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星闪烁,俩人一路走一路闹地回到营地,刚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准备洗漱休息,谌过收到了关佳颜的微信。
打开一听,孩子追着来问了:我哥的提议你跟云老板说了吗?她什么意见?
枝繁摄影-谌过:还没有,这事儿也没那么急吧?
关佳颜迅速回复,说话语气酸溜溜的:不会吧不会吧?你俩不是见天儿形影不离的吗?都这么长时间了,你竟然还没跟她说?
谌过简直无语,这半个小时还没到呢,真是好“长”时间啊。
小小年纪从哪里学的口是心非,演还演不像,明明就是想跟她聊天,偏偏还要拿云老板来当借口。
谌也没再继续打字回复,语音回复道:这个事情对桃子来说有点唐突了,你知道吗?你哥都没事先打听下桃子吗?
关忿忿不平地反驳:打听什么?云老板难道是哪个高级时装品牌老板家流落在外的千金?
谌被她噎得无语:礼貌点,小朋友!
关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妥,拽拽地认了个错:对不起。
行吧,态度虽然一般,但好歹也是个形式。估计是关衡初步有这个想法,还没等到下一步仔细思虑呢就被妹妹拉着来强行聊天,干脆就趁着机会先探一探态度。
谌认真地提前给关家兄妹打预防针:我给你透个底儿吧,云老板可不只是经营了一个文创公司。她的身价给你哥做代言都绰绰有余了,你们只是还没摸到她最闪耀的领域而已。
关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两分钟后才回复,话里话外的还带着不忿:你干嘛不直接把话说清楚?云老板不让你说吗?
云老板正好洗漱完了,甩手把湿毛巾抛过来让谌过擦擦脸上的汗,忍不住抱怨:“这热的,干嘛非要露营啊,帐篷里跟蒸笼似的。我想去村儿里住民宿,你去不去?”
谌过接着毛巾擦着汗,想了想直接问云老板:“桃子,桂圆她哥哥的独立设计还是挺靠谱的,你愿意给他当模特吗?”
云老板“啪啪”地拍了两个蚊子,明显情绪很暴躁,但还是思考了三秒钟才回答:“他妹妹要是不欺负你的话,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考虑下。不过,最好让我看一看他的作品,我只信自己的眼光。”
谌过立刻站起来招呼着收拾东西:“走,开车去,咱进村儿找个民宿。”
云老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敢情我不答应你的话,咱今夜就在这儿喂蚊子?”
两个人跟领队打过招呼后就风风火火进村,二十分钟后已经坐在民宿的房间里吹空调。
谌过这才慢悠悠地给关佳颜回复:你们要想请桃子当模特的话,那得看她心情。
关火速追问:那她心情怎么样?
谌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不好说,因为关总的妹妹总不给她的好姐妹好脸看……
关果然生气了,回复的语音听着阴恻恻的,好像在咬着牙说话:你们就当我哥那些话都没说过吧。
发完这一句,关佳颜气鼓鼓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抱着手臂斜着眼睛“看”她哥。她哥看着她的后脑勺,无奈地把人给扳了过来:“我在这边呢!”
“有什么所谓,反正也不耽误我瞎。”这一生气就开始“瞎瞎瞎”地挂嘴上刺激她哥,关衡都木了。
刚才虽然放了狠话,肚子里还酸溜溜的,可正事儿到底是正事儿不能胡搞,关佳颜嘟哝着嘴跟关衡说了三个字,没好气地把果盘拽过去摸葡萄吃:“云老板的名字,你查一查吧,听谌过的意思,云老板这女人不简单呢。”
关衡闻言立刻去查了,片刻后沉默着不说话。
关佳颜听着她哥半天没动静,咽下最后一颗葡萄好奇地问:“怎么了?云老板是什么身份啊,魁星下凡吗?把你都镇住了?”
关衡聚精会神地划拉着手机屏幕,眼睛里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颜颜,谌过还是说得保守了。让云老板给我当模特,那真是我高攀了。”
接着他又激动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我想邀请云老板跟我合作一款联名设计。”
原本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八卦呢,比如云老板是豪门出身的千金什么的,谁知哥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那就意味着云老板在艺术领域一定是个有名有姓的人,不然就凭哥哥那个孤傲的性子,是不会这么激动的。
接下来哥哥又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大意是说谌过和云老板不愧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果然优秀的人在自己的领域里都是闪闪发光的……云云。
关佳颜不想听云老板有多厉害,也不关心她到底是在哪个领域闪耀夺目,她只觉得从旁人的眼光来看,云老板跟谌过一定般配极了,她们就是那种理想的势均力敌的爱情。
她讨厌这样,所以连自家哥哥的话听起来都觉得刺耳,于是她伸手在沙发上摸到手机后,闷闷不乐地独自回房间,反锁门,把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的哥哥给关在了外头。
关衡懊恼地敲了敲脑门,怎么又说错话了啊,该死!
*
与南面来的车友在湖南汇合后,车队自318线转道川藏,这一路上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谌过和车友们拍下了许多独一无二的瞬间。
川藏线上结伴的摩友像一群迁徙的候鸟,只不过他们没有飞在天上,而是疾驰在高山峡谷之间。
弯道陡坡上的骑行者,蓬头垢面好似50多岁的野人,一笑只有两排牙齿是白的,打招呼聊几句才知道这野人原来还不到30岁。
徒步者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看上去像叫花子。以前在网上隔着屏幕看到那些情景的时候只觉得他们是神经病,可在路上真正碰见的时候,心中的感想却是五味杂陈。
也许有许多人就是抱着发神经的心态踏上318线,可是当人们行在途中的时候,心境多半会慢慢地发生变化。
他们碰到一对背着孩子去拉萨祈福的年轻夫妻。孩子已经被宣告医治无门,年轻夫妇走投无路,笃信现代科学的他们开始求神信佛。
隔着网络看只觉得他们魔怔,可面对面看着那三双眼睛的时候,谌过想,为什么这世上没有神呢?
不到绝境的人,根本无从知晓什么是真正的崩溃。
崩溃是求天问地都没有出路时,却依然徒劳地想要抓住一根蛛丝一样的所谓希冀。
如果世上有神,她要祈祷神赐予混沌中的人以光明。
只是,她从来都不信神。
车队用了六天时间到达拉萨,云老板被高反撂倒,谌过独自去了大昭寺、小昭寺、布达拉宫。
她什么都不信,只看不拜,一脸冷相地端着相机,在五花八门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冷漠,甚至有人拍她。
三天后,车队出藏前往吐鲁番。
旅途还没到达最终的目的地,谌过就已经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车队走过的路。
他们穿行过那些令人生畏的崇山峻岭,看着悬崖峭壁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从眼前身边划过,被那些起伏的坑坑洼洼颠得直咬舌头,感慨于日照金山的震撼。那纯净至极的蓝天白云美丽得有点失真,让人疑心整个世界是不是个建模游戏,云就是造物主放在那里的素材。
还有那走得惊心动魄的72拐,也不知有多少人被高山垭口的五彩经幡晃湿了眼睛……
巍巍雪山仿佛屹立在天边,遥遥地俯视着渺小的人间。
大自然才是一切造物的神。
它不怜悯一切。
人类虔诚地跪谢它的福泽,然而它看都不看一眼这卑微的蝼蚁。
人类,蝼蚁,都不过是刍狗罢了。
拜那些吞饮人的皮肉骨血造出的“神”有什么用?
也许,“神”也是刍狗。
她不惧于别人说她大逆不道,竟然敢亵渎“神”。
她只是确信自己的心是干净的,其余的什么都无所谓。
她不过是从人间路过一趟,大胆一些,离经叛道一些,又能怎样呢?
天地如此广阔,正如那句烂俗的诗说的一样,人生就是无边无际的旷野。
她真想飞向天空。
她想化身一缕行走的风,用自由的身躯去丈量整个世界,用无处不在的眼睛去看遍所有的风景,用无形的生命吹响风沙的号角,让每一颗沙砾在静寂无人的荒漠中去翻滚、去流浪、去快乐地歌唱。
她根本无法舍弃这样的天空。
*
到达大海道的那一天,谌过给关佳颜打了电话。从那天夜里她们话不投机半句多之后,关家兄妹谁也没来打扰她。
车队在开始穿越前集体留影,车友们抓紧时间给家里报平安。
谌过靠着车门望着即将启程的沙漠戈壁,温声和气地问关佳颜:“你在失明之前,来过西北旅游吗?”
她猜想着关应该去过不少地方旅游,虽然学业要紧,但家庭条件这么好的孩子,很少有在假期里窝着不出门的,更不用提关家父母还是特别注重亲子关系经营的父母。
关的情绪还可以,说话很乖:“去过青海和甘肃。在茶卡盐湖打过卡,看过敦煌莫高窟。还有些别的出名景点,在月牙湖边上跟着演唱会唱歌,还记得无人机表演挺好看。”
谌低声笑了笑,把墨镜从头上磕落到鼻梁上,看向正在张罗着出发的领队:“我们要出发了。无人区没有信号,一路都是沙漠戈壁,道路多沙砾碎石。我们是全程穿越,也许中途会有些意外情况,可能六七天才能到敦煌。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关沉默了几秒钟,问:“我给你的铃铛你还戴着吗?”
谌抬起左腕对着手机听筒晃了晃铃铛,细碎清脆的铃音几乎被风吹散。
关很平静地“嗯”了一声:“那我等你报平安。”
“佳颜!”谌赶在挂电话前追问了一句,“你还想跟着我一起出门吗?就像这次穿越无人区一样,如果你想,我可以试着带你一起。”
关不说话,两个人在电话两头无言地沉默半天后,谌知道了她的回答,笑着又晃了晃铃铛:“知道了,再见,等我电话。”
挂掉电话,关佳颜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好半天都没说话,接着又摸着手机打开了樱桃老完犊子之前发的视频,默默地听着视频里的动静。
关衡从文件上抬起头来,默默地注视着面色沉郁的妹妹。
他们的车队有十台车,每台车都有两个成员,有好几对夫妻或者情侣。起初车友们以为谌过和云老板是一对的,但两个人都否认了,于是后来有两个广东仔总是特别热情地跟她们搭讪。
谌过和云老板话都不多,领队夫妇热心地叫她俩谌儿和小云。
还有一个叫娅娅的女孩儿,也总是围着谌过转。
樱桃老完犊子的视频多是车队走在路上时候的情景,百变小硬茬子发的视频以扎营后的成员相处为主题。关佳颜把两个账号的视频都听了好几遍,也只能从里头偶尔听到几句谌过跟云老板说话的声音。
但从那些寥寥几句的话语中,关佳颜发现,谌过和云老板之间的默契很有那种水泼不进的密实感,这让她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