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第八十一章
《无限谜团》播出后不就, 就到了时装周的日子。
今年的时装周十分热闹,因为除了往年要参加的一些明星顶流外,还有最近翻红的傅栖眠。
[啊啊啊真的好期待, 这应该是我们棉宝参加的第一届时装周?]
[是的!往年棉宝从来不上时装周的, 但是今年会作为siyer珠宝的全球代言人参加呢。]
[哇哇哇,再次期待上了, 这次时装周应该会戴上siyer的新品吧,上次的红宝石腿链和红宝石脊骨就已经够惊艳了,这次肯定会更出彩啊!]
[而且前几年的时装周男明星红毯最佳造型都是薛付之,他最近出了这么多事, 主办方基于舆论应该是不会让他再蝉联了。]
[笑得, 毕竟往年的最佳造型也只不过是因为江焕诚是时装周的联合主席而已,更何况他那些最佳造型里的首饰什么的,有不少都是蹭来的呢——]
[今年他可蹭不到咯。]
[你们在阴阳怪气什么,之之就算不用那些东西, 拿下最佳造型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好不好?]
时装周的红毯是全程直播, 各家时装杂志、时尚平台都在红毯边上架了长枪短炮, 生怕自家错过任何一个出圈的细节和爆款。
一时间,红毯上快门声音此起彼伏, 连同闪光灯也一起亮哥不停, 名流云集, 星光熠熠。
这次的时装周多数嘉宾都是成双成对的, 一般是每个品牌邀请的代言人和形象大使,展示品牌形象和带货的同时, 也是艺人们背后时尚资源的一次大比拼。
这种红毯一般是提前很久就定好的, 显眼的衣服和首饰大多会早早地开始定制,包括上场的艺人也是。
薛付之挽着江焕诚的胳膊, 显得尤为开心,好像前段时间在热搜上被扒了个底朝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穿着比往年要朴素很多的衣服,身上也没有几件高珠首饰,但因为许久不见的江焕诚在旁边,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寒酸。
“江哥,好久不见,”他笑着,脸上瘦出的凹陷里都在卡粉,“今晚,要一起吃饭吗?”
然而被他搂着胳膊的江焕诚,却一点也不为这样的场景而感到心动:“时装周有慈善晚宴。”
这话,显然让薛付之有些不满意:“晚宴是晚宴,我是说,我们两个一起吃——”
“我要参加晚宴。”江焕诚语气冷冰冰的。
话里话外明显的拒绝意味,即便是薛付之,也听出了一点,但他仍然不愿意放弃这大好的机会:“那,等明天……”
“再说吧,走了。”
江焕诚一副丝毫不想与薛付之多费口舌的样子,
傅栖眠从悦江离开后,将之前借给悦江的那些珠宝高定也一并全部带了回去,江焕诚早就已经习惯了出席重要场合都直接蹭傅栖眠的那些,所以也就没有在这方面多花过心思和钱。
可现在不同了,他这会儿急着用这些东西来撑场面,却翻遍了悦江上上下下都没有找到一件合适的——悦江,包括整个江氏都财务吃紧,也没有闲钱买这些。
更何况,就算有钱,高定也都是要至少提前几个月订的,根本来不及。
他也想过去找个人收藏家借,但也太迟了,想要参加时装周和红毯的艺人不止他一个,人家都是提前了一两年就铆足了劲儿排队借的,也论不上他。
所以,曾经每年都能够在红毯上一鸣惊人的他和薛付之,手挽着手混在所有人都争奇斗艳的红毯中时,竟然一点都不起眼。
他都不敢低头看自己的着装,在踏上红毯那一刻,他只为挽着自己的是薛付之这样的人而感到羞耻。
薛付之他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江焕诚咬牙切齿,心想,下一次时装周的时候,挽着他的一定会是傅栖眠,今年这一次,权当不算数了。
[呜呜呜,之之和江哥还是一如既往的般配啊。]
[每年的时装周红毯,都是我们cp粉的盛宴!真的是完全碾压红毯其他所有人的一对璧人啊!]
[是,是挺般配的,两个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高定,在这种级别的时装周红毯上,确实是少见得如出一辙。]
[你不说我都没瞧见他们俩。]
[楼上姐妹们好嘴hhh]
也不怪在直播间的人没有看见他们,实在是因为他们这一次代表的品牌方有些不起眼——本来商量好的那个顶奢品牌,忽然换了人选,连违约金都付了,根本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的品牌方甚至还不如siyer珠宝这个今年刚成立的珠宝线有知名度,连高定资格都没有,只有一些成衣能给他们上身。
可江焕诚偏偏今年又被时装周的主办踢出了联合主席的位置,想要参加时装周,就只能等着主办或者品牌方邀请。
实在是有些狼狈了。
曾经在红毯上被摄像机追着拍摄的两个人,现在竟然连一个完整的正脸机位都轮不上了。
原本,没有大品牌方在背后支持,江焕诚是一点也不想来的,来了也是闹笑话;可现在江氏实在是有些入不敷出,哪怕是再小的品牌方,也是合作的机会——更何况,他参加时装周真正的目的是混进慈善晚宴当中,给江氏拉投资。
只是现在出一点小丑,倒没什么了。
眼下这样的情况,在红毯上多呆一秒钟,对于江焕诚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他只想要快点走完这个过场,然后去后台找那些品牌方的代表谈生意。
可是,他旁边的薛付之却不这么想。
这一次的时装周,就算没有之前那些高定珠宝,他也是铆足了劲儿的,找了最贵的明星工作室的化妆师,光是妆造就花了上万快。
最近他的钱也花得很快,他结账的时候刷薛母之前给他的副卡,里面竟然连一万块钱都没有了,还是他又找出了一张卡,才在工作室众目睽睽下付了钱。
明明以前,只要他花,卡里都会有钱的。
但是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江焕诚的到来冲散了。
红毯上,薛付之紧紧挽着江焕诚的胳膊,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扫视了一圈——以前的红毯时装周,都是各个机位争先恐后地要拍他,他便以为今年还是会和往常一样。
他要让所有知道,就算没有傅栖眠的那些东西,他也还是会被所有人关注和喜欢,同样的,他也要让其他人看到,他和江焕诚感情好着呢。
可当薛付之自信满满地凹好造型,准备对着朝向他的机位释放魅力时,却发现,根本没有一个人在拍他。
他和江焕诚站在红毯的中间,然而所有机位都在拍红毯上的其他人,拍完了一个又一个,唯独没有拍他们俩。
能在娱乐圈混上这种顶级时装周的,各个都是人精,那些摄影师背后所代表的时尚杂志和时尚账号,全部都是一早就打听好了红毯上每个艺人的背景和金主。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薛氏和江氏现在的没落和困境呢?
更何况,且不说薛氏和江氏,就是薛付之和江焕诚本人,社交平台账号的粉丝也是在渐渐往下掉的,时尚资源早就暗暗大不如以前,他们犯不着拿有限的资源来赌这两个人和自己的前途。
再者,今年的时装周,可有比他们重要得多的人。
“那边两个人,你们已经在红毯上站了快五分钟了,快点走!”红毯管理员看不下去,跑过去呵斥还在拼命寻找机位的薛付之,以及他旁边明显有些黑脸的江焕诚。
一开始,薛付之甚至还不知道管理员说的就是自己——毕竟,他从来都是那个别人巴不得他多在红毯上留一会儿的角色,对于蹭红毯这种行为,他以前都是跟别人站在一起,当玩笑看的。
可当管理员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后面请的时候,他才知道,现在,他就是那个玩笑了。
对,他被人关注和喜欢,不是因为他是薛付之,而是因为他是那个穿金戴银、有人兜底的薛付之。
他有些难以置信。
“我吗?”他推脱着管理员的束缚,“我没有……”
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了摄像机背后乌压压的人群,发现大家终于在看他了。
只不过,不是因为他太耀眼,而是因为他出了丑。
等他认清楚情况时,他和江焕诚都已经被带出了红毯外。
“江哥,这……”一时间,窘迫和不安的情绪同时涌了上来,薛付之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还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出过这样的糗!
他才刚刚因为爱蹭上了热搜,被人骂过,现在还在顶级时装周上蹭红毯,直接被赶了下来!
第一时间,他想到了求助江焕诚。
他一直觉得,他和江焕诚是一体的,他能跟江焕诚一起走红毯,就说明江焕诚还是在乎他的。
不过很可惜,江焕诚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本来一身“寒酸”地上红毯,就已经让江焕诚觉得很没面子了,现在又因为薛付之,他就这样在社会名流集聚的场合下,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被赶下了红毯。
这跟被人当街扔了臭鸡蛋有什么区别!
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忍受薛付之的蠢笨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直接不理会薛付之,撇下他走开了。
薛付之站在原地,怀中抱着的胳膊被无情地抽出,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追上江焕诚,却被人群堵住了去路。
江焕诚是离开了、和拉着他蹭红毯的薛付之割席了,可对于剩下还在现场的薛付之,这无疑是一场灾难。
这时,有个机位对准了他。
咔嚓,快门声伴随着闪光灯的亮度而响起,薛付之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这才意识到有人在拍他。
但都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说不定不用到明天时装周结束,热搜上就会出现薛付之和江焕诚闹不和的言论,伴随着的,便是江氏和薛氏利益链破裂、双双自身难保的财经新闻。
薛付之的心像是被立刻冻结了一般,又麻又疼。
耳鸣,无法停止的耳鸣在瞬间袭来,他的眼前顿时一阵黑接着一阵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刚才在红毯上的时候,那些不屑于拍他的摄像机,此刻都或多或少地对准了他,按下冰冷的快门,闪光灯几乎要弄瞎他的眼睛。
现在,他如愿以偿了,只不过以另外一种方式而已。
事到如今,他连伸手挡住自己的脸的反应都作不出来了,只能僵硬又呆愣地站在原地,任由他人或审视或嘲讽的视线伴着闪光灯一起打在身上。
[咦,怎么感觉今天都没有怎么看见薛付之和江焕诚有几个机位啊,都这个点了,时装周直播都快开始半个小时了,也没有见他们俩上热搜。]
[是啊,往年这个时候,扒他们的着装的帖子都已经铺天盖地了吧。]
[还不是因为今年根本没有什么可扒的,往年能扒出来的也基本都是傅氏借出去的那些……]
[嘻嘻,今年棉宝不给他们吸血了,怎么就现原形了呢?还以为他们是真的有实力呢。]
[话说,他们俩真的有机位吗?我逛了好几家杂志社的直播间,都没有看见他们啊。]
[上不了呗,毕竟机位和篇幅有限呢。]
薛付之还愣在原地,那些刚在还聚集在他身边的摄像机,在摄影师们幸灾乐祸地拍完照后,便撤离了。
随后又纷纷对准红毯。
闪光灯远离了视线,眼前一暗,薛付之这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想离开,但是人不知怎的竟然越来越多,加上刚才这么一闹,他竟然连冲出人群的力气也没有了。
“快看!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吆喝响起,所有的摄像机都随即摆出了蓄势待发的阵仗,对准了红毯。
世界顶级时装周,今年最令人期待的艺人,终于走上了红毯。
薛付之下意识地闻声看过去,心脏又是猛地一凉。
那些曾经争先恐后对准他的镜头,此刻全部都聚焦在了红毯正中央的人身上——
一身玄色高定华服,上面都是包含华夏元素的刺绣,轻薄飘逸的布料包裹着青年纤细的腰身,暗纹在日光下时不时显现,有如浮光跃金的湖面。
衣服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华夏传统服饰的形制,但又不失国际化的剪裁工艺和立体设计的流畅与简洁,中西结合、汉洋折衷,将傅栖眠高挑的身材和优雅的身形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比起整体服饰,更夺目的便是衣服上的绣花。
除了正面上半身点缀的,当傅栖眠转过身,众人看见他的背后时,都忍不住哗然——仿古的裙摆上,一朵接着一朵的芍药开在玄色的布料上,错落有致,同时又极为协调地拼成了一簇火苗的图案,追在。
不,说是火苗,不如说更像是一条大大的红色狐狸尾巴,坠在了腰后。
随着步履的移动,裙摆跟着翩跹,尾巴便也被赋予了生命似的,一摆一摆。
傅栖眠的头发已经长出来许多,之前染的红色掉了,有些泛橘,却竟然和他本身的栗色头发十分协调,渐变的红栗发色,扎了一个短短的小揪揪,使得他整个人更加像是无意间闯入都市时尚红毯的小狐狸,灵动又浓丽。
作为邀请他的品牌方,siyer珠宝也是在这个首位全球代言人身上下足了硬功夫,除了佩戴的红宝石项链、戒指,还特别打造了与华夏服饰相配的腰链与挂坠,点缀在腰间,相得益彰。
除了这些,傅栖眠还带了另外一样时尚单品——
“是傅桓烨!傅总!”底下的哗然声更加大了。
傅桓烨穿着稍微素一些的衣服,整体形制和傅栖眠的差不多,只是没有什么刺绣的元素,但仍然挡不住他人高马大,虽然在傅栖眠面前不免有些沦为背景板,但合格的背景板,也是很引人注目的。
更何况,他这个时装周最大金主的身份也摆在那呢。
[哇,前几天时装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猜棉宝的搭档会是谁了,没想到是傅总!]
[一|夜好眠cp粉表示,不奇怪了,傅总跟棉宝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的。]
[现在真的是正主按着头让我们嗑了……你们看见傅总腰间的挂坠没有,跟棉宝的腰链挂坠是情侣款!siyer珠宝官网盖章认定的情侣款!]
[嗑麻了嗑麻了,别说情侣款了,就但看这两件衣服,也能看出来是情侣装了——]
[一|夜好眠,站起来吃饭!]
[不过棉宝戴的这几件首饰是真的很好看啊,有些官网价格其实也没有很贵,感觉平时穿新中式或者汉服都可以戴。]
“怎么样,第一次走红毯,开心吗?”傅栖眠朝着对准自己的机位友好地笑笑,几乎没有摆什么姿势,也照样是很出片的。
他和傅桓烨毫无顾忌地在众目睽睽下手牵着手,一面笑,一面小声地说话。
摄影师们也知道这都是粉丝们爱看的,急忙对准了他们握紧的手。
“……和小宝在一起,怎么样都开心。”傅桓烨其实不怎么参加这种人很多的场合,尤其是走红毯更是没有过,但他并不是怯场,只是很高兴傅栖眠能把他带到这里来,于是手指又暗暗收紧了些。
他虽然板着脸,但傅栖眠能感觉出他的兴奋和紧张。
“现在就这么开心的话,那以后台下坐满亲戚朋友,那么多人的场合,你岂不是要上天了。”傅栖眠轻笑一声,靠近了他一些。
有什么场合,能是台下坐满亲戚朋友的呢?
傅桓烨不敢再去想,只是默默松开手,揽住了傅栖眠的腰,和他更加贴近。
——这小狐狸,是越来越知道怎样会让他失态了。
可傅栖眠仿佛不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当大手落在腰间的时候,傅栖眠也将另一只手抬起,轻轻覆在了男人的手背上。
傅桓烨随即动作一僵。
[不是,你们真的没有谈吗?真的没有谈吗?]
[听着,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之间,是不会搂着腰牵着手的……]
[兄弟就是兄弟……兄弟是不可以变成妻子的,中间忘了后面忘了,最后兄弟就是妻子……]
[可能是习俗不同吧,我们这边一般兄弟之间是不这样的。]
[我!再!说!一!遍!一|夜好眠!是——真——的——]
[啊啊啊啊傅总耳朵都红了啊!!!他耳朵都红了!!!!!]
[我举报!他们两个刚才一直在说悄悄话!棉宝还很勾|引人地笑了一下!然后傅总耳朵就红了!]
[不会是棉宝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傅总吧?]
[不是,钓系美人+看似游刃有余实则纯情的总裁,真的是很好嗑的你们懂不懂啊?]
[你们根本不懂这是多香的饭呜呜呜呜……]
“你不会害羞了吧?”听见耳边明显更加密集起来的快门声,傅栖眠笑意更甚。
一旁的傅桓烨默不作声,只是暗暗收紧了握着青年腰身的手,过了片刻才沉声挤出几个字:“……晚上再说。”
这边是一片其乐融融,然而场外看着的人,却各有各的思绪。
就比如被人群挡住,没能离开红毯周围、又目睹了一切的薛付之。
不用仔细看都能知道,傅栖眠的光鲜亮丽,和他如今的狼狈,根本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本来,只要一看见傅栖眠,他的病就会止不住地发作,现如今又被狠狠比了下去,不平衡感和郁结同着其他各种情绪糅合在了一起,形成了名为“嫉妒”的牢笼,将薛付之牢牢地禁锢住了。
凭什么?明明像这样众星捧月、被所有人青睐的人,像这样站在红毯正中央的人,应该是挽着江焕诚的他才对!
怎么就轮得到傅栖眠了呢?
傅栖眠有他努力吗?傅栖眠有他性格好吗?傅栖眠有他讨人喜欢吗?
他咬着下嘴唇,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要靠唇膏补色的嘴唇,此刻显得更加苍白,连唇膏都没有版发这盖住了。
可就是这样,下嘴唇还是被他咬出了血,铁锈味弥漫在口腔当中。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能想出,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他越是想,越是钻心地去挖掘,就越是迷茫和嫉妒,他看着傅栖眠已经快要走完红毯的背影——即便是一个背影,也有机位跟在后面争先恐后地去拍,为的就是将青年的身形和裙摆上一针一线手工绣出来的芍药狐狸尾巴拍得清清楚楚,掌握第一手的时尚信息。
“啧啧啧,别说是这件衣服了,就凭傅栖眠和傅桓烨这两个人的颜值,哪怕是穿个麻袋,都能拿下最佳造型。”摄影师旁边的随行编辑感叹道。
另一家杂志社的编辑也点点头,赞不绝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时尚的完成度,最终还是要靠脸!”
“看来,往年最佳红毯造型落到别人手里,完全就是因为傅栖眠没有参加啊!”
“哈哈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薛付之在一旁,将他们的聊天一个字不落地听见了,他瞪着眼睛,几乎要将自己本来就没有养多好的下嘴唇给咬烂了。
——即便没有人在看他,他也觉得,那些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输在哪里?他究竟是输在哪里了呢?
他思绪杂乱,刚才莫名的失重感又来了,天旋地转了一阵儿过后,他的眼睛充血,盯住了渐行渐远的傅栖眠。
对,就是傅栖眠!
他的这一切,都是傅栖眠夺走的!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一切都是傅栖眠的错,都是傅栖眠使了各种阴谋,才让大家追着他跑的!
他要、他要……
他要揭穿傅栖眠的真面目!
刚好,现在正是时装周红毯直播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么多人,他就不相信没有一个看不出傅栖眠这假惺惺作态的人!
这不就是很好的时机吗?傅栖眠的真面目被揭穿了以后,他的委屈自然而然也会被洗刷干净,这样他就也还是那个被所有人喜欢的小公子和好孩子——
想到这里,他便气血上涌,伴随着眼前猩红一片,他还没等看清周围的东西,就凭着知觉,一股脑儿地推开人群,冲上了红毯。
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大力气,来到红毯上的时候,他没有犹豫,也没有踟蹰,有的只是铺天盖地满脑子的勇气和兴奋。
“你们、你们都被他骗了!”
他大喊出声,即便他的声音早就不如以前那样清亮,但他还是扯着嗓子,生怕有人听不见。
眼前的猩红消失,当薛付之重新看清周遭的环境时,他也发现,其他人的声音也小了。
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了,安安静静的,就连摄像机,也对准了他。
他以为,自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终于有人能好好听他讲话了。
于是,他不顾喉咙中再次泛起的铁锈味和刺痛感,几乎尖叫着重新喊出了刚才说过的话:“你们——全部都被他骗了!“
“傅栖眠,他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你们不能相信他说的话!”
“他做了好多坏事,你们都不知道——”
他身上的首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群冲散了,掉的掉乱的乱,就连他花了上万块做的造型也全部坏了,发型散乱,妆容暗淡掉色,用来提气色的唇膏也斑驳不堪,只剩下嘴角还残留这一点。
薛付之,已经彻头彻尾地疯了。
[?????]
[????????]
[我靠,这是怎么个事儿呢?]
[不是,这是薛付之吗?]
[额,根据现场粉丝拍的照片来看,是的。]
[真的假的啊?他现在这是在干什么?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夺舍倒不一定,但是有可能是精神失常了——你们不是应该刷到过吗?他在休息了几个月,第一次复出就是在《无限谜团》,当时直播的时候就有人看出来他的状态不对了。]
[对对对,那会儿还有一些心理学博主分析他呢,就是他那些抠指甲、瞪眼还有表情什么的小动作,都是精神类疾病的症状啊。]
[在他休息的时候,不也有狗仔拍到过说他从傅氏的疗养院里出来吗?]
[啧啧啧,看样子,之前他们的猜测是对的了。]
红毯上的薛付之对着傅栖眠远去的背影吼了一通,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
——傅栖眠当然听见了他的声音,只不过,他没有在意。
剧情中,他也是这样,在几千个人和直播间百万观众的目光下,冲上了薛付之走秀的t台,试图告诉所有人薛付之和江焕诚的真面目。
他歇斯底里,几乎要将自己的半条命都吼出去。
——可是,有人听他的吗?
没有。
薛付之躲在江焕诚的怀里,小鸟依人、瑟瑟发抖,他还没有讲话说完,就被保安拖走了。
他变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笑话,他的痛苦,他的无奈和窘迫,都只不过是别人眼里茶余饭后可以拿来说笑的谈资而已。
这些,剧情中的傅栖眠经受过了,现在该换薛付之承受一遍了。
——骗子?
说他是骗子?
嗯哼,也许他真的是骗子吧。
——那又怎样呢?
如果说剧情中冲上台的傅栖眠,是带着江氏和薛家违法的证据、做好了十足准备的,那么现在的薛付之口中一句又一句的“骗子”,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薛付之手中没有傅栖眠一分一毫的把柄,就算是喊破了天,也就只能喊出一句“骗子”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任他叫去吧。
傅栖眠听着薛付之难听的呐喊声,面容毫无动摇,冷静地继续牵着身边人的手,往前走。
傅桓烨垂眸,看了他一眼,随后重新抬起头,和他并肩。
他们的步伐始终没有为薛付之而停顿或是加速过,仍然保持着刚才在红毯上的速度,闲适、大方地,走完了最后一截,把所有的喧嚣,都抛在了后面。
[棉宝真的好冷静啊,更喜欢了怎么办。]
[那是因为棉宝根本就问心无愧,好吧。]
[喊来喊去就是那几句话,能不能说点其他的啊,棉宝究竟怎么你了呢薛少爷?]
[害,这种我一律打为嫉妒得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妒火中烧只能先泼脏水。]
[怎么说呢,这一套无缘无故先泼脏水的丝滑小连招,倒是跟薛付之他自己的粉丝如出一辙……]
薛付之站在红毯上喊了半天,得到的结果,只是傅栖眠和傅桓烨的身影消失在了红毯上,最后进了终点晚宴大厅的门。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但实际上,主角甚至都没有理会他。
倒是摄像机,再一次对准了他。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镜头,以为自己还是有诉说冤屈的机会,便挑中了一个,死死按住摄影师的肩膀。
那张枯槁憔悴又色彩斑驳的脸,就这样占据了这个机位直播间的整个屏幕。
这家杂志社的直播间,瞬间涌进了几十万从其他直播间过来的吃瓜群众。
“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都被傅栖眠骗了——都被傅栖眠骗了!”
“他是不怀好意的!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你们不要相信他!”
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几句话,旁边的随行编辑都觉得有点无聊了:“那你倒是说说,他骗什么了啊!”
此话一出,镜头前的薛付之却愣住了。
——他光知道是傅栖眠的错,光知道傅栖眠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但真要他说骗了什么,一时间还真说不出来。
他停顿了。
随后,他又支支吾吾:“就是,他演了沈小凤,本来我是要演沈小凤的——对,自从他出现以后,我妹妹和妈妈就不理我了,我家……”
还没有等他说完话,所有人就都笑了。
这些笑声像是一口声音连绵不绝的钟,对着他的耳膜狠狠敲了一下,刺耳又洪亮的钟声,寄生在了他的耳朵里,占据着他所有的听力。
他们这是笑什么呢?
为什么要笑?
难道是在笑他吗?
“不是,你还真以为沈小凤是你的角色啊?”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嘲讽拉满的声音。
接着的,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你为了你自己的面子,让你妹妹受委屈,要我是你妹妹,早晦气死你了!”
“要说小偷和骗子,那不是你自己吗?你那些贵公子人设,一半都是蹭来偷来的,还是蹭的被你骂骗子的傅栖眠的!”
“骗子!骗子!你才是真正的骗子!”从后面冒出了一个人,戴着口罩和墨镜,穿着黑色卫衣,还有一顶鸭舌帽在头上,“我真是后悔当你的粉丝!”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一瓶颜料一样的液体,直直地泼在了薛付之眼前。
如果不是保安来得及时,那液体就直接泼进眼睛里了。
“不对!不是这样!我不是骗子!”薛付之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开始责备他,可是他又无力反驳,只能像个无理取闹的聒噪孩童一般,在红毯上又是跺脚又是尖叫,“我,我不是——”
颜料只泼在了他的衣服上,这才让他还有机会跳脚。
但是,他也蹦跶不了多少时间了。
过来的保安除了带走了刚刚破颜料的黑衣人,也把他给架住了。
“骗子!小偷!”红毯外的人开始对着他喊刚刚他骂过傅栖眠的话。
“骗子!”
“小偷!”
“害,真不知道,薛付之一向自诩贵公子,竟然也是会这样随便骂街的人。”
“江焕诚呢?江焕诚不管管吗?”
“江焕诚哪里还有闲工夫管他呀——”
“不奇怪——前几天他不是上了热搜吗?本来是不会上这个热搜的,只不过那个狗仔有了第一手资料之后,联系了悦江那边的人,问悦江愿不愿意买下这些料。”
“这不是挺正常吗?娱乐圈一般都是这个操作啊,狗仔既然都问了,那为什么还会上热搜啊?”
“那不就是因为根本没有谈拢吗!”
“狗仔找到悦江,开了个价格,本来以为薛付之虽然人气有点下降,但好歹也算是顶流,公司会愿意给钱呢——结果呢,屁都没有!”
“悦江那边的负责人直接说了,随他去!这不,狗仔才一气之下,给直接爆料了。”
[我靠,薛付之也是个挺癫的人啊……]
[他这不是癫,就是单纯的蠢吧,怎么跟文明没开化的小孩一样,逮住人就泼脏水啊。]
[就是,连个证据都没有,就这样空口无凭说别人,如果今天被他针对的不是傅栖眠,而是什么咖位比他小一点的其他小明星,就凭他家粉丝那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开骂的战斗力,不就直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过以前可能会这样,现在大家都是明眼人多,也不会轻易就相信这种人的……]
[他现在这么疯疯癫癫的样子,说不定他平时也是这样,只不过现在不装了而已。]
[嘻嘻,那不就跟那个江焕诚一样吗?表面和善不在意,实际上背地里已经红着眼睛跳脚了。]
[那个突然窜出来的粉丝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他现在这个样子,当初无条件相信他吹捧他的粉丝,估计也失望地走了不少吧。]
[真可怜,喜欢上这么一个假人。]
薛付之还想说些什么,一面喊,一面大叫,可是已经没有任何人会听他的话了,所有人都只当他是一个会随便污蔑别人的癫子,唯恐避之不及。
他已经没有救了。
***
红毯结束以后,傅桓烨被几个品牌方请过去聊合作,傅栖眠则去了晚宴现场给嘉宾准备的休息室。
晚宴举办的酒店也是傅氏的,根本不用担心隐私问题,傅栖眠将身上那些珠宝首饰摘下后,便长舒一口气,瘫在了休息室里准备好的沙发上。
瘫了没有几秒,他就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看着茶几上的各种饮料,想都没想就选了碳酸劲儿最足的一个,打开,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然后猛地咽了下去,碳酸气泡和超乎寻常的甜味一齐涌了上来——
爽!
他再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饮料放回去,躺回沙发上。
接着,他便收到了短信。
是薛鼓鼓发来的语音消息。
“有个不认识的阿姨,穿着保洁的衣服,在楼底下坐了一阵子,然后就离开了。”
时间显示是一小时前。
算算车程,也应该到了。
他随便找了个狗仔的直播间打开,发现果然有收获。
“放开我!让我进去!我儿子在里面!”一个女人不顾保安的阻挠,铆足了劲儿要往红毯现场创,“是我的亲儿子!”
“你看看你这样子!你儿子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保安一边拦着她,一边指着她的着装,“你这一看就是准备混进来的!”
女人根本不是保安的对手,闹了半天,都没能靠近红毯半步。
忽然,她看见了一个瘦削的身影。
于是,她不闹了,得意洋洋地推了保安一把,指着不远处后面跟着另外两个保安的薛付之。
“你看见没有,那就是我的儿子,我亲儿子!”
第082章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看过这么多次狗仔的红毯外直播, 找儿子的还是第一次见。]
[我靠,这个直播间劲爆,蹲了。]
[年年红毯有奇葩, 今年奇葩尤其多, 刚刚在场内吃了一个薛付之当场发疯的瓜,现在又要吃场外的瓜了。]
[今年的时装周红毯真是饭没吃饱瓜先吃饱了hhh]
[所以这个看上去像保洁的人到底是谁啊?难道不是红毯的工作人员吗?]
[这还不简单, 假扮成保洁想混进去,结果没有入场证明或者员工证被拦住了呗,每年时装周都会有这种想蹭进去要签名或者搞别的事情的,很正常。]
[我只关心她嘴里嚷嚷的什么, 她不是说自己是来找儿子的吗?]
[我好像在直播画面里面还看见了薛付之?]
[???]
——那条弹幕没有看错, 在保洁试图再一次往里面冲的时候,薛付之刚好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直播画面当中。
他虽然不像保洁那样被保安架着,但身后跟着两个拿着安保棍的保安,他的狼狈似乎还要更甚一些。
事到如今, 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门口究竟怎么样了, 当保洁疯狂想要突破保安的阻拦靠近他的时候, 他始终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直到保洁对着他那边,大喊了一声:“之之!快来帮帮我啊!”
这样的称呼, 让薛付之一瞬间感觉到, 这个在门口吵闹的声音是很让他熟悉的。
会这样称呼他的, 除了薛母, 就只有——
他这才想起来抬头,果然看见了门口保安遮挡下那张熟悉的脸。
“吁——”傅栖眠半躺在沙发上, 慵懒又闲适, 琥珀色的狐狸眼闪过微光,看着手机屏幕, 饶有趣味地吹了声口哨。
好戏要开始了——希望这个直播间能顶住吧。
他想了想,给私家侦探发了条消息,确保这个狗仔的直播间能够安然无恙地把整个过程放送完毕。
而身处现场的薛付之,可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阿……阿姨?”对于保洁的突然出现,他表现出了十二分的诧异,明显还没有察觉到现在是什么状况。
见薛付之认识眼前这个保洁,抓着女人手臂的保安也愣了一下,看看保洁,又看看薛付之,似乎有些很难讲眼前这两个气质、打扮完全不相配的两个人联系起来。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保洁一脸得意地甩开了他,然后上前朝着薛付之伸出手。
“唉,是我啊,之之。”在薛付之面前,保洁完全没有了刚刚嚣张跋扈的样子,而是面容和蔼得有些假惺惺。
“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看见熟悉的、友好的脸,薛付之莫名地鼻头一酸。
——也是,所有人都被傅栖眠迷惑、抛弃了他,连江焕诚也忙着不愿意理他,只剩下这个和他萍水相逢的阿姨,还愿意这样亲密地叫他“之之”了。
他先是有些感动,而后才开始觉得疑惑,于是眼中噙着泪小跑过去:“阿姨,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保洁的到来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自己被嘲笑、被抛弃后,还能有这样一个人专门来找她。
[所以,这个保洁一样打扮的阿姨,确实不是私生,而是真的认识时装周立面的人吗?]
[薛付之都叫阿姨了,那他们俩肯定就认识呗。]
[怎么说呢,有点割裂,感觉薛付之不像是会跟这种打扮的人一起相处的样子……]
[毕竟贵公子人设凹多了嘛。]
[等一下,刚刚这个保洁——就姑且叫她保洁吧,她不是说自己是来找儿子的吗?怎么又找上薛付之了?]
[说不定薛付之就是她儿子呢,嘻嘻。]
[没有吧,你们又不是没见过薛付之的妈妈,当初在选秀上的时候,薛付之妈妈就因为经常亲自在台下看公演出名了。]
[确实不是。]
但随后,保洁便握着薛付之的手,说出了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话:“……还叫什么阿姨啊,叫妈。”
[???]
[不是,这都能让你预言到?]
[疯了吧,这什么跟什么啊,好奇怪啊。]
[不对啊,薛付之不是有妈妈吗?这个妈又是哪来的?]
[疯了疯了疯了,这个世界好像已经完全疯了。]
[不是,真的不是随便哪个精神病院立面跑出来的吗?以前不是总有人突然冒出来,幻想自己是哪个明星的家人吗?真的不是这样吗?]
[好像……不是吧,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啊,更何况薛付之不是认识她吗。]
被热切地握着手的薛付之,明显也因为保洁的这句话而吓了一跳。
“您、您说什么呢……”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而后在这么多保安的注视下,感到有些尴尬,只能干笑一声,试图把话题带过去,“我听不太懂……”
——说实话,他是真的没有听懂保洁的意思。
叫妈?
为什么要叫妈?
这不是傅氏疗养院的保洁吗?他们只是因为保洁经常给他送鸡汤而渐渐熟络,他也只是借过几次钱给保洁——虽然都没有还就是了。
他知道,自己和保洁阿姨的关系很亲密;但同时他又再清楚不过,自己和保洁阿姨之间始终是没有任何其他关系的,他们在个把月前,都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
至少,不会到要“叫妈”的那个程度。
如果真的要让他叫的话——
薛付之打量了一下眼前穿着保洁服的女人:皮肤黝黑,手掌粗糙,脸上全是皱纹,有些油乎乎的,笑起来的时候,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尤其是身上,带着很浓的油烟味和有些刺鼻的清洗剂味,让他有些不想接近。
不可能。
他是绝对不可能管这样的人叫妈的。
他可以感恩保洁阿姨对他的好,可以和保洁阿姨亲密相处、分享情绪,他们可以是彼此的忘年交。
但是叫妈,哪怕成为普通的其他关系的家人,不行。
事实上,在薛付之的潜意识中,对于保洁这样的人,他愿意建立亲密关系,其实是他对保洁的一种施舍。
可一旦超过了他内心的规则界限,这种由他主观缔造的亲密关系就会被打破。
——他是薛父薛母的孩子,是薛家的孩子,他当然不会管一个保洁叫妈。
试问,当一个人已经做了二十几年某一家的孩子,然后突然有一天,一个人冒出来,没根没据地说你不是亲生的,你的父母另有其人,他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接受吗?
一定是不会的。
所以,薛付之就更是如此了。
——这也太荒唐了!
这样想着,他越发觉得被握住的手有些发热,保洁掌心的手汗让他觉得十分不自在,甚至有些作呕。
他想要挣脱,可他大病初愈,哪里是一个经常干力气活的人的对手。
“哎呀,孩子,”保洁紧紧地抓住薛付之的手,生怕稍微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跑掉,“这有什么不懂的——我是你妈,你亲妈,你是我的儿子,亲儿子——明白了吗?”
她看着薛付之,表情上满是期待和慈爱,可眼神中却似乎并没有温情的存在,她看着薛付之,眼中只有贪婪,像是在看什么能够源源不断提供财宝的箱子。
——薛付之当然不明白。
在他简单的脑子里,所有东西都是有一种微妙的秩序的:爸爸就是薛父,妈妈就是薛母,江焕诚是他最爱也最要信任的人,傅栖眠是坏人,而他是毋庸置疑的好人。
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被打破了。
虽然他还是没能完全搞清楚状况,但他已经隐隐约约有些崩溃了。
他只觉得脑海里有一万只大象踩过他的每一寸神经,带着止不住的耳鸣和心脏的疯狂颤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要把他早就已经缔造好的结界给震碎。
他不明白。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先是习惯性地选择了无知,而后试图在迷茫中用一些没什么力道的拒绝来拯救自己,“你、你不是我妈……我们认识都还不到三个月——”
“可是我认识你已经二十多年了!”保洁见薛付之油盐不进还有些犯傻的样子,有些急了,“之之!那些姓薛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才是你的亲妈!”
“你胡说!”
——薛付之原本是要这样反驳的,可他还没有开口,就有人提前替他把话说出来了。
说这话的人,正是匆匆赶到的薛母。
[这个才是薛付之的妈妈!之前在选秀观众席出镜过很多次呢!]
[连薛付之妈妈都来了,这个保洁不会真的跟薛家有什么关系吧。]
[不是,这个瓜真的有点大发了……]
[请问,有没有人记得,当初在《无限谜团》的时候……]
[啊啊啊我也想到了!]
[当时看只觉得在看乐子,现在想想竟然是语言家?]
随着薛母的到来,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吵吵嚷嚷,很快就吸引了其他狗仔的注意力。
——这样下去,闹大了也不太好。
傅栖眠看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吹了口气,将额前遮挡住眼睛的碎发吹开。
“小少爷,已经调查清楚了,薛付之的亲生父亲目前已经欠下了上百万的赌债,不依靠薛家,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还不上的。”傅氏私人侦探的声音在电话那头缓缓响起。
“嗯,知道了。”傅栖眠淡淡道,“让那个狗仔把直播间关掉吧,找几个人,把他们都带到休息室里。”
私家侦探会意,挂掉了电话。
随着直播间和电话都关闭,傅栖眠起身,站在了休息室的窗前,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保洁还想纠缠不清,但很快被重新到来的保安压制住,随后,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出现,把薛付之、薛母和保洁,都请进了不远处的另一处酒店中。
等到他们都消失在建筑物的门内,傅栖眠才缓缓拉上了窗帘,再次坐下。
——找到薛付之的亲生父母、让保洁得知薛付之住院并顺利入职傅氏的疗养院、有意无意向保洁透露薛付之的动向、操纵热搜……他布的这场局,终于要迎来最有意思的部分了。
颀长的身影在沙发中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随后抱着电脑坐下。
打开软件,监控画面显示出来,半分钟过后,装有监控的休息室里,薛付之、薛母和保洁陆陆续续出现。
“之之,你要相信妈妈,真的不是那样……”薛母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跟薛付之解释。
“什么不是?”保洁咄咄逼人,“要是不相信,我们就去做亲子鉴定——你敢吗?”
第083章 第 83 章
“当着孩子的面, 你说这些做什么!”在保洁说出要做亲子鉴定的时候,薛母肉眼可见地慌乱了,想要捂住保洁的嘴。
可是保洁的力气哪里是她能比得过的, 还没等她站起身, 就被保洁一把推开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慌张地摔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然后转头看向薛付之,似乎是在祈祷薛付之千万不要听到这些话。
——可是,薛付之是个活生生的人,就坐在她们的旁边, 既不聋也不瞎, 又怎么会听不到呢?
只是,他还没能就此做出反应罢了。
他拿着手机,竟然都忘了抠屏幕或者手指,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 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母深知薛付之病情的反复无常, 见他这幅呆傻的模样,就知道也在犯病, 立马心疼地扑了过去, 后知后觉地捂住他的耳朵。
“不……不要听, 之之, 不要听这个女人胡说八道……”她的眼泪在与薛付之对上眼神的片刻后奔涌而出,不知道是该慌乱, 还是该先跟薛付之解释。
“我胡说八道?”保洁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在薛付之面前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在进入休息室后,她便换了一副嘴脸, 贪婪显露无余,“我早说了,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做个亲子鉴定不就完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薛母的把柄,而薛母最在意的就是薛付之,没有薛付之,薛母就会生不如死。
所以,她可以没有丝毫心虚地跟薛母叫板,甚至还能再倒打一耙。
“再说了,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你儿子知不知道的,不就是早晚的事儿吗?”她说着,像是看破了薛母的什么阴谋般,还有些得意洋洋,“你不就是打着所有人都知道了的主意,才不肯给我钱的吗?”
“不过你把你儿子保护得还挺好,外面都知道了,你儿子居然还不知道,还得我费劲巴拉跑来一趟。”
说到这里,抱着薛付之的薛母却愣了愣。
她听出了其中的端倪。
“什么叫……大家都知道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话说清楚,谁知道了?你还告诉了谁?”
保洁却看着她,轻蔑一笑:“不是,不给钱,不回我消息的时候不是挺硬气吗?这会儿你装什么傻呢?”
可薛母还是满脸疑惑和惊慌失措。
保洁翻了个白眼,掏出手机。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不就是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回事儿!”
已经用得油迹斑斑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无限谜团》大结局那天的热搜。
其中被截下来的,就是#薛付之,不是薛家亲生孩子#那条。
这个词条的讨论度其实不算太高,里面只有几个粉丝在发帖,一看就是纯纯买上去的热搜。
这种热搜,在《无限谜团》大结局的时候有很多,全部都是节目组买的,几乎所有剧情中比较有转折性的场面都上了,有的讨论度高,有的讨论度低,纯属节目组在广撒网多捞鱼。
这一条并没有如节目组所愿而爆,很快就沉了下去,却被时刻关注薛付之动态的亲生母亲逮了个正着。
她认识的字不算很多,不了解什么是剧本杀解谜综艺,也不太懂网上冲浪这些东西,更不知道这只不过是节目组用来吸引话题度的噱头——她只读懂了字面意思,那就是薛付之不是薛家亲生的孩子。
休息室里安装的监控像素十分高,从监控另一头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保洁手机上的字样,但傅栖眠只是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水,并没有放大。
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
节目组那么多条无用热搜,都很快石沉大海,但他使了点手段,偏偏让热度不高的这条有关薛付之的词条,在热搜上多挂了一会儿。
倒不是好心好意给薛付之送流量,而是为了让他想的那个人看到。
——瞧,这不就看到了吗?
不仅看到了,还做出了他想要的行动。
薛付之的亲生母亲——也就是保洁,看到这条热搜,凭借她的认知,必然会轻易地断定是薛付之真正身世这件事败露了,还上了新闻。
而她的丈夫则外债累累,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薛母一旦因为薛家的资金紧张而拒绝给钱给薛付之的亲生父母,就会让他们之间暴发不可调和的矛盾。
比如现在,保洁就在单方面认为,是薛母想要破罐子破摔,再也不掏钱出来。
可偏偏,薛付之没有联系她,那就说明薛付之还不知道这件事,或者说,薛付之知道了这件事,但仍然在纠结。
可时间不会等薛付之和薛家纠结,因为薛付之亲生父亲的赌债和网贷只会一天一天增多,高利贷利滚利,很快就会达到一个普通人家负担不起的数字。
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有的是追债的手段,他们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就算经常干力气活,也绝对都不过那些身强体壮的讨债人。
因此,薛付之的亲生父母绝对不会甘心坐以待毙,而是会选择跟薛家闹个鱼死网破——被高利贷追死也是死,跟薛家闹死也是死,何不放手来搏一搏呢?
于是,就在今天,他们盯上了独自出门参加时装周的薛付之。
跟薛母要钱,和跟薛付之要钱,其实是一样的,毕竟他们觉得这两个人都是好拿捏的软骨头。
“怎么样,说不出话来了吧?”保洁脸上的神情越发地得意了,晃动着手机,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识相的话,就赶紧拾掇拾掇给我打钱,不然的话——”
她的手机上出现了一个电话号码,备注是什么什么编辑,大概是某个狗仔,也不知道她怎么认识的。
“不然,我就告诉所有人,这个孩子是你们从我手上抢来的!是你们薛家不做人,自己的孩子没了,还要抢我的孩子!”
话说到这里,薛母在害怕,薛付之在痴傻着不敢相信,只有监控另一段的傅栖眠皱了皱眉头。
薛母和薛父都算是云城的富有人家了,平时生个病检查什么的,哪怕不在傅氏的医院,也会去必然会去服务更加高端的私人医院,产检这些关乎人命重要的事项更是如此。
——那一个明显在工薪阶层的保洁,是怎么会知道薛母流产的呢?
又怎么会那么巧,就能搭上薛母这条线,把一个活生生的、嗷嗷待哺的婴儿,准确地送到刚刚痛失孩子的薛母身边的呢?
知觉告诉傅栖眠,这件事情可能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和想当然。
一旦有了这样的疑虑,他便给私家侦探拨了个电话过去:“给我查一下,薛付之亲生父母的详细生平——比如他们在什么地方工作过,有什么渠道能接触到像薛家这样的有钱人家,尽快。”
打完电话,他眯了眯眼睛,继续看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他有预感,他还能再给薛付之重重一击。
而那边休息室里的薛母,可就没有那么从容了。
她是相信保洁真的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毕竟,在她眼中,这可是一个能进傅氏的私人病院工作、确切知道薛付之通告动向和所在地的人,撕破脸把事情闹大,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会严重影响薛氏的风评和股价,甚至影响到后续那些投资方对薛氏价值的评估。
她和薛父都老了,薛付之一门心思混迹娱乐圈这件事在云城商圈里人尽皆知——薛家的大儿子、薛氏的继承人只会演戏唱歌,早就已经是让人笑掉大牙的事情了。
如果现在薛付之再被爆出不是薛家亲生,而薛氏的另外一位继承人薛鼓鼓年纪还尚小,必定会让外界怀疑薛氏将来的发展前景和稳定性。
薛氏已经是浪中扁舟岌岌可危了,如果这个时候又出点差错,别说薛父还肯不肯认薛付之这个儿子,就是薛母自己,也会被万人指摘。
其实她自己被不被骂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之之——薛付之,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当保洁手指着狗仔的“通话”键,正要按下去的时候,她彻底慌了。
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面子也好,钱也好,在这个时候,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不、不行……不行——”她跌跌撞撞,完全没有了平时贵妇人的样子,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甚至连好好站起来走路都来不及,只能摔倒在保洁身旁,狼狈地举起手,抓住保洁的胳膊,不让她打通这个电话。
“不行的,之之、之之他还要演戏,还要当大明星的……他、他今年就快要拿最佳男主奖了,不能有任何污点的呀——”
她声嘶力竭,字字恳切,几乎是在哀求了。
看得傅栖眠在监控那头的沙发里,嗤笑出声。
——薛付之其实有个很好的养母,只是可惜了。
为了让保洁保守秘密,她甚至已经放下了亲生不亲生的问题,只希望保洁能够网开一面:“之之,之之他不也是你的孩子吗?——他是你的亲生孩子啊!你忍心看着你十月怀胎亲生下来的孩子,就这样与自己的梦想失之交臂吗?”
“你也是知道之之的身体状况的——如果不能拿奖的话,你要之之怎么办呢……”
事到如今,她连薛付之都搬出来了。
她只是希望,自己的放下身段、低三下四,和保洁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怜悯,能够换来一些用处。
她不相信,保洁作为一个母亲,会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苦。
——不过很可惜,她想错了。
薛母是天生的母亲,她善良、溺爱、不计回报,处处为薛付之着想,薛付之就是她的命。
可她是天生的母亲,不代表别人也是。
比如,眼前的保洁,就不是。
当她抬起头,在泪眼模糊中看见保洁戏谑的表情时,满口求情的话便都停住了。
准确的说,是被冻住了——被保洁,被她爱的儿子的亲生母亲冰冷的表情,冻住了。
世界上是存在天生不配做父母的人的,薛付之的亲生父母就是。
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养在别人那里、又日渐长大的ATM机而已。
等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了,他们就会去把这些钱,一分都不剩地给取出来。
薛母愣住了。
她曾经也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大小姐,没见过人世间的冷血。
——现在,她见到了。
她纯粹的爱,在那些人的贪婪面前,什么都不是,既不能打动他们,也不能劝说住他们,反而会变成他们用以杀人诛心的凶器。
她爱薛付之,胜过爱自己和爱薛鼓鼓——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只要那些刽子手不对薛付之抱有同样的爱意,就随时会挥舞手上的刀子,砍向她和薛付之,然后源源不断地从伤口汲取鲜血。
她都明白了。
她绝望了。
“不、不行……”可她还没有放弃自己的苦苦哀求,哪怕一丁点希望,她都不想放弃。
可是,一丁点希望都没有。
保洁冷笑了两声。
“哼,这个时候知道求我了——那我找你要钱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那会儿不是还很硬气吗?现在怎么这样了呢,薛太太?”
保洁刻意加重了“薛太太”三个字,显然对一个贵妇向自己狼狈求饶的场面很满意。
“不过,看你这么可怜,我就饶过你这一次。”
薛母的眼睛亮了亮。
可保洁又话锋一转:“但也不是没有要求的。”
——现在,无论什么要求,薛母都能接受。
她抹了把眼泪,整理了一下头发,赶忙道:“……你说,你说。”
保洁十分小人得志地笑了笑:“这好说,特别简单。”
“你让你儿子叫我一声妈,我就把这个编辑从我的手机里删除。”
第084章 第 84 章
瞬间, 薛母和薛付之的表情,都如坠冰窟。
“我、我……”薛母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比她还要痛苦的,明显就是薛付之了。
也许, 在进入休息室之前, 他还能抱有一点侥幸心理,觉得是这个保洁在无理取闹, 非要认他作儿子——可目睹了眼前的一幕幕之后,尤其是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叫了二十多年妈妈的薛母跪在地上,亲口说出自己是眼前这个保洁的儿子、试图博得同情的时候,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 也完全熄灭了。
这下, 无论他相不相信,想不想相信,都不得不信了。
他也绝望了。
可他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竟然跟自己的母亲没有血缘关系, 而是——他又输给了傅栖眠。
以前, 他一直觉得, 自己是胜过傅栖眠的。
他有粉丝的爱、有江焕诚的关心,甚至觉得自己是薛家的亲生儿子而高了傅栖眠这个样子一等。
可是没多长时间, 他的粉丝掉了, 网上骂声一片, 江焕诚也忙着不肯理他了。
而现在, 他最后一点在傅栖眠面前的优越感——和自己父母的血缘关系,也没有了。
他一直觉得, 傅栖眠一定是小时候不够听话, 太坏了,才会被抛弃, 然后被收养的,只是沾了点好运而已。
可如今,在这间不算大的休息室里,他曾经那些鄙夷傅栖眠的想法,全部变成了回旋镖,狠狠扎向了他自己,扎得他血肉模糊。
傅栖眠的养父母是傅氏的前掌舵人,哥哥是云城顶尖的商界天才,就算做养子,也在生日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获得了一艘价值和薛氏巅峰时期市值相等的邮轮。
可他呢?
薛氏一天不如一天,薛父回家不是叹气就是发火,有时候干脆就不回家了,薛母身上的首饰和名贵衣服也肉眼可见地减少了,那些见风使舵的富太太们,也再也没找过薛母出去喝下午茶、打麻将。
薛氏的没落,即便是身在娱乐圈、从不过不问商界事的他,都一清二楚。
越是想到这些,他越是不平衡。
他不为自己刚出生就与亲生父母分开而难过,也不为自己不是养父母所生而难过,更不为现在他要被迫叫一个根本不爱他只想从他身上吸血的女人一声“妈”而难过。
——他为自己连找养父母都找不过傅栖眠而难过。
他竟然,在这方面,也要输给傅栖眠吗?
让他绝望的,只有这个。
可是在场的人,不懂他的绝望。
薛母不懂,保洁更不懂。
保洁只是在小人得志,薛母只是在为自己疼爱的儿子居然要被迫管一个抛弃过他的人叫妈而绝望。
她们都不懂。
薛付之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不叫,保洁是不会满意的。
“哦哟,看样子,你儿子还挺有骨气的。”她挑了挑眉,“那我可就没办法了,只能成全你们母子情深——”
说着,她又做出来要按下拨通键的动作。
“不行!不行!”薛母又开始哭了,泪都要被她哭干了,“不能啊——”
她一面哭,一面跌跌爬爬地走到薛付之旁边,艰难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之之……”
啪。
傅栖眠关上了手机,闭上眼,仰头半躺在沙发上。
私家侦探打来了电话:“小少爷……”
傅栖眠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你去吧。”
私家侦探会意,很快挂掉了电话。
两分钟后,休息室的监控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窗外吵吵嚷嚷,不用看都知道这嗓门儿来着刚刚还在休息室里颐指气使的保洁。
她叫骂着,非要让保安放开她。
“老实点!你这叫寻衅滋事,懂不懂?进去关你一两天就老实了!”保安毫不留情地呵斥她。
这下,保洁老实了。
薛母十分虚弱,头发散乱,被几个服务生扶着,上了薛家的车。
同样被扶上去的,还有薛付之。
“小少爷,都处理好了,我们进去的时候,薛家夫人还在抓着薛付之让他喊妈呢。”
“嗯……知道了,你继续跟着他们。”傅栖眠淡淡道。
薛付之最终没有如保洁所愿喊妈,保洁也没有如愿恶心到薛母。
傅栖眠所在的休息室里,突然陷入了长达几分钟的寂静。
几分钟后,才响起沙发上青年长长的一声叹息。
——这个保洁,确实不是人。
她不爱薛付之,她只是单纯想让薛母崩溃而已,看见母子离心、绝望,这是她作为一个纯粹坏人的恶趣味而已。
可这样痛苦的就只有薛母,傅栖眠并不需要这样的场面。
薛母溺爱薛付之,间接做了不少错事、伤害了薛鼓鼓和其他人这没错;可她作为剧情中薛付之的伥鬼,终究也是受害者。
这样的惩罚,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傅栖眠到底不是那么冷漠无情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没必要再去过多伤害其他人。
——说到底,他也是为人子的,薛母的绝望,或许跟剧情中傅栖眠与傅家断绝关系、争家产时的傅母是一样的。
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母亲受伤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睁开眼,起身。
***
红毯之后,就是时装周真正的重点,也是每年讨论度最高的时刻——各大品牌的混合秀场。
如果说红毯是品牌顶尖高定、高珠争奇斗艳的战场,那么混合秀场便是整体品牌创新实力和综合时尚表现度的比拼。
秀场很大,分为几个不同的场馆,每个场馆内又有几个位置不同的t台,上面许多品牌都是在同时进行走秀的。
因此,在这个时候,t台下观众的多少、闪光灯的闪烁频率、各大时尚杂志主编坐的位置,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品牌的实力也同样能被一眼看出来。
比如,在那些时尚顶奢品牌的t台下,即便是新人设计师,也座无虚席——明星顶流,时尚主编,潮流魔头,全部都坐在第一排,蓄势待发。
相比之下,那些不怎么出名的品牌,或者是走快消的非一线品牌,底下就显得冷清很多。
“你说,今年艾娜会去哪个秀台呢?”两个第一次来时装周的新人时尚杂志编辑,看着根本挤不进去的大牌秀场,唉声叹气。
“谁知道呢,至少得是今年的大势一线大牌吧?”旁边另一个人,拿着样衣,看上去是一个新人设计师,叹气道,“她不都是非顶奢秀场不看的吗——我们公司,唉,怕是在我退休前都没办法看见她出现在咱们秀场了。”
他们所说的“艾娜”,是一位世界顶尖时尚杂志的主编,据说眼光十分犀利,被她看上的品牌,哪怕是刚刚成立的子公司,也能在短时间内跻身二线乃至一线。
她做主编的这些年,捧红的小品牌数不胜数。
可以说,她就是时尚的风向标。
可她也有个怪癖,就是看秀却只看大牌秀场,只是会偶尔从其他杂志或者推荐中挑选合适的新品牌而已。
想要在这么大的时装周上吸引这位的目光,简直难上加难。
因此,她每年会去哪个顶奢品牌秀场坐镇,也成了时尚界讨论不休的话题。
只是今年,不知为何,秀场都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也没看见这位艾娜主编出现在哪个品牌台的第一排。
“唉……心疼你了姐妹。”那两个新人编辑拍拍萍水相逢的新人设计师的肩膀,叹了口气,“大家都是时尚界的新人,互勉吧——说不定,你们公司的产品什么时候就能被艾娜看上了呢。”
新人设计师感动又受用地点了点头。
“唉,对了,你是哪个公司的设计师呀?”
“我吗?”新人设计师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是从分会馆跑来的,是那边siyer珠宝的设计师。”
“siyer?那不是——”两个新人编辑惊喜地对视。
新人设计师也从她们眼中看见了答案。
“棉宝——”
三个小面包,就这样很惊喜地相遇在了秀场。
“唉,反正我们也没办法报道这些顶奢大牌了,要不我们就索性去看棉宝怎么样?”
“行啊!我们那儿人可老少了,你们去,保证是第一排位置,我给你们走后门留一个!”
三个人正要兴冲冲去分会馆,便听见身后正在看大牌t台的人群开始骚动。
随后,许多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开始往外跑。
“你们干什么呢?”新人编辑拦住了一个同事。
“你们还不快点跑?”那人行色匆匆,“艾娜今年哪个顶奢秀场都没去,跑去分会馆,去看siyer珠宝的秀了!”
第085章 第 85 章
第八十五章
“siyer珠宝?”两个新人编辑对视一眼, 随后惊喜地看向那位刚认识的同好兼siyer珠宝的新人设计师,“那不就是你……”
新人设计师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家品牌被大佬翻牌这件事,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有些难以置信。
直到她的新朋友拍了拍她。
“别愣着了, 我们快走吧!”
这时,她才回过神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 她们差不多也都知道艾娜是奔着谁去的了,脸上都挂着心知肚明的笑容。
匆匆忙忙的 人群之中,几个小姑娘兴奋地击掌——
“——爱棉宝的小面包会发达!”
***
siyer珠宝其实也有自己的成衣线,只不过远远比不上珠宝线和自己母品牌的高定, 又是刚刚成立的新品牌, 连杂志都没有出几期,因此今年的时装周,并没能争取到好的展位。
和那些大品牌所在的主会场比起来,角落里的分会馆就显得十分冷冷清清, 连带着工作人员们的热情都有些消退。
“唉, 我们不就那几条珠宝线吗?为什么还要来时装周呢。”一个助理看着秀场周围稀稀拉拉的人, 回过头,对着同事叹了口气, “知道人少, 但没有想到人会这么少啊。”
“别提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代言人, 观众说不定会更少呢。”同事也叹了口气,“新品牌, 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咯。”
他们又看了一眼直播间——人就更加少了。
时装周主办方是不允许各个品牌方自己开直播间的, 所有人想看时装周的直播,就只能从主办方的账号进去, 然后找到对应的分会场。
这种直播受众并不像综艺那样广,大家从同一个渠道进入直播间,首先想看的一定是高奢大牌的秀场,可这样一来,其他直播间的流量就被分走了一大半。
更别提siyer珠宝这种直接要翻页才能点进去的了。
[唉,说实话,今年的时装周其实有点无聊。]
[谁说不是呢,我都快把那几个牌子翻遍了,也没有看见比较出彩的,不光是衣服,珠宝也没有。]
[别说珠宝成衣了,我连几个妆造好台风好的嘉宾都没有看见。]
[其实,去年的时装周也差不多,只不过那两个人的粉丝嘴硬,给吹得天花乱坠而已。]
[谁?哪两个?]
[咳咳,就是今年红毯翻车的那两个呀——]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看直播呢?”siyer珠宝的主理人和主设计师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模特,其中就包括傅栖眠,“走秀都快开始了,别垂头丧气的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主理人和主设计师脸上,似乎也不是很高兴。
主理人抬头,悻悻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傅栖眠:“……唉。”
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话。
毕竟,傅栖眠的哥哥,傅桓烨,是siyer珠宝的投资人之一,一般这种有钱人家投资品牌,都是为了给家里的艺人打出名气、造势的,可现在siyer珠宝还得反过来蹭蹭傅栖眠的流量。
但同时他又很欣慰——傅栖眠比传闻中,脾气不知道好了多少。
接着,他又打量了一下傅栖眠的装束,惊艳之余,还是觉得惋惜:“可惜了,傅老师,你这么好看的妆造——”
“都是造型老师们的功劳。”傅栖眠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轻打断,礼貌地笑道,“我会努力的。”
在时装周开始前,就有许多大牌朝傅栖眠递出了橄榄枝,其中不乏今天会场人满为患的奢侈高定品牌。
——但都被傅栖眠拒绝了。
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要掌握多少时尚资源,或者如何如何在走秀t台上大放异彩;他也不是专业的模特,走个红毯,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和目的,就足足地够了。
其余的,他不想太惹眼。
在时装周上不怎么起眼的siyer珠宝,就刚刚好。
更何况,作为siyer珠宝唯一的代言人和首刊看板郎,家里又是投资方,他怎么说也不能放着自家不管,跑去别的地方打工。
看傅栖眠一脸冷淡如水,主理人刚刚还因为会场人太少而有些急躁的心情,竟然也渐渐平静下来了。
siyer珠宝虽然出圈过几次,但在时尚界不温不火、不上不下的地位,还是事实,这没错。
可俗话又说得好,来都来了,场地费都交了,总不能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吧。
每年的时装周展品几乎都凝聚着品牌一整年的甚至很多年的努力,即便siyer是刚刚成立几个月的珠宝线,里面的每一件单品也都倾注着主理人和设计师的心血——如果第一届时装周表现就不好的话,整条珠宝线都有可能被砍掉。
这是每一个时尚从业者都不愿意看见的场面。
主理人也跟着傅栖眠笑笑,心里默默给自己加了把劲儿,同时又对傅栖眠多了几分感谢。
“外面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吵?”无奈之余,主设计师注意到刚刚还沉寂的会场,突然多了很多人声。
“不知道啊……”助理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随后,立刻拉上,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
见助理一脸呆滞,设计师有些无奈,只能自己往外看了一眼。
而后,他露出了和助理一样的表情。
这可就让其他人更加好奇了。
主理人也想掀开帘子看一眼,却被设计师拦住了。
“你想让她看见我们走秀还没开始就在帘子后面不停露出人头吗?”设计师小声道,“我们请来的模特也都是新人,要是告诉他们,紧张了怎么办?”
设计师打开手机,果然在秀场的八卦群里看见了照片。
siyer珠宝t台第一排,带着墨镜、穿着干练又不失搭配巧思的,不正是其他品牌方找遍了秀场都没有找到的时尚主编艾娜么!
而她的背后,则已经全是架着摄影机、全副武装的各大杂志记者编辑了。
下一秒,主理人的反应就证实了设计师不让声张是正确的选择。
因为,主理人自己开始紧张了。
他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后面的模特们,又朝着傅栖眠嘿嘿一笑,然后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在憋笑还是在憋泪。
“怎么了?”傅栖眠上前。
他的位置不是最前面也不是压轴,只是中间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位置,只需要好好走完全程就可以,全场上下,在神神秘秘的主理人设计师和初出茅庐的模特们当中,他竟然是最冷静的一个。
“没,没什么,我们……一会儿就开始走秀!”
消息传播得非常快,直播间里面比现场还要热闹一百倍。
[我去我去,今年艾娜居然坐在了一个连三线都算不上的品牌方这里!]
[siyer珠宝,我记得他们也有自己的时尚杂志对吧?首刊出来的时候因为那个超级好看的看板郎还狠狠出圈了一把呢!]
[没错!就是我们超级无敌帅气漂亮的棉宝!!!]
[但是siyer珠宝对标的本来也不是超一线品牌吧,为什么会被艾娜注意到。]
[所以今年究竟是什么吸引了艾娜过来啊,我好急我好急,走秀怎么还没有开始!]
不光是网上,对于这位时尚女魔头突然的决定,t台下的其他观众席也在讨论不休。
几分钟后,走秀正式开始了。
siyer珠宝虽然并没有被母公司赋予太大期待,但对于平价“红宝石”这一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的主题,主理人和主设计师都有着自己的追求和想法,为此沉淀了几年,才终于得到了siyer珠宝问世的机会。
而艾娜的到来,无疑是对他们时尚能力和设计能力的一次巨大肯定。
他们能够预感到,就算没有对标超奢品牌,有了艾娜的这一次到访,siyer珠宝也会很快家喻户晓的。
随着音乐缓缓响起,模特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出来。
为了这次的时装周,siyer还搬出了成衣线,模特们从头到脚,都是siyer独立设计制造的。
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是新人模特,有些甚至不知道艾娜长什么样子,但面对上千人的目光,他们也没有怯场。
那些时尚编辑们一边看秀,一边观察着艾娜的神情——谁都不知道她墨镜之下的眼神是怎样的,但那上扬的嘴角,明显表达了她的愉悦。
于是,场上,快门声此起彼伏,就没有一刻停下过。
[天哪,都好好看啊,siyer珠宝第一年时装周就选择了婚礼主题吗?]
[但是不得不说,婚纱真的就是不会出错啊,多好看,白色的礼服跟红宝石配饰也特别搭,看得我都想结婚来一套这样的了。]
[是啊,而且很便宜呢,婚礼选秀款,又好看又有面子,还不会让钱包太受罪。]
[就算不结婚,买一个平时搭配礼服啊什么的,也很不错哎。]
[越看我越心痒痒,这次既然是婚礼主题,那棉宝会不会也穿礼服啊?]
[啊啊啊期待住了,但是一般男生礼服都是白西装吧?这次开头和压轴、收尾的模特都是女生哎,男生的款式应该会放在中间这样子。]
[没关系,棉宝怎样都好看啦——再说了,男生就不能披头纱吗?要是棉宝跟傅总在一起的话,那不就是要戴头纱的那一方吗?]
[嘻嘻,一|夜好眠当然要结婚!]
那些从来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模特们,竟然也没有一个表现出紧张的,不管是打头的那一个,还是跟在后面的,在看见人满为患的观众席时,也都只是或多或少地惊讶了一下,然后完美地走完了这场秀。
今天过后,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也将会因为走过有艾娜在的秀场,而身价上涨。
siyer珠宝所用的红色宝石并不算很稀有,就像siyer珠宝成立之初本身一样,几乎要完全湮灭在庞大的时尚市场之中。
不昂贵的宝石,不熟练的主理人和设计师,新生的品牌,初出茅庐的模特,还有同样第一次站在时尚秀场上的傅栖眠。
一切看上去都好像是个没什么竞争力的存在,在艾娜到来之前,也不会有任何一家时尚杂志会想到要费心思跑到这样的分会场来采访、拍摄。
可是,太阳总是在黑暗里面缓缓诞生的。
随着灯光效果忽明忽暗,走秀来到了最中间的部分。
雕塑一样完美的青年,缓缓从t台的后面走出。
刚刚还十分嘈杂的秀场,竟然神奇地安静了片刻。
直到第一排坐着的艾娜笑容达到最满意的状态,拿起了手机拍摄,那些摄影师才想起来抓拍。
原因无他——灯光照耀下的舞台上的人,实在是太美了。
白色的头纱如同花间瀑布的流水一般,轻盈地笼罩住青年,在红宝石坠子的重力作用下,一直遮到傅栖眠的腿根。
头纱薄如蝉翼,勾勒出傅栖眠挺拔的鼻梁,同时也丝毫没有影响青年的头饰和红宝石领花在雾蒙蒙的布料后若影若现。
纤细的腰身随着台步而摆动,鸽血红色的的宝石随着动作也在光芒闪动。
突然,场上游走的灯光瞬间调到了最亮,像一对纯白色的翅膀,在傅栖眠的背后缓缓张开。
如果说傅栖眠今天的打扮灵感来源于中世纪的贵族小王子,那么披上头纱之后,秀场便成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华丽婚礼。
红如鲜血的宝石,纯白的嫁衣,还有美得不似来自人间的傅栖眠。
当他走到最前端的位置时,闪光灯几乎要把舞台给吞没。
白皙得近乎透明、甚至可以看见蓝色血管的手,戴着一枚大而闪耀的红宝石戒指,轻轻地抬起头纱的一角,然后掀开,露出上半身妆造的全貌。
傅栖眠本身就有欧洲血统,皮肤白皙,眉眼也要比一般人深邃很多,栗色的卷发已经长得超过了锁骨,被造型师用一条发带半扎在脑后,端庄之余又不失俏皮。
而那枚波西米亚风格的头冠,金色羽毛中镶嵌着色调统一的红宝石,更显得傅栖眠整个人都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莞尔一笑,几乎要把所有人的心都夺走。
而被誉为史上最严格的时尚主编的艾娜,手机从傅栖眠出来开始就没有放下来过,一直拿在手里拍摄。
至于其他摄影师,更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截图都截不过来,感觉几乎每一帧,都可以用来当做时尚杂志的封面。]
[当今年时装周的封面也不是不行。]
[天哪,天哪,我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那个舞台上的灯光真的就像洁白透明的翅膀一样,呜呜呜棉宝你是真的天使啊啊啊啊啊——]
[我也怀疑棉宝是天使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别天使了,你们快看艾娜旁边坐的是谁啊啊啊啊——]
——放下手机后,艾娜朝着自己旁边的人,礼貌一笑。
对方也颔首示意。
同样的白礼服,只不过领花换成了领带,红宝石的领带夹缀在领带的中间,跟领花似乎是一对。
傅桓烨高高大大地坐在修长第一排的位置,还坐在了艾娜的旁边,分明是做好了要吸引全场目光的准备。
当傅栖眠在前面做出最后一个pose,完整地露出中指上的红宝石纯金戒指时,镜头也跟着一转——
转向的不是艾娜,而正正好是她旁边的傅桓烨。
一向不爱在大众面前露面的人,此刻却迎着转过头来的摄像机,微微扬起了嘴角,朝着镜头翻过手。
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指节上,也戴着一枚纯金的戒指,中间镶了一颗小小的红宝石作为点缀。
这个镜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画面很快就回到了场上,傅栖眠刚好转身往后走,丝毫没有影响走秀的继续进行。
但这也不妨碍场上顿时一片喧哗。
[情侣款!(嘶吼)(蠕动)(爬行)是情侣款!(尖叫)(嘶吼)(扭曲)这绝对是情侣款!]
[啊啊啊你看傅总笑得那个样子!啊啊啊啊啊——]
[这回总不能再说是异父异母亲兄弟了吧!兄弟之间可不会在中指上戴情侣款的戒指!]
[听说时装周也有傅氏赞助吧?这突然切镜头,不会也是傅总的把戏吧?]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什么兄弟,其实都是你们小情侣的借口!我就知道!]
[你们能不能官宣啊能不能官宣啊,豹豹猫猫我真的好想出生……]
[啊啊啊傅总那个笑,还有棉宝的笑,我的天,这完全就是一对吧?是吧?]
[咱们傅总也是人生易如反掌上咯。]
尽管整个过程只进行了十几秒的时间,但一直到整场秀结束,讨论也没有停下来过。
为此,甚至还有一条热搜顶上去了。
#傅栖眠傅桓烨兄弟都是情侣的借口#
只不过没在热搜上呆多长时间,就被撤下去了。
大眼仔上的讨论不知道为什么也很少——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很快,一条新的大眼仔就占据了人们的目光。
@主编艾娜:[图片][图片]今天遇见了上天赐给时尚界的礼物。
照片上,身着纯白花嫁礼服的青年,戴着头纱,在环境昏暗、杂物堆放的准备室中,微微抬头,看向了透进窗户的一束日光。
宛如黑暗中仰望天堂、呼唤光芒的天使。
那束光就像是上天对他的偏爱一般,洒在他的身上,照着坠了红宝石的头纱,照出他在头纱下如同夜间水潭一般平静的神情。
他似乎是无欲无求的,却又带着点迷茫和空虚。
随后,傅母也转发了这条大眼仔。
@傅小宝官方唯一指定亲妈:【转发大眼仔】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物。
——连云城顶级豪门夫人都发话了,这条来自时尚界魔头主编的大眼仔,直接冲上了热度第一,压过了时装周其他品牌买的所有热搜。
同时也带着siyer珠宝的所有人一起,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那束光。
主理人在幕后,都快哭成泪人了。
“呜呜呜……从今天,嗝,开始,我……嗝,我就是傅老师的粉丝,嗝……”
设计师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无奈地笑笑,也跟在场的其他人一样,眼中噙着眼泪。
艾娜主编的顶级时尚杂志那边已经抛出了橄榄枝,要跟siyer珠宝一起出一起联合刊,封面还是傅栖眠。
这不仅仅是一条珍贵的通告,更意味着siyer珠宝以后在时尚界的发展将会是一片坦途。
傅栖眠摘下了头纱,看着这一切,笑着摇了摇头,了却功与名,隐入了他们背后准备室的黑暗中。
***
等所有秀场都结束,就到了时装周后的慈善晚宴时间。
晚宴中各大品牌都会铆足了劲儿往参加的艺人嘉宾身上塞珠宝,就指望有富豪看上,来订他们的顶奢高珠。
这些收益中的一部分,会被用于主办方的公益事业当中。
但siyer珠宝毕竟不是对标高珠的品牌,在晚宴上下的功夫,就要小上许多。
——再说了,参加晚宴的那些,又有几个是能比得上他们的投资方傅氏的呢?
因此,作为代言人的傅栖眠也轻松了许多,换下了繁杂的秀款礼服,穿着跟傅桓烨身上那套差不多的白西装,整个人少了几分柔和,显得更加干练和明朗。
那顶波西米亚风格的头冠也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织金发带,用来将他的长卷发松松地扎主,落在肩膀的一侧。
唯独不变的,是那只红宝石领花。
晚宴是名流们的社交场,更是时装周投资方们谈生意的地方,傅桓烨作为最大的老板,在晚宴刚开始的时候就被几个赞助商和品牌方韦德水泄不通了。
对此,傅栖眠并不怎么感兴趣,也不会去打扰傅桓烨,只是拿了一杯香槟,缓缓地晃动着。
对了,他来晚宴也是有正事的。
这场时装周是他精心选择的狩猎场所,白天的时候已经有一个猎物落网了,正自顾不暇——现在,是时候狩猎下一个了。
也是瞌睡了就有枕头,还没有等他将第一口香槟咽下,就被猎物叫住了。
“最近怎么样?”江焕诚手上端着两只高脚杯,显然有一杯是为傅栖眠准备的。
但当看见傅栖眠手上已经有了一杯香槟时,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傅栖眠抿了抿口中的酒味,漫不经心地往晚宴餐桌上一靠:“我怎么样,江老板上网搜搜不就知道了。”
毕竟现在的傅栖眠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无人问津,他的通告即便很少,也会被小面包们争相转发。
更何况,他才刚刚贡献了一个热搜,现在还挂在前排呢。
——这些,江焕诚自然是知道的。
但他想从傅栖眠口中听到的,并不是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他很想说,这些他都再清楚不过,他只是想问,傅栖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这都是没有办法从网上简单搜索到的,只能问本人。
可当对上傅栖眠有些戏谑的目光时,江焕诚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算了,这样问,倒显得他江焕诚有多在意傅栖眠似的。
到时候,傅栖眠肯定会很得意,觉得自己拿捏了江焕诚。
而江焕诚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拿捏,就算是那人自以为的也不行。
但江焕诚又十分想跟傅栖眠亲近——出于他的私心,也出于对江氏和悦江的考虑。
傅栖眠在siyer珠宝秀场上被艾娜特别青睐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天飞了,接下来的时尚杂志封面,傅栖眠必然会有一席之地。
除了封面之外,内页也一定会有傅栖眠的版面,而根据艾娜主编所在杂志的传统,一定会有一个双人版面。
江焕诚想要的就是这个双人版面的位置。
这次时装周的红毯让江焕诚知道了自己在时尚界岌岌可危的地位,他最近一直在忙着处理江氏的财务危机,而忽略了娱乐圈的大小事务,连通告都没有几个。
娱乐圈更新迭代很快,作为没有什么靠山的艺人,江焕诚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自己和江氏——可现在江氏也在危机之中,即便他是影帝,也会在沉寂过后被遗忘。
白天的红毯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但是,如果能够拿到时尚杂志的版面,甚至和傅栖眠一起登上封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很肯定,以艾娜主编的性格,一定会当场邀请傅栖眠,傅栖眠现在肯定已经被定下了某一期杂志的封面位置。
按照以前,傅栖眠会在拿到资源的下一秒就告诉江焕诚,并且发出殷切的邀请。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跟傅栖眠相顾无言了许久,对方竟然都没有开口。
他想问,又下不来面子。
不过很快,傅栖眠就不给他丝毫纠结的时间了。
“小傅少爷,好久不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傅栖眠越过江焕诚上前,和来人碰了杯,“戴沃先生,还有——k先生。”
k先生?
江焕诚立刻竖起了耳朵。
第086章 第 86 章
第八十六章
江焕诚回过头, 发现来人正是前段时间无情拒绝他的k先生,如假包换。
他先是瞳孔放大,显得有些局促。
会在这样的晚宴上遇见k先生, 是他没有想到的——官方没有放出消息, 同样的,戴沃也没有告诉他。
他什么准备也没有。
但是他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 这是上天再次给他的一个机会。
——不,不是上天给他的,是傅栖眠给他的。
k先生对于傅栖眠的热情,让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许久不见, 小傅少爷越发一表人才了。”k先生举着酒杯, 和傅栖眠轻轻碰了一下,“这场晚宴,确实有意思。”
也是,k先生虽然也算是行业的领头人物, 但还是得仰仗傅家在海外的势力, 傅栖眠作为傅家最受宠的小儿子, 又有傅桓烨在背后,想千里迢迢把k先生从海外请回国参加晚宴,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端着酒杯的k先生, 此刻在傅栖眠面前, 完全没有了当初和江焕诚通电话时的不耐烦和高高在上, 而是礼貌又和蔼。
看见江焕诚,也跟从来没有认识过似的, 儒雅地点点头。
江焕诚颔首回礼, 心下了然。
谁都能看得出来,傅栖眠在帮他。
k先生的产业并不涉及时尚行业, 也很少回国,在场的人中能跟他有生意上的交集的,除了傅氏,就是江焕诚和戴沃了。
戴沃自然不必多说,那么傅栖眠费心请k先生回国,还要让他参加晚宴,只能是为了江焕诚。
举着酒杯的男人看向青年颀长的背影,虽然窥不见正脸,可通过他与k先生谈笑风生的声音,江焕诚似乎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眼前人的笑靥。
狐狸眼弯着,嘴角扬起,明朗又浓丽。
——这让江焕诚愈发觉得傅栖眠已经死心塌地要与他在一起,同时又觉得傅栖眠实在让他挪不开眼。
漂亮,明艳,聪明,又家世显赫,还曾经照亮过他最黑暗的日子——如果要选一个人共度余生,除了傅栖眠,江焕诚已经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这位是江焕诚江老板。”傅栖眠主动让开位置,将江焕诚介绍给k先生。
江焕诚赶紧伸出手,与k先生的手友好地握在一起:“k先生,幸会。”
“久仰大名啊,”比起电话中的冷漠,傅栖眠面前的k先生几乎要笑成一朵花,甚至还多了些谄媚,“江影帝。”
当他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江焕诚扬起的嘴角却僵了僵。
傅栖眠端着酒杯在一旁,看着各怀心思的两个人,笑而不语。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傅栖眠却很清楚,江焕诚最不喜欢的一个称呼,其实就是江影帝。
尤其是在生意场上被这样叫的时候。
江焕诚在娱乐圈的地位是从跑龙套开始的,但实际上,那也只是为他所不齿的一段打工糊口的经历而已,和作为船员、小混混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所以,即便是在娱乐圈做到了顶流的位置,他也仍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这段过去。
更别提在生意场上。
他觉得,只有在被叫做“江总”、“江老板”的时候才是真正得到了尊重,这样他就和那些高高在上的总裁、豪门没有什么两样;但如果叫他“江影帝”,那么他便会觉得自己被看成了和娱乐圈那些戏子一样的小角色,都只不过是在等待金主垂怜。
别人可能意识不到,但好面子又爱钻牛角尖如江焕诚,即便是这样细微的称呼差异,也会让他抓狂。
但是,他这样抓狂,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过去被剧情控制的时候,傅栖眠带着江焕诚去过许多像这样的名门晚宴,但十次有八次,江焕诚都只会被当成一个演员对待,更别提借着晚宴拓展人脉和生意了。
所以,傅栖眠深知江焕诚的这种抓狂——而他要做的,就是加深这种抓狂。
等到江焕诚恼羞成怒的一定程度,被情绪和羞耻心完全控制大脑的时候,他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就像钓鱼一样,将一条大鱼拉上来的最佳时机,就是等到鱼儿已经完全被鱼线鱼钩带来的恐惧所控制,从而四处逃窜、精疲力尽,最后一头撞倒在船舷不知东南西北的时候。
到那时,想杀想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傅栖眠并不着急,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一切,将江焕诚和k先生的一举一动和表情的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布置了这么久的天罗地网,只想稳妥地捕获到猎物,不需要急于这一时。
——更何况,江焕诚说不定比他还急呢。
鱼儿越急,就越是耗费体力,也越容易主动撞在船上一命呜呼。
“江影帝最近拓展的业务,似乎和k先生你有些关联呢。”两个人握完手后,戴沃在一旁笑了笑。
“这么巧吗?”傅栖眠故作惊讶地放下酒杯,里面的香槟随着动作微微泛起涟漪,“看来,k先生和江老板要有很多共同话题了。”
他眯了眯眼睛,露出几分笑意。
江焕诚注意到了,傅栖眠是叫他“江老板”的。
这样的称呼让他顿时自在了不少。
同时,他也十分兴奋——有傅栖眠这句话在,不愁k先生不关注到他。
傅栖眠说这话,就是明晃晃地在给江焕诚制造机会了。
——不管从哪个不知情人的角度看,现在的状况明显就是傅栖眠想要把傅氏的资源喂给江焕诚,但又怕江焕诚操之过急,于是派出k先生这个喽啰来打头阵,带江氏一截儿。
顿时,江焕诚看向傅栖眠的目光又柔软了几分。
戴沃安静地喝了一口香槟,目光在k先生和江焕诚的身上徘徊了一会儿,随后带着些许揶揄,落在了傅栖眠的脸上。
他有些讥讽地笑笑。
“那既然这样,k先生和江老板不如趁这个机会熟悉熟悉?——江老板在这个行业‘深耕’了很久咯,k先生,你一定会感兴趣的。”说着,戴沃大大咧咧地搂住了傅栖眠的肩膀,“正好我和我的朋友小傅少爷也很久没见了,我们也想单独叙叙旧。”
对于这个提议,江焕诚当然是求之不得——至于k先生,竟然也欣然接受了。
看着他们走向包厢的背影,戴沃揽着傅栖眠的胳膊紧了紧,贴在他的耳边和他讲悄悄话:“小傅少爷,好久不见。”
傅栖眠心知肚明地笑笑:“行了,现在离我们上次见面可没有多久。”
为了吞并悦江乃至整个江氏,戴沃也下了不少功夫,经常蹭傅氏航空的头等舱回云城,傅栖眠没什么通告,自然也跟他见了不少面。
只不过每次见面,谈的都是关于江焕诚的事情。
傅栖眠自然是不懂怎么做生意,但他身边却不乏很会做生意又很值得信任的盟友——通过戴沃说话的把握和语气,他也能推断出自己的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
“不过我可告诉你,”戴沃再次放低声音,四处张望,确定某个人不在现场后,才将音量提高了一点点,“你哥已经警告过我了,让我不要带着你瞎玩儿。”
说到这里,他觉得十分委屈:“——你哥偏心眼儿也真是偏到家了!他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来警告我!”
“你这个小狐狸心眼儿也忒坏!闷声干事儿,还要我给你背锅。”
不过戴沃的表情看上去却很轻松,显然相比能空手套江氏这个奖励来说,在傅桓烨面前替傅栖眠背黑锅也算不上什么。
傅栖眠就更加波澜不惊了。
因为他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傅桓烨的耳目,但即便是这样,傅桓烨也没有多出手干预或是阻止,只是默默提醒戴沃,顺便帮两个人擦屁股。
——上次傅氏直接收购戴沃手上的生产线,就是很好的证明。
“你们俩兄弟——不对,现在应该叫两口子,你们俩真是……唉……”戴沃又说出了当初傅栖眠在游轮上想拉他入伙时说的同样的话。
“一个小疯子,一个大疯子,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疯子。”
对此,傅栖眠只是重新端起酒杯,带着些赞许地颔了颔首,随后对着戴沃的酒杯“cheers”了一下。
青年眼光一闪,嘴角勾起:“——精辟。”
见此人竟然还乐在其中,戴沃就知道自己没说错,只好无奈地笑笑,和他再次碰杯。
“唉,对了,你还没夸夸我呢,我可是给你不远万里从国外把k给带了回来,你至少谢我一下吧。”戴沃眼中突然闪出精明的光,“至于谢礼嘛……”
“谢礼,你不是已经从傅氏拿过了吗?”傅栖眠丝毫不买账,“不过确实要谢谢你。”
戴沃撇了撇嘴:“你怎么也开始在生意上这么机灵了,唉,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傅少爷不复存在咯——”
“少废话。”傅栖眠拍了拍他。
他们口中的谢礼,便是k先生的在海外的产业链。
——实际上,傅栖眠把k先生介绍给江焕诚,针对的是两个人。
或者说,他和戴沃背后的傅氏,要针对的是两个人。
k先生的产业依附于傅氏多年,早就想脱离傅氏了——但苦于傅氏实在是强大又谨慎,根本不给他背刺的机会。
但k先生作为一个野心家,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在原本的剧情中,k先生想要将傅氏拨给自己的钱和产业流水昧下一部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于是,当时已经如日中天的江焕诚找到了他,邀请他一起击垮傅氏。
二人一拍即合——加上当时傅父傅母惨遭保姆毒手而相继离世,傅栖眠鬼迷心窍争夺家产,傅桓烨应接不暇,内忧外患加在一起,成为了傅氏最终倒塌的根本原因。
原本,他们两个如果再碰面,对傅氏是十分不利的。
但傅栖眠觉得,原剧情中造成傅氏悲剧的根源,或许也不是不可以加以利用。
第087章 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不过你可要小心点, 这个k可不像江焕诚那么傻。”戴沃喝完了杯中最后一点酒,并不打算再添加,“当初, 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取得他的信任。”
“这倒没有什么关系。”傅栖眠神色轻松, 不紧不慢地让服务生给自己添了一点香槟,“再谨慎的人, 只要心里有鬼,就终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k先生想要摆脱傅氏,必然要找一个合适的方法转移资金,而手段从来不干净的江焕诚, 实际上是他的不二之选。
一开始对江焕诚的拒绝, 很可能也不过是对江焕诚忠诚度的检验而已。
戴沃若有所思,点点头。
下一秒,他看向傅栖眠,青年眼神深沉, 不知在入神地注视着什么。
这样的神情, 让他心里突然凉了一下, 似乎脑海中又一张上位者的脸在跟眼前的傅栖眠重叠,随后想到什么, 无奈地笑笑。
——也是, 毕竟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 又都有欧洲血统, 长得像一点——或者说有夫妻相一点,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小傅少爷, 你跟傅总, 真是越来越像了。”他挑挑眉,最终还是从服务生那里重新拿了一杯酒, “不光是长得像,说话神态都有点相似了。”
傅栖眠有些感兴趣地抬了抬眼:“哦?这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但他并没有否认——他知道,他和傅桓烨,生来就是要纠缠在一起的,不管是长得像还是神态像,他都很乐意。
他们不仅是兄弟,或者伴侣,更像是镜子的正反面。
傅桓烨知道傅栖眠想要做什么,傅栖眠也很清楚傅桓烨的喜怒哀乐,世界上没有人再比他们更加了解彼此了。
他们是上天赐给彼此的礼物,本来就是没有办法分开的。
***
晚宴之中,还穿插了慈善拍卖环节,来宾们都会捐出自己的一些物品出来拍卖,拍卖所得的钱财会全部被主办方用于公益事业。
来宾们一般都会捐赠一些自己的首饰,或者艺术作品、藏品,基本上都是一些价值不算太高的东西,但往往会因为一些人情关系而拍上天价。
去年的时候,有人为了讨好傅氏,翻了数十倍想要拍走傅母的首饰,场面一度闹得不太好看,最后还是傅桓烨出面,高价拍了回来。
表面上是慈善拍卖,娱乐性质很强,但实际上是一次利益关系的交锋。
k先生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却也捐献出了一块有些年头的古董表。
虽然并不是顶级奢牌,用料并不名贵,却也是欧洲顶级制表匠的手工孤品,并且听说还被欧洲贵族佩戴过,历史价值就更加显现出来了。
不过,说白了,这些也不过是这些有钱人的噱头罢了——佩戴曾经属于贵族的同款首饰,难道就真的能变成贵族了吗?
这都只不过是彰显身份和地位的工具罢了。
在傅栖眠眼里,这就是一块内里有些生锈的二手金属表。
但是,他还是出手了。
就像刚才说的,这场慈善拍卖的目的不在于购物,而在于社交。
他让私家侦探匿名给出了一个并不算很高的价格,很快就有人追上了。
——k先生虽然是第一次参加时装周的晚宴,但他在商界的地位确实实实在在的,除了江焕诚,这场晚宴中有的是想要巴结他的人。
傅栖眠不动声色,让私家侦探继续加价。
不过也不是完全一点动作都没有,至少,有些人看见了,这就足够了。
江焕诚就坐在他的后面,自然是将他的举动一览无余。
“聪明”如他,很快就联想到了傅栖眠的用意。
这种社交属性很强的慈善拍卖中,很少有人会匿名参加拍卖,都恨不得将自己想要巴结的心思贴在脸上。
但傅栖眠不同。
如果傅栖眠想要一样东西,他只需要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名字,那么只要他出价,就绝对不会有人跟他抢。
但他还是匿名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这快没什么用处的表,他匿名拍下了,最后可能会将功劳按在另一个人的头上。
想到这里,江焕诚是真的有点飘飘然了。
——在座这么多人,傅栖眠究竟会拍给谁呢?
当然是他江焕诚了。
为了给他牵线,傅栖眠连千里迢迢请来k先生都愿意,那么为了他拍下一块表来讨好k先生,不也很正常吗?
“江影帝,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k先生坐在一旁,端着酒杯打趣道,“难不成也是对我的表感兴趣?”
江焕诚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扬到天上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有些高深莫测地点点头:“确实,最近对这种有历史感的物件十分感兴趣。”
“江影帝真是好品味。”k先生也跟着笑笑,“这块表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欧洲的拍卖会上买下来的,还没有欣赏多久,就拿来了——不过跟给小傅少爷捧场比起来,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言下之意,江焕诚其实也明白了。
其实在他眼里,这块买下来就等同于报废的表,也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现在肯出价的人,估计也在一边权衡结识k先生能够带来的好处,一边肉疼吧。
虽然对于“江影帝”这个称呼,江焕诚还是有些不满意,但眼下,他更想在傅栖眠面前证明自己。
——对,他不要傅栖眠给他拍下这块表,他要自己拍。
以前在拍卖会,傅栖眠就经常用这种匿名拍卖的方式,为江焕诚做嫁衣。
这一次,江焕诚原本也是可以向以前一样心安理得接受的,但是他不想这样。
既然他是喜欢傅栖眠的,那么他就要努力配得上傅栖眠。
傅栖眠已经为他组了k先生的局,那么他也应该自己努力一把。
他要想光明正大跟傅栖眠在一起,就不能再让傅栖眠给他花这个钱。
半分钟过去,在拍卖员又一次报价过后,他不紧不慢地写了个数字在拍卖牌上。
尽管这个价格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其实是需要再三思索的,但眼下k先生已经开始欣赏他了,就不愁之后赚不回来。
更何况,如果花这个钱能够让傅栖眠感受到他的可靠、从而对他更加死心塌地,也是十分值得的。
几个回合后,先前跟着“匿名卖家”出价的人都陆陆续续放弃了,显然是觉得不值得为了一块报废手表和一个没有定数的机会而付出这么多。
只剩下寥寥一两个人还在跟“匿名买家”竞价。
又过了一会儿,便只剩下“匿名买家”了。
“还有人想要出价吗?”拍卖员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事情的结局,笑了笑,准备挥动手中的拍卖锤:“那么——”
就在拍卖锤即将落地的时候,他看见江焕诚举起了手。
“哦,江先生出价了,还有人想要加价吗?”拍卖员对着江焕诚友好又礼貌地笑笑。
从出价到报价,江焕诚的目光就灭有从傅栖眠身上挪开过。
果然不出他所料,当拍卖员重新报价的时候,傅栖眠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从他的角度来看,傅栖眠大概是很惊讶的。
他有些窃喜,并且很期待傅栖眠的反应,他希望傅栖眠能够很快收手,又有些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场面。
傅栖眠自然是不缺拍下手表的这点钱的,如果他收手了,就说明心甘情愿拱手让给江焕诚,这样可以让江焕诚更方便邀功——可是江焕诚又怕他突然放弃。
江焕诚觉得,如果傅栖眠就这样果断地收手了,是不是就证明,傅栖眠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他呢?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这纠结又带着荒唐的想法,他自嘲地笑了笑。
——江焕诚,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呢?
很快,傅栖眠就给出了他答案。
“匿名买家”加价了。
尽管这意味着要多花更多的钱来拍下这块没什么用的表,但江焕诚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傅栖眠还是很在意他,不想让他花钱的。
这让他不免有些得意,但同时又更加喜欢傅栖眠,更加想自己拍下这块表。
“怎么了江影帝,怎么一副患得患失的表情?”k先生又开始打趣他,显然也是知道那位“匿名卖家”肯定不缺钱并且势在必得,“没事,这种玩意儿其实不值几个钱,如果江影帝实在喜欢,我可以吧古董猎人的联系方式给你。”
江焕诚在心里对着k先生翻了个白眼。
k先生也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江焕诚拍下这块表的目的是什么——他自己都知道,这块表其实不值几个钱。
说白了,什么顶级制表匠,什么贵族同款,这种东西在欧洲的任何一个跳蚤市场都能买到,而且绝对是正品——无他,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又没有什么实用价值,顶多是唬人罢了。
可k先生还是放任“匿名买家”和江焕诚竞价,甚至有些看戏的心态。
如果他是真的有心跟江焕诚结识,就不会说把古董猎人的联系方式给江焕诚,而是直接让江焕诚去他那里看看了。
可见,他也在试探江焕诚。
同时,江焕诚心里也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这下,他也不得不现场拿下这块表了。
傅栖眠似乎也有些不依不饶,跟在江焕诚后面又加价了几轮。
不一会儿功夫,这块表就已经比原本的起拍价翻了十几倍。
原本因为没有拍到表还在叹气的人,现在已经改变了心态,兴致勃勃地吃瓜,看看究竟是谁能够拍下这块表。
渐渐地,江焕诚似乎也起了一点兴致,总觉得傅栖眠又是在跟他暗戳戳赌气。
这不仅不让他生气,反而使他更加在这种隐形的交流中感到飘飘然。
以至于,连出价到了什么地步,他都记不清了。
“江先生,出价二十万,还有人要加价吗?”拍卖员显然是个新手,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看他的表情,应该也是在唏嘘竟然用一辆车的钱买了一块破铜烂铁,“瑞士手工古董表,还有人要加价吗?”
江焕诚看向了傅栖眠。
这个时候,青年手上总算没有任何动作了——下一秒,傅栖眠微微偏过了头。
江焕诚模模糊糊地看见了长发遮掩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笑。
可就是这种似笑非笑,眉眼弯弯的神态,让江焕诚无比心神荡漾。
直到傅栖眠很快转回了头,拍卖员一锤定音,让他以二十万的价格买下了一块连指针都动不了的表,他还在回味那个神情。
“让我们恭喜江焕诚先生!”拍卖员跟其他人一起鼓掌,有些感叹地摇摇头,叹吁有钱人的价值观果然就是跟他们不一样。
拍卖结束后,服务生将那块表送到了江焕诚跟前。
当时在下面远远地看,只觉得这块表的做工或许确实是还不错的,现在拿到了手上,江焕诚只想原地给k先生一拳。
——红丝绒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已经不能够再走动的表,仔细看,金属表盘和腕带都有些生锈了。
江焕诚早该知道,在制表工业发达的欧洲,所谓的“顶级制表匠”,根本就遍地都是。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块废物。
这样看上去,这块表的实际价值可能还没有它下面那个红丝绒礼盒贵。
“哎哟,真是让江影帝破费了。”k先生还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故作惊讶,接着又看见傅栖眠过来,故意放大了声音,“看来是我低估了江影帝对这块表的喜欢。”
“你早说,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我就请你去我家里看看了。”
第088章 第 88 章
第八十八章
原来他知道这块表不值钱, 也知道如果江焕诚是真的喜欢这块表,他也有更好的方式来让江焕诚看见藏品。
但是在一锤定音、江焕诚把这一大笔钱花出去之前,他却什么表示也没有。
现在说这种话, 就显得有些可笑了——同样, 江焕诚也不会相信。
他当然懂得其中戏弄的意思,但他只是悻悻地笑了笑, 毕竟,k先生能把话说出来,就说明已经有些松口的意思了。
接下来,只要再稍稍讨好一番, 这生意说不定就成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江焕诚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尽力让自己做出轻松的表情:“不知道我又没有这个荣幸能有机会看见k先生的藏品。“
k先生皮笑肉不笑,弯着那双贪婪的眼睛,没有正面回答江焕诚:“……好说, 好说。”
傅栖眠站在一边, 离两个人还有一点距离, 但好在他的耳朵还算好使,一点也不影响他听见他们扎起谈论些什么。
青年装作低头吃东西, 长发遮掩下, 眼神阴翳。
“那, 不知道k先生现在有没有时间, 跟我聊一聊你的‘藏品’呢?”既然江焕诚已经拍下了这块没有什么用处的表,那么他的意图k先生不会不知道, 他也懒得再转弯, 直接抛出了上次在电话里没能够聊下去的话题,“我想, 除了藏品之外,k先生对于江氏的规划应该也会感兴趣的。”
这一次,k先生终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只是有些装疯卖傻,好像江焕诚没有跟他通过那通电话似的,故作思考了一会儿,等吊足了江焕诚的胃口,才作恍然大悟状。
“——哦哦,那个呀,江影帝,那件事情,你还没有解决好吗?”他明知故问道。
江焕诚想要拉投资的行业在国内并不普遍,海外的大头生意基本都在傅氏和k先生的管理之下,k先生的公司又依附于傅氏,如果不能得到k先生的帮助,江焕诚根本没有办法解决。
除非能够直接找到傅氏——很明显,既然傅栖眠把k先生叫来了,那就说明江焕诚并没有拿到傅氏的好处。
江焕诚是一贯很讨厌这些老狐狸装疯卖傻的嘴脸的,但是钱和前途都握在别人手上,他不得不耐着性子、伏低做小:“……暂时还没有,您也知道,这个行业,除了您,江氏还能找谁呢。”
他故意略过了傅氏以及自己和傅栖眠的这一层关系,把k先生捧得高高的。
不过话不在夸张,有用就行。
显然,一直在傅氏眼皮子底下夹着尾巴做事的k先生,也觉得这话很好听,连脸上原本虚伪的笑容都跟着真诚了几分。
“江影帝,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呢,”k先生瞄了不远处的傅栖眠一眼,确认对方没有在看向这边,而后压低了声音,“不过,说到生意,我这里有一笔更好的买卖,不知道江影帝感不感兴趣。”
闻言,江焕诚其实是有些恼羞成怒的。
——他都已经做到这个程度,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老东西竟然还是不肯松口!
更好的买卖?
除了他手上那份跟在傅氏屁|股后面吃上的肥肉,哪里还有更好的买卖?
不过是看他在国内有点根基,想要让他免费帮忙做事而已!
可k先生话都这么说了,他又有求于k先生,只能开口:“k先生,您尽管说。”
见他如此爽快,k先生的笑容中便又多了几分真诚:“其实这份买卖,在国内,说不定只有江影帝你做得来,也只有你能赚到大钱。”
听了这话,江焕诚不是诧异自己竟然也能有钱赚,而是惊讶——什么买卖,只有他做得来?
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了。
看见他的微表情,k先生也知道江焕诚已经会意,说话的语气立刻也轻松了许多:“说实话,江老板你想做的生意呢,已经快要变成傅氏一家独大了,想吃这块肉,没有足够多的钱,可是难上加难——不如转战你更加擅长的……影视行业,把钱搞到手之后,再放开手脚大赚一笔也不迟——你觉得呢?”
这一次,似乎是非要拉江焕诚入伙不可,k先生连称呼都换了,从“江影帝”换成了“江老板”。
这下,江焕诚便什么都明白了。
其实从一开始,k先生就已经想要跟江焕诚做生意了。
只不过,k先生想做的,跟江焕诚想做的,不是同一种。
并且为了测试江焕诚的忠诚度和手段,从在电话里不耐烦拒绝,到刚才的拍卖,实际上都是k先生对江焕诚的服从性测试。
——江焕诚知道自己通过了这样层层设局的服从性测试,虽然心里十分不爽,可是为了江氏,为了能赚更多的钱,这一点不算什么。
更何况,等他带领江氏挺过了这次危机,正式和傅栖眠在一起,得到傅氏的青睐,届时,k先生也是会被他踩在脚下的。
“江老板,你意下如何?”k先生继续问道,“如果我们合作得好,我这里还有很多认识的人,他们说不定也会对我们的买卖感兴趣。”
面对着笑容越发阴森的k先生,江焕诚不慌不忙,礼貌地勾了勾嘴角:“——那就,有劳k先生提携了。”
接着,二人相视一笑,双双举杯。
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传到不远处傅栖眠的耳朵里,青年不紧不慢地将黄油用刀子抹在面包上,随着动作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
晚宴的后半截基本上就是生意场和名利场的觥筹交错了,傅栖眠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便像是完成了阶段目标似的,整个人放松下来,趴在了晚宴酒店总统套房的床上。
被子像云朵一样轻便柔软,即便是把脑袋埋在里面,闭上眼睛,也不会感觉到呼吸不畅,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像是浮在半空中一样。
傅栖眠很快速地洗了个澡,穿着浴袍,将整个身体都埋在被子里面。
就在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套房的门铃被按响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叫了个spa。
虽然这个时候想要做按摩的热情已经消减,但人家毕竟已经上门了,仔细想想权当是助眠也不错,因此他并没有回绝。
懒散地抬起头,他按住床头的传声器:“门没有锁,可以直接进来。”
接着,便听见了落在地毯上的脚步声,很轻。
服务生进来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安安静静地帮傅栖眠褪|去身上一半的浴袍,露出白皙如玉的后背。
带着花香的精油被用掌心搓热了,慢慢地、从上到下地敷在了皮肤上,十分有存在感的暖意随着那双带着花香精油的手在后背不停地游走。
——舒服是很舒服,但傅栖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随着那双带着薄茧却很有力的手慢慢滑向腰部以下,在一些只有傅栖眠和另外一个人才知道的敏|感位置流连时,傅栖眠才想到,以前在这家酒店做的spa好像是没有这个流程的。
这样的手法,会不会……有些太暧|昧了呢?
接着,仿佛要印证傅栖眠的想法似的,那双手的动作越来越不对劲,从一开始的轻轻打圈、按压,变成了有意无意的掐弄和揉捻。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没有一家正规的按摩,是会这样的。
傅栖眠下意识想要抬头去看那服务生长什么样子,可似乎是早就预测了他的下一步动作,腰上的大手忽然加重了一些力道,在他最不能碰的软肉处揉捏了一把——不疼,但是酥酥麻麻的,让他的整个腰都软得没有力气了。
可同时,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使得服务生的上半身离傅栖眠近了许多,当高大的身躯靠近的那一瞬,傅栖眠忽然就不紧张了。
属于某个人独有的、淡淡的木质香气,在那一瞬间笼罩了傅栖眠。
他心中一动。
——看来,这个“服务生”,确实不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后,傅栖眠便也没有再抬头,而是安心地抱住了身下的枕头,肚子却在憋坏水。
宽敞的总统套房卧室寂静无比,只有精油在皮肤之间摩擦划过的细微声响,仔细听来还有些让人脸红发热。
很快,傅栖眠便用一声咳嗽打破了这份宁静。
“咳,”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我以前,怎么没有试过这种按摩方法?——你是新来的吗?”
他背对着“服务生”,假装毫不知情。
果然,“服务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清了清嗓子:“……是,先生。”
尽管“服务生”有意改变了一下音色,但傅栖眠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本尊是谁。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就更加玩心大起了。
“——别叫我先生,听上去多生分,”青年声音慵懒,带着些命令的意味,“你在傅氏的酒店工作,又不是不认识我,叫我小少爷就行。”
“服务生”沉默了片刻,随后顺从地回答道:“……是,小少爷。”
对此,傅栖眠十分满意:“这就对了。”
接着又是长达一分钟的寂静过后,傅栖眠再次开口:“听你声音挺年轻的,多大了?”
后背的手闻声颤抖了两下。
但是,“服务生”也没有选择沉默。
“……十九了,小少爷。”
“喔,比我还小四岁啊。”傅栖眠强忍着心中想笑的冲动,努力压制自己已经开始上扬的声调,“干这一行,多久了,手法还不错——我很喜欢。”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按在自己后背上的手力道又加重了一点。
还是不疼,也还是那几个不太能碰的地方——如果这个时候让傅栖眠说话,肯定声音都是软得发抖的。
不过好在,“服务生”还算配合。
“……没有多久,才入行一年,小少爷。”
傅栖眠故作惊讶:“才一年吗?这么短的时间内手法就这么好,你还挺厉害的。”
接着,他又作出惋惜的样子:“不过真可惜,你学习能力这么好,却十八岁就出来讨生活了……”
“不过,你遇上我,算是遇到好人了。”
后背推拿的动作猛地一滞,连带着“服务生”的声音都好像有点咬牙切齿了:“小少爷,我有点听不懂你说得什么意思。”
傅栖眠对音色的感知能力本来就异于常人,这“服务生”一开口,他便知道对方已经快要到达忍耐的极限了。
可这场游戏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就这么草草结束。
于是继续逗弄着身后的人:“听不懂没关系……总之,你知道的,人嘛,到了我这个岁数,总感觉身边还是要有个人陪着唔——”
随着身后软肉被猛地一掐,傅栖眠的声音立刻软得不成样子,连嘴硬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背后的人似乎已经被挑动了理智的神经,一只手揉捏着后腰上的弱点,一只手开始非常不礼貌地往青年的身前探去。
“服务生”的声音,在动作越发大胆之后便猛地低沉了,恢复到傅栖眠熟悉的音色:“……小宝究竟是到了什么岁数,竟然觉得寂寞了?”
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能再逗下去,傅栖眠翻身,肚皮对着男人,胳膊顺势揽住了对方的脖子,狐狸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意,又安慰似的抱着那张雕塑般的脸亲了一口:“……总之,是比十八|九岁要大上一点的。”
他知道傅桓烨没有生气,于是在亲过一口后,又重新翻过身,背对着男人:“哎呀,你不要打搅这个氛围嘛,继续继续,把精油抹均匀一点啊,傅技师。”
“傅技师”有些无奈又宠溺地看了趴着的小狐狸一眼,只能笑笑,然后顺着傅栖眠的意思往下演。
他一边重新抹精油,一边故作轻松地问着:“哦?不知道小少爷,你想要找什么样的人陪呢?”
“这个嘛……”傅栖眠的笑腔掩在枕头中,有些闷闷的,“嗯,当然是年轻力壮,有安全感,体力好的——对,就是这样。”
“你知道的,人一旦到了年纪,就会想要一个归宿。”
“那,小少爷,是喜欢这样吗?”傅桓烨眼神瞬间一暗,手腕发力。
话音未落,还没有等傅栖眠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被人翻了个面,重新肚皮朝天,然后按在了柔软的被子里。
傅栖眠被整个抱在了怀里,傅桓烨像一只大型犬,两只有力的胳膊圈着青年,像是在守护自己十分重要的宝物,一刻也不肯撒手。
只要稍微偏过脑袋,傅栖眠便能够看见傅桓烨的锁骨和胸肌。
他就这样被男人的气息霸道地笼罩着,却也不反抗,只是放松了身体,往傅桓烨的胸肌上一靠,任由对方的嘴唇不自觉地亲吻自己的脖颈,热气不断地打在皮肤上,有点痒痒的,又酥酥麻麻的。
总之很上头,让人有些脑子晕乎乎的,像是眼前被蒙了一层暖暖的水汽。
“小宝很想要一个归宿吗?”傅桓烨将怀抱收紧了一些,胳膊绕到前面,握住傅栖眠的双手,细细摩挲着,语气中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他的声音很低,又很轻,朦胧呢喃,在阵阵精油的香气中,像夏夜里踏在草地上的马蹄。
“小宝想要的归宿是什么样的?什么时候想要呢?”
“告诉我好吗?我很想知道。”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刚刚还沉浸在玩笑当中的傅栖眠更加有些不清醒。
——最近时装周通告吃紧,傅栖眠又一门心思扑在别的上面,细细数来,他们好像也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抱在一起,互相摩挲着对方的双手,在夜晚轻声聊天了。
难得的片刻甜蜜与宁静,尤其是在知道目的即将达成的此刻,又被傅桓烨三两句话一吊,傅栖眠差点就有了将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儿告诉傅桓烨的冲动。
傅桓烨真是好狡猾,偏偏挑他最放松的时候来套话。
——即便傅栖眠知道所有的剧情,可想要复仇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不知道多少个夜里面没有睡好,一遍一遍地看私家侦探和戴沃给他发的消息,只为了能够围绕薛付之和江焕诚制定最精密的计划。
比如在那些看资料看到头痛的深夜,他也时常在想,要不就直接全部告诉傅桓烨得了,反正傅桓烨那么聪明又那么又手段,说不定在知道了剧情之后,能比他更快解决那两个人。
但是他不能。
因为,傅桓烨也是剧情中的一个重要变量。
他甚至傅桓烨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也什么都敢放弃,剧情中的傅桓烨就算再权势滔天,也因此而死了。
傅栖眠没有那个胆量拿傅桓烨去赌。
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一切结束之前,瞒着傅桓烨——即便傅桓烨已经或多或少地知道了他要做什么,并且也在暗暗帮助他,可只要傅桓烨不知道剧情,不完全介入其中,万无一失的可能性就会最大化。
所以此刻,最后一丝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躲在傅桓烨怀里的傅栖眠,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但是,傅桓烨的问题,他还是可以回答的。
“——我的归宿,你不知道吗?”他的声音也小小的,手指缠绕住傅桓烨比自己粗壮许多的指节,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瞳与傅桓烨深邃的眼睛对视,“……你真的不知道吗?”
寂静的夜里,马蹄踏过长满草的平原,马背上的银币落入草丛中,与蹄铁碰撞的声音相和。
我爱谁,我离不开谁,我没了谁就会死,你不知道吗?
第089章 第 89 章
第八十九章
“可是现在, 我更想要听到小宝的回答。”傅桓烨将脑袋埋在小狐狸蓬松的卷发当中,声音依旧是低沉而有力的,轻轻打在傅栖眠的耳膜上, 好像在和心脏跳动同频, “我想要听小宝亲自回答我。”
他心里当然是清楚傅栖眠眼下爱谁的,但他已经失去了太久安全感, 又觉得自己曾经做过了许多错事,得不到傅栖眠的肯定答复,他就会一直患得患失下去。
然而当他说完这些话,傅栖眠却沉默了。
——只不过, 没有沉默太久。
“冬至, ”傅栖眠缩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用侧脸蹭了蹭那结实的胳膊,将自己埋得更深一点,“冬至的时候, 你会向我求婚吗?”
比如在我们都心知肚明的时候, 坐在晚上的咖啡厅里, 不需要很盛大的仪式,也不需要很多人见证, 在我吃掉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的刹那, 掏出戒指。
又或者别的什么, 其实都可以。
——这下, 换傅桓烨说不出话来了。
他抱着傅栖眠,紧了又紧, 呼吸开始渐渐加促。
虽然背对着他, 可即便不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傅栖眠也能够从他颤抖的双手中读出他此刻的激动与兴奋。
不等傅栖眠说出下一句话, 男人便将他整个翻了个身,两人终于面对面,能够用目光包裹住彼此。
“我会。”傅桓烨十分认真地看着那对琥珀一样的瞳孔,眼神中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讲,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无法全部倾诉出来,只能变成“我会”两个简单的字眼。
可是这就已经足够包含很多了,不是吗?
“一切都会如小宝所愿的。”他的声音尽管沙哑磁性,但如何也掩盖不了言语中的柔软。
傅栖眠没有说话,只是同样看着他的眼睛,弯了弯嘴角,随后搂着他的脖子,对着薄唇吻了上去。
这个吻由浅入深,唇舌之间仿佛在海岸线上相遇的洋流,交缠互织,密不可分。
洋流像是海域的脉搏,每一次的悸动都像是要把海面上的一切都给融化,落水的狐狸跟随着洋流的起伏而颤抖着,每一寸毛发都漂浮在带着暖意的流水当中,最终被冲上海岸,岸边白沙点点,它棕橘色的毛发还没有全干,贴在身体上,沾染着海水冲击后留下的白色泡沫。
***
傅栖眠睡了从《无限谜团》录制结束以来最舒服的一觉,直到第二天下午,如果不是电话响了,他很很可能会一直睡到晚上。
酒店的床单已经全部都换过一遍,身体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十分清爽,被褥整齐,偌大的总统套房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不是腰部还在隐隐发酸,他甚至有些觉得昨晚的荒唐只是一场梦。
——不过只是给出了一点明示,就让傅桓烨兴奋成这样,要是答应了他的求婚,傅栖眠都不敢想象自己要被折腾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青年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接通了电话。
“你好。”
“小傅哥哥!”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傅栖眠看了一眼来电信息,却发现是陌生号码。
难怪他在电话接通的时候没有发现。
“薛鼓鼓?”傅栖眠清了清嗓子,有些惊讶,“怎么了?”
小姑娘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着急,并且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且大声,似乎是有人在大吵大闹,还伴随着一些仪器的响声。
听这动静,似乎不是在家里,也不像是在普通的大街上或者超市。
傅栖眠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你那里怎么这么吵?——是在医院吗?”
可如果是在傅氏的私人病院,环境断然不可能这么嘈杂。
“呜呜呜……小傅哥哥……”薛鼓鼓像是被直接戳中了心事,又听见傅栖眠的声音,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你,你能不能帮帮我……救救我妈妈……”
薛鼓鼓已经算是很冷静的小孩了,没等傅栖眠开口问,她就在电话里一五一十地讲情况讲了出来。
——当傅栖眠昨晚还在晚宴上享用烤面包片的时候,薛家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那个找上门来闹事的保洁被带去拘留做笔录,薛母和薛付之则在私家侦探安排的人护送下回到了薛家。
然而即便是回了家,也不代表着就完全万事太平了,等待着薛母和薛付之、乃至整个薛家的,是另一场暴风雪。
薛付之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跟薛母大吵了一架,总体的中心就是死活不愿意相信自己不是薛家亲生的孩子,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薛父回家之后,看见两人这幅样子,便差不多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来薛父和薛母最近只要一提到薛付之就会爆发争吵,现在一切都挑明了,夫妻俩一不做二不休,又当着薛鼓鼓和薛付之的面,在客厅里就吵了起来,当天放假在家的薛鼓鼓目睹了母亲和哥哥、母亲和父亲的吵架,又帮不上忙,只能像往常一样躲在房间里。
其实这三个大人吵来吵去,无非就是那几句扯不清楚的车轱辘话,薛父和薛母吵到后面,薛付之不知怎的也打开房门加入了进来。
“哥哥说,都怪爸爸妈妈不够努力,才让他这么辛苦这么可怜……”薛鼓鼓抽了抽鼻子,“其实我觉得,哥哥也不是很辛苦吧……”
虽然这句话是由薛鼓鼓之口说出来的,但光听描述,傅栖眠就能想象出薛付之是如何歇斯底里指责薛父薛母的。
——连薛鼓鼓一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了,薛付之这种话说得实在是无理取闹。
薛家对薛付之难道还不够好吗?
如果薛家跟他的亲生父母一样,一个好吃懒做抽烟赌博,一个坑蒙拐骗心术不正,那他或许确实是可怜的。
可薛母一门心思扑在薛付之身上,对他甚至要好过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薛父即便知道他不是自己所出,也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金钱来支撑薛付之奢侈的生活。
即便薛家现在大不如前,可他依旧过着比普通人好很多的生活——至少,他在过去二十几年享受的生活,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匹及的。
只不过是后来有了一个傅栖眠,让他觉得有了对比,于是开始嫌弃自己的家庭而已。
“薛鼓鼓,这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傅栖眠喝掉床头玻璃杯中的水,给前台发了个消息,让他们备好车,“——哦,现在对你说这个,好像有点早了。”
“没关系,”薛鼓鼓已经完全止住了眼泪,语气冷静得不太像个小孩,“反正我早晚都要学会的。”
傅栖眠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所以,你接着往下讲。”
三个人各有各的想法,薛父怪薛付之不是自己亲生的,又没能留住江焕诚;薛母怪薛父冷漠无情;薛付之则怪他们不如傅家能给他撑腰,总之怪来怪去,吵了半天也没有吵出个所以然,谁也不听谁的,听上去更像是单方面的负面情绪输出。
这场争吵本来可能是会无休止或者不欢而散的,但薛母吵着吵着,不知是情绪太激动了还是怎么样,竟然当着全家的面,一口气上不来,在吐出一口血后,晕了过去。
讲到这里,傅栖眠才算明白为什么薛鼓鼓人会在医院了。
薛氏最近资金紧张,傅氏私人病院消费高,去普通医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薛母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是晚上,急诊人多床位又紧张,只能住在人多的普通病房,所以周围才会这么吵闹。
也是因为走得急,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也没有收拾好,薛鼓鼓用来联系傅栖眠的手机和电话手表都不在身上,所以只能找了医院的护士借手机打给傅栖眠。
——傅栖眠长舒一口气,感叹这小姑娘居然还能记得他的电话号码。
“那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傅栖眠继续问薛鼓鼓。
“医生说,这个医院太小了,不太能做手术……”
虽然送到医院的时间很及时,抢救过后薛母很顺利的醒来了,但总体的身体状况还是不容乐观。
因为身体本就虚弱,加上当年流产落下的各种后遗症,薛母最多只能承受一次这样的大型手术,所以最好就是找成功率高、医生技术好有口碑的医院。
——情急之下,他们大概去的是附近设施不太完善的社区医院,做不了大型的手术,只能转院。
按道理来讲,云城这么大,除了社区医院,能做这种手术的医院比比皆是,就算不去傅氏私人医院,也应该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可是坏就坏在,薛父还在气头上,薛母当晚进了急诊又出来后,他便去了公司,显然是不愿意出手术的钱。
薛母自己的钱已经都用来给薛付之打点关系,花了个精光,即便是想要卖掉一些首饰,可她人在病床上根本没有精力管这些。
至于薛付之,薛鼓鼓甚至都没有找到他人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我还做得不够好吗,是我不够乖吗……”
薛家总共四个人,三个都是成年人,然而他们先是在还没有上小学的薛鼓鼓面前大吵了一架,现在又把她孤立无援地丢在人挤人的陌生医院中,都不管不问,甚至病床上的薛母很可能还需要她来照顾。
到最后,三个成年人,竟然都不如薛鼓鼓来得靠谱。
然而现在唯一在医院里自责的,却是薛鼓鼓这个受害者。
——薛鼓鼓再怎么冷静聪明,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社会经验是如何也比不上大人的,在这样鱼龙混杂的陌生医院里,不仅是薛母,薛鼓鼓也同样要面对很多隐藏的危险。
她能记住傅栖眠的电话号码,在第一时间选择了自己认为最靠谱的帮手并且跟陌生的护士借来电话联系,直到跟傅栖眠说话的时候才忍不住哭出来,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不,错的是那些大人——你已经很厉害了,薛鼓鼓。”傅栖眠立刻打断了薛鼓鼓的话,给了她绝对的肯定。
“别着急,告诉我你在哪家医院。”接电话的功夫,傅栖眠已经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在医院的服务中心等我,除了我以外,不要跟任何人走。”
***
跟着傅栖眠一同到达社区医院的,还有傅氏私人医院的救护车。
傅栖眠别的没有,但是在傅氏产业里面呼风唤雨的一点小权利还是充足的,只需要一个电话,当他从昨天晚宴的酒店里出门的时候,傅氏私人医院的救护车就在同一时间出发了。
社区医院的服务中心里,薛鼓鼓冷着脸,无论旁边多少莫名奇妙的大人上前答话,她都不理不睬,固执地坐在服务中心的座位里面,连护士递过去的零食也看都不看一眼。
路过的工作人员都咂舌:这还没有成年人腿高的小姑娘,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大人啊。
“也是,昨天晚上你们是不知道他们一家子风风火火来急诊的样子,嚯,跟唱戏似的。”两个也是昨晚的急诊患者家属打完水路过走廊,看着薛鼓鼓,说悄悄话。
“他们家那个爹,一看就是守财奴,还有那个大儿子,感觉精神也不太正常,这小姑娘投胎到他们家也是倒了大霉。”
“是啊,爹连医药费都不肯出就算了,妈还在手术台上呢,那个大儿子竟然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也是稀奇哦。”
他们连连咂舌,但对于薛鼓鼓的处境,也是爱莫能助。
毕竟他们的家人也昨晚才从急诊室出来,自己家都是满脑门子急事呢。
他们正要边感叹边往病房的方向走,便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小跑进了医院。
青年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好好梳,卷发蓬松在脑袋上,可即便是这样,全身也只穿了运动裤和白色卫衣,他那张浓丽的脸和鹤立鸡群的体态也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小傅哥哥!”刚刚还高冷地拒绝了所有人的那个小姑娘此刻瞬间变了神情,朝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青年跑了过去。
傅栖眠想都没想,就将薛鼓鼓抱了起来,防止她在人来人往的医院中摔倒。
接着,他抱着薛鼓鼓来到了服务中心的护士面前:“和我一起来的是傅氏私人医院的救护车,他们应该已经提前联系过你们了,我们是来接这位薛鼓鼓小朋友的妈妈去傅氏私人医院转院进行下一步医治的。”
冷不丁被这么一个漂亮的青年盯着,前台的护士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打开电脑,快速地调出了薛母的信息。
“是的先生,这里确实有一个刚刚才通知的转院——人都来了吗?我联系负责的护士带他们去。”
傅栖眠点点头,朝门外看了一眼。
很快,就有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士推着担架床进来了,没过一会儿功夫,便将薛母安安稳稳地从病房里带了出来。
整个过程进行了不到十分钟,走廊上刚才还说悄悄话的两个人都看呆了。
“小妹妹,这是你什么人啊,”他们走上前,想跟薛鼓鼓套个近乎,“真是一表人才。”
“我是她的哥哥。”傅栖眠抱着薛鼓鼓,朝两个人微微颔首。
“哦,哦,”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你应该是她的大哥吧?——你是不是在外地上班啊?小姑娘昨天晚上一个人陪的床,可辛苦了。”
从傅栖眠来了之后,便觉得薛鼓鼓整个人不是很精神,原来是因为陪床——薛母都这样了,小姑娘估计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甚至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
不过他没有问薛鼓鼓,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可以趴在自己身上休息一会儿。
“不过小兄弟,你也别怪我们说话难听,”其中一个人又开了口,他看看傅栖眠,确认傅栖眠还算能担得起责任,“你那另外一个兄弟,确实有点儿不太靠谱——昨天晚上,他是第一个走的,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他人……”
还没有等他说完,傅氏私人医院的护士们就推着薛母的担架床出来了,在他说到“另一个兄弟”的时候,病床上的薛母刚好看见了正抱着薛鼓鼓的傅栖眠。
她的眼中先是惊讶,但很快就变成了深深的感激,同时又掺杂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傅栖眠没有与她对视,可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和刚才遇到的那两个人简单告别之后,他便抱着薛鼓鼓坐上了自己的车。
薛鼓鼓上了车,才有了一点得救了的实感,立马安心了下来——很快,困意便席卷了她。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还是在惦念着薛母的情况,也没忘记傅栖眠对自己的帮助:“……妈妈做手术,到底要多少钱啊,你们家医院的话,住院会不会也很贵啊。”
她的声音小小的,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中期十足,显然是已经困到极点了。
“没有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友情价打个折扣。”傅栖眠摸摸她的脑袋,“不用太担心。”
“折扣……是什么……”薛鼓鼓的眼皮已经开始互相打架了,“不过,我可以把我的压岁钱都给你……”
——压岁钱之后,她就睡着了。
突然,傅栖眠心中有了一个很搞笑的想法——薛家人,还挺有良心,都变成这样了,居然还留着薛鼓鼓的压岁钱。
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护士们就已经对薛母做了一遍简单的检查,到了医院,便直接进了vip病房,情况好的话,明天就能进行手术。
薛鼓鼓睡得不是很安稳,在薛母做完检查、成功转进傅氏私人医院的病房之后,便醒来了,要找傅栖眠。
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被傅栖眠安排留在休息室里照顾她的护工将她带去病房的时候,她还没有忘记自己刚刚在车上说了一半的话。
“我的压岁钱,都是自己收着的,”她踮起脚尖,附在傅栖眠的耳边低声说,“父亲跟我要过,但是我没有告诉他钱在哪里。”
——果然。
傅栖眠打算收回刚刚说薛家人还算有良心的话。
原来不是没有惦记过薛鼓鼓的钱,而是小姑娘太精明,没惦记成功。
作为有钱人家的小姐,即便薛鼓鼓还在上幼儿园,每年从父母家人那里收来的压岁钱应该也不在少数了——能够让薛父都想办法要来的钱,那自然是笔不小的数目。
“就是不知道够不够。”薛鼓鼓犹豫了一下。
“没事,肯定会够的,”医院的椅子有点高,傅栖眠把她抱上去坐好,“我会给你便宜点的,友情价。”
“那就好。”经历了这么多事,薛鼓鼓身上已经有了一点未来女强人的影子,“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还你 的。”
傅栖眠笑了笑:“——行,那我可就等着了。”
直到薛母安定下来,傅氏私人医院的病房里才来了除了薛鼓鼓以外的亲属。
不过不是薛父,也不是薛付之,而是薛母已经嫁到国外的亲姐姐。
得知薛母生病的消息后,她直接赶了红眼航班,才勉强赶回国。
她来了以后不久,薛父和从昨晚开始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薛付之才姗姗来迟。
薛父直接进了病房,薛付之不愿意面对,便在病房外等着了。
本来被通知薛母转到了傅氏私人医院的时候,薛父还是有点生气的,可当他进了病房,看见里面陪着薛鼓鼓的傅栖眠时,便立马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脸上的怒气也完全消散了,转而变成了有些尴尬但谄媚的笑。
“……我还从来没有见父亲笑成这样。”薛鼓鼓跟傅栖眠咬耳朵。
那是当然了。
薛父这样的人就是典型的窝里横,他在生意场上是处处低人一头的,可在家庭里,他又是一定要做说一不二的大家长的,薛鼓鼓作为他的女儿,可没有机会能看见自己父亲在家里做出这副表情。
“哎哟,小傅少爷,鼓鼓经常在家里提起你呢,”薛父很明显想要跟傅栖眠套近乎,“不知道傅家二老最近怎么样?”
傅栖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们很好——说起来,我母亲比你和薛阿姨岁数还要小几岁呢。”
——现在就说是“二老”,多少有点不合适了吧。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薛父有些尴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哦,哦,那……那……”
尽管已经被傅栖眠呛了一回,可他还是没有放弃继续跟傅栖眠说话,然而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只言片语。
在他之前的印象里,傅栖眠不过是个小辈,沾了点他哥哥傅桓烨的光而已。
可现在,薛氏的资金每况愈下,即便是傅栖眠,那也是傅氏的小公子,如果傅氏愿意出一点力,哪怕是漏一点喝剩的汤出来,也足够薛氏缓解这次危机了。
“行了,能不能别说话了,”薛母的姐姐从进了病房开始,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薛母,见薛父和薛付之进来,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只顾着巴结傅栖眠,就不由得厌烦,“我妹妹还在休息。”
可是随着病房里里外外的人变多,薛母当然也是睡不好的,很快便醒了。
“醒了,醒了,”薛母姐姐的神情总算轻松了一些,赶紧按响了床铃叫护士和医生过来。
医生很快到了病房,和薛母分析了一通刚刚出来的报告。
“总体来讲,手术成功的概率还是非常高的,只不过……”医生顿了顿,“医院的血库目前储备不是很够。”
“——不过你们放心,明天手术的时候是一定会有新血调过来的,只是今天患者需要再输一点血维持状态。”
“那怎么办呢?”薛母的姐姐时刻关心着医生说的每一句话,“我们现在上哪里找血去?”
医生让她不要太着急:“其实要输的血不是很多,我们这里还有一些库存,只需要再找一两个健康的同血型志愿者献一点就可以。”
同血型志愿者?
“我跟她不是一个血型。”薛父立刻给自己撇清关系。
“你当然不是,”薛母的姐姐翻了个白眼,“我倒是跟她一个血型,可我是她的亲姐姐,不能给她输血。”
说着,她和薛父便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之之。”
薛付之被里面的人叫到,因着头皮进了病房,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沙发上的傅栖眠。
他猛地愣怔了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声音颤抖,有些难以相信眼前的画面。
为什么,傅栖眠会出现在他母亲的病房里,和他的妹妹坐在一起?
现如今,薛付之对傅栖眠的讨厌,已经从单纯的嫉妒,或者厌恶,变成了夹杂着羡慕和对自己的恨了。
他讨厌傅栖眠的性格和好运气,又恨自己怎么不能够成为傅栖眠——毕竟在他心里,自己一直是远远胜过傅栖眠的。
傅栖眠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他的一个心魔,只要看见傅栖眠,他便会被那些疑惑,绝望,嫉妒,愤恨给包围,变得无法控制自己。
但是,傅氏私人病院不是薛家,同样也不是可以让他随便发疯的地方。
再者还有薛母的姐姐在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随便任性。
“小傅少爷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薛母的姐姐和薛鼓鼓关系其实很好,私下里薛鼓鼓经常跟她讲傅栖眠的事情,因此她对傅栖眠的印象一直不错,更何况他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薛母能够顺利进入傅氏私人医院治疗,也要多亏了这位小傅少爷。
想到这里,她更加怨恨薛家的人——到头来,薛家不仅没有能让她的妹妹享福,关键的时候竟然只能仰仗一个外人帮忙。
“小傅少爷不在这里,难道是你想办法把你|妈妈转来傅氏私人病院的吗?”她冷着脸,对于这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侄子,实在是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你|妈妈在医院里面抢救的时候,你有起到过哪怕一点点作用吗?”
薛付之这才想起来,薛母还在病床上。
——对于昨天晚上的临阵脱逃,他也并不是完全心安理得的。
只是当时他实在是有点吓坏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突然吐一口血倒地不起,尽管他知道那是养育他长大的母亲,他也有点害怕。
因此,当薛母被送进抢救室之后,他便回家了,在家睡了很长时间,但他睡醒之后就立刻赶往了社区医院。
——不过,当他到医院之后,才发现薛母已经不在原来那个医院了。
直到薛父打电话过来,他才知道薛母已经在傅氏私人医院休息了。
“我、我也感到很自责,我不应该……”他像以前一样,选择了先服软,试图作出家人们熟知的好孩子的样子。
可是宠爱他的薛母现在已经虚弱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薛母的姐姐则更加懒得给他好脸色,很快打断了他:“行了,这个时候没有人想听你忏悔,你如果真觉得自己错了,就现在跟医生去检测血液,给你|妈妈输血。”
薛付之又微微怔了一下。
“怎么?愣着干什么?”见状,薛母的姐姐冷笑了一声,“你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在场的人只有我,你,还有薛鼓鼓跟你|妈妈是一个血型,且不说薛鼓鼓还小,我和她跟你|妈妈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不能直接输血,那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不是吗?”
“对啊,我们不能献,你能啊。”面对强势的薛母姐姐,薛父也有点犯怵,附和道,“虽然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但你知道的,你|妈妈一直都将你视如己出,你给她献血,也是应该的。“
说着,薛母看向薛付之的眼神也有些热切了起来,脸上甚至已经开始有了一点红晕。
在她的想法里,薛付之大概是会毫不犹豫为她献血的。
她可能在想——也许,她们不是亲生母子,可是那又怎样呢?她们的血型是一样的,如果薛付之给她献血的话,那她们的身体里不也算是流着一样的血了吗?
薛母神情中的触动根本无法让人忽视,今天薛付之给她献了血之后,她们的关系一定会更加紧密,薛付之就是她的亲生孩子——不,本来就是。
看着薛母眼中闪动的泪光,薛母的姐姐也有些无奈,但还是寄希望于薛付之能够念着薛母的好,即便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因为这件事情而忽略这一层隔阂,变成从前母慈子孝的模样。
可是,世界上并不总是会存在这种让人感动的事情的。
比如现在,就没有发生在薛母身上。
薛付之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环视着屋子里的人,一言不发。
——本来,薛付之只顾着恨傅栖眠,恨薛家不如傅家,都已经快要忘了这回事了。
而薛母的姐姐此刻这番话,无疑是将他这块还没能完全承受住的伤疤再次揭开。
他一个一个地看着病房里的其他人:
满脑子只有利益的薛父、从小不跟他亲近又没有见过几面的姨妈、不爱跟他玩的薛鼓鼓、他讨厌的傅栖眠……还有,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薛母。
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只觉得这场面好陌生,好可怖。
这些人跟他关系很好吗?
他不这么觉得。
可这些人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吃掉一样。
他们想要他的血。
面对薛母温和的眼睛,他只想要干呕。
“可是,小时候路过献血车,妈妈说献血是很疼的……”他说不出别的话,只能挤出来这么一句,然后看向薛母。
对啊,薛母最舍不得他吃苦了,又怎么会舍得让他疼呢。这个时候,薛母一定会站出来,和他说,不需要他吃苦的。
可是当他的目光和薛母对上时,却没有看见记忆中的慈爱,而是呆滞与困惑,夹杂着深深的失望。
“你放什么狗屁呢!”薛母的姐姐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从床边“腾“地站起,怒火三丈地走向薛付之,“你都多大了?没抽过血?你|妈妈都这样了,你疼个狗屁啊!”
“不愿意献血就拉到,你们薛家一个子儿也不肯掏出来,但是我有的是钱!为了我的妹妹,我多少钱都愿意花!”
“我就不信,除了你薛付之,满医院找不出第二个能给我妹妹献血的人!”
薛付之被劈头盖脸一阵骂,脑子都蒙了。
“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说这些干什么?”薛父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我……”薛付之抠着手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切跟他想的,都不一样。
他以为,薛母会就这样护着他的。
可是薛母没有。
他的脑子又开始不清醒,面对薛父和薛母姐姐的双重逼问,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逃跑吧。
于是,他逃跑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医生护士的注视之下,逃出了病房。
***
傅氏私人医院病房的后面,就是薛付之曾经住院的时候经常去的后花园。
这个时候大部分患者都在休息,家属们也要上班,所以里面没有什么人,他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走在里面,走到小路的尽头,才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他拿出手机想要解锁,可是他的手已经在发抖了,按不了指纹,连识别人脸都抖得识别不出来。
试了好几次,一直试到手机自动上锁,都没能打开。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把手机密码也给忘了。
手机很快黑屏,映出他枯槁的脸。
几秒钟后,里面出现了另外一张脸。
薛付之抬起头看向这张脸的主人,眼睛里全是恐怖的红血丝。
——是傅栖眠。
见面的第一句话,薛付之咬牙切齿:“……看见我这样,你应该很满意吧。”
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曾经“善良单纯”的自己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如果换做是一两个月前,他也许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但是现在,他早就完全不在乎了,他都快忘了以前那个“善良单纯”的自己究竟是怎样待人处事的了。
傅栖眠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双手环胸,哂笑:“我?我满意什么?”
“这些难道是我做的吗?是我让你和亲生父母分开的吗?是我让你母亲昨天晚上气到吐血、躺在病床上的吗?”
“这些,不都是你的问题吗?”
青年的狐狸眼惯有蛊惑人心的魔力,只要被他用这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琥珀色眼睛看着,似乎就会无条件相信他的话。
他带着一点危险和暗示的意味,看着内心防线早已经脆弱到极致的薛付之。
——薛付之也紧紧看着他的眼睛,同时自己的瞳孔也在颤抖着,宛若真的被那对狐狸眼睛摄魂夺魄了一样。
在剧情中,傅栖眠有过和现在的薛付之一样的精神疾病,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要如何让薛付之崩溃。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感到疑惑,从而不得不去思考。
他越是思考,神经就会越混乱,直到最后哪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想不出来,最终走火入魔。
“你很讨厌我吗?”
“为什么讨厌我?我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是别人的问题吗?是其他人让你变成这样的吗?”
薛付之像是中了什么邪,在傅栖眠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像是过载的机器,眼神空洞而呆滞地坐在了椅子上,和死了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很快,他就连呆滞的功夫都没有了。
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打开,还保留着之前看的大眼仔页面。
不过几个小时没有看,上面已经是铺天盖地的消息了。
全部都是关于他的。
#薛付之 经纪人被捕#
#薛付之 虐待员工#
#薛付之 假少爷真凶手
第090章 第 90 章
第九十章
短短的一个晚上的时间, 大眼仔上关于薛付之的词条已经到了铺天盖地的程度。
随便拿个小号在首页刷一下,就能刷到大大小小的营销号都在借“曝光”薛付之蹭流量。
原因无他,实在是被扒出来得太多了, 让人看不过来, 于是大小营销号,只要发了, 就会有人来看。
就连总结黑料的帖子,都已经开了几十个链接。
更加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被连挂几十条的内容,竟然都有图有真相, 还丝毫不重复。
其中热度最高的, 就是关于薛付之真实身世的话题搂。
起因就是保洁从拘留所出来后,恼羞成怒,真的找到了能够爆料的狗仔,将薛付之的身世完完整整地说了出去。
[不是, 那天狗仔的直播都那么明显了亲妈都找上门了, 还有人不信吗?]
[谁知道那个保洁是不是真的啊, 真就造谣一张嘴呗。]
[都有照片了,薛付之小时候的照片, 身上的痣, 还有那张脸, 连出生证明都有, 你还想要什么石锤呢。]
薛付之虽然清秀,但也骨相饱满, 刚出生的时候就能够看出面部骨骼的起伏, 因此竟然也不难分辨小时候和长大的长相,即便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出生。
而直播发酵了一整晚都没有薛家的人出来澄清, 于是,薛付之不是薛家亲生少爷这件事,便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而热度已经快要跟这件事持平的,便是一则被转发多次的视频,看屏幕上的界面,应该是某次直播的录播。
来自于一位小有名气的宠物博主,也就是薛付之的宠物猫后来的家长。
女孩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但精神似乎还不错,素颜坐在镜头前面,手里抱着看上去已经健康且发福了许多的猫妈妈。
“对不起大家,纠结了很久,我觉得还是应当向大家说明一件事情,”女孩声音小小的,尽管已经紧张到了颤抖,也还是在一刻不停地安慰着怀中的猫咪,“实际上,蜜罐的前主人,我在很久之前就接触过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蜜罐的前主人?]
[不会是前主人刷到了蜜罐的视频,看蜜罐这么火,所以想要把蜜罐要回去捞钱吧?]
[不要这样啊,博主一定要保护好蜜罐!]
“其实,蜜罐也不算是被遗弃的,它会出现在我身边,前主人从头到尾也是不知情的。”说着说着,女孩也有些哽咽。
[???]
[啊?不会吧?前主人不知情?这是怎么个事儿呢?]
[我靠,不会真的是前主人刷到了蜜罐的视频,现在找上门来要猫了吧?]
[其实我有点想说,蜜罐跟一个明星家之前养的猫是有点像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他家的话,当心粉丝来找你麻烦。]
[但是,薛,哦不,那个明星家的猫,不是死了吗?他还发了大眼仔来着。]
对着满屏的问号和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女孩更加手足无措,但也没有忘记好好组织自己的语言。
“其实,刚才那位网友说的是正确的。”
“蜜罐,就是薛付之先生之前的爱猫。“
[!!!!!]
[不是,这个发展确实是有点让人意想不到了。]
[啊啊啊啊怎么这也能扯上关系啊!不是,蜜罐不是在宠物医院吗?为什么会到救助中心啊?]
[喂,我以前真的觉得你是一个很有爱心的宠物博主来着,怎么你今天自爆抢人家的猫啊?是不是多少有点不要脸了?你不知道之之在猫死了时候有多伤心吗?]
[额,我说句实话啊,我们就事论事,我其实没有感觉到薛付之有多伤心来着……]
[+1,我当时其实就觉得很奇怪了,小猫出生之后,薛付之好像一直在很高兴地晒小猫的照片,感觉从来没有关心过猫妈妈的样子,宣布猫妈妈的死讯也是很突然的……]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奇怪,因为按照薛付之那边一贯的风格,如果猫妈妈真的死在了他面前,一定会拍一个超长的vlog,讲薛付之如何如何彻夜未眠陪在猫妈妈身边照顾,最后回天乏术哭着送走猫妈妈最后一程,营造那种让人潸然泪下的场面,最后刷一波之之实在是太有爱心太有共情能力了……]
[楼上精辟,确实是这样,之前薛付之喂流浪猫,经纪人都要发一条vlog,这次这么能赚眼球赚眼泪的机会,他们居然没有好好炒作一番,实在是有点奇怪,hhh。]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猫妈妈去世直到火化薛付之本人都没有去看一眼,甚至猫妈妈在治疗过程中他都没有关心过,而是只顾着跟小猫玩了……]
“——这就是我想要说的事情。”女孩看了弹幕,上面更多的是目光客观的人,便更加有信心了一点——毕竟她也是当过薛付之粉丝的,薛付之的粉丝疯狂起来有多可怕,她再清楚不过。
明显友好干净的弹幕,给了她更多将真相说出来的勇气。
“……实际上,蜜罐来到我家的时候,状态非常不好。当时的医院根本就没有好好照料她,导致她留下了身体和心理上都很严重的后遗症,几乎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
她拿出另一部手机,将屏幕对准镜头:“这是后来负责照顾蜜罐的医院,发给我的照片,上面是他们刚接手蜜罐时的状态。”
照片上完全看不出是一只白色的小猫,肚皮上的伤口坑坑洼洼,已经发炎流脓了,旁边没有剔掉的毛发上,全是褐色的碘伏和污浊的排泄物。
跟此刻女孩怀中白白胖胖的小天使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我要说的是,薛付之,你根本不爱你的猫,她在你眼里根本不是一条生命,而是你的附属品,你用来标榜你的人设和吸引流量的工具——蜜罐是,你曾经喂过的那些流浪猫也同样是。”
说到这里,女孩的眼神坚定了许多,握着手机的指节也收紧了。
“今天直播的目的,一是为了澄清,二是为了告知所有人,即便要担负法律责任,即便要面对很多事情,我也绝对不会让蜜罐离开我的身边,把她再次交到一个恶魔手上。”
[说的太好了!!!]
[虽然知道蜜罐就是薛付之的猫之后很震惊,但是我们事归事理归理,蜜罐现在就是博主的女儿,跟薛付之没有任何关系。]
[放心吧博主,明眼人其实都能看出来,如果薛付之真的很爱猫妈妈,根本就不会舍得让她怀孕生小猫,也不会把猫妈妈放在医院不管。]
[对啊,蜜罐能够来到博主家,又被以前的医院“照顾”成那个样子,不就是因为薛付之的不作为吗?医院也是会看人下菜碟的,如果薛付之真的很上心,医院绝对不可能忽视蜜罐。]
[支持博主!蜜罐可是我们看着变胖的!蜜罐使我们大家的赛博小猫!我们不能没有蜜罐!]
[支持博主!]
——直播录屏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转发录屏的大眼仔下面的评论区却没有结束。
[啧啧啧,早就知道薛付之是个伪善的人了,他之前喂流浪猫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如果真的是为流浪猫好,应该抓他们去绝育、找领养机构,而不是隔三岔五喂一下又不负责任。]
[谁让那个时候人家粉丝多又眼里容不得沙子呢,当时稍微有点质疑的声音就被冲了,谁还敢说薛付之一个“不”字。]
[对啊,不过好在蜜罐现在遇到了真正爱她的妈妈,要是薛付之想要抢蜜罐,我蜜罐干妈第一个不同意!]
[不过我真的好爽啊,以前畏畏缩缩不敢说话,现在知道原来我讨厌的人大家都不喜欢,我好爽。]
网络上骂声一片,薛付之机械地往下翻着手机屏幕,几乎找不到一条为他说好话的。
不过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那份慌张和难以置信——取而代之的,是麻木,麻木到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了。
毕竟从《无限谜团》的录制结束之后,他在娱乐圈的风评就开始急转直下,他已经一脚踏进了这样的深渊,现在只不过是处在漫长的下坠的过程,脑子一片空白,四周全是黑暗,半梦半醒。
这样的过程已经持续了太久,又根本没有时间让他去查询清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他能做的只有呆滞的承受和目睹这一切,而回天乏术。
因为薛付之根本也不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来面对这样的状况。
以前网络上一旦有关于他的负面消息,都不需要他来管,经纪人第一时间就帮他给解决了。
可是还不等他联系自己的经纪人,将大眼仔继续往下翻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的经纪人也早已自身难保了。
——按道理,一般狗仔要爆料艺人的八卦,首先会问艺人愿不愿意出钱把八卦买下来,如果艺人不愿意,狗仔才会选择爆料。
先前的种种已经证明了,薛付之的公司——悦江,根本不愿意为他花这些钱。
而现在的情况,完全是因为狗仔根本就没有办法联系到经纪人,于是只能一股脑儿地全部爆料出来。
@娱乐圈守法懂法:薛付之经纪人与昨日因经济犯罪被捕,或将面临牢狱之灾。【图片】【图片】
照片上,正是经纪人在准备乘坐摆渡逃离云城时,被当场抓获的场景。
【ber,这经纪人也是个狠角色啊,偷税漏税,贿赂,挪用公款,真是一个也不落下。】
【谁知道呢——怎么说,他充其量其实也就是个经纪人吧,他背后有江焕诚这个老板,前面又有薛付之这个艺人,他是为了谁偷税漏税贿赂,还真不好说呢。】
【楼上这么说,我可就懂了。】
【虽然说经纪人已经被绳之以法,但是吧,就跟《无限谜团》里面的薛先生一样,薛付之作为经纪人犯罪行为的既得利益者,实际上也并不无辜就是了。】
【是这样的,虽然薛付之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犯罪,但也确实是因为经纪人和贿赂和挤占他人名额给他开了道,经纪人现在被捕,只能说明薛付之的成功确实是沾血的。】
为了能让薛付之在娱乐圈里顺风顺水地爆红,薛家和江焕诚出钱出力,作为他们的“打手”,经纪人自己当然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除了暗中勾结选秀方做票、贿赂导演挤走其他艺人的位置,还涉嫌挪用公款支持个人的奢侈消费,甚至克扣助理的工资来捞油水。
——薛付之曾经的救命稻草,现在已经比他还要惨了。
傅栖眠看着,也是唏嘘。
江焕诚还真是有够心狠手辣的,经纪人敢公然挪用公款、做出勾结导演的事情,不可能一点江焕诚的授意都没有,到头来脏话累活都是经纪人出面干了,一出事却又立马被江焕诚推了出来。
不过傅栖眠也完全不会为这样一个人而感到惋惜,因为他能为江焕诚做事,本质上也就是出于自己的贪欲而已。
除了上面这三条热度最高的,对比起来,剩下的几十条竟然已经算是比较轻的“罪行”了。
从不管助理死活,到在选秀里莫名其妙指责练习生导致练习生被孤立,再到粉丝见面会的时候因为跟江焕诚聊天而甩脸色给粉丝,数不胜数。
[苛待助理?对对对,薛付之之前喂流浪猫的时候,那些猫饭什么的好像都是助理准备的,啊,今天才知道以前的助理是猫毛过敏的,而且还跟薛付之和经纪人说了,他们还是逼着助理去接触流浪猫。]
[流浪猫再怎么说也是有细菌的吧,更何况是猫毛过敏的人……本质上就是不在乎助理的死活呗,还是那句话,他要是真的是那种无私奉献的好人,就不应该把自己的善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天哪,那个被排挤退赛的是我担!本来喜欢糊咖就难,结果还退赛了,原来是因为薛付之装好人!]
[这件事我有印象!明明就是简单的练习生之间起了争执,但是因为薛付之莫名其妙偏袒另一个人,让自己同公司的后辈道歉,结果那个后辈就被所有练习生给孤立了!当时不是还炒作薛付之通情达理维护队友感情吗?原来又是建立在伤害别人基础上的廉价拯救欲大爆发而已……]
[他在娃综的时候不也这样吗,现在想想他就是这种人啦。]
经纪人落网了,江焕诚也忙着自己的事情,不愿意理会薛付之,面对铺天盖地的骂声,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两句。
——事到如今,他还能依靠谁呢?
薛付之思来想去,脑海中只剩下了薛母的脸。
对啊,除了经纪人和江焕诚,以前有什么事情,只要他跟薛母说了,对方好像都会为他解决。
除了薛母个人,还有整个薛家。
那些人不是说了吗,离开了薛家,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时至今日,你也应该明白了,薛付之。”傅栖眠轻松地靠在长椅的椅把上,薛付之就坐在另一端,手足无措地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他们隔着一条长椅的距离,就像隔在一条河的两端。
“你曾经享受过的美好,荣誉,得到的尊重,全部都是和你的家庭,和薛家、和江焕诚的地位与财富挂钩的,所以,你的痛苦也同样跟他们的离开密不可分。”
“为了让你在娱乐圈舒舒服服当贵公子,薛家花了多少人力物力,你的养母又付出了多少——薛付之,作为一个成年人,你不可能不知道。”
说着,傅栖眠想到了什么,有些讥讽的笑了笑,不只是在嘲笑薛付之,还是在嘲笑自己。
——剧情中的傅栖眠,和曾经被剧情操控、围着江焕诚团团转的傅栖眠,不也是这样吗?
在剧情中,他因为江焕诚而春心萌动,又因为江焕诚而歇斯底里;他因为傅家的宠爱而肆无忌惮,又因为傅家的一朝倾覆而沦落为街头野犬。
而这二者之间又有着很大的不同:前者只能给他痛苦,后者却是他最可靠的支柱。
有些东西不是仅仅靠他想要就能拥有的,比如剧情中的傅栖眠所渴望的江焕诚的爱,又比如现在薛付之想要的被所有人尊重。
只不过对于前者,傅栖眠早就已经嗤之以鼻了。
那只不过是傅栖眠的耻辱柱,让他时时刻刻想起有这么一桩仇恨还没有了结,于是鞭策他为了傅家而奋力将江焕诚推向深渊,解决这个在剧情中对傅家来说最大的威胁。
“说起来,你还挺可怜的,薛付之。”他长舒一口气,带着些玩味地勾起嘴角,“你想要的东西呢,不是光靠渴望就能够拥有的——但是能够让你拥有这些的人,却被你晾在了一边。”
这一句话,似乎是点醒了薛付之,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停止了抠弄手机屏幕上的字眼,随后一动不动,眼神呆呆地看着前方,想得出神。
他的理解能力还算可以,很快就从傅栖眠的话语中咂摸出,自己的一切都来自于薛家和江焕诚。
手机屏幕没有熄灭,因为他的手指长时间耷拉在上面,于是自动一条接着一条地更新着大眼仔的评论和帖子。
一直翻到最新的一条,是薛氏官方大眼仔发的一则通告:
@云城薛氏官方大眼仔:对于近日网络上对薛氏总裁长子薛付之的一些言论,薛氏的法律团队将会逐一查明,如情况属实,薛氏愿意承担其中的错误,若涉及造谣等虚假言论,薛氏也绝对不会姑息,让造谣生事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薛氏总裁长子薛付之尽管与薛氏总裁夫妇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法律上仍然是薛家和薛氏的一份子,薛氏将会毫无保留地捍卫薛付之先生包括名誉权在内的所有合法权益。
[还逐一查明,有没有做过,你们自己人难道不知道吗。]
[所以,薛付之真的不是薛氏亲生的?这时石锤了?]
[这公告,摆明了就是要包庇薛付之啊,不是第一时间撇清跟养子的关系,而是第一时间发公告,我都有点感动了。]
[但是有一说一,薛家对薛付之也是仁至义尽了,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亲生的,还给他花那么多钱打点人脉进娱乐圈,又给他找了江焕诚这么牛的人当靠山。]
[是啊,如果不是真的很宠爱,薛付之妈妈又怎么可能会在他选秀的每一场公演都来看。]
[之前他跟妹妹薛鼓鼓的上娃综的那档子事儿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很明显他在家里比妹妹还要受宠啊,我看着还以为妹妹才是抱回来的呢。]
[是啊,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人对不起薛付之,但是薛家肯定不会对不起薛付之……为了薛付之不惜葬送别人的前程,现在还直接出动了法务部门,很难想像一个养家庭竟然也会做到这种程度吗……]
[这种宠爱程度,比起傅氏对傅栖眠,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吧……]
傅氏和傅栖眠。
这样的字眼立刻就触动了薛付之的神经。
——薛付之曾经自以为能够胜过傅栖眠的筹码,薛家的宠爱不也在其中吗?
现在,薛付之虽然不能完全接受,但也明白了,他曾经的成功和地位与薛家在背后的支撑是密不可分的,他跟薛家是一体的。
没有薛家,他很难会有以前的成功,同样的,也只有薛家能够帮助他度过这次难关。
他能够依靠的,眼下就只有薛家了。
看着公告上“薛氏总裁夫妇长子”的字眼,薛付之突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和安全感,仿佛薛氏真的能够给他摆平一切似的。
反正以前都摆平过很多次了,不是吗?
这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疏通了所有脉络,加上看完薛氏公告后忽然出现的一丝有点自我感动的亲情,使得薛付之灵光一闪。
——如果现在他回去给薛母献血,和薛母再次回到那个母慈子孝的从前,是不是就可以感动薛母,让薛氏快点给他解决问题呢?
反正以前他只要受一点伤,作出很痛的样子,再跟薛母撒个娇,也就什么想要的都能够得到了。
更何况现在是为了薛母而献血呢?
那可是活生生的、从他身体里抽出来的血液啊!
薛母一定还是会心疼他的,不是吗?
有些东西确实不是他渴望就能够得到的,但是他想要的,薛家一定会给。
尤其是薛母。
想到这里,也许是因为那一点残留的亲情发挥了作用,薛付之竟然还滴了两滴浑浊的眼泪在手机屏幕上,心头猛地一热。
长椅的另一端,傅栖眠平静地看着他的所有反应。
其实薛氏的通告很模棱两可,凭借薛付之的脑子,当然也绝对不会看出来薛氏的公告只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的第一步而已——薛家终究不是薛母说了算,一旦薛付之的舆论失控,影响到薛氏,薛父说不定会第一时间撇清关系。
现在还摆出一副要誓死与薛付之共进退的样子,只不过是因为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薛氏还在为了维护自己一视同仁宠爱养子的好形象而逢场作戏而已。
——说来说去,薛付之早就已经成为了薛氏的一块隐藏招牌,双方甚至可以说是“相互成就”的关系了。
只是不知道,这种微妙的相互依存关系,会不会在某一瞬间因为某些事情而瞬间土崩瓦解。
天上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起来,刚刚太阳还有些不符合季节的刺眼,现在却完全被云遮住了,眼前一片阴暗。
傅栖眠沉默地看着薛付之,对方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在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猛地站起来,看都不看旁边的人一眼,便朝着病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留在原地的青年也不着急跟上去,只是看着那破纸片一样的身影边跑边摇摇欲坠,随后意味深长地露出一抹笑。
***
病房里的薛母正在接受医生的检查,门关着,隔绝了病房外薛父和薛母姐姐的吵架声。
“我妹妹跟你结婚这么多年,你也是早知道她身体不好——我们家这些年给你们薛家的好处也不少了,你飞黄腾达之后不想着帮衬我们一把,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现在我妹妹要做手术,你堂堂的一个薛氏老板,竟然满云城都找不到一能为我妹妹献血的人吗?”
“就连你那个儿子,听到要献血,竟然也就这么跑了?”
薛母的姐姐显然刚打过电话,献血这么大的事情,即便她再怎么有权有势,贸然开口也是不合适的。
更何况,她又不能完全知道能开口问的那些人是什么血型。
好巧不巧,明明薛母的血型也不罕见,可问了一圈,竟然一个合适的人都没有。
挂掉电话,那边仍然没有结果,她气不打一处来,便全部撒在了薛父身上。
很显然,薛父也比她成功不到哪里去。
面对娘家姐姐的责问,平日在家耀武扬威摆架子的他,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然而薛鼓鼓还在这里,他又不能当着女儿的面如此唯唯诺诺,只能尴尬地继续打电话。
薛付之来到病房的时候,医生已经检查完毕,说明天的手术成功率很高——前提是今天能够顺利输上血。
听完这话,薛母的姐姐又狠狠瞪了薛父一眼,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进了病房,薛母还很虚弱,薛父又免不了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看着这样的场面,薛付之的心中顿时有些自责。
不过他又有些莫名的庆幸——家里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献血者,那么他就还有机会好好表现自己。
他红着眼眶,走进了病房。
刚刚气氛还有些剑拔弩张,他一进来,便似乎诡异地缓和了一些。
病房里的人,包括医生护士在内,都在看着他。
“我……”薛付之咽了一口唾沫,环视了一周,才抠着手指,开口,“我愿意给妈妈献血……”
闻言,薛母的姐姐和薛父都立刻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薛父。
虽然因为刚才的事情,两人在一开始看见薛付之进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但当薛付之主动说出要献血后,还是不自觉地缓和了。
这种情况下,不管膈应不膈应,薛母的身体状况得先排在第一位。
薛父上前,想让薛付之跟着医生去做血检:“那就好——之之,那你赶快……”
“我不要。”
医生已经准备带着薛付之离开,病床上说话都费力的薛母,却气若游丝地开口了。
“……我不要他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