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狗狗祟祟探脖子偷偷环顾了四周一圈,确认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才小声凑近他道:“好不容易在那边捡到的,估计是野鸡蛋,别声张,我们正好加餐……”
“这是,蛇蛋啊……”
木枝软软绵绵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浓郁的惊恐:“我见过,这是蛇蛋呀,不是野鸡蛋……”
“蛇蛋……?”
黄大蹙眉,又仔细看了看手心里的蛋,固执道:“不可能,这肯定是野鸡蛋。这么冷的天,都要生火取暖了,蛇早睡着了,怎么可能还下蛋?”
木枝死死盯着他手心里的一捧椭圆蛋,干涩的咽咽口水。
嗫嚅着张了张口,他下意识往玄禧怀里缩,抖着声音道:“我,我以前还小的时候,就捡了一窝蛇蛋回家……太奶奶告诉我,如今才穿一件厚袄子的时候,有些蛇是还会出来的,只有,只有到十一月,天下雪了,穿一件袄子会冷得受不住了,蛇才会躲起来睡着过冬……”
玄禧揽紧怀里微微发颤的小哥儿,用脸颊贴贴他温凉的额头,低声安抚:“不怕,小枝乖,哥哥抱着呢,我们又生了火,没有蛇敢过来,别怕。”
黄大蹙眉,出神喃喃道:“如今虽已天寒,但才十月底……也不是那么寒……”
他身体很好,至今一直穿着单衣,外面只穿了一件薄袄子,玄禧更是只穿了个薄的外衫,连袄子都算不上。
只是木枝身子虚弱病着,玄禧才给他穿了好几件不怎么保暖的厚袄子,外面还披上厚被子。
他是生病,虚弱得没办法了才这样,黄花黄草两个小的都不至于冷得夸张……
但也是冷的啊!
黄大回神,看看木枝,又看看玄禧,最后看看手里捧着的细长白蛇蛋,有些破防的问:“不是,为什么这样的天了,那破蛇还会下蛋啊,这合理吗?”
瞅着蛋咽了咽口水,黄大仍是不甘心的问:“那这蛇蛋……它也是蛋啊,能吃吧?”
这么冷的天气,若是他不捡走,那蛇是冷血的,这蛋恐怕也孵化不了,白白浪费。
要是能吃,不如祭了他们的五脏庙。
黄大瞅着手里的蛋,犹豫不决。
木枝惨白着小脸,惊慌摇头:“不,不,我不吃……我害怕。”
小时候他真被蛇吓怕了。
他清楚的记得,太奶奶看出他捡回来的那窝蛋是蛇蛋之后,就带着他把蛋扔到了河边。
可是,当时他掏蛋时,在附近游荡的母蛇就一路跟着他过来了。
他刚走到河边,就被蛇爬上了身缠住,狠狠咬了一大口。
小腿肚子被咬出两个血洞,黑紫发麻。
当时他就被吓懵了,僵在原地,连哭都不知道哭。
那蛇是有毒的蛇,若不是当时太奶奶反应快,立即给他放了血,后来甚至还典当了一个年轻时结婚的陪嫁银镯子给他看大夫……他早就死了。
木枝现在回想起来,还怕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连大夫都说是他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一般人被那样毒的蛇咬一口,绝不可能这样全须全尾的活着。
“这有什么好怕的?”
黄大瞅他脸色越来越白,还一直无意识的往玄禧的胸口靠,显然是怕极了的模样,有些乐呵道:“蛇蛋鸡蛋不都是蛋么,只是大家伙罕见能找到一窝蛇蛋……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凶狠野物,有什么好怕的?蛇肉我都不知道吃过多少。”
如今这闹饥荒的世道,连根野菜都难找,有蛇肉吃他高兴还来不及。
“你,你别说了。”
木枝慌慌张张,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万一是有毒的蛇怎么办,我当初掏了蛇蛋,就被毒蛇追着咬了一口……”
“不会的!”
黄大很笃定。
这时候下蛋的蛇本来就少,尤其是天冷了,他们也不在这里长时间逗留,到明日天一亮,他们就走了。
到时候就算是蛇真有灵性想要报复咬他一口,都找不着人。
黄大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木枝:“……”
木枝揪紧玄禧胸口的衣裳,眼眸惊恐的扭头看向他。
玄禧轻拍拍他后背,给他拉好衣裳,垂眸看着他轻笑,安抚道:“乖,没事的,小枝不用怕,有哥哥在,不会有蛇追过来咬人……那蛇蛋,他要吃就让他吃去,我们不吃。”
“不是,别啊,这么好的东西,干嘛不吃啊?!”
黄大很不理解:“这年头,有这样的荤腥吃就很不错了,你怎么还挑上了?蛋补身子啊!”
玄禧安抚着小脸发白的木枝,头也没抬,冷漠道:“我家小哥儿用不着吃这些脏东西补身子。”
脏东西?
黄大一愣,反应过来,大声嚷嚷:“这不是脏东西!”
他的大嗓门儿把黄花黄草两个小的吵醒了。
黄大连忙放下蛋,去照顾黄花黄草起床。
木枝还是有心理阴影,跟黄大小声固执道:“这个,不能吃的……”
玄禧把木枝的脚烤暖和,换了双干燥温暖的鞋袜,给他端了放有少许盐巴的热盐水,笑道:“好了,小枝坐在篝火堆旁烤暖,跟黄大好好说说那个蛋到底能不能吃……要帮忙看着锅里的肉菜汤,哥哥去山里解个手,很快就回来了,好不好?”
玄禧不敢直白的告诉他,如今他们已经缺粮了,需要进山里打猎。
玄禧怕他担惊受怕,扯了个上厕所的谎。
这木枝没有阻拦的道理,羞赧的瞥开视线,不好意思道:“你去,呀……”
这些私密的事情,为什么独独与他叮嘱……
木枝耳朵尖都羞红了。
玄禧轻捏了捏,扬起唇角,低沉笑道:“好,哥哥马上就回来了,乖乖等我。”
“喂,我说你。”
黄大领着两个小的,小心翼翼的把蛇蛋推进炭火里烤。
他抽空瞅了眼玄禧,翻白眼,无语道:“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你们至于这样腻乎吗?”
玄禧轻轻将坐在怀里大腿上的小哥儿抱下身边垫了衣裳的软凳子上,站起身,揉揉木枝发丝散乱的脑袋瓜子。
“那你,快些回来。”
木枝羞赧的捂住脑袋,眼巴巴仰头看他。
玄禧心一软,眼眸幽深,沉声笑道:“好,哥哥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向山林。
他的背影很宽厚,高大,虎背蜂腰,光是看着,就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
木枝盯着他,直到玄禧的身影隐忍入黑暗中不见,一双漂亮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眼底水光粼粼,清澈温润。
黄大坐在一旁,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根棍子拨弄篝火堆里的猩红木炭,懒洋洋道:“有啥好看的,你看这么久?”
木枝:“……”
木枝慌忙收回视线,低下头,脖颈都红透了,紧张道:“没,没……”
*
进山后,玄禧一路往深山走。
他行进的速度很快,眨眼就能走二里地。
进到深山,四周的大树半枯不枯,十分萎靡,树根下几乎没什么杂草。
许多野草都已经枯萎了,入目一片萧瑟枯萎的黄。
走进洼地,很底下,才能找到些许比较耐旱的杂草或野菜。
他所在的地方,人迹罕至。
玄禧环顾一圈,眉头微微一皱。
身后,野鸡立马咯咯咯叫着蹿飞出来。
还有许多山里的野物,他们不怕玄禧,就像是来朝圣般,纷纷虔诚的走到玄禧身侧,匍匐下身躯和头颅,瑟瑟发抖。
“呜哇!”
一头野猪猛地从山林杂草里蹿出来,狠狠朝玄禧冲来。
玄禧眼眸一凛,下一瞬,饿得没油膘的野猪身首异处,切面平平整整。
腥臭温热的猪血喷溅,染红了一片枯草,溅了几滴到玄禧的鞋背上。
他面无表情,周身慈悲的暖光萦绕,眉目诡异的在慈悲和凶恶之间来回变幻。
四周食草的无害野物匍匐发抖,许多直接昏死过去。
稍凶狠些的食肉野物发出“呜呜”的恐惧求饶声,尿了一地。
玄禧紧抿着唇,手脚利索的割下几节干净的竹筒,走到几只昏死的野山羊旁边,挤下满满好几竹筒山羊奶,揣好,随手拎起野猪,剥了皮,放干血,开膛破肚丢了脏东西,快步下山。
天色已经暗下来。
玄禧拎着一头处理干净的,一百多斤的野猪走向驻扎休息的大石头块儿。
远远的,就看到虚弱的木枝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挪到了距离篝火和板车有一段距离的大树下,扶着树干,紧张担忧的望着他之前进山的方向。
玄禧夜间能视物,远远的看着木枝迎风站着,心肝儿都要疼碎了,连忙加快步伐,轻轻出声唤他:“小枝,哥哥回来了。”
木枝看不见黑暗里有什么,听见玄禧的声音,连忙循声望去,小小的虚弱颤声问:“玄禧,是你吗,玄禧?”
“是我。”
玄禧快步走向他。
走得近了,木枝嗅到腥臭的血味儿,影影约约看清玄禧模糊的身影,忙惊恐的走向他问:“你,你受伤了?!为什么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玄禧?哥哥?”
“我在。”
玄禧忙腾出一只手,一把接住踉跄险些栽倒的虚弱小哥儿,半俯下身,托着他屁屁把他抱了起来,安抚道:“别害怕,哥哥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