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一周多,幸而事态控制住了,并无扩大。只像是个寻常纠纷,止于部门内部,这是市场部乐见其成的局面。
孟思远也会想,老板会不会知道这件事。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准乐于当眼线,顺便提一嘴。这不得而知,然而这件事,于他而言到底是件小事。
赵文韬那儿的情况在好转,内部调查停止,他仍在原职位呆着。应该没有被架空,不过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但天坤换了与华科业务的负责人。
周彦安然无事后,听说去找了胡志锋,要回本属于他的业务。但被拒绝了,这笔业务的权限,依旧在孟思远手中。
天坤那儿的新负责人,上来就给了下马威,要压低采购价。可能是觉得华科的错处在先,而新官上任,需要点业绩。
孟思远不喜欢这样的开场方式,跟人约了见面聊过。她的态度恳切而委婉,表示公司规定,再低她这边就要承担违规的风险,难以向领导交代,年底抽查时过不了关。暗示了对方,他刚接手业务,华科的零件质量过硬,价格已经很有优势了,轻易更换,如果报废率高,工厂的反馈是很快的。最后她又给人画了饼,说来年手上预算多,什么都好商量的。
见完面后,对方没有妥协。
孟思远同样没有妥协,她的底线是各退半步,但不到最后时刻,她不会给出底线。
又过了两天,孟思远去问询时,对方没有再僵持,业务照常合作。
她内心松了口气,算是解决了。
然而另一件事,没有解决。
孟思远与上司胡志锋约了时间,到点时她敲了他办公室的门。
“hi,胡总。”
胡志锋抬头看了眼她,又低头扫完文件,签了字后,才看向了坐在对面对待着的她,“你做得不错。”
“谢谢,应该的。”
“找我有什么事?”
孟思远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他,“这是从天坤的赵总手里拿到的,以及我翻找的内部文件,进行了核实。”
胡志锋细细翻看了文件,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她在这上面花的心思不少,他看完后就将文件丢到了一旁,“人做事不可能十全十美,总会有疏漏的时候。”
孟思远的心一沉,却保持着镇定,跟着附和了句,“是的。”
胡志锋喝了口茶,笑了下,“还挺巧的,你认识赵总的夫人,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他停顿了下,看着她的神色,继续往下说,“幸亏有你,能解决了这件事。”
孟思远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但他拿不出证据。但没有证据的事情,她就是没做过,笑着回他,“分内的事。”
胡志锋是要敲打周彦,手中的材料却是足够让周彦走人,但他不想用。她在其中到底是什么角色,不得而知,他也只当她是个得力下属,给自己多提供了一份资料,“赵总已经从业务里退出了,这些东西,是过去的事了。业务现在交给了你,一切由你负责。”
孟思远迅速接受了现实,上司一锤定音,她没有半点推翻的余地,断然不会再多说半句,“好的。”
“回去工作吧。”
“好。”
孟思远回到办公室,灌了半杯水,让自己冷静头脑。内心不免沮丧,折腾一圈,成果有限。
是筹码还不够大,还是她意会错了。
上司是否根本没想过让周彦走,只是想制衡。
这事在上司看来,的确办得不错,能够用来敲打周彦了。同时,也给了她提点。也许,这正是上司想要的局面。
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心有不甘而已。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这件事只能这么算了。
平静下来后,她安慰了自己,并不算无用功。
不知这件事,上司会不会向老板简要汇报下。只要老板认可,就没事;如果不汇报,就是硬保,而且这件事有着实质的证据,这是上司给自己埋下一个雷。
如果以后有需要,这个雷被搬出来时,炸的就不是周彦了。
孟思远想明白后,心中的郁闷也少了点。这件事里,自己不够周全的是没有料到上司的反应。猜到赵文韬会被保住,没有顺带想到,同样的事会发生在周彦身上,是她太过自信了。
自己内心尚有挫败感,而去开会时,底下人的反应倒是热烈,进了会议室,奶茶都点好了放桌上,给她的是一杯拿铁。
有大胆的员工直接开口祝贺,说给了周副总颜色看,其余人跟着附和欢呼。
看着他们扬眉吐气的兴奋,孟思远没有破坏他们的兴致,笑着作回应。从他们的眼神中,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是之前她没有获得的。
团队需要胜利,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引领者。
即使她从内心底不认同通过制造敌人来加强凝聚力,但不妨利用这个机会。
“谢谢。”她看着下面的人,“我们要努力把每一场仗都打得漂亮。”
庆祝过后,孟思远照常开会,听完汇报后,她简要说了两句,提醒他们在这个时候别忘了去拜访客户,多聊聊,有助于确定明年的工作重点。
她最后说了句实际的,年底比较辛苦,出去聚餐的话,可以回来找她报销。
调皮的问了她来不来一起聚会,她耸了肩说不来,不打扰你们吃饭的兴致。底下的人笑成了一团,还在否认着说要来,就可以去吃更高预算的餐厅了。
孟思远约了她妈吃猪肚鸡,锅开后,她主动将猪肚捞出夹给了她妈,念叨了句,“你平时别太节省,这个年纪,你要坚持吃钙片和补剂了。上次给你买的,你吃完了吗?”
“差不多了。”
“那我再给你买。”
刘丽萍看着女儿,她面色红润,而且看起来心情挺好,许久没有享受到她这样的温柔与体贴,“你是有什么好事吗?”
“啊?”
刘丽萍更直白地问了她,“你是升职加薪了,还是谈恋爱了?”
孟思远一头雾水,“都没有,怎么了?”
“感觉你心情挺不错的。”
“都没有。没有加薪,也没有......”孟思远停顿了下,那顶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心动,“恋爱。”
“好吧,可能你这段时间身体养得好,气色十足。”
孟思远笑了下,“借你吉言,要我加薪了,就给你买条珍珠项链。”
“不要。”刘丽萍连忙阻止,“你别乱花钱,自己存着。”
孟思远低了头吃煲仔饭,借着咀嚼的功夫,忍下了心中的一阵酸涩,“你别管我。我花小钱,搏一个孝顺的好名声啊。”
刘丽萍笑了,其实母女间哪有隔夜仇。现在的女儿比以前好多了,女儿以前的脾气更为暴躁,更情绪化,心中一点不舒服,就要朝她发脾气。现在难得向自己发火,虽然会伤心,她更会劝自己,就当女儿在发疯。发泄完就会正常的,自己不要当真。
“好,我天天戴出去炫耀。”刘丽萍见女儿心情好,想起了件事,与她分享了可以一同八卦,“你知道我早几天去医院,看见谁了吗?”
孟思远皱了眉,“你怎么去医院了?”
“去看牙齿的,没事。”
孟思远配合着她,“那你看见谁了?”
“王芸,你姑姑。看见她从妇产科的方向走出来,手还捂着肚子,不过肚子平平的,不大。”
孟思远佩服她的想象力,“可能是去做妇科上的小手术吧,别想多了。她女儿还在国外读书,她不至于想不通到现在来生二胎。”
表妹高中毕业后就去美国读大学,姑姑财力可见一斑。
从小时候喜欢并向往成为姑姑,到后来的疏离,并非因为父母的离异。人在变,她在长大,微妙地感受到姑姑的势利时,但她并未放在心上过。
直到后来,父亲出轨后,孟思远有不小心旁听到姑姑在背后说闲话,指责母亲的无能。姑姑说妈妈很笨,性格软弱,人又懒,工作都找不到,还是自己帮忙找的工作。一个月赚不到几个钱,家里开销都靠表哥,她只知道顾自己的吃喝享乐。外面那个女人,饭局场面上不要太懂怎么讲话,人情世故被玩得转起。
偷听的孟思远当时泪如雨下,却不敢吱声发脾气,那样就会被妈妈知道的。她不想让妈妈知道,别人在背后这么评价她。
一个弱者,会被一帮势利眼瞧不起。
即使妈妈是个实心眼,没有任何的坏心,对他们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从无害人之心。但在他们眼中,就跟个废物无异,只因为她这个人没用,不能带来利益。
年少的她,有过太多的恨。可能也是那些恨,提醒着她,不要成为他们。
到现在,她能处理好自己的大多数情绪。可同时,她也在冷眼旁观着他们,看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指不定意外怀孕。”刘丽萍看了眼周围,压低了声对她说,“我不信她在外面没人。”
“有证据吗?”
刘丽萍看着一脸冷静的女儿,跟她讲八卦都这么没意思,“这种事我怎么会有证据,我去给你拍照片啊?”
孟思远笑了,“那你怎么推断出来的?”
“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呢,我坐在她的车上,开车的是她老公。她拿了钱包下车去买东西,手机放在了车上。此时呢,她老公就拿了她的手机,开始翻通话记录和短信。翻了许久,她回来了,一把抢过了手机,说你干嘛乱翻我手机。态度有点差,又开玩笑找补了句,你这是侵犯我隐私。”
刘丽萍怕女儿不理解来反驳自己,又解释着,“你是没结过婚,跟你说,婚姻中的夫妻,对看手机的反应这么大的,肯定就是有情况了。”
孟思远想起了姑父,他名牌大学毕业,人长得帅,挺顾家的。小时候时常听到长辈们在背后议论他,说他不求上进,就呆在技术岗位,钱赚不了多少,请领导吃饭的事都干不了。姑姑是中专毕业,当初看中了他人聪明才结的婚,没想到不顶用。
“你这都老黄历了。”
“她长得那么漂亮,早几年听说还当上了什么财务总监,要没点水分,我不信。”
“妈,别这么说。没有证据的事,不能乱讲。”
刘丽萍嘟囔了句,“我不就跟你八卦嘛。我八卦她一句怎么了,她看不起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孟思远内心一阵心疼,有些事她不曾说过,不代表当事人不会感受到,或许还有更多的事,是妈妈也难受到觉得没面子不跟她开口的。
这一句背后的八卦,对王芸不会有任何伤害。而那些长年累月的轻视,是妈妈在独自经受的。
“你别难过嘛,我们也看不起她啊。”
“当然,你这么有优秀,可不让我扬眉吐气了嘛。”刘丽萍岔开了这个话口,“那你觉得,可能性大不大?你比我聪明,给我分析分析。”
孟思远哭笑不得,想了想,“她这个人很功利,能借用外力时,她不会拒绝。当手上筹码很少时,人本身就是一种筹码。至于她会不会用这个筹码,我就不知道了。”
“那她肯定会用喽。”
“我可没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