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突兀的咒骂声在病房内响起，唐子航握着手机咬牙切齿。
“周禹丞那傻x又在暗戳戳拉踩你。”
“他的那些狗腿也都是傻x。”
“他们是不是一天不拉踩你就活不下去？”
“你捧着个手机在看什么？”
“你倒是给点反应……”
然而无论唐子航多暴躁，沙发上坐着的少年始终保持沉默，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听唐子航的牢骚话。
唐子航没有办法，只能走到少年面前，叉着腰，苦口婆心地劝他——
“那个私生饭不过是跟到了医院门口而已，又没有上来，你犯得着砸她的手机吗？你的黑子本来就已经够多了。”
“公司说这次的公关费要从你的收入里面扣，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姐姐考虑吧？她住vip病房、请好几个保姆，哪天不需要大开销？你的银行卡存款已经告急了你知不知道？”
“还有a家的那个代言，听说周禹丞的人最近在和对方交涉，要是真让他抢走了，公司对你可能会有新的评估。”
见姜舟还是不动如山，唐子航忍无可忍，大步走到少年面前抢过手机。
口中絮叨着：“难道要一直这样颓废——”
随着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映入眼帘，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云城top3的陵园介绍。
担忧的目光投向少年，少年漫不经心的神态和微微勾起的嘴角，让唐子航的心愈发地下沉。
一般这种情况下，当事人的神态越平静，就越容易出妖蛾子。
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开口试探，少年先说话了。
“我姐从小就喜欢云城的气候，说那里四季分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小住一段时间。还让我长大以后多赚钱，在那给她买一栋带游泳池的别墅。”
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少年原本丧兮兮的脸上闪过一抹柔和。
嘴角的笑意也比刚才稍微真实了些。
“她还骗我写字据，”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说：“好像我摁了手印，就一定能做到一样。”
“你确实能做到。”唐子航连忙表示肯定：“但你这看的是别墅吗？快别看这些晦气东西。”
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迫使他快速操作手机退出app，末了还把手机锁屏了，似乎这样坏事就不会发生。
姜舟嗤笑一声，目光不明地看了眼唐子航，最终落在不远处的病床上。
“我知道她醒不过来了。”
唐子航：“……”
“那天你和医生在门外说的悄悄话，我都有听到。”
说话间，他起身从唐子航面前经过。
187cm的身高，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走到对方身边，都能带来一定的压迫感。
顺手从唐子航手中拿走手机，姜舟最终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他静静地低着头，像是在看床上的少女，又像是放空了。
两人都陷入沉默。
姜舟是不想说话。
唐子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给姜舟当了四年的经纪人，见证了他从刚出道的小新人，一跃成为当红顶流，再迅速变成现在这样黑料缠身的昔日顶流……
唐子航可以说是最了解姜舟的人。
这孩子是真可怜。
九岁父母离世。
十一岁时爷爷也因病去世了。
和姐姐姜叶相依为命到十四岁，姜叶在去给他买生日蛋糕的路上出车祸，成了植物人。
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六年。
父母意外身故获得的赔偿费，爷爷留下来的微薄遗产，和姜叶上大学后两年勤工俭学攒的钱，全都砸进了治疗的无底洞里。
连爷爷留给姐弟俩容身的老房子，也变卖了出去。
为了生活，姜舟不得不在各种地方打零工，甚至几度游走在辍学的边缘。
还是他成绩优异，被学校当成考985大学的种子，为了留住他，校方组织老师和学生进行捐款。再加上后面姜叶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医疗费用压力没那么大，姜舟才上完高中。
不过，他的人生说惨，确实很惨。
说幸运，也还算幸运。
惨的是家人一个个地都离开了他，幸运的是有各种各样的机缘在等着他。
高考结束时，他意外进了当地电视台的采访镜头，被风行传媒看中。
外观方面，因为一张俊脸帅得无可挑剔，一米八七的身高配上宽肩窄腰的倒三角男模身材，很难不吸引粉丝。
才华方面，他刚出道就独自完成一整张专辑的创作，还演了一部火出圈的古装电影，凭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高颜值力压男主，一跃成为娱乐圈赤手可热的明星。
从默默无闻到大红大紫，他只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
同龄人还在上大学，他就已经登上人生的一个大巅峰了。还清了外债，甚至变得身价不菲。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天之骄子，天生吃这饭的料。
然而他红得突然，黑的也……
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就像是天生的吸黑体质，在一跃登上顶流之位之后，各种莫须有的黑料开始纷纷往他头上扣。
哪怕有公司给的实际证据证明那些与他无关，网友们却像被下了降头似的，非得认为那是“危机公关”，夸张的时候甚至给人一种全网皆黑子的感觉。
再加上他的粉丝年龄层跨越很大，还有不少学生粉。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追星最容易上头，思想观念非黑即白，因为和人撕x闹出了不少割腕的事迹……
让姜舟更是黑上加黑。
甚至有不少家长在网上联名起来抵制他。
没人知道，与网上的腥风血雨比起来，姜舟的生活其实简单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除了拍戏、接代言、上综艺、出专辑这类的艺人主职工作之外，他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带着姜叶四处求医。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只要打听到有好的医生，他都会请对方来榕城会诊，或者带姜叶去求医。
因为好几次被拍到出入医院，网上又有了他包括但不限于“未婚生子”、“隐婚多胎”、“当男小三插足婚姻导致女方被家暴住院”、“当男同‘菊部受伤’深夜就医”、“爱乱搞身患x病”……
等各种离谱传闻。
而因为在他出道早期，公司做了错误的决定，想借着姜叶的存在卖惨，给姜舟造热度，导致狂热失智粉闯进姜叶的病房意图杀掉她“为哥哥解除负担”，让姜舟不惜跳楼威胁公司签下保护姜叶的合同。
一直到现在，姜叶的存在与否，在网上都是一个迷。
真爱粉们相信姜舟不愿让姜叶出现在台前，是有自己的考量和难言之隐。
黑粉们则笃信这不过是姜舟和粉丝们编造出来的虚假的存在，目的是为了给姜舟洗白。
他们还把姜叶戏称为“姜定谔的姐姐”。
姜舟有黑料需要挡枪的时候，就把她拉出来遛遛。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完全不存在。
网上对此的讨论很多，以前还时不时地上热搜，但姜舟从来都不理会这些，公司也只会帮忙撤热搜，不做公关。
久而久之，大家的讨论热度就下降了一点，但只要姜舟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件事就会被挖出来，然后又是一波真爱粉和黑粉之间血雨腥风的撕扯。
姜舟从来不管自己身上有多少黑料，他只专注于搞钱，和给姜叶治病。
偷偷捐款做慈善，去寺庙求神拜佛，只要是有利于姜叶苏醒的，他都会去做。
很多时候，唐子航都觉得姜舟像一具行尸走肉。
好像早就在十四岁那年和姐姐一起死了。
支撑着他的唯一信念，就是姜叶能醒来。
可现在，这个信念也崩塌了。
也难怪姜舟这段时间的行事这么偏激。
以前的姜舟至少还会收敛一点点，只在和姜叶有关的事上急眼。
现在的他可谓是破罐子破摔，当着摄像头的面抢摔私生饭手机都干得出来，被全网黑，被公司骂，撤资源，也是一点都不着急，就好像完全放弃了挣扎，甚至不想再当明星了。
可不当明星怎么行？姜叶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那就是吞金兽。
在娱乐圈这种大染缸里，姜舟当了这么久的顶流，身体却一直都是清白的，全靠有公司给他保驾护航，让那些人至少不敢明着来。
如果他真的失去了利用价值，公司不再花大代价保着他，那些扑上来的恶狗得把他生吞了。
“唉……”
病房里响起唐子航深深的叹息。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宽慰劝导姜舟，公司的电话先打来了。
来电的是公司副总监田中凯。
田中凯是个双插头老色痞，对姜舟一直都不怀好意。奈何姜舟这张脸太能赚钱了，公司对这棵行走的摇钱树一直都非常重视，田中凯也就没机会下手。
现在姜舟越来越往黑红的方向发展，赚钱的能力不如之前，公司这半年来开始把重心从他身上转移，田中凯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最近一段时间的骚操作也是越来越多了。
田中凯嗓门老大，病房安静，在这接电话，姜舟肯定能听到。
再加上这老色痞说话还总是很难听，姜舟现在可不能受刺激，要不他们隔着电话吵起来……
虽然也不放心姜舟单独呆在病房，但他总不能在姜叶面前自杀。
唐子航如此安慰自己，又看了眼姜舟，拿着手机悄悄出了病房并带上了门。
他才刚出去没一会儿，病房里突然想起姜舟的惊呼声。
紧接着姜舟从里面夺门而出，嘴上喊着“医生”和“醒了”之类的词。
护士小林第一个赶到现场。
她亲眼看着姜舟急哄哄地从病房里跑出来，看到她之后确定自己喊到人了，又马上往回赶。
来回跑动的过程中还差点摔了个趔趄。
在和姜舟打照面的那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她在姜舟脸上看到了不下十种表情。
狂喜、惊慌、振奋、担忧、幸福、害怕、惶惑、紧张……
如果不是这张脸实在帅，这么多表情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变幻迅速，拿出去都能止小儿夜啼了。
但是——
这真的是天大的好事啊！
姜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