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沁顺着肖华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个女孩子,眼神还有些呆,看向自己时的神情还有点可爱。
这又让肖华给逃过了,张沁有件事想让他帮忙的。事情让他出马,肯定能成,好处又不会少了他的。但他觉得麻烦,这次遇到了他,她肯定得当面为难下他,让他给答应了。结果,可真是只老狐狸。
不过张沁也是只老狐狸,她朝那个女孩子笑了下。
孟思远礼貌地向那人微笑,再走上前打了招呼,“晚上好,老板。”
肖华言简意赅地为两人做了介绍,“孟思远,张沁。”
张沁笑了,他什么时候喊住一个下属,再作这样含糊的介绍,“你好,思远,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妹妹。”
虽然刚才她跟老板说话时的嗓音甚为软,但孟思远察觉到这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大概率有自己的事业。很多人做事手段强硬,对人依旧带着惯性一板一眼的。而这种人姿态柔软,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您好,张总。”
“别这么客气,叫我张沁就好。”张沁看了眼肖华,“你这下属,还挺厉害的。”
肖华点头,“是挺厉害的。”
此时显然不是谈事的好时机,张沁向肖华道别,“我可不敢打扰你了,先走了。刚才的事儿,给个机会回头聊。”
肖华没答应,也没拒绝,“回头见。”
他这是留了话口,也不是全然不行,张沁向孟思远笑了下,“思远,有空一起玩儿。”
“好的,再见。”
女人怡然离去,安静的过道上只剩下了两人。
注意力不集中在social上后,感官变得敏锐,孟思远嗅到了他身上的烟味,以及那么点酒精的味道。而看着他的眼,十分清醒,不像是有醉的倾向。
“来这干什么?”
“客户约在了这里谈事情。”
“结束了?”
“对,我正在找电梯出去。”
肖华笑了,她的方向感挺糟糕的,“吃了没?”
孟思远一板一眼地给了回答,“没有。”
“客户还挺抠门,饭都不管。”
听见老板帮着吐槽客户,有种奇妙的感觉,孟思远笑了,却不敢跟他一起赞同。
“这里的蟹黄包不错,一起吃吧。”
他的风格是不问她有没有空,身份在这,也不算是邀请。只要她没什么急事,就不会拒绝,“好啊,我又有口福了。”
“在这等我。”肖华说完又改了口,“算了,进来吧。”
孟思远带着些许的紧张跟着他进了包厢,这应是他私下的社交场合,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场面。
进去时就听到了笑声,是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鼻翼间嗅到了烟草的味道。茶几上已经空了两瓶酒,第三瓶只剩了三分之一。空着的位置前放了烟灰缸,里边已经有好几个烟蒂,酒杯中还剩了两口的量。
黄海峰见肖华带了个人进来,一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谈事的场合,就算此时已经谈完了在喝酒聊天,肖华也从不会带个人进来,更不会是女人。
张文杰也打量着,这显然不是他的做事风格。看两人的距离,应该不会是女友。
这场局,本来就快结束了,虽还有瓶酒没开,肖华不想再继续了。不论何种场合,酒都该适量,否则人就会被酒精控制而失态。
“孟思远。”肖华向身旁的她简单介绍着,“黄总,张总。”
孟思远微欠了身,向他们打了招呼,“黄总好,张总好。”
以为他们点个头就算应了,却没想到他们站起身跟她握手打招呼。心中觉得略奇怪,许多生意人至少明面上场合都挺有礼貌的,私下也是如此吗。但也毫无疑问,这是老板的面子在,孟思远礼貌而不失热情地与他们握手寒暄。
肖华弯腰拿了桌上的手机,听到黄海峰问她要不要坐下一起喝点时,他开口帮她回答了,“不用了,我喝不动了。你俩继续,我去吃点东西垫肚子。”
“行,你先撤吧,我俩慢慢把剩下的喝完。”
“嗯,回头见。”
看着他俩走出包厢,黄海峰与张文杰相视一笑,“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一箱茅台?”
“这赌注,反正都得让他出。”
孟思远没来过这,以为里面有餐厅,可能是自助餐形式的。
转过两个弯后,装饰风格改变,她就不知身在何处了。又走了好一段路后,她跟着他进了一个包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能看到夜景的窗,窗边放了张餐桌。房间还有一个露台,可以打开玻璃门走出去透气。
楼层并不高,在视线上却无多少障碍,前边的建筑较为低矮,一眼望去,可看见远处的高楼大厦,抬头便是挂着的一轮月亮。有种偏居一隅,淡然看热闹的感觉。
看了许久的夜景,孟思远回头对他讲,“景色真美,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
肖华拧开瓶盖,灌了半瓶水,喝完酒后需要补水,“嗯,是挺美。”
“你喝酒了吗?”
“对。”
想起茶几上酒瓶的瓶身,挺贵的酒,她一时好奇,问了句,“那你今晚喝的酒,好喝吗?”
“都是致癌物,好不好喝有区别吗?”
孟思远笑了,“都致癌了,当然要挑好喝的啊。”
肖华看了她,“你想喝?”
怕他误解了,孟思远连忙摇头,“没有,我喜欢酒精度数低点的梅子酒,加点冰块那种。”
“嗯。”
孟思远都不知他这一声嗯什么意思,可能是自己的回答有些无聊,他没什么兴趣知道。正有些尴尬时,餐食就送进了包间。
是让胃很舒适的晚餐,刚蒸好的蟹黄包,配一碗白粥,除了祛寒的姜丝外,还有若干道清爽的小菜。
蟹黄的汁浸到了包子皮上,一口咬下时的鲜美都要溢出来,今年冬天过得潦草,她都忘了吃大闸蟹,然而这口就能将遗憾都满足了。粥是她喜欢的浓稠度,好的米,是有香气的。配上爽口到有些清脆的小菜,随着温热的粥入肚,极为妥帖。
吃这样热气腾腾的食物,两人都没怎么讲话,孟思远没觉得不适应,或是该说些什么不让场面显得冷清。
对面的人似乎也挺爱吃这样的白粥小菜,兴许是喝完酒,吃这样的东西舒服。
然而这一顿饭,她吃得比他更多些。他比她更早放下筷子,看到蒸笼里还有两个蟹黄包,她试探地问了句,“咱们一人一个?”
“你吃吧,我饱了。”
“好,谢谢。”
肖华拿起手机随手划着朋友圈,微信里好友是挺多,但可看的朋友圈是越来越少。每有一场热闹,就有一堆人聪明地贴上去发表意见,为了自己的眼睛,他顺手屏蔽了这些人的朋友圈。
他往下划时就看到了两口子的朋友圈,在互揭丑事闹离婚,估计这事明天就要闹到网上去了。看着简直是不忍直视,夫妻做到这地步,也是让观者唯有掩鼻了。
肖华放下了手机,面前的人将最后一口的包子送入口中,汁液流到了嘴角,伴随咀嚼的是她略上扬的眉毛,充满了愉悦的神情。看着她,他忽然想起,鲜掉眉毛,是不是根源就在这。他顺手拿了张纸巾递给她。
孟思远边咽下食物边接过纸巾,“谢谢。”
她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后,浑身都热热的,“真好吃,谢谢你。”
“不用。”
肖华站起了身,饭后他想抽一根烟,他打开门,走去露台。将烟拿在了手里,却迟迟没点燃。
“你是要抽烟吗?”
她走到自己身旁,手臂靠在了栏杆上,肖华摩挲着手中的香烟,“今天过量了,不该抽了。”
孟思远笑了,“原来你也会有要刻意克制自己的时候。”
肖华看向了她,“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你这样的人,自我控制能力一流啊。”
“是的话,就不会抽烟了。”
“哎呀,那也是烟具有成瘾性嘛,就很难的。不过谁要对任何事情都没点瘾,那也太可怕了点。我还会玩游戏上瘾呢。”
“什么游戏?”
“连连看。”
肖华没忍住笑了。
“你笑什么?”孟思远有些窘迫,“连连看就很好玩啊。”
“sorry,我没怎么玩过,下次试试。”
“好啊。”孟思远看向了他,“我还挺想知道,你是怎么成功的。我当然知道,你不论做什么,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她看着他,“能不能不要给我那么谦虚的答案?”
她的眼神中透着狡黠,像是在引诱着他,告诉她答案,不许糊弄她。
肖华极少跟人说过去,没什么必要,手中的烟被他揉的发皱,“一开始,没得挑,做别人不想做的生意,利润极低。就这样捱了好一阵,活了下来。后来,押对了车企,上去得很快。”
“还有,一些时候。”肖华看向了她,没有谁的发家史是干净的,他也不例外,谁都心知肚明,不该向外人讲。可他不知是足够信任她,还是终究有倾诉的欲望,“要把手弄脏,去做一些坏事。你的得到,就是别人的失去。财富不分善恶,只分是谁的。”
孟思远看着他,没有得意,也没有歉然。财富的涌动从不讲道德,只论得到。他淡然的陈述背后,是惊心动魄的、发生在无人处的厮杀与碾压。
可是,面对这样的他,她却没有恐惧,这是迄今为止,她见到的最为真实的他。一个人展露真实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她轻声问了他,“刚开始做坏事,会不会有心理负担?”
“会。”
“那现在呢?”
肖华避开了她的眼神,远眺着前方的点点灯火,过了好一会儿,回了她,“不会。”
孟思远看着他的侧脸,她知道他会,虽然只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丁点,不足以影响任何决策。其实成功没什么稀奇的,巨大成功后,还残存人性,才是动人的。而人性,不一定是让自己舒服的。
“从会到不会,过程于你,是血淋淋的吧。”
肖华转头看向了她,她像是懂他,眼神中没有任何的评判,只是理解,单纯地理解他。这样纯粹的眼神,能被记在心里。
“是,输得很惨过。”
孟思远看着他的眼,“那你还会全然信任一个人吗?”
“所有的信任,都是有限度的。”肖华反问了她,“难道你会吗?”
“我以前有全然信任过一个人,不过却是......”孟思远停顿了下,不知如何讲,“总之,我还是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孟思远抬了头,难得看到了天空中的星星,“就像有一些恒星,肉眼无法看到,你却知道它们存在着。”
肖华内心掠过一阵不悦,不是因为被否定,他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她的语气与眼神中,有着太多的温柔与美好。他已经太久没有相信过这些东西了,见到时,不信任的惯性、被推翻的恐惧,让他下意识想摧毁。
她的全然信任,又是给了谁?是谁能得到如恒星一般珍贵的东西?
“谁?”
正在看星星的孟思远听到他的声音,转回头看了他,“什么?”
“是谁让你全然信任过?”肖华看着她,“前男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