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小区内,基本的绿化多、楼间距大不说,孟思远还看到个网球场,“这里打球好方便啊。”
“你打网球吗?”
“我大学时打过一年,后来就很少打了。找场地、找人约时间都有点烦。”
“我可以跟你打。”
“好啊,你有空就喊我,我立马打车过来。”
“我们可以提前约时间。”
刚刚还以为他是随口一说,孟思远也热情地张口就来,而听到他这一句,倒不像是敷衍。自己也是真想打球了,对抗性运动会更好玩些,“那约早上或晚上可以吗,我不想太晒。”
“行。”
跟着他走进电梯后,孟思远心中略有些忐忑,自己算不上多有礼貌,手里没有拎礼物上门做客。
肖华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丢给了她,“鞋码有点大,你试试。”
“好,谢谢。”
看着地上这两双一模一样的拖鞋,孟思远想,他购置衣物的风格大概是同款不同色地各拿一件,不必费神思考。
她脱下运动鞋,踩在拖鞋里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小腿的酸胀,她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
客厅很大,风格极其简约,从地砖到沙发茶几,配色都让人很舒适。茶几上散乱地放了些纸质文件,她没有去沙发上坐着,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客厅旁边是个半开放式厨房,岛台做一道分割线,玻璃门敞开着,可看见里面锅具等杂物很少,就显得十分整洁。
看起来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居住空间,简约而实用,她还挺欣赏的。说实话,这么大的空间,如果是她,她保不准会买很多家居用品,一不注意整理时就会显得凌乱,绝对不会有他这样的干净。一边觉得空间上有些浪费,一边又觉得lessismore,极简主义挺美的。
肖华将采购的物品从购物袋中的拿出,她的那瓶油被他放在一旁,最后拿出养乐多,拆开递给了她一罐后,自己撕开锡纸,灌下后就将空瓶丢进垃圾桶。
孟思远没想到他是真喜欢喝这个,自己慢慢啜饮着,酸酸甜甜的,“好喝诶,我都好久没喝这个了。”
“我以前夜跑,结束后去买水时,捎带买过一次,觉得很适合跑完步喝。”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吃这种甜的呢。”
“是不太喜欢。”
“那你还喜欢什么甜的?”
孟思远坐在岛台前的高脚椅上,喝着养乐多,看他显然有答案,但难得看到了他脸上的犹豫,她瞬间来了精神,“你快说嘛。”
肖华不想告诉她的,但看着她一脸的兴奋,他不得不开口,“糖葫芦。”
实在没忍住,孟思远笑出了声,“可我觉得山楂好酸啊,不过裹上糖浆正好。那今年冬天你吃了吗?”
“没有,没在路上看到过。”
“那我下次在路上看到了给你带一根。”
肖华笑了,“不用。”
对他的拒绝,她不以为然。看着他在忙,她也想干点活,站起身,走到了他那侧,“我来洗水果吧。”
“行。”
厨房位置很大,两个人完全不拥挤。
孟思远将车厘子倒进盘中,剔透的黄中带了红,小巧的个头,很好看,她边洗就忍不住边尝了个,又脆又甜,“好甜啊,你要不要尝一个?”
“你放着吧。”
她转头看他,才发现他正在剥蒜。
她还是觉得有些违和感,穿着灰色毛衣的他,没了工作状态的凌厉,会很有耐心地在家做饭,“你经常做饭吗?”
“有空会做。”肖华给了个更严谨的回答,“一个月一到两次吧。”
“哦,那不常做啊,土豆烧鸭会好吃吗?”
“天赋这种事,跟练习关系不大吧。”
孟思远笑了,他难得夸耀自己、一点也不谦虚的地方,竟然是在做饭上。好像也是,她经常做饭,厨艺也就那样,“maybe.”
肖华剥完蒜,鸭肉已经洗净了在控干水,他要拿过土豆切块时,就看见砧板上切了两个猕猴桃,而她站在了水池前,打开水龙头在洗刀。他刚想说她,不要用手去洗刀身,然而下一秒,听到刀掉落在了水池,而她迅速缩了手。
孟思远不知道这一切怎么不小心就发生的,本能让她将手缩回到身前,远离着危险地带。刚刚那一瞬,她已经感受到了被切了一刀的疼痛,刀口不会浅,但亲眼鲜血迅速从伤口处冒了出来,她还是疼得跺了下脚,一句我靠骂了出声。
她倒吸了口凉气,但还是足够冷静,准备用水冲一下伤口时,手腕就被他拽过,仔细地看着她的伤口。
血不断地在冒出,已经快顺着指腹滴落,肖华抓着她的手去冲水,感受到她的抗拒,他轻声说了句,“很快的。”
血冲掉后,随即又立刻冒出,但伤口的深度已隐约可见,是在右手的食指上,指甲旁边的一道一厘米多的伤痕,挺深的,但没严重到要去医院。肖华抓着她的手又冲了两次,血依旧是不止的,他抽了张纸巾轻按在了伤口上,“等我一下,我去拿创口贴。”
她只低头注意着手指,没抬头看他,嗯了声就当回应。
血渐渐沾染了纸巾,她小心地拨开看了眼伤口,从实际感受上说,没了那么疼,但看到伤口的深度,她产生了心理上的疼痛。心中有些懊恼,早知道来这会把手给弄伤,她就不来了。
肖华拿了创口贴过来时,就看见她低头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手指,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很疼吗?”
“我觉得应该很疼。”
肖华轻拿过覆盖在伤口上的纸巾,再擦了下冒出的血珠,就迅速将创口贴对准了位置,用胶布将手指缠绕。能看见血吸收垫给染红了,但也得先这样止住血。
包住了伤口眼不见为净,孟思远弯了弯手指,能正常活动。
肖华将包装纸丢进垃圾桶,“下次不要用手洗刀。”
“我在家就这么洗的啊。”孟思远忽然想到了原因,“是你家的刀太锋利了。只是切菜而已,你买这么锋利的刀干什么?”
“是刀的错,不是你的错。”肖华一本正经地问她,“要不要我把刀给扔了?”
知道他这是在嘲讽自己,孟思远不想说话,做事有始有终的她将猕猴桃放进盘子里,再端了果盘到岛台上,重新坐下不吭声地吃水果。
肖华倒了杯温水端到她面前,“生气了?”
“没有。”
“我只是一句建议,这样很危险。”
“可我已经划破手了,很疼的,肯定下次不敢这样了。”
没想到她私下是这脾气,一句都说不得,像是那种只能被人夸的小孩,肖华也没法跟她计较什么,“好,我不说你了。现在好点了没有?”
他的语气像是在哄着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会不会好不了。”
“不会,三四天就能愈合了。”
“那就是过年的时候还带着伤口。”她抬起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他,“不吉利的,要是我明年发不了财怎么办?”
见她终于没了那点不高兴,肖华挑眉,“你这是找我碰瓷是吧?”
“反正我明年要是发不了财,你得给我点赔偿。”
“明年的事明年说。”
“不行,先谈赔偿。”
“那你看着这间屋子里什么东西最值钱,你可以选一件带走。”
“谁把值钱的东西放厨房啊。”
肖华笑了,“那我带你看一圈。”
见他真转过身要带自己逛屋子,孟思远下意识拉住他的毛衣,“不用了。”
自己尚有规矩,不会去触及他的任何隐私地带,她朝着回头看自己的他笑了下,“真不用啦,要不要我给你打下手,帮忙做饭?”
肖华看出她的顾虑,可能误以为自己要带她去参观所有房间,他当然不会干这种没分寸的事,“别想多,只带你看书房。”
她其实对他的书房还挺感兴趣,“书房可以参观吗?会不会有什么机密,我可不想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看到不该看的,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孟思远笑了,跳下高脚凳,跟在了他身后往书房走去,“我可不知道。话说你看过武侠没有,小说里要炼出绝世好刀,就得用人来炼,我今天是用血来开你家刀啊。”
“人刀合一是吧。”肖华看了她一眼,“那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刀带走,我可不敢用。”
“刀贵不贵,贵的话我就带走。”
“挺贵的。”
“那算了。”
孟思远跟着他走进书房,书房一如外边的极简,只有一整面的书架,与一张书桌。一眼扫去,她就看到了件熟悉的东西,甚至在这个书房里显得有点不搭,是那个睡莲水杯。
她走过去拿起杯子细看,自己都没用上过一天,“原来你真在用,还以为你丢到了一旁看不上呢。”
“为什么?”
“你刚给我倒水的杯子是爱马仕,我端着喝水都战战兢兢的。”
“那是别人送的,你喜欢吗?”
“没有,我更喜欢这个睡莲。”
肖华从她手里拿过杯子,“你别想了。”
她瞪了他一眼,话口都没开,就被他给驳回了,“小气。”
“送出去的礼物还想要回去,你说谁更小气?”
孟思远轻哼了声,就走去后边的书架,她对他读什么书挺感兴趣的。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崭新的书,有一些书页还泛了黄。
“我可以翻这些书吗?”
“可以。”
有一套书连着摆放在了一起,看着十分老旧,她抽出了一本翻开版权页,果然版本很旧,是1981年出版的,定价是4.1元。而书里,有用水笔划下的波浪线,以及旁边的随手写下的一两句话,字迹清晰,不过就是毫无美观可言。
肖华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阅读是件非常私人的事,她随手抽出的书,是年少时的他反复阅读的。那时他没多少书可读,还是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返乡的大学生那得到的书。他如获至宝,读了许多遍,在二十世纪的作家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作品对他的影响超过赫尔曼·沃克。
随着年纪增长,他时常觉得,人这一生,生命是父母给的,基本知识是老师教的,但这些只是人这一生的基本所需。决定自己成为一个真正健全人的更高认知,却是另有其人。而这些,又常是无意间的偶遇。
她穿着墨绿色的毛衣,头发绑在了脑后,在他的书房里,低着头翻阅着他曾经爱不释手的书。
在安静的书房里,时间像是被尘封。他看着她,或许这也是人世间的一种偶遇。
他也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费许多波折去了镇上的小书店,出来时抱着一堆新书,花光了攒的零花钱。不知那个时候的她,正在干什么。
孟思远翻了几页,这个翻译质量很高,她也有了阅读的兴趣,转过头要跟他讲话时,才发现手插在裤袋中、半靠在书架上的他,正在看着自己。
他们离得不近也不远,在这静谧的房间里,在年的尾声里,只有他们。谁也不想打破这样的沉默,彼此都走过很多路,知道抵达心底的陪伴总是弥足珍贵的,即使那很短暂。
“这本不错,我要回去找来看。”
肖华看着她,“我可以借给你。”
孟思远小心翼翼地将书归于原位,“这个版本太珍贵了,我怕弄坏了,心理压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