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摩擦声遍布整条甬道,它异常细微,难以觉察。如果不是屏住所有的呼吸,是无法发觉那些永不停歇的噪声。
咔嚓——
咔嚓——
地下通道的空气有些憋闷,不过或许是因为提前有人清理过,看起来并不脏污,相反还很干燥。只是偶尔能看到炸毁的墙壁,那坍塌的痕迹触目惊心,如果不是有法术在支撑,这条通道可能会彻底塌掉。
哒。
莫特跳下来,看到兰斯和塞拉斯奇怪的姿势,也跟着侧耳听了会,低声道:“阁下,味道。”除了这难以觉察的声音外,这地下通道的气味似乎也变得浓郁起来。
“嗯,这里的味道变浓了。”塞拉斯漫不经心地说,“看来,东西是真的藏在这里。”
他松开手,推着兰斯的肩膀往前走。
所谓检查地下通道的任务……看来塞拉斯和莫特两位学长早就知道藏在地底的东西会是什么?
兰斯这么想着,可无形间,他的脚步放缓了下来。
……啊,味道。
那熟悉的气息,真的越来越香浓了,而且,他终于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莫特非常敏锐,他立刻觉察到兰斯的异样:“怎么了?”
兰斯喃喃:“我闻到了月影花的气息,很浓,浓得像是浇满了血……”这味道他当然会熟悉,毕竟当初在献祭仪式上,祭台的周边可全都是这种花。
月影花糜烂到极致的时候,盛放的味道如同鲜血,在仪式里,是指向血祭之月的标记。
莫特眯起眼盯着兰斯的后背,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烧出个洞来。
刚才他和塞拉斯所说的味道,可不是指向月影花,而是他们感觉到了令他们排斥的仪式气息。月影花的味道,的确是如血一般浓烈,可奇异的是,除非信仰血祭之月,否则无法闻到这个味道。
在■■■■还未堕落的时候,月影花曾开满安纳托利亚,每当每月十六,月亮最圆的时候,它们就会彻底绽放,那曾经是有名的景色。
那时候,月影花的味道,携带着清甜的芬芳。
但现在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塞拉斯似乎知道莫特在想什么,回过头来看向他,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
莫特缄默无声。
兰斯:“学长,前面亮起来了。”
塞拉斯看向通道的尽头。
其实这条地下通道并不难走,它没有分叉,建造得足够宽阔,就算两个人并肩在里面行走也足够。这种一条路走到底的幽深,如果没有其他人在,自己孤身一人的话,总会陷入一种微妙焦躁的情绪。
“兰斯,记得我说过,什么是绝对不可侵犯的禁忌吗?”
兰斯听到塞拉斯这么说,脸色微变。
“学长,我闭上眼了。”
踏入学院,有一条,并且是唯一一条学生必须谨记的铁律。
不该看的东西,不能看。
塞拉斯:“很乖。”
下一瞬,他们已经拐进一处洞穴。
在中年骑士送上来的报告里面,地下通道是一条幽深、不可见底的甬道。它直来直往,尽头没有任何的东西,也不知卢恩逃往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哪怕是审判长在拿下他后,撑着受伤的身体检查过两次,都一无所获。可他的灵感提醒着他这条地下通道里肯定有东西。而这些零零散散的证据在汇总到教会后,最终决定由塞拉斯亲自出手。
他们怀疑,在教堂的地下通道里,有“那个东西”。
“尼尔,”塞拉斯的声音从最前方传来,仿佛穿过水洞带着某种黏糊的感觉,“护着点兰斯,离我远一点。”
莫特无声无息上前,挡在兰斯的身前。
他没有闭上眼,所以,他也看清楚这洞穴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地下通道的尽头,的确是存在这么一个空隙,只是不知为什么,任何下来的人都会对它熟视无睹。哪怕是高阶如审判长,都始终没有发现这个空隙。
而塞拉斯发现了它,并穿过了它。
于是,空隙后的空间天翻地覆,无穷的伟力开凿出了高耸的空间,两侧都有形状各异的壁画,它们都带着曼妙的身姿与诡异的身体,仿若在轻盈地跳舞。就好像这不是地下通道,而是一场盛大的舞会。
那些奇怪的咔嚓声,由此而来。
此刻,又有奇异的乐声起。
它们美妙又动人,只有最高端的乐手,才能演奏出这么动听的弦乐声。
仿若一场宫廷舞会。
莫特轻声:“是安纳托利亚的风格。”
自安纳托利亚跟着■■■■一起陷落后,就再也没有人演奏安纳托利亚的乐章。
多少年了……
“尼尔,低头。”塞拉斯忽而说,“带着兰斯退出去。”
莫特一听到塞拉斯这么说,立刻就低下头颅,而后倒退两步提溜着兰斯的后衣领。
这倒是把兰斯吓了一跳,生怕藏在他身上的洛被人发现。
不过洛并没有出现,只是无声无息将他缠绕得更紧,好像恨不得将他藏起来。自从进了这地下通道后,洛的反应似乎活跃起来。
兰斯闭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说:“学长,莫特学长,月影花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是啊,在进来的时候,莫特也看到了。那些月影花长满了墙壁,它们盛开在缝隙间,花团锦簇,是如此的妖艳美丽。
只是深处如此地下,它们是从哪里获得的养分?
风声在耳边呼啸,仿佛是莫特要提着他出去,可是紧接着,却是莫特冷硬的声音:“舍弗阁下,空间被封锁了。”
塞拉斯似乎低笑了声:“哈,那不要靠近就是。”
莫特似乎知道塞拉斯想做什么,声音急切了起来:“舍弗阁下,您单凭自己一个人……”
“尼尔,血祭之月选定了伊丽莎白教堂的原因,是为什么?”
兰斯听到莫特似乎沉默了一会,这才慢慢地说道:“他们是试图窃取……”声音戛然而止,是不想被兰斯听到更多,还是因为接下来的话无法说出来?
兰斯隐隐觉察到,那是一经出口,便是亵渎的言语。
“是啊,”他听到塞拉斯平静地说道,“而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兰斯能感觉到,莫特抓着他的那只手在颤抖,很快,他意识到那种情绪是极端的愤怒。
“他们怎敢,这群亵渎的疯子!”
难得从冷漠的莫特嘴里听到这么激动情绪的话。
“既然出不去,尼尔,切记,不要抬头。”塞拉斯平静嘱咐了句,而后声音更温和些,“尤其还有你,兰斯。”
兰斯和莫特两人齐齐应了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嗡鸣。
仿若琴弦崩裂,如同乐器崩裂,那群原本还在演奏的雕像如同被惊醒那样,活了过来。它们舒展着身体,活动着四肢,如同魔神自墙壁脱落,朝着在场的活物袭击来。
哪怕莫特没抬起头,那丁点动静早被觉察清楚。他抓着兰斯的衣服将他丢到更后面去,厉声道:“不要乱跑。”而后一把光剑显露在莫特的手里,他并起手指,最终默念什么,骤然闪现的光芒锋利地劈向活动的雕像。
兰斯捂住心口,安抚着躁动的洛。
血味变得越来越浓郁,如同醇香的美酒弥漫过来,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有那么一瞬间,兰斯觉得自己应该伸出手……做什么?他猛地晃了晃脑袋,摸向自己的耳朵。
波比的坏习惯可以被存放在赤焰石耳钉里,他这次出门也带出来了。
只是,兰斯侧耳听去,却没有听到袭击的声音。
就好像,那些东西都无声避开了他。是全部都被莫特给拦下来了,还是那些东西,的确都不会袭击他?兰斯的心跳莫名变快,有一种奇异的窥视感……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吗?
他并不担心塞拉斯的安全,却害怕自己在这里会碍手碍脚。这让兰斯有点后悔,早知道之前就不强求出来,让得他们还要顾忌自己的安全……说起来,塞拉斯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为什么还会答应带他过来……
咚!
咚咚!
像是一面大鼓被敲响。
兰斯突然觉得自己的血液好像跟着沸腾起来,一种又冷又热的感觉困扰着他,让他恨不得撕开自己的衣服。
扯下自己的束缚,睁开眼睛看清楚这个浑浊的世界,他应该,他必须……眼皮不以人的意志颤抖起来,仿佛想要撕开所有的黑暗……那泄露的光芒刺痛着眼睛,一瞬间眼泪流淌了下来。
兰斯捂住自己的眼睛,手掌也跟着痉挛颤动。
就好像有另外一个意识在他的身体内复苏,与他对抗着……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如同那一夜,那场血腥的献祭。
“洛。”兰斯近乎无声开口,“捂住我的眼睛。”
他没有任何思索下了命令。
那瞬息,一直静止的藤蔓终于倾巢而出。
而乐声,也随之急促。
如同进入了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