甚至比以前更好。
嘴角荡起一抹愉悦的微笑。
天道,你算计着爷失了凤凰精血又怎样,爷得了这并蒂莲,照样能搅得你不得安宁!
抹了一把脸,他问小狐狸,“我睡多久了?”
“整整十五天!”狐三姑娘做出夸张的表情,随后舒了一口气,“剑神还说师兄很快就醒,他就是个大骗子!”
剑神这么快就安然无恙了?看来阻止得及时,天罚没劈到他身上。叶争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他没有骗你,我只是出了一些意外,才推迟了一段时间。”
十五天,抛去他恢复的那几天,剩下的时候都在澹台俞的灵魂空间里,与上界的时间流速一致,相应的在中界的时间就稍微长了些。
“什么意外?”狐三姑娘立刻被吸引注意,还有什么意外能困住这位牛逼轰轰的师兄?
这种事情跟小狐狸没什么好隐瞒的,叶争边整理衣物边道:“灵魂离体,去上界跟澹台俞见了一面。”
狐三姑娘顿时眼睛一亮,激动道:“你还能灵魂离体?还能去上界?还能见到哥?”
她对叶争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很感兴趣!差点就在原地蹦圈圈。
经她一提醒,叶争这才想起,其中有一个重大的问题!
他在中界,魂体怎么可能到得了上界?除非……
“应该不会吧……”叶争喃喃道,瞳孔逐渐地震,双修融魂的后遗症有这么大么?他与澹台俞之间的灵魂联系竟然大到可以忽视三界桎梏。
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察觉过!
想到澹台俞能够时时刻刻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叶争那堪比城墙厚的老脸,第一次感到了何为尴尬。
“总之剑神猜得没错,如果不是他多此一举的话,爷三两天就能醒了!”他咬了咬牙,任凭狐三姑娘怎样好奇询问也不愿再多说下去了!
狐三姑娘只得放弃,哼声道,“那我也不喜欢这个剑神,看见他就讨厌!”
能得小狐狸这般偏见也实属不易,叶争对这位剑神更加好奇。
便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任凭小狐狸出去宣扬他醒了的消息。
成名五十年之久的剑神会是什么样子,花甲尽白,但精神矍铄?从影尘和影光的表现来看,估计是个待人严苛,脾气古怪的老头。
可当一袭黑衣的男人走进来的那一刻,叶争顿时有种把悬崖上求生的影光吊打一顿的冲动!
他脸上连丝皱纹都没有,这他妈就是他口中的“糟老头子”?
这个剑神全身充满着攻击性。
五官棱角分明,浓眉入鬓,眼尾横飞,上眼皮压低,遮住一点漆黑如墨的眼球,宛若孤狼,看谁一眼,就像盯上了猎物一般,散发着浓浓的危险。
光是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论气势这一块儿,从叶争见过的人中选,只有华阳君和黑炎君这种顶级boss才能在他面前镇住场子。
这个看起来牛逼轰轰的人物,进来之后先是瞥了他一眼,接着便是——“姜源何在?”
叶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
姜源,字乃平,绰号小奶瓶。
这位自小带着家里给取的字到剑阁拜师的二师弟,从来不让人叫他大名,说是不尊重。
结果听听这位剑神称呼他什么,姜源!叶争心中只剩下呵呵了。
原本影尘口中剑神为完成与小乃平的赌约如何如何不择手段,叶争是没太放在身上的。
此刻这位见了他,一不问身份,二不提来由,甚至似乎对他来之后发生的一切毫无兴趣,只挑着小乃平问之后,他才清晰地认识到,何为执念深重。
那漆黑如墨的瞳孔中仿佛时刻酝酿着风暴,一刻也不曾停歇。或许他能被天道轻易控制住实力大增的原因,也是为了想要去上界找小乃平算账。
跟人打赌,放了鸽子不说,还让人家等这么久,现在人家死也要上去找你。
小乃平,你完了。
但是自家师弟,叶争总不能坐视不管,便道:“小乃平自有他的去处,倒是你,这么急着见他,若是见到了,想做什么?”
“我要再和他堂堂正正打一场,亲手打败他。”剑神的眼神未变,说完,还是那个问题:“姜源何在?”
“上界,浩渊峰,封脉府剑阁。”叶争站起身,朗声道:“在下剑阁大师兄,你若只想在剑法上一较高低,跟我打,一样的道理。”
“你?”剑神眼皮一掀,转瞬间就将他观察完,“来!”
好大的架势,叶争冷哼一声。
正好爷实力恢复,跟你练练手!
眨眼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怪石嶙峋的山道间划出无数残影。
他们都没用剑,随手捡起地上的枯枝当做武器。
剑气将普通的枝丫变得锋利无比,挑刺翻转,叶争寸步不让,剑神剑法齐飞,一时间飞沙走石,迷人双眼。
随着打斗的深入,叶争的眸色渐深,这个剑神从小乃平那里学到的剑法,比想象中的还要精通一些,甚至他还将其融入了自创的幽冥剑法之中,使之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他的幽冥剑法比小乃平用起来的对灵魂更加具有攻击性和针对性,若不是心智坚固,叶争差点就着了道。
他已经到了剑尊大圆满的阶段,这个剑神虽被也被天道强行提升至剑尊初阶的水平,但跟他对打下来,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不知过了多久,枝丫在剧烈地冲撞和速度下化为湮灭,剑神率先停了手。
这场比试并无胜负,两人都揣着试探的名义打下去没有意义。
他颔首致意,“你的剑术很强,但我依旧要找姜源,与我打赌的是他,在打败他之前,我不会停手。”
叶争眉头莫名地扬起。
好了,现在他可以肯定,剑神在意的,根本不是“赌约”,而是“与姜源的赌约”。
呵呵。
剑神目下无尘,根本不在乎叶争心里怎么编排他,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才终于道出正事:“你既已醒来,便随我去影尘那里。”
叶争自然应允,从醒来到现在还没见到影尘的身影,大抵是也受了伤。
剑神的隐居之所非常简单,这山顶上除了石头就是石头,跟在剑神身后,叶争想,八成徒弟的休息之所也好不到哪里去。
绕着石阵拐了七七八八,映入眼帘的是极大的山石,那山石高耸,宛若山丘,石下空了一块儿,有滤水渗出,在下面淤积了一小洼清潭,有人正端坐于清潭中央的石台上。
叶争一眼就看出那是影尘,脚步轻快地欲上前去,忽而怔住了。
他的瞳孔逐渐散大,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影尘的一切。
石台上的青年上身赤裸,前胸后背遍布青紫伤痕,具是烧焦的痕迹。
他的面上,横亘了一条扭曲的伤疤,从左眉到唇角,伤口已经结痂,病理性的皱缩完全破坏了左边那半边脸的形态,显得狰狞可怖起来。
来叫人的小狐狸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神色恹恹,不大开心,见叶争来了,小声问道:“师兄,你有帮他法子吗?”
她一直守在叶争身边,也是今日才看到许久未见的影尘。
女孩子都爱美,影尘原本俊秀的脸被劫雷劈成这样,看着都要心碎。
“他的身体没事。”叶争实力恢复得很好,好到能以最快的速度查探完影尘的身体状况,一切安好,但他没有多愉快。
他没想到,天道对付旁人也会下这样的死手,若不是影尘为混沌之体,能消耗掉天罚的能量,怕是等不到他醒来,就沦为灰烬了。
他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定定地看着影尘的面容,声音低沉:“恢复不了了?”
游走在影尘皮相上的伤痕不是普通的伤,天道的雷劫似乎吸取过叶争的经验教训,不入经脉,便不会被混沌吞噬,只附着在表面,形成一道道狰狞的疤,这种做法死不了人,但能膈应到人。
叶争就生生被它闹得堵心了。
“如你所见。”剑神手腕一翻,逍遥并蒂莲泛着灵光出现在面前,“他自那日起便一直在这莲花的生长之处修养,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言下之意,以前比这严重得更多,修养这么多天还不好,怕真是好不了了。
他看着叶争的脸色,态度称不上多友好,“你似乎很惊讶?我听说,是你让他闯进雷区的。”
他对影尘不上心是一回事,但别人诓骗着他去送死又是另一回事。
“是我。”叶争点头,他面无表情的面庞有些阴沉,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心情不好。
剑神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似乎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辩解什么?说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可能的,当时的情况已是分秒必争,他的生命危在旦夕,在他让影尘在天罚的手中夺走逍遥并蒂莲的时候,他比谁都清楚,那里面有多危险。
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叶争总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要么活,要么死,他已经成习惯了。
现在,他又把别人拉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