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围来来往往的黑西装中,穿着休闲装和飞行员夹克,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空洞的贝卡斯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在他的面前,一只上身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装,打着黑色领带,没穿裤子的巴哥犬蹲坐在椅子上,战战兢兢地通知:“所以就是……你死的透透的。”
“我死了……”贝卡斯无法理解,只能喃喃重复。
巴哥犬点点头,说:“他们为你做了初步的体检,你现在完完全全,彻头彻尾,从头到脚是一具尸体。”
贝卡斯仍眼神涣散,他也不想摆出这幅模样,只是他的神智还在恍恍惚惚,大脑一片乱麻,无法集中注意力。
巴哥犬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更加局促地说:“不过,由于你……肯定无法在人类社会正常工作和生活,他们会安排你……”
对了,工作……
这个词仿佛是个触发机制,让贝卡斯的思维渐渐变得鲜明。
他首先回忆起来:自从进入社会后,他已经连续干翻了六份工作。
于是,连同他死掉的整个过程,也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现。
从小到大,一路走来,贝卡斯学会很多道理:
比如,上学时,你不能去教训学校里欺负同学的恶霸。
因为他是校董的儿子,他背后的家族是学校最大的赞助,而且被欺负的同学也不会因此感谢你。
比如,上班后,你不能去追查你的老板到底是在开发游戏,还是在建设网’赌平台;
不能揭发老板名为销售,实则在向家庭主妇们宣扬传/销骗局……
否则,你就会得到一句亲切问候“你有病吗?”,和“第二天因为左脚进门被退学/解雇。”
只是无论贝卡斯吃了多少类似的亏,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在他赤手空拳来到大城市之后,从一无所有打拼到负债累累(学贷和房租都太高了)。
距离变成流浪汉只有一步之遥时,他拿到一份送披萨外卖的工作。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极为珍惜,也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再多管闲事。
可是在送披萨的第二天傍晚,他就撞见一群纹身的彪形大汉在小巷里殴打一个矮小的年轻人,在他的大脑掂量利害关系前,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做出行动。
“住手!”他停下车,冲进巷里,抓住最凶狠的那个人的手腕,用力一扭,把人推开。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受害者的前方,瞪着其他人,呵斥道:“走开!”
他老土的黑框眼镜和朴素的外卖员制服吓不走这些人,他们边怒骂着“你和他是一伙的吗?变种渣滓!”,边气势汹汹的围过来。
听到这个称呼,贝卡斯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身后的是个变种人。
“因为天生的血统施加暴力,你们真的是坏人。”他说。
这群混混不是被批评一句就会离开的,反而将围殴的目标锁定成他。
“快跑…”被揍的变种人趴在地面上哼哼着,捂着流血的鼻子,艰难的提醒道。
“他怕了!”暴徒们再度哄笑着,爆出更多粗俗的口嗨。
第一个大汉挥起右拳,自信满满地揍来,在他眼中,这瘦高的外卖员像一棵芦苇那样容易折断。
贝卡斯一侧身便躲开对方的铁拳,同时,他伸出一只手,托住大汉右腕,顺着这只右拳降落的轨迹,轻轻朝左边一送。
大汉顿时收不住力,不仅拳头猝然落空,身体更是被迫向前一扑,双脚也因此失去了平衡,在地上打起磕绊。
他的同伴们看着大汉像歪了的陀螺一样转圈,惊怒地从不同的方向一起向贝卡斯扑来。
在来自四面的拳头中,贝卡斯灵活的走位,像一尾游鱼般闪避所有的攻击,时不时地出手一推,一送……
那些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们的拳头要不是落空,要不就是不知怎么的打在对面同伴的脸上。
最后,贝卡斯稳稳的站立在中间,这些人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倒像是喝醉了,无头苍蝇一样失去了方向,东倒西歪地四处晃荡。
画风瞬间从三级暴力片变成了卓别林式的喜剧。
突然,有个声音从贝卡斯的上方响起,评价道:“好一出闹剧。”
贝卡斯转过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方鲜红色的紧身衣。
有个好不容易站稳的混混,正好看见这个意外出现的人,他狼狈地喊起来:“夜魔侠!”
夜魔侠没有理会他,依然蹲在墙头,好奇地问:“我该叫你什么?外卖侠?披萨侠?心慈手软太极侠?”
“呃……”贝卡斯尴尬地回答,“我只是个送披萨的。”
“送披萨的……”
夜魔侠重复着,从高墙上翻身而下,身姿轻盈,像是跳水,落地后,他手中的长棍一扫,在每个混混的肩上都公平地打了沉重一击。
等这群人哀嚎着逃跑后,他继续说:“很好。那么,你应该好好送披萨,而不是在路边和人打架。”
那个变种少年终于站起来,辩解道:“这不怪他,是我,他是帮我的……”
“不让你们动手,是因为你们会被纠缠和报复。”夜魔侠说,“见义勇为是好品质,但是会有更大的损失。”
他用棍子指了指贝卡斯送披萨的摩托车,在刚才的混乱中,那辆车早已被推倒,披萨洒的满地都是。
“哦…”贝卡斯叹了声气:这份工作又凉凉了。
夜魔侠送出忠告后,潇洒而来,又潇洒而去。
贝卡斯蹲在地上收拾披萨盒,变种人连忙来帮忙。
“谢谢你救我。”他说,“我叫乔治。”
“也谢谢你帮我说话。”贝卡斯说,他遇见过很多获救之后立刻逃走的人。
第二天,贝卡斯重返“失业大军”,只好四处闲逛寻找工作机会,在商业街再度遇见乔治。
这变种人在路边摆了个餐车做流动商贩,向他疯狂挥手,更是热情地做了一个超大的卷饼送给他。
“好吃!”贝卡斯只咬一口,马上被这卷饼夺走了味蕾,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乔治警惕的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说:“别告诉别人,这其实是因为我的变种能力……”
乔治的变种能力是凭空造水,小时候,他只会用这能力去淹蚂蚁窝。
但一次偶然的全区停水,让他发现用这异能水做出的菜肴不仅味道鲜美,而且异香扑鼻。
他喜气洋洋地说:“我一直想摆摊,开店,让所有人都尝尝这份美味。”
听着他为实现梦想做的努力,贝卡斯感叹不已:……现在连摆摊都这么卷了吗?
乔治的生意特别好,食材经过烹饪后,香飘十里,勾得整条街的人蠢蠢欲动,餐车前很快排起长队。
贝卡斯自觉碍事,“我还是走吧……”
“别,”乔治一把拉住他,“留下来,我的生意刚起步,正好缺人手,我们可以合伙……”
正在两人拉扯间,一个在餐车前狼吞虎咽的客人发出了尖锐的嚎叫:“这真是太好吃了!”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满地看向他,却惊恐地发现他开始融化。
确切地说,是作为人类的外壳在融化,从破碎的人类身躯里挤出一只大约两米高的怪物。
它的手臂有四条,细长的连接着四片叶片状的“巴掌”,后半身则像是粗壮的蠕虫,青红配色。
它的嘴巴很大,开合间,一簇草丛状的“舌头”喷出来,口沫飞溅,它睁圆碗口大的,通红的眼睛,激动地嘶吼:“给我……我要更多……”
人群被这个常识之外的变故吓得高声惊叫着,四散逃命。
这怪物更加兴奋,双脚一蹬地面,跳上餐车,打翻了所有东西,尖啸着一口咬向乔治。
电光火石间,贝卡斯立刻撞开身边的变种人,然后……然后……
‘我被它吞吃了!’
此刻,贝卡斯全部回忆起来,包括临死前被嚼碎的剧痛,‘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举起双手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困惑的看向巴哥犬,说:可是,我——等等,狗为什么会说话?”
当大脑归位后,他的各种反应也逐渐上了线。
在一阵大喘气后,巴哥犬咳嗽两声:“我不是狗,是外星人,我叫弗兰克,只不过披着巴哥犬的皮。吃掉你的也是外星人,是斯蒂尔顿星人,这个族群的精神不怎么稳定。吃了你的那个已经被赶到的黑衣探员拘捕了,其他人都没事……”
这段话信息量满满,贝卡斯忍不住抓了一堆关键词,“外星人?黑衣探员?遣返?他吃了我?我死了……”
“没办法,宇宙间有宇宙的政策,”弗兰克打了个寒噤,慌忙讨好道,“每个星球有不同的法律和量刑,不过我们会尽量申诉,让他在他的家乡得到公正的审判……”
贝卡斯愣愣地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外星人。”
汗珠顺着弗兰克崎岖的狗脸往下滑,他僵硬地说:“我,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的尸体。”
“我是尸体……”贝卡斯再次混乱了,“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不确定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在呼吸,摸了摸胸膛,也没有心跳。
弗兰克连忙补充:“当时黑衣探员立刻赶到,命令斯蒂尔顿星人把你吐出来,你竟然很完整,他们把你送进太平间……”
贝卡斯又想起来,当他猛地睁开眼睛时,正躺在一张床上,还盖着一条白布。
周围尖叫连连,令他头痛。
他不得不坐起来,想请求这些人安静一些,吵闹声反而更大了,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从两边同时给了他一拳……
这时,那群忙碌的黑西装中的一个走过来,将一份文件打开展示到巴哥犬的眼前。
弗兰克只看了一眼,便大声的说:“你的深度体检报告来了,恭喜你!”
“喜在哪里?!”贝卡斯忍不住大声了些。
弗兰克立刻压低声线,调出他的狗外壳能发出的最大限度的温柔音回答:“你是一具健康的尸体,可以正常生活,基本无害。他们会为你准备一切,不是我非要夸口,你的待遇会非常优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