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啊？前些日子万家那口子不是说她儿子万安和冬哥儿是没可能了，她要托人给万安说亲吗？今天万安怎么突然又往张家跑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万安那小子舍不得冬哥儿呢，毕竟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着呢，哪是旁人能比得上的。如果不是冬哥儿身体不好，说不定万家那口子早就松口同意两人的亲事了。”
“哎，听说万家刚放出话要给万安说亲，当天夜里张家便请了郎中家里，说是冬哥儿要不好了呢。”
“唉，也是可怜。不过，也怨不得万家人想要拆散他们，冬哥儿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身子骨实在是弱，看病吃药样样是笔不小的开销，要我我也不愿意让儿子娶一个病秧子进门。”
“唉……”
“……”
“……”
张母送走万安后走进自家冬哥儿的房间，看到冬哥儿躺在床上神情麻木地默默流眼泪，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流。
“乖乖，你和万家小子的亲事不要再想了，成不了的。”
“他今个跑来家里嘴上说得好听，说一定会娶你进门，可他是个孝顺的，你这身子骨又不知道能撑多久，他父母不会同意你进他家的门。”
“娘，我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心里接受这个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要娘说，你干脆就应了宋家。宋家是镇上出了名的有钱人，你小姑也说了宋家是想给他家的傻儿子找个家世清白的伴儿，希望能给他家留个后，答应等你进门后会给你看病。宋家有钱给你治病，也不至于像咱家这样穷得喝西北风，拿不出多的钱给你看病，只能看你在家里慢慢等死。”家里因为给小哥儿看病已经欠下不少外债，大儿媳妇儿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老二还没有娶妻，自家小哥儿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做爹娘的总不能为了一个孩子让其他孩子的日子过得凄惨。
“不管怎么说，你嫁过去以后好歹有个家啊，百年以后也有地方埋。”说起这件事，张母哭得更加伤心，未出嫁的小哥儿和姑娘死后不能入祖坟，自家小哥儿要是未出嫁之前死了只能被丢在乱葬岗或者大山里，来世都不能投到好人家。
张冬把脸扭到一侧面朝墙壁，默默流眼泪。
良久，张冬沙哑着声音开口说道：“娘，我想再信他一回。就算是他最后食言扭头娶了别人，我死后被丢进乱葬岗被野狗啃，被丢进山里被狼吃，我也认了。”
张母想要再劝，却也知道他如今靠着嫁给万安的念想吊着一口气。
***
万安从冬哥儿家里离开往自家走，路上一直在思索说服爹娘的办法。爹脾气温厚，是个听媳妇儿的话的汉子，娘的脾气火爆，在家里说一不二，硬来肯定不行，还有可能弄巧成拙，让爹娘对冬哥儿更加排斥，思来想去，万安决定用软和一点的方法说服爹娘。
回到家，万安刚进门便看到娘脸色不善地坐在院子里看着他，大哥和二哥坐在一旁不停地给他使眼色，让他说些好听话哄娘开心。
万安装作没看见，像往常一样和家里人打招呼，随后一边用衣袖擦眼睛一边埋头往自己房间里走。
万母知道小儿子背着自己偷偷去张家看那个病秧子后心里便一直窝着火，看到小儿子现在一副失魂落魄、偷偷抹眼泪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其他人也被小弟/小儿子/小哥的样子吓了一跳。
“站住！”
万安停下脚步，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随后转身，平静地问道：“娘，你叫我有什么事儿？没什么事情的话，我想回屋躺一会儿。”
“有什么事儿？你还有脸问我！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去张家看张冬了？”
万安点点头，随即抽了抽鼻子，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是去张家看冬哥儿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后天你就要去相看姑娘了，你今天给我整出这个幺蛾子，你想干嘛？”
万安沉默着不说话，低垂着脑袋看向一旁不敢和娘对视，在万母看来小儿子完全就是在做贼心虚。
“你是不是还想着娶张冬？”
万安红着眼睛点头，开口说道，“我想娶冬哥儿，除了冬哥儿，我谁也不娶。”
“你！”万母听到小儿子这样说，怒火直冲心头，恨不得冲上前狠狠扇疼爱的小儿子几耳光，最好能把他打醒，“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她为人强势且泼辣，家里人没人敢触她的霉头，哪知小儿子如今居然敢不听她的话偷偷去找那个病秧子。
其他人担心她又因为万安和张冬的事情被气病，慌忙阻止万安再说下去，开口打圆场。
“娘，你别生气，安子毕竟从小和冬哥儿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深厚，安子对冬哥儿的感情哪是能说丢就能丢的，你总要给他一个放弃感情的时间。”
“孩儿他娘，安子本来脾气就犟，有些事情咱们做爹娘的一直阻止容易伤孩子的心。”
“娘，你消消气。”
万母挥开围在自己身边的儿女，想把小儿子狠狠骂醒，可触及小儿子红通通的眼眶还是心疼地放软语气说道：“儿啊，那个张冬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对他如此念念不忘？他是个活不长的病秧子，前不久刚被郎中说没几天活头，你要是把他娶进门不到半年就要当鳏夫。以后你要是再想娶妻可就难了，没有哪个好人家会愿意把自家姑娘或是小哥儿嫁给一个鳏夫。”
其他人也在一旁劝说，哪知万安像是着了魔一样，任由他们劝说得再多也无动于衷，执意要娶张冬进门。
“娘，如果我这辈子不能娶喜欢的人进门，那我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净。就算冬哥儿只能陪我半年，我也认了。”
“爹，娘，难道你们想看儿子我以后为了没有娶到冬哥儿而后悔一辈子吗？难道不想看儿子娶到心上人，过两天和美的日子？”
万父万母被小儿子说得哑口无言，想开口语反驳又怕伤了儿子的心，娶妻就是为了生儿育女、过日子，他们不懂小儿子怎么会这么执着于张冬，到底是年纪小，重感情，一时半会儿放不下喜欢多年的人。
万安的小妹和两位哥哥虽然也想再劝，但见爹娘不说话也闭上了嘴巴。
半晌，万父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说道：“安子啊，你和张冬的事情，不是爹娘不能答应，实在是爹娘不忍心看你在张冬死了以后还念着他过日子，那样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爹，你怎么知道冬哥儿就一定会死呢，他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治不好。”万安不明白怎么自己爹娘和冬哥儿的爹娘都觉得冬哥儿活不长呢。
“他要是能治好，怎么会到现在这个年岁还是一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而且郎中都已经说了张冬活不了多长时间。”张冬活不到今年冬天，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那是因为冬哥儿家里缺银子，如果有银子，冬哥儿迟早会好起来的。”再过半个月，赵氏医馆就会在镇上开设分馆，里面有专攻冬哥儿病症的大夫。只要有足够的银钱，冬哥儿的病迟早会痊愈的。
“银子？”万安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勾了起来，万母更是瞬间被点爆，“张家没银子给冬哥儿看病，难不成咱们家就有银子给他看病了？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绝不允许你娶张冬进门，拿我和你爹辛辛苦苦赚的钱去给那个病秧子看病，他们张家休想占咱们家的便宜！”
“就是！没钱治病就去死，哪有把自家治不好的小哥儿丢给别人家的道理！”万安二哥想到自己那一份家产有可能被小弟拿去给张冬看病便十分不爽，当即便表明自己的态度，“老四，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执意娶那个短命的，还要拿咱们家的钱给他看病，我可不会认你这个弟弟。你要是执意想娶他，那咱们就分家！”
“老三！你说什么胡话呢？”万安大哥在家排行老二，平时最爱摆大哥架子教训弟弟妹妹，听到二弟说胡话后立刻黑着脸训斥。
“哼！”万安二哥冷哼一声，不服气地把脸扭到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哥，咱们兄弟三个只有你娶妻生子，儿子想要去书院读书也有爹娘给你掏钱，我可还是一条光秃秃的杆子呢。咱们家到现在也没有分家，家里的钱全在娘的手里攥着，你假好心愿意让老四花家里的钱给那个短命鬼看病，我可不愿意让老四花我的那份钱给短命鬼看病。”
万安二哥的话听得大家脸色一变，万安把家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暗暗嘲讽，二哥的话也算是揭开了家里人不愿意让他娶冬哥儿进门的原因，把大家都不想说的话先一步讲了出来。
“我自己去码头扛麻袋赚钱给冬哥儿看病，不会花家里一文钱。至于分家，如果大哥和二哥愿意的话，我无所谓。不管怎么说，冬哥儿我是娶定了。”
“分家？分什么家！老三，我和你娘还没死呢！”万父听到二儿子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照着二儿子的脑袋狠狠扇了一巴掌，“你们兄弟三个都有老子教给你们的木匠手艺，想要钱自己去赚，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和你娘身上。”
“哎呦！”万安二哥畏于老爹的威严捂着脑袋不敢吭声，面上愤愤不平。
万安瞧着二哥愤懑的样子心里暗自发笑，是了，上辈子直到他被赶出家门死在雪地里，他们家也没有分家，看来二哥当下想要分家的愿望终究是要落空了。
不过，他们家上半辈子没有分家成功，不代表这辈子不会成功分家。
被二儿子这么一闹，万母也没了劝说小儿子改变想法的心情，怏怏地挥挥手让孩子们各自散开。
“你们都散了吧，都别围在这里了。安子，你和张冬的亲事，我和你爹是不会同意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万安没说话，转身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