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氛围。
前有狼,后有虎的处境。
裴青绝望了。
他上辈子一定是罪孽太过深重,这辈子才会被这个大少爷克得死死的。
寂然间,他试图抽手,却被某股力定住,动弹不得。
他又回头,傅应钟正好瞥他一眼。
他虽然没看清神色,但也能猜个大差不差。毕竟这大少爷平日里偶尔赏他的那几眼,归结起来,要么冷漠,要么鄙夷。
裴青一下惧了,讷讷收回目光,做回二人之间一座合格的雕塑。
只是……
雕塑的手腕,快被抓红了。
傅应钟开口:“你今天来我这里,是来玩男人的?”
这话,是看着蒋寒云说的。
而一旁的裴青,无辜中枪。
也没人告诉他,做个雕塑,还能被羞辱啊?
话音刚落,握着他手腕的手,后知后觉,慢慢松开。
不与话中的鄙夷较真,蒋寒云笑了笑,扬眉道:“我是来谈生意的。”
傅应钟淡声开口:“回国的第一天,我已经拒绝你了。”
“做寒酸的戏子生意,赚那点小利润,有什么意思?”蒋寒云极力游说,“傅应钟,就算要避锋芒,也不是这么避吧?”
二人没头没尾的沟通,在裴青听来,与打哑谜无异。
他插不进任何话,当然,他也不想参与。
他恨不得变身透明人,躲回房间里,等风平浪静,再重见天日。
但是,他的站位插在二者之间,两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完整整传进他的耳朵。
傅应钟从头至尾蹙着眉,兴致缺缺,早已有了逐客的念头。
听见这话,他将话题岔开,问:“我不记得我有邀请过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话刚刚落地,便有两股目光,同时看向了裴青。
活了二十六年,裴青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真真正正的尴尬。
裴青试图开口,试图狡辩。
“我……”
傅应钟打断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向人明确下达指令:“你放进来的,那就由你送走。”
说这话时,他没避着任何人。
包括被驱逐的客人。
明明遭受了驱赶,蒋寒云的心态却极其良好,他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猎物,保持那道不变的笑容,视线移向门口:“那就走吧,小美人。”
骑虎难下,裴青只能僵硬地陪人走到门口。
在来时的门前。
坐上主驾,放下车窗,蒋寒云把头探出窗外,看车外间隔颇远的美人,盯了好一会儿,才意有所指地感慨:“你和傅应钟,挺有缘分的。”
裴青想尽快结束这糟糕的晚上,与人保持了疏离的距离。
但车上的人并不着急走,反而说出荒谬的感慨。
夜风吹过,携着丝丝凉意,摩挲脸侧。
所谓缘分,就只是孽缘而已。
裴青看着他,开口:“我不想要这种缘分。”
得到回答,蒋寒云散漫地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否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
这笑容相较以前,竟然真诚了几分。
“今天先再见了,小美人。”他说,“我们肯定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车窗缓缓升起。
油门一踩,车子渐行渐远。
送完人,裴青回到客厅。
客厅里,大少爷已经坐下了,只留一个背影,冷酷无情地对着来人。
方才对人无端无理的侮辱,在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眼里,只是一段立马可以忘却的小插曲。
裴青吸了一大口气。
平复好心情,他向前,走到傅应钟正对面。
不等对方抬头,裴青率先开口:“我和你的朋友没有任何关系。”
傅应钟垂眼,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屏幕上:“他不是我的朋友,以及……”
话音落下,他这才缓缓抬眼。
明明这个人坐在沙发上,纹丝未动,裴青却觉得被他俯视着。
傅应钟合上笔记本,摆出那副惯用的傲慢姿态,低声说:“我应该没有义务了解你和任何一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想告诉你。”现在的局面,无异于上了绞刑架,裴青也不再惧什么,“我不会和任何一个男人有什么关系,除了蒋寒云之外,也包括你。我对你不感兴趣,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傅应钟神色不变,唯有眉头稍稍一动:“你说完了吗?”
短短五个字,让刚刚大放厥词的裴青适时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此时寄人篱下,应夹着尾巴,小心做人。
可是方才把话说得这般决绝,想收回来,也是天方夜谭。
“今天的事情,我向你道歉。”裴青索性将想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我不应该把他带进来。我不知道你讨厌他……”
对方没说话。
“你改密码吧。”裴青说,“我可以在门口等你回来。”
傅应钟:“我没有看人在家门口自残的兴趣。”
语气淡淡,但充斥了满满的嘲讽。
裴青脸一热,顿时招架无力。
他试图解释:“我没有自……”
傅应钟一句简单的嘲讽,轻而易举叫他陷入软弱无力的“狡辩”局面里。
他话没说完,被人打断。
大少爷悠哉开口:“没记错的话,我留你在这里,是叫你来负责做饭的。”
傅应钟才不会在意他心里的小九九,只会用最淡然的语气,最冷漠无情的言语,碾碎他全部的自尊心。
他问:“今天的晚饭呢?”
“我……”这下,裴青彻底辩驳不了,只能认栽,“我去热菜。”
尾音刚落。
傅应钟缓缓站起身,向裴青方向走。
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消失,体温贴到咫尺远近。
裴青怔了怔,竟下意识去拦:“你干什么……”
“去洗澡。”傅应钟低下眼,看身前拦住自己的,某条瘦得捏不出肉的胳膊,瞧着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大少爷眯着眼,慢悠悠地问:“你想一起?”
……
直到人走远,裴青依旧愣在原地,双颊冒着热气,大脑久久轰鸣。
真是……
真是有病!
……
洗完澡,回到客厅,周围静得出奇。
傅应钟折回厨房,往冰箱里取了瓶罐装酒。
冰箱里的摆设,相较于昨日,大变了模样。里头添了许多食材,又被精心整理分类过,看上去干净整齐。
再度回到客厅,沙发上,方才还吵吵嚷嚷的人靠在沙发上,双眼紧闭。
静悄悄地睡着了。
往另一边侧头看。
一边的桌面上,是各色的饭菜,冒着热气。
他几乎没有克制脚步声,但沙发上的人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一动未动。
惯会惺惺作态的大明星,此时此刻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没看几秒,傅应钟迈腿要走。
脚步却没能真正迈出。
一只在睡梦中也不安分的手,揪住了他衣服的一角。
“冷。”
手的主人在梦中呓语。
声音闷闷的,仿佛有无数可怜想卖弄。
但只憋出了一个字。
傅应钟被迫回头看。
沙发上的人,依然闭着眼睛,甚至连睡姿都没有任何变化。
本就稀少的耐心被彻底耗尽了。
正要将人叫醒,睡沉了的人心中却仿佛有了预兆,再次开口。
“傅应钟。”
这次,是叫他的名字。
瓮声瓮气地点名道姓,不知在与谁摆谱扮委屈。
话音未落。
抓着衣角的那只手紧了又紧,接上上面的点名道姓,问:“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周围非常静。
在这份独属于夜晚的寂静里,有人揣着那份积满到快要溢出的愤懑,悄悄开口。
他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话含含糊糊的,透着一点点胆怯。
尾稍几个字,说话的人似乎是彻底没了力气,声音愈来愈轻。
蜷在沙发上睡熟的这位大明星,右侧脸颊印着被沙发纹路压出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扎眼得难以忽视。
楼下没有人的这段时间,他应该是与困意做过激烈的搏斗,打过几个悠长的哈欠。
致使纤长的眼睫湿漉漉的,还不曾风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