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罚道惩

    南坞客栈。

    陈时立在窗边, 霍梅初坐在厢房内的桌边,撑着下巴看陈时。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陈时先开口了, “怎么是你带着个孩子来的?”

    其实这话本意是想问, 为什么没有和寒灯一同来。

    哪怕隔了几年, 陈时依然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修为高深的鲛人深寒占有欲极强的双眼。宛若将梅初要吞吃了一般。

    梅初抿唇, 目光落在怀中的小寒灯身上。

    陈时错愕地看他,面上有些惊讶, “他就是寒灯?”

    “嗯。”梅初点头, 面上依然一副如玉公子般的样貌,眼下瞧着却多了几分不一样, 垂头看怀中人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是他。”

    “这是怎么回事?”关于鲛人一族的记载,外人知之甚少。陈时惊讶之余, 倒生出几分稀奇。

    霍梅初面上多了几分苦涩与嘲讽, “是天罚。”

    陈时被这个语句惊得一震, 半响没说出话, 连带着看梅初怀中的寒灯也多了几分探索。他忽地想到了云水境中的镜花水月。

    当时云水境中他和梅初被推着到海域边缘所见那一幕——鲛人被控与海域之上,数道惊雷落下, 全打在海域中的鲛人身上。

    思及此, 陈时看向梅初怀中的寒灯也多了几分难言的情绪, 他看了眼梅初,揣测道, “那为何还要带着他?”

    并非陈时这般说,霍梅初心知他的关照。无论是哪个仙门正派, 换谁的好友来劝,都是同样的话。身上背负天罚之人, 受天道限制颇多。更何况,作为与背负天罚之人的道侣也难避免,修为固然是会受其中影响,指不定日后难以飞升,连修为都寸步难行。

    梅初垂眸看向怀中时不时发出嘤咛的小寒灯,好半响,才回答,“其实……一开始我也想过将他抛弃在南海云荒,让他们鲛人一族自相残杀。”

    “但他……”说到这,梅初忍不住抬眼看向陈时,此时他眼中多了几分泪意,这是陈时未曾见到过的梅初。

    百年前那位自称奕星阁的少年仙君没了踪迹,再相见,霍梅初好似只是霍梅初。

    陈时多了几分不忍,看了眼梅初怀中的小寒灯,心中有多了几分动容。

    倒是梅初无声垂头,好半响才道,“是他救了我……没有他,我霍梅初这辈子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当作一枚棋子抛弃了。”

    “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霍梅初只是霍梅初。”

    青年的声音淡淡的,南坞多雨,雨声中青年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陈时不知何时走近,忽地弹了下梅初的额头,指尖弹到额头发出清脆声响,霍梅初被陈时的动作弄得一愣,白皙的额头上多了几分红痕都没反应,呆呆傻傻地看向陈时。

    下一瞬听陈时开口。“本就是霍梅初。”

    “想什么呢?”陈时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淡地开口,“这才是霍梅初不是吗?”

    “我认识的霍梅初不会随便抛弃任何一个朋友,也不会置一个普通人的死活不管。”

    “修仙界中人人都机关算尽,到头来,却也未必事事如愿。”

    “哪怕再名门正派中看起来离经叛道,但对你的道心而言……”陈时莞尔一笑,春风动容,冰雪消融,“那本就是一条必经之道。”

    “世界并非非黑即白,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缘由。”

    霍梅初一愣,想明白似的,指尖落在寒灯的脸颊上,开口,“我也这般想的。不再是奕星阁的弟子,我霍梅初就只是霍梅初。”

    “不为谁而活,为我自己而活。”

    “我的爱人走错了路,那我陪他赎罪重来便是。”

    陈时闻言一笑,拍了拍梅初的肩膀,“这才对嘛,我认识的霍梅初可不是一个垂头散气,被这点小事就击败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陈时只是望着梅初生动些许的面开口,“无非只是天罚,大不了就再多耗费些时日去还恩怨。”

    梅初闻言一笑,抬眼看着陈时道,“是。”

    关于霍梅初所言的话,陈时其实有了几分猜测,名门正派中最忌讳与天罚牵扯,更何况是奕星阁的弟子。

    奕星阁中的弟子算的天道,神机妙算,抢夺一线生机。

    如若牵扯到天罚,这条道多半就是废了。联想到梅初本身在奕星阁的身份,多半也是亲传弟子。如今遭遇这般的事,惩戒必然是有的,如若被讨伐亦或是没有师长庇护,被逐出师门也是难免。

    像是知道陈时的想法,霍梅初道,“我已经不是奕星阁的弟子了。”

    陈时了然,宽慰道:“其实奕星阁不适合你。你我在云水境时,秘境中所遇之事就足够蹊跷。奕星阁恐怕和天罚也脱不了干系。”

    梅初闻言敛下目光,睫毛因着动作微微颤动,竟是被说中了。“我回去调查了这件事。”

    “门中长老察觉到此事本想灭口。逃离路上,寒灯为了保护我才变成这样的。”

    陈时闻言动作一顿,看着梅初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惊颤,“你……你这话没有同别人说过吧?”

    仙门中人不见得全都是干净的,但这话传出去恐怕还没得到证实就要被暗地里的人处理了。且近些年来,仙门中鲜少有因着这些事情出面的修士,大多都是闭关修炼。

    人人都怕牵扯因果,故而大能也都不入世。

    梅初倒是没什么在意的,他自小在仙门中长大,但也并不蠢笨,“没有。这件事我只和沈仙君说了。”

    陈时闻言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梅初后来还会和沈卿池有联系。

    梅初见他这样,面上多了几分得意,“啧,谁让他是我好友的夫君呢。”

    蹭地一下,陈时的耳根都红了个透,连带着眼神都飘忽了许多。哪怕他与沈卿池的关系不算什么秘密,但也鲜少被人这样光明正大地提及。

    梅初啧啧称奇,调侃的话还没来得及继续说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不过,你家那位倒是……”

    陈时见他这样,挑眉看他,“倒是什么?怎么说话说一半的?”

    梅初的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琢磨几下,最终还是开口,“你知不知道,沈仙君几年前曾用心头血算你一线生机?”

    陈时垂眸,屋外头的光漏了些进来,照的他的眸光不甚分明,他就撑在桌边,半响没说话。直到梅初以为他走神没听到时,陈时开口了,“他并未和我说过。”

    霍梅初有些怔愣,片刻下失了言语。

    这是一个他没想到的答案。

    不是知道,也不是不知道。是没有提过。

    也许沈卿池不愿哪这些东西来说道,但陈时有猜测,或许多少知道些许。于是他问,“一次也没有?”

    陈时看着他,眸光带了笑,“一次也没有。”

    雨声没有停下,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挪开过。看着窗外的雨,看着屋外的街道,又或许再看别的。

    霍梅初没了话语,震惊之余多的是叹谓,人言亦言,他想:分明这沈仙君是个痴情人。

    难为仙门正派那么久,全都赶着去修无情道去了,如今出了一个苍生道,竟也是个痴情种。他顺着陈时的目光看向窗外。

    那道窗很巧,恰好在南坞城的中间,修的算高,窗开的很大,一眼可以看到城门口,甚至于可以看清这条街。

    起初他还在想,究竟是什么值得这般看,直到那窗中景闯入一席玄衣。

    是沈卿池。

    他忽然想到,清晨那位仙君带着皓文出去了一趟,说是要去替皓文讨公道。其实不过就是去给皓文找场子。

    哪怕在南坞这类地方,孤身一人竟也不怕被人报复。

    心中难免被沈仙君的护短所惊讶,但也忽然明白,陈时看的恐怕不是窗外雨,而是在等归人。

    沈仙君的身影越来越近,霍梅初识趣地起身,离开前,像是想到什么,他忽然问,“骨生……你是怎么捡到的?”

    陈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诧异地回头,“你是看出什么了吗?”

    霍梅初知他应当也不是很了解,故而含糊道,“我会点观相,他的相,有点独特。”

    陈时隔着一段距离看霍梅初,青年怀中还抱着小寒灯,他忽然意味不明地开口,“梅初,或许骨生也和寒灯一样呢?”

    仅仅一句,霍梅初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抿抿唇,忽然说,“此行去虞渊,带上我和寒灯吧。”

    “如果可以,小时……我想我们应该去东洲一趟……”

    厢房门还未来得及关上,梅初就碰到了恰好到门口的沈仙君,他礼貌地朝沈卿池笑了笑,回了自己的厢房。

    沈卿池身上沾了些许雨水,身上还裹挟着雨水潮湿的气息。

    陈时回眸看他,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

    直到陈时撩开眼睛,明灭的光在他眼中起伏,“沈郎……你好像还没和我解释,那块碎了的寒玉是怎么回事?”

    沈卿池的呼吸一滞,分明还是有些寒凉的季节,他却莫名觉得脸上有了燥意。耳廓上染了胭脂色,嗫嚅着唇,半响也没开口。

    直到陈时倾身上前,温热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原本灼热的呼吸越发粗重,连目光也不敢看,错开眼眸里江面翻滚。

    看似冷静自持的白玉面上也染了红晕,陈时心中一动,将人抵在床榻边。

    呼吸打在沈卿池的面上,两人的呼吸咫尺,交错灼热。

    沈卿池担心陈时会摔倒,手下意识扶住了陈时的腰,将人扶得更稳一点,在别的视角看来,像是刻意托着陈时,要落下一个沉重的吻。

    雨一直未停,陈时却嗅到了沈卿池身上的雨水气息,他靠近,唇堪堪擦过沈卿池的唇角。因着这一举动,沈卿池扶住陈时腰间的手用了力气。

    陈时闷哼一声,撩起眼睛戏谑地看面红耳赤的沈仙君,于是他又换了这个称谓,“沈仙君。”

    这语调咬得十分清晰,沈卿池却抵挡不住般,垂下头彻底将三月红缨般的唇占有。

    呼吸一下变得灼热,两人都情不自禁地将对方搂得更深。

    严丝合缝,像鱼碰到了水。

    再也难以分开。

    雨水一点点染湿了沈仙君乌黑的发,不知是泪还是汗,陈时感到身上燥热无比。他的面上牵丝蛊仍然还未解除,此刻隔了一段时间,却也有些情不自禁。

    不知是那情/蛊/发作,还是本来沈卿池才是那催/情蛊,引得青年面上肤若凝脂般的肌肤红了透,被一点点打上暧/昧的意味,又一点点洇出汗液。

    沈卿池一把将陈时抱住,拉着人的衣袍带子,一字一句,含着人的唇也舍不得彻底离开,含糊不轻地开口,“小时,夫君替你宽衣解带……”

    这句话不知是触动了陈时的那根神经,好似被人捏住了命脉般,他半含着泪颤着身子亲了亲沈卿池的唇,默认了这句话。

    第72章 东洲神女

    半月前的天微宗。

    宗门内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微宗的鹤一真人突破境界,现已是合体期后期,仅差一步就将迈入大乘期。

    要知道, 如今几洲中能到合体期的修士不过屈指可数, 鹤一真人的突破可谓是名动四洲。

    这消息一时之间都传到了西洲南坞一带。

    而在鹤一真人出关时召回了他的亲传弟子——周辛昂。

    如若说鹤一真人是一名名胜四洲的大能, 而周辛昂便是四洲的饭后闲谈。一个大能的修士亲传弟子, 竟是修为百年都未突破金丹。

    一身根骨可谓是十分之差,丢在后山一个人都不一定能够回得来。恐怕小小的妖兽都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但那位鹤一真人却是真真的从一个根骨普通的修士一步一步走到合体期, 也算是返朴归真, 初掌神通,可破炼虚万千化身的境界了。

    而他那唯一一位亲传弟子——周辛昂才堪堪到筑基后期, 也才会辟谷御剑。

    如此差距, 难逃被人闲谈。就算是当着鹤一真人的面,也没几个人给那位柔弱的周师弟几分薄面, 如若不是因着他是鹤一真人名下的亲传弟子, 指不定多少人欺辱埋汰。

    周辛昂此行去南坞一段时日, 修为毫无长进。才进山门, 便被他师父传令去了主峰。

    鹤一真人的主峰为如一峰,取自“取来如一, 真性湛然。”中的如一二字, 意喻为来去本为区别, 真实本质清澈澄明。

    这是鹤一真人化神期后所独自拥有的峰头,他曾取名如一, 也同他修的道法有关。

    分明是取了如一二字,本该淡然的山峰却归于死寂, 凛风狂虐,阁楼静寂。居高临下的阁楼建与高峰之上, 巍然耸立,淡淡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

    好似是习以为常,他站在凛风下的峰顶,面上也无了惧意,倒多了几分麻木。

    少年常年喜穿白袍,如仙鹤般的身姿在高楼之下宛若蝼蚁,被风吹去即化作尘埃。

    “进来。”阁楼内忽然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那声音乍一听无悲无喜,仔细听去却又觉出几分上位者的不耐。

    少年敛下眉眼,长长的眼睫盖住了他眼眸不明的情绪,他弯了弯腰,抿唇道,“是,师父。”

    阁楼“啪”地一声又合上了,将屋外的微薄光线全部挡了去。

    霎时间,阁楼内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此时已经是黄昏,如若不点灯,屋内难以视物。

    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记忆,周辛昂极力克制自己颤抖的身躯,指尖死死掐住手心,连出了血也不在意,但他还是遵循本能,扑通一声脆响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鹤一真人坐在阁楼内的蒲团上。见少年颤颤巍巍地跪在面上也不言语,周身散发着寒凉的冷气。

    周辛昂知他心中不大看的起自己,但还是忍耐着跪在地上,颤巍巍地喊了声,“师父。”

    “你可知错?”鹤一真人甫一睁开眼睛,如炬目光宛若鹰隼死死盯着面前人,好似周辛昂并非他的弟子般。

    “弟……弟子……错了……”

    抵挡不住鹤一真人身上的威压,少年匍匐在地上时,脊背都洇出了冷汗。但他却还是不敢抬头,抖着身子规规矩矩的跪着。

    这是鹤一真人曾给他立的规矩,曾经的陈时也曾被这样对待。

    在外头,人人都仰慕他周辛昂有这么一位修为高深的师父,殊不知,鹤一真人生性孤傲,瞧不上他这么一个弟子,自然不会花费心思在他身上。

    一百年的师徒关系,仅仅不到几年相处时光,陪伴他最多的时日不多是这合上的阁楼,一关数十年,然后鹤一真人来查验他的成功,看他的修为是否提高。

    可惜的是,周辛昂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他永远无法修得正果,也永远不会因着寿元耗尽死去。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天罚,一日不还尽天罚,便一日不得解脱。

    鹤一真人往日对这个徒弟确实不太上心,因着前些日子得了那位半神的好处,他思来想去,忽地开口,“不日你便去东洲吧。”

    周辛昂趴扶着的身子一顿,朝着地上的面容扭曲了一瞬又恢复了常态,用他惯常的苍白面容抬眼去看他那位居高临下看他的师尊,“师父,为何?”

    鹤一真人觑了他一眼,没成想他竟然会主动问这样的事情,但半神的事情不宜多透漏,斟酌片刻,他最终还是给了含糊的答案,“东洲是半神庇佑之地,十分靠近半神,那里灵力充沛。你去东洲身上灵脉可得到温养,久而久之总会好上些许。”

    周辛昂闻言却并不大高兴,只是抬眼深深地望了一眼他那个所谓的师尊,但最后他还是装作一副乖巧的模样答道,“是,多谢师尊费心。”

    鹤一真人见他不再多问,满意地点点头,又闭上眼,淡淡开口,“退下吧。我不日后会继续闭关,届时你跟着你寻音师姐一同前往即可。她会妥善安排。”

    “是。”

    离开如一峰,周辛昂望着远处的晦涩的天际,心中多了几分难言的情绪。

    鹤一真人对他并不算好,但是对待他的修炼却时不时会突发关照,就像是受人嘱咐了般,时而关照。

    他想到方才鹤一真人提到的半神,揣测片刻,心中有了定夺。

    东洲他要去,但是,他自不会坐以待毙。

    *

    余寻音在南坞与陈时匆匆一别后,便被紧急召回带着周辛昂回了宗门。关于南家姐弟的事,他如实上报给了宗门。宗门思及两人师父并不好惹,又因着都是亲传弟子,故而也只是吃了个去冷峰面壁的惩戒。

    这惩戒说不大也不小,但余寻音却早已了然。

    天微宗一向作风如此,以武为尊,谁修为高谁说了算。说不出失望还是什么,她早不对宗门抱有什么念想,且她本身也只是利用天微宗保身,现如今,也算夙愿以偿。

    不日后,她收到了鹤一真人的传令——知会她带着周辛昂去东洲进修。

    得到这个消息时,她本能一愣,但最终还是应允了。

    东洲,也许她当真也要回去面对了。

    百年前,东洲神族变故一事,她需要去调查清楚。

    百年前,东洲神族有一支系,就是余家,余家神系血脉最为优越,但百年前却无故遭到了魔族追杀,直到余家一派支系只剩她和她的弟弟。

    他们两人一路跑到中洲,被魔族追杀到身边血亲全部殒命,直到她弟弟挡住了魔族让她逃脱。

    她投奔了天微宗,但最后却没有找到她的弟弟。

    哪怕如此,却也不敢再只身回到东洲,更遑论顶着东洲神女一派的名号,恐怕还没回去,就会被人追杀致死。

    她不得已放弃了只身去找弟弟的念头,留在天微宗将近百年,就是为了报仇。

    余家全族灭门,她心中一直都在恨。

    思及此,她忽地从手中拿出了一个银铃,那银铃十分小巧,瞧着却有些像西洲傀儡门的东西。指尖摸上那银铃表面,空中偶尔传来几声银铃声。

    她兀自瞧了那银铃许久,好半响漏出一个笑来。

    像是想到什么,她起身去拿她的重剑,这时宽大的袖袍滑落,漏出她里头的一截皓腕。只见之前白玉般的皓腕上此刻赫然显现着一条殷红的线条,宛若从肌肤中长出来一般。

    余寻音垂眸看着手腕上的傀儡线,指尖温柔地抚摸过那殷红的线,眼眸中此刻也有了几分笑意。

    她心想:还好。

    不虚此行,她悬着的心落下了,不再那般紧绷。

    天微宗这几日出了传言,往日严肃冷硬的大师姐竟然温柔了许多,练剑动作不规范也不像以前那般释放冷意,反而多了几分宽慰的笑意。

    宗门内的修士都忍不住猜测,是不是大师姐有了心上人,所以才这般温柔。

    但那南家姐弟不知何时撒了娇,被他师父求情出了紧闭,本应该待上足足一年的紧闭不足一月便会被放出来了。

    此时他们两姐弟也在,闻言不由得冷哼一声,“我看那贱人怕不是转性了,还温柔。”

    南皖闻言劝慰他姐姐,“姐姐,莫要生气,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将她踩到脚下,让她抢不走你的风头。”

    南漪这才面色好看了些许,回过头来温柔地朝他弟弟一笑,“无碍,我只是气不过。那余寻音处处与我们作对,什么都抢了我们的去,比我们两个亲传弟子过得还要风光,我就是恨……”

    两人在角落交谈,自以为身边无人得知两人的话语,殊不知,不远处站着周辛昂。

    周辛昂就冷冷地看着两人,面上忽地笑了个无辜的笑,声音听不出多可怜,倒是多了几分笑意,“姐姐,弟弟……哈哈哈……真是姐弟情深啊……”

    只是说这话时,那个情字咬得极为的重。

    第73章 双莲化珠

    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抽丝剥茧无疑是耐人寻味的, 比方说沈卿池故意私藏了的寒玉;比方说不愿意陈时离开太远执意抱了陈时一路;比方说愿意消耗自身灵力也要替人暖身的每一日……

    又比如陈时所知道的远不止这一星半点的付出,沈卿池曾送他的剑;道死魂消之际沈卿池和天道交易换来的陈时黄粱一梦;还是沈卿池分明忘记了却情不自禁流露的爱意……

    一切都太明晰,陈时被沈卿池抱在怀中时, 身上十分清爽, 昨夜的酸痛消散了不少, 余下的就是深入骨髓的软绵。

    不知是不是沈卿池特意喂了丹药的缘故, 陈时感到自己经脉中堵塞的死气消散了不少。

    他试着运转体内的灵力惊讶地发现,残留在静脉的断断续续疼痛已经消散不少, 如今显然已有些晦涩而见光的事态。眼下气沉丹田, 汇天下万物灵力生,虽为生死道, 却也不再死气诸多, 难见生机。

    眉眼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微微翘起, 他面上莹白肌肤还浮现着若隐若现的红线, 牵丝蛊却并没有引得他体内寒凉不断, 亦或是燥热不止。他思索片刻, 感觉那蛊好似已经融进了经脉,倒是不再反噬。

    沈卿池这厢睡得有些熟, 陈时仰头看他, 目光落在沈卿池绷紧的下巴, 往上挪一寸,又落在了沈卿池偏淡的唇色。

    此时沈卿池正闭着眼, 墨发倾洒,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 反而平添几分暖色,引得陈时倾身仰头。这是一个极近的距离, 两人的呼吸交错,室内还有微弱的烛光,因着屋外连绵不绝的雨,天际笼罩在一片昏暗当中,哪怕是百日,室内也是不甚明暗。眼下更是添了几分晦涩,光明踌躇,落在沈卿池的面上。陈时感到自己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但他的动作还是没有将沈卿池惊醒,陈时心想沈卿池怎地这般毫无戒备,他的身子又贴近了几分,下一瞬腰间忽然被伸出来的手摁住后腰,本以为沈卿池醒了,可他垂头看去,沈卿池俨然皱着眉,将脸埋入他的脖颈,无意识地蹭了蹭。

    陈时感到他的心里好像被什么扫过似的,痒痒的,他抿唇,像是要做坏事般,飘忽着眼神。直到目光再次落在沈卿池的唇上,下定决心般,他没忍住倾身吻了下去。

    沈卿池身上常年带着冷香,那幽幽的冷香扑入鼻息,陈时反倒像只猫似的,餍足地舔了舔人的唇角。做完坏事,还不忘悄咪咪看看那人醒了没。

    果不其然,没醒。

    陈时心底偷着乐,就这么贪婪地一寸一寸地用目光描摹沈卿池的面容,继而又被那人白玉般的耳廓吸引,他忽地想到几年前他摁着沈仙君,将白玉染作鸽子血,又忍不住伸出指尖一点点从沈卿池高挺的鼻梁滑到唇上,继而又捏上了那人的耳垂。

    但睡梦中,沈卿池好似梦到了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惹的陈时忍不住捏住了沈卿池的手。沈卿池的手比他的稍微大了一点,但俩人的手却各位相称,两只白玉般的手指骨贴着指骨,轻轻一用力,便挤进了沈卿池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另外一只手腾空去抚平沈卿池的眉。这下他整个人都贴合在沈卿池身上,呼吸也近的可怕,他垂眸亲了亲沈卿池,安抚似的,不想看沈卿池皱眉。

    耳边依然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偶有微风吹得室内的烛光摇曳,冷不丁地,沈卿池额头沁出了冷汗,嘴角启合,无声般呢喃着什么。

    陈时又凑近了些听,试图听出些什么。

    “陈……陈时!”

    陈时惊诧沈卿池睡梦中呢喃着喊了他的名字,他安抚地又亲了亲沈卿池,声音极轻地说,“我在……”

    像是哄着眼前人,他松开握住沈卿池的手,整个人彻底埋入沈清池的怀里。

    察觉到怀中人似的,下一瞬,沈卿池便扣着陈时加深了这个怀抱。

    不知道沈卿池梦到了什么,竟然在梦中这般惊慌,陈时只好抱着人轻轻哄,嘴里不时地说着,“我在……沈卿池……”

    好半响,沈卿池终于静了下来。

    陈时却也发现了异样,修仙中人鲜少有梦,更不论说睡得这般沉。

    往生镜被俩人放在一旁,因着与两人接着灵契,往生镜直到陈时的疑惑。于是它说,“是反噬。”

    陈时闻言下意识皱眉,稍稍离开了沈卿池,生怕惊扰他,轻轻下床,但沈卿池却依然沉沉睡着没有醒来。

    陈时心中有了更不好的预感,“什么反噬?”

    往生镜的声音静了静,好半天才道,“他本就是强求的仙途,还不顾根骨与天道交易,前不久还去了一滴心头血,眼下自然是遭不住天罚。所以受到了反噬。”

    “如此一来,时常入梦,心魔大起,且境界极其容易跌落。”

    陈时这才明白其中的要害,心中多了几分酸涩,又急切地问,“这有什么法子破局吗?”

    往生镜思来想去,见陈时这般着急,好半响,慢悠悠地开口,“其实……也很好办。”

    陈时见不得他说话说一半的腔调,下一瞬已经拿着镜子,言语间都带了几分威胁,“说话这么喜欢说一半吗?”

    往生镜见好就收,连忙道,“咳咳……沈仙君的心魔其实就是你,当年你一声不吭假死了……沈仙君对此十分敏感,久而久之形成了心魔。”

    “若是想抵抗点反噬,你们修炼双莲化珠即可。”

    “双莲化珠?”陈时拧眉思索,总觉得这往生镜说话不太正经,好似压着什么似的。于是他又问,“这是个什么东西?”

    往生镜嘿嘿一笑,对着陈时道,“就是双修心法。”

    “——借助双修继而神交,这样可修复受损神魂,也可达到控制天道反噬的作用。只不过需要两人旗鼓相当,如若其中一方修为较弱,可能神交时间需要延长。”

    “……”陈时唇张开了又合上,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闻言他耳廓都红了个透,最终还是闭上嘴,闭眼冷静了几息才开口,“有功法吗?”

    往生镜见达成目的,嘿嘿一笑,镜面上浮出一本册子。

    陈时面红耳赤地拿下那册子,又将往生镜丢在了一旁,好似拿了什么烫手香芋似的。好在往生镜比较结实,被这般一丢也没什么事情。

    倒是陈时坐在床榻旁,翻开了那册子。

    那册子上的字帖十分飘逸,但也能看出上面写着双莲化珠这个字样。耳边慢慢都是雨声,他翻开那册子,面上的红晕一下比一下深,不多时,已经眼角飘红,耳廓也红了个透。

    他感到屋内一时之间有些燥意,又念了念册子内的法诀。

    念了没多久,再睁眼已经到了下午,而沈卿池还在睡。

    期间,周辞觉得他们俩睡得太久,没忍住来敲了一次门。陈时走到门口,声音压得很低,“他还在睡,轻声些。”

    周辞也了然可能是遇到了什么状态,就和盛明归一样,睡了几十年,他有些担心地开口,“怎么了?”

    陈时抿唇,避重就轻地道,“只是写陈年旧病,我们这几日可能要推迟些日子出发。”

    周辞倒是没什么意见,反而站在他身后的盛明归瞧出了几分端倪,他的记忆是几人中最清晰的,故而也知道那往生镜不是什么好货,往日里最爱犯贱出阴损招。他不动声色撇了眼陈时飘红的耳廓,瞥了眼室内躺着的陈时。

    无声笑了下,又拦腰抱起周辞,不愿他去叨唠人,匆匆留下,“无碍,你照顾好卿池。皓文和骨生我和阿辞会照顾的。”

    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陈时觉出盛明归的言外之意,又忍不住红了耳尖,连脖颈都没能避免。但到底是忍不住又倒回房间去看那册子。

    这册子其实大多都是心法,只需要双修中的其中一人念法诀即可生效。他抿唇,坐在床沿边,指尖抚摸沈卿池的脸。

    周边都寂静,他感到室内暗香浓郁,将他弄得昏昏沉沉,连沈卿池身上的冷香都更为浓郁,引得他眼尾更红。

    但思及此,他还是咬牙念着法诀,不一会儿 ,身上的燥热愈演愈烈,因着骨头里都有些软绵了。等回神时,他的指尖已经碰到了沈卿池的腰带。

    白玉般的指尖和玄色衣袍形成剧烈反差,仅一眼,就让人错不开眼。

    最终还是颤着手,彻底替人宽衣解带。回想着曾经的盛举,他思来想去,觉得骑马这个姿势更为方便。

    睡梦中,沈卿池冷涔着脸,面上绷紧,丝毫没发觉陈时已经坐在他身边,替他宽衣解带。

    很快,室内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陈时感到身上一阵燥热,忍不住擒着沈仙君的唇,一点点咬着,又慢慢地含住。

    像是吞吃荔枝,唇角一片湿漉漉,惹的他急急地喘气,又没忍住加深了这个吻。哪怕无意识,沈卿池还是死死摁着他的腰,将人抱得十分紧。

    最终,陈时一点点将吻落下,整个人都倒伏在沈卿池身上。唇艳红得不行,启合间染上了一层水渍,显得他唇更红润,宛若红樱沾染了清晨的晨露。

    陈时鼻息间都是沈卿池身上的冷香,白玉般的面上沾染了霞色,他起身抿了下唇,眼尾染上胭脂色,指尖抚上那人的胸膛。

    两人几乎严丝合缝,衣料堆叠贴在一块。

    但到底还不忘口中念念有词。

    沈卿池睁眼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场景,陈时摁着他的,面上潮/红,嘴上还忍不住念念有词,眉眼间还极为认真。

    他抿唇,还没反应,下一瞬,两人位置到末,陈时急促喊了一声,红着脸在沈卿池的眼神下,一字一句地道,“是……是练双莲化珠……”

    第74章 骷髅花养魂灵

    骷髅花最终是在陈时醒来后种下的。骷髅花本为魔物, 生于深渊魔域,以吸食人血为生,死气养魂, 生于死尸之上。

    骨生也在陈时处厢房前醒来了一段时日, 只是面色还略微苍白, 看着有些虚弱。皓文见他这样, 心里着急的不行,围着周辞和盛明归打转, 一直问个不停。

    直到第一百次踱步到周辞面前时, 周辞终于不乐意了,他养他家鬼奴时都没有那么啰嗦, 怎地换到皓文身上就那么婆婆妈妈了。本想着要拉着皓文出去打一场, 让他歇歇气,但对上皓文那双可怜的狗狗眼, 他心中又难免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只好压着怒气和皓文好生解释, “骨生是因为被死气侵入身体才这般虚弱, 养上一段时间便好了。你不必这般焦心。”

    好在骨生这时醒来,在里屋传来了些声响, 修仙中人本就五感明锐, 他又是时刻关注着里屋的动静, 还没等周辞反应过来,他便一鼓作气地进了屋子, 徒留一脸错愕的周辞。盛明归见他这样闷笑出声,得到了周辞一记白眼。

    盛明归瞧着他这个样子上前搂着人往外走, 南坞的街道格外热闹,因着还有两个势力较大的宗门在, 倒腾灵石、法宝和各种珍宝的人十分多,每月月圆夜鬼市大开,鱼龙混杂的人也格外多。

    盛明归心中惦记着一个东西,早些年丢了块玉,往生镜一直在他耳边念叨个不停,说是对他十分重要,如果不去拿回来日后定然会后悔。

    他顺了往生镜走,还不忘给厢房内的陈时和沈卿池留信。

    周辞被盛明归带着往外走时就开始皱眉,一张看似羸弱的美人面上浮着几分不耐烦,“他们还没好,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盛明归垂眸看了眼周辞,修长宽厚的手捏了捏周辞有些圆润的脸,“带你去鬼市。”

    “鬼市?”提到这个,周辞眼睛都亮了。早些年他经常在鬼市来往,混了半个脸熟,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为了给盛明归养魂倒腾来的各类宝物。捡漏、对赌、抢来的都有。他跟着盛明归走了一段路,忽然回过神来,盛明归去鬼市做什么?

    “哎,我们去鬼市干嘛?”周辞前段日子为了给盛明归集最后一块玉石,身上已经干净得一块灵石都没有了。他半撩开眼去看盛明归,面上不显,实际上耳尖都红透了。要知道,做鬼主的,鬼奴想买什么,怎么能掏不出灵石呢!

    主要是,眼下他们二人已经离开了客栈,本着哥哥的钱就是他的钱道理,起码他可以让皓文掏灵石给他,然后他拿去带鬼奴买东西。

    他莫名生出几分懊恼,耳尖红透了,垂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盛明归的目光扫过那寸肌肤,喉间传出一声磁性的笑声,将人捞进怀中往鬼市走去。

    边走还不忘说,“去拿回一块玉。”

    “什么玉?”鬼修修炼大多需要养魂玉,故而对玉都十分敏锐,听他这么说,还以为是盛明归哪里不舒服,连忙拉着盛明归上上下下的扫视。

    盛明归被他弄得心中痒痒的,目光晦涩地看着他,心中忍不住想:怎么还像个小孩似的。但到底叹了口气,“无事,就是生前一块对我很重要的玉,如今去拿回来罢了。”

    周辞这才作罢,但到底还是有些难安,他自然不好扫了鬼奴的雅兴,但奈何兜比脸干净。盛明归见他这样,心中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了?鬼主不愿意带我这个小鬼奴出门吗?”

    盛明归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廓周辞脸一下就红了个透,心中直觉盛明归靠得太近了,但拂盛明归的意他又做不到,只好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莫名有些可怜地看着他,呼吸都停了几息。

    好半响,两人就站在街道边安静地注视着,街道两旁的灯影照在周辞过分苍白的面上,僵持半响,还是周辞先开了口,他拉着盛明归的衣角,踮起脚凑在盛明归耳边小声说,“能不能先回去呀?”

    盛明归有些好笑地问,“为什么呀?”

    下一瞬,又听周辞道,“我身上……没有灵石了……”

    “如果没有灵石……会被赶出来的?”

    盛明归的呼吸瞬间停了,他心口蓦地一疼,看着周辞有些单纯的面容,将人拉入怀中。

    周辞有些没反应过来,抵着盛明归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皓文哥哥应该还有的……我先找他打借条,后面还他就好……”

    盛明归忍不住将周辞抱得更紧一些,又听周辞继续说,“总之……你是我的鬼奴,我不会让你连自己喜欢的玉都买不到。”

    说这话时,他面上还染了胭脂色,看着盛明归的目光也是带了几分期待,又有几分湿漉漉的可怜意味。

    怎么能有人这般招人喜欢呢?盛明归忍不住想,但到底他又怕人恼羞成怒地跑了,只好将人抱得紧了些,轻轻地哄,“我带了往生镜。往生镜里头还有些灵石,够用的。”

    周辞这才松了口气,面上又有些撑不住,耳朵尖红透了,任由盛明归再怎么逗弄他也不愿意开口。

    *

    陈时醒来时浑身酸软的不行,他觉得沈卿池这几日过分的厉害,脚都没机会沾地,被人摁着上上下下吃了个遍,最后忍着飘红的眼还要念法诀。

    沈卿池一头墨发全散了下来,如今这般少了几分冷冽,但多了几分柔和,他抱着陈时,脸埋在陈时脖颈侧,温存般呢喃:“小时……”

    陈时被他叫的面红耳赤,生怕沈卿池还要再来,于是忍着□□的酸涩,扶着腰开始穿衣服。沈卿池见他这样,面上闪过一丝笑意,又将陈时来近了几分。

    陈时面上染了胭脂色,垂下的眼睫落在沈卿池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如今那双手正握着他的腰。他莫名想到这几日荒淫无度的日子,这双手好似就没离开过他的腰。

    这般想着,他心中一时警铃大作,警惕地看着沈卿池,说话都结巴了,“够……够了……下次再来……”

    但沈卿池只是顺着他的腰线替他整理了腰带,继而拿了套新的衣袍给他换上。

    知道自己误解了沈卿池的意思,陈时恨不得钻进地洞,好将自己的脸面藏起来。沈卿池默不作声欣赏着陈时窘迫的表情,轻笑着起身亲了亲人的眼角,哄着开口,“出去走走……别闷坏了。”

    “哦……”两人一前一后的出门,才走出来没多久,就对上了冷着脸的周辞。

    陈时诧异地看了眼周辞,心想周辞脾气虽然差劲,但也没这般明显黑过脸,目光又跟着落在了盛明归的面上,见盛明归面上有几分燥郁。

    嘶,了然般,陈时收回目光,拉着人去了隔壁骨生的屋子。

    骨生已经醒了,眼下被皓文看得紧紧的,躺在床上看到陈时那刻时眼睛都亮了。皓文坐在一旁,连忙起身腾开位置给陈时坐,陈时上前握住骨生的手,摸了摸骨生的头,“好些了吗?”

    骨生面上还是有些苍白,但之前没了的那只眼睛不知往哪拿了个眼罩盖住了,只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陈时,“好些了。”

    陈时见他确实看起来不算特别差,不由得松了口气,于是扭头朝皓文道,“劳烦皓文照顾骨生了。”

    皓文见陈时一进来骨生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陈时,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了酸意,他本能觉得这样不好,但错开陈时的眼,呆呆愣愣地“哦”了一声。

    陈时见他有些魂不守舍,便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笑着看了眼皓文,扭过头来看了眼骨生。他与骨生相依为命许多年,对骨生十分了解,方才骨生看他时分明有些失落。虽然仅仅只是一撇,但也能看到在可惜什么。

    直到目光落在了骨生腰间的银铃,陈时错愕地抬眼看向骨生,目光中询问意味十足。

    骨生朝着陈时笑了笑,那面上多了几分少年灵气,反倒是少了几分沉闷,下一瞬又听他说,“哥哥,下次让我试试另一半骷髅花吧。”

    这就是种花的意思。

    骨生之前身上受了禁忌,需要骷髅花这般的魔物冲击禁忌以此突破。骨生维持孩童形态已经接近了几十年了,哪怕再怎么样,陈时也知道其中的不对。

    果不其然,后来诸多调查,才发现是被人下了禁忌。

    好在也不算没有解决的法子,只是需要耗费的灵力和宝物多了些,因着曾经失败过一次,骨生挂念着他的情况,一直不愿意再试第二次。

    眼下好在骷髅花还没用完,能当半个药引,这也算不再拒绝。

    陈时面上笑着,看了眼骨生,“好。”

    虽说没有拒绝,但陈时却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他看着骨生捏着腰间的银铃,目光晦涩。但到底没有点破,拉着沈卿池离开了。

    他准备去找梅初。他想问问寒灯的情况,因为寒灯与皓文的情况貌合神离,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虽说眼下还无法想通,但多问问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就在两人踏出厢房时,从盛明归和周辞的那间厢房传来了些许吵闹。陈时皱着眉没听清,下一瞬又被沈卿池拉着进了霍梅初的房间。

    如若再晚一步进厢房,便也不会错过些许碎语。

    周辞面上恼怒地很,不知为何心中气的很,对着盛明归呵斥道,“你是我的鬼奴,只能是我的!”

    “那你当初是不是因为有许多妃子……你肯定舍不得……”

    这话还没说全,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珠子般落下。盛明归无奈良久叹了口气,将周辞抱紧怀中,怜惜地亲了亲人的眼尾,哄着道,“没有……从始至终,都只有你……”

    第75章 天微宗送剑

    陈时总觉得最近皓文和骨生有些奇怪, 连带着看周辞和盛明归都有些奇奇怪怪,总感觉几人间的氛围透露着古怪。

    这日几人准备在南坞待最后一天,明日便要启程去钟山了。

    听说钟山那块说有真神残魂存留, 也不知道真假。如若此去一行能有机遇碰到真神的残魂, 得到丁点祝福和指点也算不虚此行。

    梅初清晨便起了早, 还带了个竹笠, 回来时,雨水打湿了些许衣袍, 但抬起的眉眼总看着有些欢喜。

    陈时这几天难得出了厢房, 见他这样,问道, “怎地这么开心?”

    梅初挑挑眉, 面上的笑意不减,“寒灯情况好些了, 要麻烦你们再等我一日。”

    陈时倒也没那么着急, 沈卿池近几日好了不少, 他心中倒觉得那双莲化珠确实不错, 面上也红了不少。

    霍梅初见他魂不守舍,冷不丁地凑近, 水汽裹着风喷了陈时一脸, 陈时才错愕抬头, 就见梅初点着他的脸意味不明地说,“ 不会又想你家那位了吧?”

    身后的剑霎时间嗡声作响, 剑鞘飞起,铿地一声被方面挡开, 陈时挑眉,怒道, “算你跑的快。”

    沈卿池坐一旁安静地喝茶,已经习惯两人时常逗趣了,眼下望着陈时,给陈时添了茶水,慢悠悠地开口,“晚点看好戏。”

    “什么好戏?”陈时歪头看他,发觉沈卿池冷涔的面上有几分兴味,指尖摩挲着茶盏时抬眼看了下门口。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时常有修士出没,收集消息也是十分快,因着有不同宗门的修士来这喝茶,大多也是为了打探秘境消息或者是各大宗门近况。

    这厢,门口忽地进来几个倚花楼的修士,陈时和倚花楼的交过手自然是知道的,扭过头来看沈卿池,目光中带了几分询问。

    沈卿池回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忽地牵过陈时的手把玩起来。

    陈时还在暗自观察那几个修士,被沈卿池捏着手,耳根红了些也没拿回来,任由指尖被他捏在手心。

    那两个修士甫一进门就坐在了靠窗的位置,那位置也算不错,两人点了盏茶就开始抱怨起来了,“哎……你说少宗主是不是脑子坏了,为何会跑去万鬼宗去偷那鬼主的鬼奴啊?”

    “主要是……还和那鬼奴睡了?”

    “少宗主怕不是…那方面有问题了吧……”

    “哎……谁说不是呢?又要咱们长老去给他赔礼道歉。听说啊……那鬼奴对万鬼宗那老东西很重要,长老去了几趟都没见到人,眼下少宗主还被摄了一魂,宗主也对长老诸多不满。”

    “哎……这不是两头不讨好吗?”

    一听到这,陈时吃惊地看了眼沈卿池,见到沈卿池眉眼间泛着喜气,他传音问,“你们上次去……”

    沈卿池点点头,眉梢都是喜气,捏着陈时的手凑近了几分。

    呼吸打在他的耳廓,有些温热,陈时脸都红了还是忍着没推开沈卿池,但这下又进来了几个万鬼宗的。陈时眼神一下就变了,推了推沈卿池示意他听。

    另外几个万鬼宗的恰好就是那日守着鬼奴的弟子,因为出了这档子事被狠狠罚了一顿,眼下正是不痛快。

    俩人选了另外一个位置坐下,但离着倚花楼那几个修士有点距离,看样子是有意避开。小二的听他们俩不痛快给上了灵酒,俩人喝着喝着酒开始大舌头说话了。

    “哎!那倚花楼的草包吃饱了没事跑我们万鬼宗就算了!还把宗主宝贝弄坏了!”

    “就是……真的是精.虫.上.脑,什么都不顾。”

    “可不是吗?”

    两人喝的酒有些年头,沈卿池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小二无声勾了勾嘴角。那酒是他刻意让小二上的,还给这里头加了点料……那两个万鬼宗的也不管这酒是什么,喝着加了料的酒就开始胡言乱语。

    连陈时都觉出几分不对来,惊讶地看了眼沈卿池,没忍住心中嘀咕:没想到沈卿池也会做这种事,实在有些惊奇。

    沈卿池却只是淡定地抿了口茶,淡淡地开口,“皓文和骨生差点因为他们就没了,皓文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

    所以要护短,要去讨公道。

    陈时撑着下巴看着沈卿池,眼睛忽闪,眸光里呈着春日的光,分明灵动,雨声未停。

    沈卿池的呼吸却是一滞,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陈时,嗓音克制又冷静地问,“你…”

    “沈郎……”陈时忽地靠近,两人的发丝些许缠在一块,分不开,理不断,沈卿池因着这声音错愕地撞进陈时满眼笑意的眼眸。

    下一瞬,他听到陈时开口,“原来…我们铁面无私的沈仙君还会徇私啊?”

    茶水扑来的香气还未散去,燥意涌上心口,沈卿池下意识握住陈时的手,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

    只陈时眉眼弯弯若弯月,腰间银铃伴着雨水声响,春意阑珊,沈卿池觉得自己的心鼓动的厉害。

    茶馆处却起了冲突,那两个倚花楼的修士不知听到哪开始红了眼,二话不说打了起来。

    沈卿池却没有再看下去的想法,拉着陈时往楼上走去。

    几个无名小卒,店家解决得了,打起来也不至于没完没了吵个不停。

    沈卿池牵着陈时的手,整个人都挡在他的身后,声音在雨声中不甚明晰:“顾远客和鬼主断然没有那么好过,我们此行会安生些。”

    “倚花楼的少宗主……日后功法乱了,”说到这,沈卿池又撩了下陈时耳旁的发丝,“也算…是替周辞报仇了。”

    这下陈时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卿池了,他怔愣片刻,被人拉着进屋后,总归是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卿池却定定看向他,屋内烛光摇曳,他的眸光晦涩难懂,但落在陈时眼中却读出了几分愧疚,继而他听到沈卿池开口,“慢了一步。”

    “你们才离开茶馆,我和皓文就到了。”

    所以迟了一步,差点没赶上。所以那日若不是阴差阳错,恐怕可能是阴阳相隔。

    他实在是莫名恐惧,看着陈时面上的牵丝蛊,心口闷闷地,不甚开心。

    陈时却上前拉住了沈卿池的手,“你记得那些?”

    关于曾经的陈时和沈卿池,陈时一知半解,他想知道,沈卿池知道多少。

    所以不厌其烦般,陈时又提到了剑,“这把剑,怎么送的?”

    他曾还是尘不许时,鹤一真人对他十分严苛,连那日仙门大比一举夺魁也不愿意让他擅自下山,后来求了许久情才下了山。

    所以当时的沈卿池如何送的剑?

    沈卿池垂下眼睫,睫毛微微颤动,好半响,陈时才听见沈卿池的声音,“求了情的,但没进去。”

    “我当时只是一个外门弟子,修为不高,又是别的宗门弟子。”

    “那弟子不让我进去…直到遇到了寻音。”

    “他听到我说仰慕不许仙君,问了我剑和姓,然后便拿着剑离开了。”

    “后来为什么…”陈时错愕抬头,这把剑他一直拿着,一直在他的储物袋,但他在约定日下山就再也没见到那位沈姓弟子。

    沈卿池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抬起头,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都过去了…我也忘记了。”

    好在遇到了,所以都不重要了。

    陈时觉得自己也说不出话来,他本想问沈卿池:如果那天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呢?又或者是如果他把剑丢了怎么办?

    可是又好像没有那么多可是,冥冥中他觉得那位沈姓弟子很重要,所以一直留了这把剑,又或是,沈卿池从来不是表面上那般冰冷,所以不会对一个普通弟子视而不见。

    陈时面上忽地笑着,抱着沈卿池,额头抵在沈卿池的额头,两人呼吸咫尺,沈卿池回抱着陈时。

    这一霎那,什么都不重要了。

    陈时本还想问天峰顶冷不冷,又想问天罚痛不痛,还想问这一路来到底苦不苦。从一个普通人到人人敬仰的沈仙君,是不是很辛苦?被人拒之门外,带着所有记忆乞求却阴差阳错见不到的那一面,是不是很遗憾?

    但他什么都没问,他抖着身子捧着沈卿池的脸落下一个吻。

    他吻了沈卿池的眼,又吻了沈卿池的额头,轻轻地,安抚地,像是沈卿池曾情不自禁吻在他的眼角额头时那样。

    陈时心想:沈仙君怎地这么招人喜欢呢?

    分明没有言语,沈卿池却心领神会般将陈时抱得更紧了些,他开口,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地轻颤,“双莲化珠是不是很辛苦?”

    两人的修为境界差那么远,虽他们结契,如果衡越的境界差距,陈时都不会容易。

    他又拉着陈时开口,“我们去虞渊后再去钟山一趟吧。”

    “为何?”陈时看向沈卿池,总觉得沈卿池的面上有几分难言的情绪。但沈卿池只是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钟山有烛阴残魂。”

    “如果你得到了真神残魂的祝福,日后修炼必然顺遂。”

    陈时想看着沈卿池,沈卿池却下意识错开了眼。

    陈时思索片刻觉得也有道理,沈卿池的症状没准也会得到缓和。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再开口。

    *

    寒灯被安置在房内,霍梅初才进房间就发觉有些不对劲。

    屋内实在是太安静了……

    他将房门关上,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身后忽然起了凉风。

    直到一直微凉的手摸到他的脖子,整个人被嵌入到身后高大的男人胸膛。

    “梅初……”

    带着寒凉意味的吻落在他颈侧,梅初感到脚底寒凉一下窜上,僵硬的手却被牵住。

    他傻愣愣地被人拉着回过身子,目光对上了那双妖艳深幽地红色瞳孔。

    第76章 青莲岛

    “若是好起来, 我们便两不相欠了。”梅初克制着颤抖的躯体,抖着手推了一下寒灯。但没推动,寒灯作为鲛人, 深邃瞳孔几分不解, 宛若兽类懵懂的目光, 看着霍梅初, 垂头蹭了蹭他,又低低地叫了一句:“梅初。”

    霍梅初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推拒的动作又小了下来, 好半响,垂下头, 有些挫败地开口,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呢……”

    现在的寒灯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 神志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他怎么会明白呢?

    面上泄露几分苦涩的笑意, 本想问他记不记得, 又想问他究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但寒灯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妖艳若红宝石的眼睛干净到只剩下他,什么都没有了。好似没有那日他们对峙决裂的冷寒, 也没有他看不懂的深渊复杂。

    眼下他的眼中只剩下霍梅初, 也只有霍梅初。

    梅初扯了扯嘴角, 面上漏出一个苦笑,“你……你走吧……”

    话音刚落, 梅初便感到自己的脸上砸下无数的珠,圆润血红的珍珠落在他脸上, 将他砸得不知所措。他错愕地抬头,看见寒灯漂亮的眼睛落下散发着淡淡光泽的艳红珍珠, 那珍珠落下,生生地砸在地上,梅初却觉得这珍珠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

    良久,他感到寒灯紧紧地抱住他,月白般的肌肤都哭得红润了不少,他本想替人接着那珠泪,无奈叹气后,最终还是抱住了面前人。

    呢喃般,他几不可闻地开口,“你究竟什么时候想起来呢?”

    这样的话,想起来,就可能再不会跟着他了。他是鲛人一族的背叛者,他和寒灯本就势不两立。他永远无法玩却的噩梦,却也无法释怀寒灯替他挡下的天劫。

    人总是这般犹豫不决,一旦心软,便不可避免地次次心软,无法拒绝也无法推开。

    直到养出了些感情,梅初心想:要让寒灯离开,恐怕日后是自己不愿罢了。

    但一想到他们接下来要去虞渊,梅初面上又露出一个释怀的表情,他抱着寒灯,吻落在梅初的脸颊上,缱绻般的吻,一点点,吻在寒灯眼尾的红痕。

    寒灯却难以明白梅初的难过,只是将人抱起来,像抱着自己的孩子般,将人抱在床边,吻一点点落下,蹭着梅初的颈窝,清润蛊惑的声音传来,“梅初……梅初,不要离开我……”

    梅初忍不住透露一个苦涩的笑意,抱着寒灯,宛若沉寂在睡梦中,“你我……本不该相遇。”

    南海云荒就是一场梦,梦碎了。他本应该和寒灯分道扬镳,只是出了意外,各取所需的利用衍生了别的情绪,于是剪不断,再难割舍。

    寒灯不明白梅初的意思,一个劲地抱着人,“不离开……和梅初生生世世……”

    “都要一起……”

    梅初抚摸着寒灯的脸,好半响放弃般,将人推开倒伏在床上。

    这些日子奔波,他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沉睡过去。

    好半天,方才目光游离的寒灯目光忽然变得深幽冷寒,目光死死盯着梅初,满是占有欲地将人抱进怀中,他忍不住呢喃:“是我的,梅初。”

    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歉意,他抱着人,吻落在梅初的额头,“对不起……骗了你。”

    “日后,你会明白的。”

    于是他将人拥入怀中,以一个嵌入的姿势,将人死死抱进自己的怀中。

    *

    皓文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床上,他感到手上有些刺痛,不一会便撑坐起来,抬起手看到自己的手腕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痕迹。

    这个痕迹和陈时手上的傀儡线一模一样,他几乎瞬间惊醒般捂住自己手上的傀儡线,惊讶抬头,对上了站在门口的骨生。

    皓文发觉自己有些说不出话,久久地看着骨生没开口。

    骨生却垂头将自己晦涩的目光遮掩,声音低低地开口,“对不起…皓文哥哥……”

    皓文心中本来有气,但对上骨生只剩下的那只眼睛,心中有软了几分,他又想到骨生曾经的经历,缩头乌龟般垂下头,闷闷地开口。“没事……”

    因着垂下头,他错过了骨生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奋和惊讶,再对上骨生的眼睛,只看到骨生那只圆润的眼珠盛满泪水般。

    骨生知道皓文最见不得自己这般样子,面上又装得更可怜了些,皓文本想呵斥教训的话语全部都堵住了,眼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本想教训骨生,莫要乱开玩笑,可皓腕上那条殷红的傀儡线意味着昨晚发生了什么。骨生强迫地在他身上种下了傀儡线,甚至还过分地哄着他打开神识。

    最后的事情,他便忘记了,只知道受不住这般刺激彻底晕死过去。

    他嗫嚅着唇,本想说些什么,但不知道自己现在躺在床上,面上染了红晕,让骨生心中多了几分捉弄的心思。但到底是忍住了,骨生踱步在他面前,轻轻开口,“原谅我吧,皓文哥哥。”

    这是骨生少见地喊他哥哥,他莫名其妙,脑袋晕乎乎地,等回神时已经拉住骨生,将人抱在了怀里。而骨生埋在他怀中,侧过的那张脸闪过一丝狡黠。

    好似这类的事情就是天生的,皓文天生就比较笨一点,而他更聪明一点,所以他要尽快强大起来,保护他的小傀儡,让皓文不受伤害。

    最好是,一直在他身边。

    骨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只是他贪恋地埋在骨生怀中,彻底沉浸在这温暖中。这是陈时作为他的哥哥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温暖,是骨生贪恋地想要余生都在一起的疯狂。

    偏执扭曲的心理占了上分,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不知怎地自嘲般笑了下。是啊,他心中贪恋着的一直以来都是不能分离的东西。

    所以他亲自放了姐姐离开,一个人孤身躲着那些人的追杀,成了个疯疯癫癫没人要也长不大的孩子。

    他忽地抬起头,只一颗星子在皓文眼中,皓文被引得将人抱紧了些,低声询问,“怎么了?”

    骨生抬起头,闷声开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皓文被这话惊地半响说不出话,指尖摸了摸骨生的脸,呢喃般开口,“如果骨生愿意的话……”说到这他猛地一顿,想起什么似的,昨夜好似骨生就是这般问他的。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记忆中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不停,还有骨生留下的泪,他好像心疼地将人抱在怀中,应下了。

    记忆接踵而至,他错愕地看着骨生,对上骨生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只听见骨生说,“你答应我了。”

    皓文耳根子都红了个透,呐呐道,“如果骨生你……再长大些。”

    皓文忽然想起,他师叔那般对待陈时,他也要尽快强大起来保护骨生,这样才不负师叔的教诲。只是眼下骨生还有些太小了,怎么说都有种拐卖小孩的错觉,特别是骨生长得特别小。

    骨生不知道他什么想法,眼下被人抱着,总觉得皓文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

    中洲,天微宗。

    “喂!站住,为什么你可以去东洲?”

    余寻音抬头,看向拦住去路的南家姐弟,眸光闪烁了些,目光蓦地冷了下来。

    “竟然你们对这个决定这般又异议,不如去问掌门和鹤一长老。”余寻音声音冷冽,不怒自威,释放了威压。

    此行去南坞,她的修为更为精进,眼下已经是元婴初期。而南家姐妹仅仅是金丹中期,压根无法抗衡。

    两人的气势一下被撵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余寻音,“你的修为为何?”

    但那话还没问完,就被打断了。

    “师兄师姐这是为何挡住余师姐?”是周辛昂。

    周辛昂站在余寻音背后,不知何时竟是比余寻音还要高一些,只是看着无害,漆黑的瞳孔却见不到底。

    南家姐妹不由得噤声,错愕地看向周辛昂。

    “我和余师姐要去准备前往东洲的物品了,师兄师姐应当也不会打扰吧?”虽然这话说得十分和蔼,但连余寻音都觉出了几分不对。

    她忽地想到南坞擅自离开的周辛昂以及南家姐弟见到他这般反应,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到底还是没开口。

    直到南家姐弟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后,余寻音忽然回头看向笑得一脸无辜的周辛昂,她说,“师弟。”

    “当年师兄并非不疼爱你。”

    周辛昂没想到他会忽然提到陈时,错愕地抬头看他。紧接着,他又听到余寻音继续道,“如若有别的同门弟子欺负你,你大可和师姐说。”

    “师兄离开时特意和我交代了,让我好好看着你。”

    “师兄从来没有不要你,你没有不管你的意思。”

    周辛昂闻言惊讶半响,神色飘忽,好半响才回过神似的面上展开一个宛若初荷的笑,“师姐,我知道。”

    所以,悔恨过了。所以,舍不得也推开了。

    他面上的笑意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浅薄,余寻音嗫嚅着唇,心中莫名多了几分自责——如若他早些发现周师弟的不对,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她近乎疼惜地开口,“师弟,师姐一直都在。如若当真不顺利,就回头吧。”

    周辛昂的肩膀一颤,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地笑着,目光鲜少多了几分情绪,“师姐,我知道。”

    日光投下,落在地上割裂开无数碎片,些许阳光打在少年的面上,在他的眼睫下投下一截阴影,分明羸弱,却莫名脆弱。

    少年面上还是那般的消融,却又不太一样。

    余寻音的声音卡在喉咙,忽然说不出话了。

    只有周辛昂安慰般笑了笑,“师姐,世间真的好吗?”

    余寻音目光落在少年脆弱的表情上,心中有了几分动容,“师弟,世间好与不好,要自己去看。”

    “此行去东洲,师弟不如同我一起走。我们慢一点,去人间逛逛。”

    好半响,余寻音听到少年清脆的声音。“谢谢师姐!”

    分明少年模样,余寻音却错过了少年面上一闪而过的阴郁。

    *

    钟山是海外仙山,位于赤水与北方大泽之间。距离南坞也有一段距离,几人一路北上,已经连着赶了一月有余的路程,但距离钟山还有半月路程。

    期间,寒灯恢复了原样,但梅初的表情却多了几分怪异。连陈时都有些吃惊,因为寒灯看起来实在是太粘人了,就像是生怕梅初不见一样。

    他最近修为有些进展,一直停滞在筑基后期的修为稍稍有些突破。生死道中修为突破筑基便是一个大突破,因着沈卿池在一旁替他梳理经脉,他没有刻意压制修为。

    这日几分到了钟山外的一个岛屿,这个岛屿叫青莲岛,连着海外仙山那里是一片无垠的海。但海面上常年环绕雾气,出岛十分艰难。

    几分静下心来,倒也不急于一时去钟山。

    如若钟山这般容易进去,就不是海外仙山了。

    几人甫一踏入青莲岛就被修士拦住了,“几位来我青莲岛可是何意?”

    几人面面相觑,倒是沈卿池先反应过来。青莲岛作为一座孤岛,十分排外。对来岛上的修士都十分地恶劣,如若没有岛内长老介绍,恐怕都进不了岛。

    沈卿池闻言上前,递了一个信件。

    那修士见了信件脸色里面就变了,连忙接过确认,错愕地看了眼沈卿池,“你就是?”

    “在下沈卿池。”

    这是第一次,陈时听到沈卿池没有自称是群儒宗的修士,倒是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沈卿池触到他的目光,温柔地看了他一眼。

    陈时自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也没有问。

    倒是皓文都惊讶地看了他师叔几眼。

    那修士闻言很快便放他们进去了,连带着面上都柔和了不少。等那修士将几人带到一处院子离开后,沈卿池这才开口解释,“这里是朱白玉的故居。”

    “我曾与他有过交情,陪他来了一趟青莲岛。”

    陈时这才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又问,“这把剑?”

    沈卿池点头,毫不避讳地开口。“是他替我修缮的。”

    “朱家本就是个富甲天下的家族,只是族内修士修为差上不少,百年也就出了个朱白玉。朱白玉同我有些交情,当年朱家上任家族意外故去,是我同他回来安定了朱家。”

    所以作为报答,朱家还是给了他信物。

    青莲岛永不禁止沈卿池入内,包括沈卿池带的亲友。这般的优待连陈时都吃惊,只是觉得当年的事情并不简单。

    但到底涉及到沈卿池曾经的事情,沈卿池不主动说,他也不会主动去询问。

    皓文几个听了倒是松了口气,这青莲岛因着靠近海外仙山,连灵力都纯粹了不少。

    直到屋内只剩俩人时,沈卿池忽然开口,“小时。”

    陈时撩开眼睫看他,“怎么了?”

    沈卿池望着他说,“青莲岛有一处剑山,我们去剑山萃剑吧。”

    素剑并没有被炼化,当年朱白玉就说过,素剑只是修缮了,日后若是剑归原主,还需要去剑山萃剑。

    剑本以万千宝物重铸,但仅靠血肉修补仍不够。

    还需要剑主神魂修补,继而淬炼,便可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沈卿池拉过陈时的手,指尖抚过他手心的剑茧,看着白玉般的手,手心确实厚厚的茧。修仙之人可以修复,但这些茧子磨平修复又生出了新的。

    直到后来,陈时便放弃了。

    眼下便是一层厚厚的茧子,被沈卿池捏住,陈时无端生出几分羞意,耳根红了半响,嗫嚅道,“我不会弄伤你的,会小心些。”

    沈卿池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眉眼都是笑意,但到底捏着人的手细细抚摸。然后牵着陈时出了门。

    陈时早已习惯沈卿池这般熟稔的动作,哪怕沈卿池时常冷着一张脸,但陈时却知道,沈卿池恨不得将他带在身上。

    两人一路无言,路上吸引了不少路过的修士,陈时耳根子都红了个透,却也没有拒绝。

    直到他们到了一处山峰。

    陈时忽地感到胸口一阵窒息,来自巍峨高山的威压扑面而来,竟是连绵不绝的剑意。他心中了然,面前便是剑山。

    因着剑山中剑气的指引,身后负剑的素剑因着这些剑气嗡嗡响动,俨然一副随时出鞘的气势。但陈时眼下却也无法安抚他身后的剑,他凛眉,只好不管身后发出阵阵清鸣的剑。

    但很明显的,陈时感到身后的素剑开始有了剑气,曾经因着死气阻碍的剑气,如今却直达心口。

    沈卿池留意着他的面色,看着并无太大压力,暗自松了口气。

    很快,守剑山的修士见了两人,因着得了通知,故而很快将俩人放了进去。

    剑山门扉大开,眼下呈鲸饮未吞海之势,剑气横秋,宛若三十六峰长剑,星斗气,郁铮铮。

    身后素剑一时不察嗡地一声出鞘,剑气长虹,直至天穹。

    陈时见状连忙跟上,两人便在这剑气横空的山中随着素剑而去。

    不过几息,两人便进入了剑山深处。

    此时,素剑忽地一声插入前方山地,只见洞天门扉,赫然写着——故人抱剑去,春风未肯归。

    陈时赫然瞳孔瞪大,望着那洞天门扉处,周身灵力四方而来,俨然入定。

    沈卿池一眼便看出这是要突破,忽地布下结界,将陈时护在灵力罩呢。

    忽地半空霎时间腾云驾雾,一阵阴云落下,半边天际皆是灰蒙,只听到一声响彻剑山的雷鸣,继而落下一道天雷。

    “轰隆隆”,天幕闪过一道夺目闪电,那闪电忽地劈下,径直落在了两人身边。陈时撩开眼,直视天幕,眉目被闪电照得十分明晰。

    冷冽轮廓此时浸了几分寒意,却不减青年面上锐气。

    至此空中忽地一声鸾鸟腾飞,腾云之下,天雷滚滚继而落在鸾鸟身上。陈时就地打坐,雨水将他整个人浸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身上一阵寒凉一阵燥热。

    他抬起头,望向空中被打落的鸾鸟,目光中却是无可挫败的坚毅。许久,他开口,声音呢喃:“鸾鸟。”

    此时,四十九道天雷已经落下四十道,像是感应到陈时的声音与呼唤,败落的鸾鸟继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鸣叫,直直冲向云霄。

    天雷滚落,鸾鸟羽化,素剑腾空一跃入云霄。

    直到最后一道雷声落下,陈时身上也跟着落下一道惊惧的天雷。神魂出窍,剑气淬洗。

    “青鸾。”

    青年声音沉闷,再睁眼,目中只余半空中的剑。

    第77章 与神秘声音交易

    “尘不许!”

    陈时感到面前一阵凛风吹过, 寒雪簌簌,吹得他面上生疼。他随着那道声音看去,瞳孔微缩, 看清了站在山巅云霄上的人。

    那人面容冷冽, 一双冷寒目, 不怒自威地看着他。好似巍峨高山, 永不可逾越。

    胸腔好似被万山压住般喘不过气,他看着面前人, 几乎窒息般被四面八方而来的威压袭来。陈时遥遥看去, 鹤一真人好似在云巅之上,一尘不染。

    他咬牙, 声音冷沉, “鹤一真人。”

    那青年面无笑意,声音也带着霜雪般令人感到冷寒, “大逆不道, 为何不叫师父?”

    陈时忽地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师父?”

    “你算哪门子的师父?”

    哪怕仅仅两句话, 陈时也强撑不住,鹤一真人身上的威压落下, 陈时感到经脉打乱, 心口忽地涌出鲜血。

    喉咙间都是腥甜的味道, 整个口腔已经渗满血液,他咬牙, 仍由鲜血从嘴角流出。又抬眼冷冷地看向鹤一真人。

    “简直胡言乱语!”

    “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派, 替天微宗收拾你这逆徒!”

    但铺天盖地的威压还没落下,陈时的剑先动了, 冷寒剑出鞘,一气斩天穹。

    那柄素剑身上忽地闪出一道白光,剑身隐隐有鸾鸟气息,直到利剑插入鹤一真人的胸膛,陈时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冷寒,他胸腔止不住的怒气往外升腾,几乎冲撞得他撑不住站立的姿势。

    风雪之下,青年的背脊却不曾弯曲,那双含笑的眉眼如今结了霜,冷雨料峭,只余锋芒,“我早不是天微宗的弟子。”

    “更何况,当真是替天微宗清理门户,还是鹤一真人你,容不下我呢?”

    一字一句,带着疯狂般的反驳,身上的鲜血不断渗出,经脉分明痛的厉害,此刻却被星河般的灵力涌入。

    “鹤一真人”忽地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陈时又笑,“为何你这般放不下周师弟?又为何弃他几十年与峰顶不管不顾?”

    “究竟是你有私心?还是为何?”

    “为何我十八年前的记忆并不存在?你连记忆都懒得伪造吗?就因为你是鹤、一真、人?你的修为是接近半神之躯,就可以这般作为吗?”

    “究竟是我是逆徒?还是你并没有要收我们当弟子呢?”

    “为何几百年只有我和周辛昂?为何养废一个,又苛责一个?鹤一真人,你究竟要做什么?”

    青年的冷寒的目光穿过风雪落在“鹤一真人”身上,他一步又一步坚定地走上前,风雪落在身上宛若刀子般,哪怕浑身是血也在所不惜。

    “鹤一真人”却再说不出话,站在云霄的身躯下一瞬化作云雾散去。

    陈时冷冷抬眼,望着无垠天幕。本天衣无缝的天幕此刻也破开一道口子,霜雪稍稍停息,却又并未结束。

    青鸾剑回鞘,青年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剑鞘。

    他停在原地,目光仍然冷寒。

    下一瞬,天幕忽地响起一道声音,“陈时。”

    陈时的动作蓦地一顿,闪缩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光,但瞬间又恢复冷涔模样,看着天幕,“你是谁?”

    那声音似乎是没想到陈时这般直接,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我是剑山的一个剑灵。你可愿意让我做你的剑灵?”

    那声音好似绕在陈时的耳廓旁,一声声靠近,“只要你和我结契,我成为你的剑灵,便可让你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如何?”

    好似迫不及待,又十分狂妄至极,陈时没忍住笑了一声,这声音分明只是个气音,却沾染几分嘲讽意味。

    “你这是何意?”那声音见陈时不当回事,气的声音都拔高了一倍。好似不可置信般,喋喋不休地同陈时道,“和我结契,总之不会亏了你的。你不过一届诡修,却还要修这剑道,有我这般的剑灵存在,你日后剑道飞升可是指日可待。”

    “你撒谎。”陈时面不改色,撩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天幕。那天幕的缺口越来越大,那道声音便越来越急切。

    “你什么意思?我还能欺骗你不成?”

    那声音气急败坏,但眼下却也拿陈时毫无办法。

    陈时下意识地摩挲剑鞘,好半响,才好整以暇地开口,“我的剑没有感应到任何的剑灵。”

    “我是修剑道,但也并不蠢笨。更何况,我并非是真正的剑道。”

    “我主修生死道,与剑气无法融合,我的仙途不可能有剑灵,也不能有剑灵。”

    “我没猜错的话,你……压根就不是剑灵。如果你真的是,方才我淬剑时,你就应该出现,而不是我的剑已淬体,你才出现。”

    “剑本与剑灵相通,总之你不可能是剑灵。就算是,也不是我这把剑的剑灵。”

    “不知好歹。”那声音攸地冷下,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但陈时却不为所动,他环抱着剑,因着这次淬剑,周身气质更为冷冽。飘雪分明更为冷寒,却染得青年眉眼更凛冽。暗含锋芒忽地出鞘,再难掩饰青年身上气质。

    宛若开刃的剑,但因着青年修的并未剑道,一丝丝剑气中却又掺了几分邪气,使得青年说话时眉梢微挑,眼底不含笑,也多了几分难容天下的戾气。

    “竟然不是剑灵,那你又是什么呢?”青年的声音慢悠悠,笑意扩散,看着即将破开的天际,这才给出最后一道重击,“如若你不说的话,那我相信,你近期都没机会再说了。”

    方才“鹤一真人”被他的青鸾剑击中,这层幻境便岌岌可危。

    终于,在天幕彻底破开恢复剑山原貌时,那声音再次开口了,“我们做个交易吧。”

    陈时唇角不自觉勾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一副冷涔涔的样子,“什么交易?”

    那声音见他终于有了几分兴趣,连忙接着说下去,“百年前有位魔族中人,我与他与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他境界突破,已经是半神之躯,我需要他付出代价。”

    “魔族?怎会修成半神?”陈时闻言心口一紧,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云水境中的天罚还有前日月宗的宗主。

    以及百年前奕星阁选出的圣子。

    联想到某些不太好的猜测,陈时面色都沉了下来。

    那声音似乎也猜到了,忽地沉下声音道,“因为他们转移了天罚。”

    “所以魔修身上的戾气和报应都没了,曾经积累的修为便可直接突破,所以成了半神。”

    听那声音这般说,陈时虽不确定那声音具体是什么,但到底不算奸邪。如若人人都像那魔修那般,靠烧杀抢虐修为精进,又靠着这般邪法将天罚转移,简直是不敢想象……

    看出陈时的犹豫,那声音又接着说,“总之……这件事,只有你能做。”

    “为何?”陈时垂下眼睫,指尖把玩着剑鞘,像是在思索。

    “因为你练得并非正道也并非邪道。”

    “天底下的诡修从未有你这样的修士,迫不得已修了诡道却能拿着剑。”

    叹息般,那声音感叹,“你竟然道心如此坚定。”

    所以,哪怕没有好处,那声音也认定,听了他这番话,青年也会答应。

    他静静等待着,但陈时却说,“恐怕我不能答应你。”

    “什么?”那声音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一出口才懊恼自己沉不住气,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最终不情愿地开口,“外面等你那修士是你的道侣吧。”

    陈时没吭声,只是微微挑眉。那声音又接着道,“他命里有一劫难,而且身上背负天罚。”

    “如果你愿意和我做交易,我可以保他一命。”

    陈时敛着的眸光微闪,喉结不自觉滑动,他抬眼,声音不明,“我还需要你保他仙途顺遂。”

    此话一出,连那声音都暗自吃了一惊。

    两人都僵持到了最后,天幕已经退散。陈时对上即将溃散的天幕,声音敲在那道声音的心口,“我想你这么久不出现,恐怕很难现身吧。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我答应你。”

    尘埃落定,直到天幕彻底退去,漏出原本样貌,一阵风过,陈时的耳廓边响起一道声音,“那人在东洲,此刻隐姓埋名,是名半神。你只需要,找到人之后,找到荒山神鹿——”

    “此事之后,我许沈卿池仙途顺遂,保他一命不死。”

    “好。”

    风雪一过,头顶的天恢复了郎朗晴日。沈卿池见他终于睁开眼,连忙扶起陈时。

    两人的目光相对,沈卿池的眉眼却压得极低,那目光将陈时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阵,最终确认他无事才紧紧将人抱进怀中。

    似是感应般,陈时歪过头,对上沈卿池眸光微闪的目光,“沈卿池。”

    “怎么了?”沈卿池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收敛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抚过陈时的脸颊,那处染上了些许血迹。

    “很辛苦吧。”陈时的手覆在沈卿池的手上,将人拉得更近了些。

    沈卿池几乎是呼吸一滞,瞳孔惊惧般缩小,继而小心翼翼地看向陈时,“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

    陈时错开他的眼,在沈卿池急切的逼问下,最终答,“是。”

    沈卿池怔愣半响,说不出话。

    陈时三日前淬剑完成,便接着要突破,整整三日,陈时都在吸收灵力,陷入突破境界。就在方才,陈时终于有了松动,俨然是突破已成。

    但陈时迟迟未醒,他又忍不住急切,但没想到的是,在陈时醒来的前一刻,他身上挤压的天罚忽地松懈而去,让他心口一跳。

    几乎是意识到陈时遇到了什么,他再难掩饰表情情绪。

    陈时对上沈卿池的眼睛,指尖温柔地摸了摸沈卿池的眼角,“可是……我也想替沈郎做些什么呀。”

    “况且,这件事,总归是要去做的。”

    “但如果要去做,我还可以让你更好一点。何乐而不为呢?”

    沈卿池没料到陈时会这般说,情难自禁般,他亲了亲陈时的指尖,喉头微动,最终将人拥入怀中。

    陈时靠在他的肩头,用力地抱着沈卿池,又继续道,“如果漫漫仙途,最后只剩我一个人。”

    “沈卿池,你舍得吗?”

    舍得让我一人在风霜中孤行,永远无人挡风雪。一路到底,身后却空无一人吗?

    答案自然是否,沈卿池没说话,却吻在了陈时的额头。

    两人抱得很紧,这个怀抱促使两人严丝合缝,无端晴日让陈时耳廓红得不行。

    直到陈时闷闷开口,“我们快些回去吧,我们已经出来几天了。梅初他们会担心的。”

    沈卿池微微点头,拉着陈时出了剑山。

    但没成想,梅初他们果然出事了。

    “师叔,陈时道友!”

    “哥哥!”

    是皓文和骨生,两人一见到俩人回来,和有了主心骨一般。

    沈卿池闻言察觉不对劲,冷声询问,“怎么了?”

    “青莲岛的人非说他们的圣物丢了,有人偷了他们的圣物。还说那人一定是妖修。然后就闯入我们这,说一定是寒灯做的!”

    “梅初师叔作证说寒灯并未离开,但那个岛主却坚持将寒灯带走,等查到圣物再说。”

    “梅初师叔不放心寒灯跟着他们走,于是便一起和寒灯被带走了!”

    皓文记得都要哭了,但还算利落地将整件事的经过说了出来。

    沈卿池闻言拧眉,青莲岛的圣物名为青色并蒂莲,因着拥有神鸟孕育过种子,其花有着上神气息,故而极为圣洁。青色并蒂莲支撑着整个青莲岛大部分的灵力来源,连剑山都依靠着青色并蒂莲来维持恢弘剑气。

    如若双色并蒂莲被窃取,肯定是青莲岛的大事。

    “朱白玉会来。我现在去找岛主,同他商议这件事。”

    “希望朱白玉尽快。”

    沈卿池冷冷看了眼青莲岛的天际,淡淡道,“有人想要翻青莲岛的天。”

    陈时诧异看了他一眼,问,“你是指?”

    这话没说完,但沈卿池点了头。

    青色并蒂莲作为岛上圣物,常人不可能接触的到,更何况是青莲岛这种入内都要信物才内入岛的地方。外人进不去,除非青莲岛的人出了叛徒。

    “师叔?是有人嫁祸给寒灯吗?”皓文闻言十分吃惊,面上表情都变了。

    只有骨生眸光不定,面上表情不似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十分不好的记忆。

    陈时想到岛中人推测说是邪修做的这件事,不知为何,想到了玄鸟门。玄鸟门曾经入中洲,进入云水境布阵……这一举动便十分诡异,且方才不就才在剑山碰到那道声音,这个猜测就更为确切了。

    但最终没有什么线索,只能静候朱白玉到来。

    “我们能去看看梅初吗?”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陈时询问般问着沈卿池。

    “我们去问问吧。”

    沈卿池作为天微宗的长老,又是青莲岛的贵客,他带来的人被带走,要见上一面,总之不能是见不到的。

    这般想着,两人便朝着岛内的岛主楼阁走去。

    *

    这厢,寒灯和梅初被关押在岛主的禁闭室,但也不敢慢待,只好将两人紧闭在一处房间。

    梅初眼下有些暴躁,无端遭了这场横祸,看什么都不太顺眼,尤其是看见寒灯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偏生寒灯还是个不懂眼色的,一个劲地往上凑。

    霍梅初气不过,一巴掌打了上去,不偏不倚恰好打在寒灯脸上。

    外头守着的人听到了动静,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又知道里头俩个不是好惹的,只好支着耳朵听。

    他得了岛主命令,在这守着俩位修士。但岛主并未说要如何守,他便不是很严谨。

    听说是岛内的圣物被偷,但显然,怎么可能是才进岛的人呢?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上边说什么便跟着做就好了。

    里头,寒灯被挨了一巴掌,他的脸被打的有些偏,因着梅初气恼的力道,冷白的面上还浮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寒灯舔了舔嘴唇,垂下的眸光闪烁,但抬起头,还是那双呈着盈盈目光的眼睛。霍梅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手掌微微颤抖,但终究是垂下头错开眼没去看寒灯。

    寒灯低下头,寒凉的皮肤贴在梅初身上,让梅初有些不适地抖了抖。但最终他还是松下心,不自觉地施展着自己的躯体,仍由寒灯将他整个人抱住。

    缱绻般蹭了蹭梅初的脖颈,他的声音低低地,却带着些委屈,“梅初打了我。”

    梅初闻言僵硬片刻,最终叹了口气抱住了寒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抱歉……”

    “梅初,疼……”寒灯蹭了蹭梅初,,抬起脸,妖冶的眼眸满是委屈,梅初蓦地心口一软,捧着寒灯的脸,垂头亲了下他的唇。

    但寒灯尤觉不够,摁着梅初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不自觉泄露几分嘤咛,梅初被亲得眼尾发红,最后唇上红艳,一片水光,惹的寒灯差点没把持住,眼底闪过一抹幽深的暗芒。

    梅初心中有几分愧疚,但到底见不得寒灯这个样子,抱着人坐在了被关押的厢房床榻上。

    寒灯的目光一下就深邃了起来,盯着梅初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

    梅初面上还有些红晕,多半是不好意思,推着人的脸推远了一点。寒灯还是不依不饶地缠上来,抱着梅初不肯撒手。

    霍梅初有些遭不住,被寒灯压在床榻上,衣袍都乱了,呼吸急促,面上潮红。

    “寒灯!”近乎恼羞成怒,想要将寒灯彻底推开。

    但寒灯作势将手插入梅初的指缝,又狠狠地吻了上去。

    思绪一下飘远,梅初身上渗出丝丝汗液,墨发撒开铺了满床,更衬得肤白面红。往日冷清的眼眸眼下半撩开眼,含着水似的,勾人心弦。

    寒灯的另一直手腾出摁在梅初的眼尾,吻又跟着落在了梅初泛红的眼尾上。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将梅初亲得急不可耐地呼吸,又拉着人狠狠拉进,主动吻了上去。

    这日无人打扰他们,两人便不再掩饰情绪般,恶狠狠地亲吻着对方,好似谁也无法说服谁,便将所有的情绪纳入这些个吻中。

    鲛人的泪珠又一颗颗落下了,满床散着淡淡月华的鲛珠落下,滚落在梅初的脚裸,又滚在他的胸膛。那鲛珠越发圆润,又越发凝结的大。

    梅初受刺激般,狠狠咬了寒灯一口,感到口腔内满满的血腥气,又挑//逗般将血珠吞下。

    寒灯冷不丁笑了一声,指尖用力,哄着眼尾泛红的梅初,“梅初……吃下去……”

    像是猜到这畜生要做什么,梅初急得要将人推开,但为时已晚,等到回神,已经吞下几颗圆润的珠子。

    登时,梅初的眼尾便又艳红了不少,宛若染上脂粉般,唇微微启合,几不可闻地泄出几声闷哼。这时才想起什么来,他急急地说,“外面有人!”

    寒灯就这将人摁在床上的姿势,上前含住白玉,将白玉都舔//弄,作践成红色,才甘心地回,“设了结界,听不到的。”

    “你!”本想狠狠地骂上一顿,又被那人掐着脖子,狠狠吻下。

    在情.事上,梅初一向不如寒灯,这场酣畅淋漓的床.事最终以梅初落败,最终目光涣散地接纳了畜生,还要被人哄着掉眼泪。

    情到深处,梅初那畜生更是抱着梅初问,“梅初…为何你哭的没有变珠子呀?”

    “是不是吃的不够,所以才没有?”

    气的梅初恶狠狠地咬着他的脖颈,将人脖颈都咬出了血。

    但寒灯俨然不惧,只是安抚地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对着梅初也越发凶狠。

    梅初受不住他这般凶悍,最后还是求了饶,“寒灯……”

    呢喃般,梅初轻轻伏在寒灯的肩膀,有些委屈地喊,“寒灯……”

    直到最后沉沉的睡去,寒灯这才温柔地亲了亲梅初的眼尾,将人抱得很紧。

    屋外这时忽地有了动静,寒灯将梅初安顿好,伏在门口。

    这时,屋外头传来声音,“领主。”

    “何事?”寒灯眸光霎时间冷下,声音也分不出是喜是怒,但到底没了方才那般委屈懵懂的神色。

    “神主他想和您再见一面。”

    第78章 上神气息

    “见我?”寒灯撩开眼, 深幽的眸子漫不经心地落在门外人身上,那声音带了几分不经心的调笑,然却淬了冷寒般令门外人打了个寒战。

    “是……是…神主他说, 与领主您许久未见, 想要同您叙叙旧。”

    门外人的声音含糊不清, 需要仔细听才能分辨出说的话语。梅初隐约间感到屋外有些吵闹, 但意识昏沉到底不知道是什么声音。

    直到寒灯意味不明地开口,“会见面的…让你们神主留意吧。”说到这, 寒灯的声音又冷下了几分, “但不要动我的人……”

    “虽然我现在比不上你们神主,但热闹我……我想神主也会苦恼一段时间。”

    话音落下, 屋外静了几息, 许久,才听见屋外人颤着声音回, “是。”

    那声音便彻底没有了。

    猜测那人应当是离开了, 寒灯敛下寒凉意味, 转过身来, 对上梅初,眸光中又多了几分温柔。他慢悠悠地压在床榻上, 指尖轻轻落在梅初的眉眼上, 又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这个吻多了几分缱绻, 还带着几分寒灯自己都不自知的温柔。

    梅初似乎是察觉到那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鼻息嗡动, 嗅到几分熟悉的气息,于是脸一侧, 埋进了寒灯的掌心。

    室内一片昏暗,只看见寒灯一闪而逝勾起的唇角。

    *

    沈卿池和陈时到岛主府时, 那位岛主已经等候多时。

    “你们来了?”青莲岛的岛主是个中年人,他的鬓角有几缕白发,掺在青丝内多了几分韵味,只是眉角眼梢多有疲倦意味,只是那双眼睛十分诡异,盯着人时有几分野兽般的森寒感。

    乍一看,连带着沈卿池都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他早年间是见过这名岛主的,岛主名为朱玉堂,打小灵根不好,且因着对剑并无任何天赋,但胜在对管理方面十分有心得。

    朱白玉对青莲岛的情绪较为复杂,也并不想一生都被困在青莲岛,故而那年他们等青莲岛尘埃落定时一同离开,将青莲岛托付给这个修为并不算好的朱玉堂手中。

    但之前的朱玉堂并不这样,眉眼间多是温润。也曾未像如今这般,容貌多了几分沧桑,眸光中更是不甚分明的冷寒意味。

    更为突兀的是朱玉堂的眼神,那眼神好似久居上位,浸淫着无数贪欲,是令人一眼就觉得厌恶的眼神。

    贪婪。

    沈卿池只能想到这样一个词来形容。陈时也注意到那位岛主的目光极为诡异,甚至是那位岛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达到了顶峰。

    好似被人当做一块板上鱼肉,等待着任人宰割似的。

    陈时下意识拧眉,冷冷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人。

    “朱岛主。”沈卿池冷冷应了一声,声音清冷意味不明,“许久未见,朱岛主大不如前。”

    “哈哈哈哈……沈仙君这不是说笑吗?”朱玉堂爽朗地笑着,好似在压抑着什么美事,目光又不动声色地落在沈卿池身上,继而道,“我以为沈仙君不会这般想法,毕竟……是个人,都会变……”

    “朱岛主所言极是。”沈卿池冷冷回了一句,又道,“就是不知,为何岛主会认定是我的好友窃取了岛内宝物?”

    朱玉堂好似早料到他会这般说,哼笑一声,好整以暇地开口,“我不知道沈仙君说什么。我们岛内的圣物丢了,今日进岛的只有你同你的好友们。”

    “更何况,圣物丢失后,还残留着邪修的灵力。”

    “这里面,好似只有你的好友,那位鲛妖才是吧。”

    这一声莫名果断,连带着沈卿池的目光都冷下来了,“朱岛主过于果断了。”

    “不如我们一同去保护圣物的地方一探究竟,再来做这个决定。”沈卿池上前了几分,身上的威压霎时间汹涌,朝着高位上的朱玉堂而去。

    朱玉堂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但对着沈卿池却好似感受不到似的,只是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那便随我来吧。”

    很快,几个修士跟上,替朱白玉去开门。

    陈时拧眉,传音给沈卿池道,“这个朱岛主不对劲。”

    朱白玉的修为顶多不过金丹,对于已经是化神期的沈卿池本应该是畏惧,更何况,还是在沈卿池施展威压。分明方才脸色苍白间,那人的经脉就断了几根,神色为何却丝毫不动。

    就像是……好似这躯体里的人不是朱白玉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陈时有些毛骨悚然。这比被夺舍更令人惊惧,简直称得上是恐怖。

    宛若西洲傀儡门炼化的傀儡般,被人灌入别的修士的残魂。但魂灵同躯体并不相通,故而傀儡体没了,原本躯体的主人便也跟着死了,但灌了的残魂依然毫发无损,可继续寻找下一个合适的躯体……

    沈卿池接收到陈时的传音,不动声色地将人护在身后,拉着人上前,“我知道。小心为上。”

    见沈卿池也察觉到其中异常,陈时也松了口气,连忙跟着上前。

    这主院设计了一道密室,几人跟着前方的人带路到了一处庭院。庭院中是个湖,湖水之中还伫立着四个麒麟石像,只看那石像也能察觉到几分不简单的气息。

    沈卿池和陈时步伐一顿,对视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了走在前面的朱岛主身上。

    朱玉堂此时走在前方,剩下几位修士已经退到一边,直到朱玉堂将手摁在了这处凉亭上的其中一个雕花柱子上,湖面开始变化。

    没成想,这个湖竟是个机关。

    湖水因着朱玉堂的动作,湖水尽数褪去,到最后,露出了本来的样貌。有一处通道连着内里的硕大莲花石像。

    那藏圣物的地方,是在这个石像内。

    沈卿池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朱岛主这是何意?”

    朱玉堂这才不紧不慢地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沈仙君何出此言?”

    “岛内的圣物竟是被安置在这种地方,又谈何而来的被“外人”窃取?如若不是跟着朱堂主进来,恐怕都无人知道其中玄机吧。”

    “更何况,如若我猜测的没错,这里的结界只有朱岛主才能打开。”

    “朱岛主这是在贼喊捉贼吗?”

    言语间,那麒麟石像忽地闪出几道精光,空中霎时间传来一声古怪的兽类吼叫,漫天威压铺天盖地,被野兽盯着的冷寒意味。

    “铿”地一声,陈时一个闪身躲开,那麒麟残魂猛地扑了个空,身后的青鸾剑瞬间出鞘,直斩麒麟。

    但麒麟虽为残魂,身上的威压却十分之大。

    青鸾剑落在麒麟残魂身上也只是发出一声巨大声响,继而便被弹开。

    沈卿池这边也不甚轻松,他这边吸引了更多的麒麟残魂,因着修为更高,也被缠得更紧。

    陈时堪堪躲过麒麟残魂的扑击,余光落在角落里的朱玉堂。但仅仅一眼,陈时便心口直直往下坠,不安的情绪到了顶点。

    那朱玉堂的神色已然变了神态,眼下一双深色眼眸泛着红光,染着嗜血的冷寒光泽。连带着整个人都像是一道躯体,只有那双眼睛令人看着尤为惊惧。

    且青莲岛为何会存在麒麟残魂?上古神兽的残魂显然并非青莲岛内的修士能做到的。

    沈卿池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将一个麒麟残魂挡开后,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哦…终于察觉到不对了。说这话时,朱玉堂面上已经隐隐渗出了血丝,一点点的血落在地面上。而他身边的修士也皆是如此,但“朱玉堂”却仍然面不改色,甚至饶有趣味地舔了舔唇角的血珠。

    俩人就在惊惧时,往生镜忽然有了动静,它在俩人的脑海中传出声音,“他身上好像有上神的气息。”

    两人动作一顿,那麒麟残魂便也停下了。

    “朱玉堂”这才撩开眼睛,好以整暇地看着极为狼狈的两人,好似只是戏耍俩个不足轻重的小人物,“不打了?”

    沈卿池斟酌片刻,对上那位“朱玉堂”,开口问,“前辈究竟是谁?是青莲岛有和得罪你的地方吗?”

    “哈哈哈哈哈哈……”闻言,“朱白玉”忍不住抖着身子剧烈地笑起来,但笑到一半,他的神色又冷了下来,“原来……还不算蠢笨嘛……”

    “这青莲岛做了什么……等你那位好友到了,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届时,你们再来找我也不迟……毕竟,我对你们俩个倒是十分感兴趣。”

    话音落,“朱白玉”便瘫倒在地上,像一块没有力气的软肉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这时,身边的修士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去扶朱玉堂,哭喊着开口,“岛主!”

    “岛主你怎么了?”

    沈卿池被这几个修士的苦恼嚎得头疼,他抽了抽眉角,压着心中的疑惑开口,“青莲岛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修士却疯了似的,只顾着将人送进屋内,也不顾还剩下俩人停在这处湖心凉亭。

    俩人都觉得这个“朱白玉”体内定然被什么人强硬附身了,且实力十分强大。想到往生镜说到的上神气息,俩人不由得有些凝重。

    究竟是什么才会有着上神气息呢?

    这猜测不言而喻。

    但还没等俩人想清楚,这时忽地一道传音传来——是皓文。

    他们俩人来岛主府时,让俩人去岛门关盯着朱白玉的消息。

    果不其然,沈卿池甫一捏碎传音符,这时传来了皓文的声音,“师叔,朱阁主到了,速来城门。”

    俩人对视一眼,只好先放着这件事,先去找朱白玉。有些事,只能问朱白玉,看他究竟知不知道了。

    第79章 世情薄,人情恶

    “朱白玉。”沈卿池赶到城门时, 发现朱白玉同上次见面时大不相同。此时的朱白玉面如白纸,看起来也十分憔悴。

    “青色并蹄莲确实出问题了。”朱白玉看了眼沈卿池,目光有几分闪躲。

    沈卿池沉默地看着朱白玉, 忽然开口, “你我百年前相识。当年青莲岛不过孤岛一座, 如今百年来, 也已经有所小成。青莲岛耗费你半生心血,你对我也要隐瞒吗?”

    青莲岛靠海, 如今微风稍凉, 朱白玉抬起眼看了眼青莲岛,目光中多了几分悲伤, “我的族人……他们偷拿了龙蛋。”

    “龙蛋?”闻言几人都是一惊, 看着朱白玉的眼神都变了。

    龙是上神般的存在,龙蛋更是难得。且龙族本就因着繁衍困难, 飞升的龙也十分稀少, 故而龙蛋也十分的珍贵。不用想, 龙族定然是十分看重这些龙蛋的。

    如若抢夺了龙族的龙蛋, 不若为灭族之仇。

    联想到此处靠近钟山,沈卿池忽地想明白了些什么。

    钟山有龙, 名为烛阴, 久居钟山之下, 而它栖息之地有一仙门府地,通天接地, 是天下难得的洞天福地,传闻灵气充沛, 修仙者在其修炼事半功倍,且这烛龙是天地开天辟地就存在的神明, 得到烛阴的祝福,其后修炼之路也必定顺遂,仙缘倍增。

    如若是这些前去求仙缘的弟子动了别的心思,将烛阴一族的龙蛋窃取……这简直难以想象。沈卿池几乎是拧着眉,神色十分凝重,“可是钟山烛阴的龙蛋?”

    朱白玉顶着沈卿池灼灼目光垂下头,丧气道,“是。”

    连陈时都大吃了一惊,曾经鲛人一族如若修炼圆满,也不过只地半神之道。龙是天之宠爱,哪怕是身上沾染龙气的人仙缘也十分鼎盛。

    但偏偏招惹的是上神一族。

    怎会如此?更何况,烛阴一族十分强大,青莲岛的族人又是如何骗过烛阴将龙蛋拿走的呢?这显然十分的关键。

    朱白玉顶着几人的目光,最终还是将事情娓娓道来。

    半年前,青莲岛多了俩个元婴修士,这两名修士都是少年郎,十分年轻。但少年人难免争强好胜,事事都要争夺第一。作为岛主的朱玉堂定夺不下,于是同那两名弟子说明——

    让俩人去海外仙山求娶仙缘,谁得到上神烛阴的认可便可被当做下一任岛主培养。

    这个提议岛内的长老都十分赞同,更何况,得到上神的祝福,日后仙途定然十分顺畅,如若刻苦修炼,没准还有飞升的可能。

    几个长老连同岛主朱玉堂一拍即合,招来俩人说明此事。

    当时俩人也并没有异议,结伴去了钟山。

    因着钟山距离青莲岛并不算远,一路西去,不过半月便到了钟山。起初,俩人表面上还能和谐相处,直到踏入钟山一侧,等待烛阴上神时,俩人发生了争执。

    其中一个弟子违背族规,擅自将青莲岛的圣物青色并蹄莲带了出来,故而一路来,他的修为比另外一名弟子修炼的更快。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发生的。另外那名弟子是岛主侄儿,得知此事,扬言要将那名弟子的所作所为如实上报给岛内,交由岛主和各位长老定夺。

    但那么弟子十分恶劣,对此不屑一顾,将另外那么弟子打伤,先一步到了钟山,见到了烛阴上神。但却因为心性不定被烛阴拒绝,因而邪心大起,对烛阴上神怀恨在心。

    作为钟山之神,烛阴自然是不在意这样一个小喽喽的,对于活了将近上万年的烛阴而言,人类不过浮游般的存在。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浮游,借着青色并蹄莲上的仙气接近了龙蛋,甚至将龙蛋偷走了。

    “于是,烛阴上神怪罪于青莲岛,当时已将青色并蹄莲扣押在钟山。扬言要给青莲岛一个教训。”

    如若没有青色并蹄莲,青莲岛很难在海外这里继续存活。海上瘴气十分严重,没有青色并蹄莲的净化,青莲岛的修士会逐渐难以吸收灵力,不久便会被逼走。

    更何况,青莲岛还有一处剑山。青莲岛同金玉阁的生意一半以上都靠着剑山,如若没有剑山,那就说明没有了家产。

    这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这教训也不言而喻,仅仅扣押了青莲岛的圣物也让青莲岛吃了个大苦头,更遑论,烛阴说到的教训。

    “那龙蛋还在吗?”沈卿池沉声问道,思索片刻提到了关键。

    如若当真是偷了龙蛋,青莲岛的长老和岛主不应当立刻决定将龙蛋归还钟山烛阴,以此来请求钟山上神的原谅吗?

    “他们当时没还……”说这话时,朱白玉彻底抬不起头了。他没想到他不过几十年未曾回岛,竟是养出了这样一群的蠢货。

    “当时那弟子不知是出了什么主意,将窃取龙蛋这一事嫁祸给了另外那么弟子,那名弟子哪里甘心,顶着半条命去了钟山。”

    “烛阴上神很快便得知了真相……他们甚至……”朱白玉恨得咬牙,谈到这恨不能回到当时将那些个蠢货统统赶出岛或者一剑砍死算了。“还谎称,龙蛋被那弟子弄破了!”

    “所以……你们岛内的弟子联和起来魅下了那颗龙蛋,甚至于将此事嫁祸给了另外一名弟子?所以才引来了这次祸患?”

    陈时拉住沈卿池,挡到了前面,一字一句的话语砸得朱白玉不敢开口。

    “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如果我没猜错,被抛弃的那名弟子得到了烛阴上神的提点。”

    “是。”朱白玉也没想到陈时竟然猜得如此精准,错愕地抬头看了眼陈时,直到目光落在陈时身后的剑上。他忽地灵光一现,又见俩人姿态亲昵,断定了来人的身份,“陈时道友?”

    “是我。”陈时开口声音都有些冷,始终想不明白为何朱白玉竟然会如此糊涂。

    “就算最后烛阴上神不再追究此事,那名得到烛阴上神青睐的弟子也不会善罢甘休的。”陈时想到那岛主身上附着的残魂,斟酌道,“也许……烛阴上神不过是觉得有意思罢了,而真正做这件事的就是那名弟子也说不定的。”

    几人闻言都是错愕抬头,沈卿池看了他一眼。霎时间,几人都没说话。

    陈时又顺着话道,“岛主附身的残魂也许就是那名弟子。”

    所以,一切都说得通了。得到烛阴上神的点化,身上有上神气息不足为奇,也不知道那名弟子修炼的是何法术,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出神入化的残魂附体。

    若非是亲眼所见以及这些猜测,陈时都不敢置信。附身这类的术法,向来都是邪修以及诡修用的居多,邪修为了邪法,也为了折磨被附身的修士得到部分隐秘的快.感。诡修是因为修的生死道,注定要学会此类保魂之术。

    但无论是哪一类,都不像那名弟子身上那般,残魂身上有上神气息,但行径却又十分诡谲。但很难说,青莲岛这般下场不过是自作自受。

    第80章 钟山不远,愿陪君赴

    朱白玉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 到底是不甘心,青莲岛是他耗费了半生心血定下来的。如若因着这件事彻底覆灭,换谁来都是不愿意。

    沈卿池与朱白玉相识几十年, 曾与朱白玉到青莲岛安定朱家, 又一同前往剑墟引来剑意, 出生入死谈不上, 但也并非是泛泛之交。

    更何况,陈时的剑是朱白玉废了许多天灵地宝, 耗费了不少心血替他修缮的, 他还欠朱白玉一个恩情。他本修的苍生道,苍生恩情, 他要还的。

    朱白玉有些颓败地抬起头, 看着沈卿池,欲言又止。青莲岛他舍不得, 更何况, 这里藏着他死都要带出来的剑意, 最后才成就了一座剑山。

    琉璃阁本为器修, 只是朱白玉本修的剑道,故而对剑偏爱颇多, 舍不下这座百年剑山。

    陈时见朱白玉面色为难, 撩开眼看沈卿池, 他知道这把剑是沈卿池托朱白玉修缮的,沈卿池要替他还这段恩情。但他与沈卿池本就一起, 即便朱白玉不开这个口,沈卿池也会去替他做这件事。

    感到陈时看着自己, 沈卿池面上一动,忽地展开笑颜, 淡然地开口,“我知青莲岛是你心血,同样也是我的心血。”

    “不过一枚龙蛋。做错事,请罪是应当的。钟山不远,白玉若赴钟山,我愿陪君共赴。”

    故作轻巧的话并没有让朱白玉轻松,反而令朱白玉红了眼眶,他嗫嚅着唇,半响没说出话。

    陈时微微挑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鞘,好半响也道,“我同沈仙君一起。”

    沈卿池回头对上陈时的目光,看到青年眉眼弯弯,弯月似的好看。偏生多了道疤,却也不减青年风姿。他着了迷般,目光又落在陈时的那柄剑。

    他们因这把剑再重逢,替人去一趟钟山也是应当的。

    但钟山偏生不是所有人都能去,修为在元婴后期之下无法入内,钟山周遭都是瘴气,四周因着灵力十分充沛,对外来修士极为挑剔。

    思附片刻,又想到那名得到烛阴上神点化的那名弟子,“还有那名被污蔑的弟子,你打算怎么办?”

    朱白玉闻言声音都寒了下来,“冤有头债有主,竟然他们忘了祖训,那便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吧。”

    “我只求烛阴上神放过青莲岛,将圣物归还。”

    青色并蒂莲对于青莲岛而言实在太过重要,希望那位上神不要一怒之下将青色并蹄莲毁掉,亦或是不愿意归还。

    确定好行程,夜色中的青莲岛瘴气已经十分严重。几人没多久便和梅初和寒灯会面了,岛主朱玉堂自那日残魂离开便彻底晕死过去,直到守门的那修士见到朱白玉,宛若见到主心骨一般。

    青莲岛的开支一直来自琉璃阁,毫不夸张说,是朱白玉养了一整个青莲岛。岛主不过空有其表,他们到底还是惦记着这位长老的。

    “大长老,我们应该怎么办?”其中一个长老见到朱白玉来了,连忙跪下,抖着身子求朱白玉。其余几个还活着的长老见状也纷纷跪下,一步一步跪着到朱白玉的跟前。

    “大长老,是我们错了……我们以为只是一枚龙蛋,烛阴上神不会计较的……”

    “是啊!如果我们知道那么重要的话就不会起贪心了……”

    “大长老……大长老……”

    “住口!”朱白玉闭上眼,失望的情绪被眼睫盖住。他本以为经历此事后他们会明白究竟是错在哪里,没想到,他们竟还在开罪。

    都是群老家伙,活了几百年,到现在还想着糊弄朱白玉,占着他看重青莲岛肆无忌惮地让他去替他们做的错事弥补。

    朱白玉气血上涌,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将自己的宝物拱手相让。

    几人见朱白玉沉默不言,转而又看见站在一旁的沈卿池,连忙调转方向跪求沈卿池,“沈仙君!沈仙君你救救青莲岛吧。青莲岛也是沈仙君的心血,您应当也舍不得青莲岛就此覆灭吧……”

    “你们这群老家伙真不要脸,口口声声求朱道友和沈仙君救救青莲岛。但真正做错的不是你们吗?是你们污蔑门内弟子,因私欲昧下龙蛋。又因着那名违反门中规矩的弟子带回了龙蛋便不顾青红皂白污蔑另外一名弟子。”

    “如若不是那名弟子活着到了钟山,侥幸被烛阴上神点化,恐怕眼下都要成一具白骨了吧。”

    “因果报应。这是你们种下的果,就要你们自己去还。这与青莲岛本身无关,是你们引来了这场祸患。”

    “就算朱道友和沈仙君为这件事去钟山,其中危险想必各位都是知道,又何必得了便宜还卖乖,到跟前来叫唤。”

    陈时终是忍不住,拧着眉将这群跪着的所谓的长老里里外外数落了个遍,他也曾在天微宗待过百年,一些仙门正派的修士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实在是惹人生厌。

    此话一出,那几位长老立马噤声,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苦着一张脸,唉声叫了一句,“大长老……”

    到底是拿捏着人的软肋,陈时打心底厌烦,却也没办法。

    霍梅初被放出来时听了这么一场好戏,他看起来精神好不少,生的一张儒雅俊逸的面庞,如今听了这些话,也不顾往日矜贵形象,翻了个白眼对着那群乌泱泱跪在地上的修士唾弃,“当真做修士的脸面都不要了。如若当真对得起自己修行的这么些年,倒不如痛痛快快地去找那弟子跪求道歉。”

    “生死有命,任君定夺。”

    “此番我也算瞧得起你们了。如今倒好,犯了事情跑来跪求让别人替你们收拾烂摊子,也亏得是有脸问这事。”

    那群修士敢怒不敢言,碍于朱白玉表情不算好,也不敢再求什么。

    只是本想着磨一磨,没准大长老心软,这事就过去了,他们只需要等大长老钟山一行归来即可。

    朱白玉冷冷地朝这群人看过,见这些人眼底并无愧疚之色,那些个惨痛的表情不过也是为了害怕付出代价。他忽地凉薄一笑,薄唇微启,“百年前,我不过二十年岁,你们当时说我年龄尚浅,难当大事。”

    “后来,我上入剑墟,北上魔蜮,后又四洲奔波,才求来化解瘴气的青色并蹄莲。”

    “当时你们又改口,愿供我为青莲岛的大长老,日后岛内对我永远开放。”

    “可是,青莲岛本就是我本家,我朱白玉才是青莲岛的主系,你们才是旁支。我因父母早去,身无恋想,故而才将青莲岛托付给你们。”

    “眼下百年已过,我的心血险些让你们侵害。不说这百年,青莲岛的开支进项哪里不是从我琉璃阁拿的?这剑山与圣物也是我一人去求来的。”

    “你们白占了那么多便宜,到头来做错事,竟也恬不知耻,连自己犯的罪都不敢认。”

    朱白玉越说越心寒,到最后已经是闭上眼不愿意再看他们。

    那群老东西这才缓过神来,朱白玉这是不愿再管他们!其中一个怒从心起,站起来对朱白玉呵斥道,“你当年本来就是个青黄不接的臭小子,我们不信任你接下青莲岛有什么错?如果你不是主系,谁愿意听你的!”

    “你!”

    “铿”地一声,陈时懒得听这群为老不尊的老东西说话,青鸾剑出鞘,剑锋寒凉,直指众人。那几位老东西空有几百年年岁,但修为属实不太行,分明都是元婴修为,陈时的剑一出,剑意排山倒海,霎时间令几人都闭上了嘴。

    “竟然如此,以武服人。眼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几位要滚出青莲岛了。”陈时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眉峰扬了扬,手中的剑又荡出几分倾天剑气。

    那几人终于面色大变,认得这看起来修为不过金丹的修士十分不简单。

    竟是人剑合一。

    见那几人终于闭上嘴,朱白玉心灰意冷,感激的看了一眼陈时和霍梅初,继而又寒声道,“恩怨自了。那弟子寻你们的仇,是你们应得的。”

    “即可起,你们便不再是青莲岛弟子。”

    这话便是要逐出青莲岛的意思。

    那几人神色大变,但碍于在场修士的淫威之下,最终如落水狗般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