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石见小夫郎猜到了,便嘿嘿笑道,又挠上了头,真心道:
“小曲儿,给你花钱我高兴,我帮那些娘子郎君干重活,他们会额外多给我一点点钱,我就拿去买花种了。”
“天石大哥,傻瓜!”
夏小曲在心里责怪了一句,却还是满心欢喜地将花种给收了起来。
吃饭时程天石说现在的院子不好看,他要去砍些竹子来围一个新的院墙,再把地垒平整些,这样以后开花才漂亮。
午后夏小曲在灶屋炒瓜子,前天高娘子家收葵花,他也去帮了下忙,临走时高娘子送了他几盘,掰下来的瓜子得有一大包,炒了放在那儿,什么时候想吃就抓一把。
“天石,怎么想着垒新院墙了?”
程天石说干就干,竹子已经砍回来了,石大洪他们也来帮忙,还来了一个腼腆的年轻小伙子,见了夏小曲就叫嫂子,那是五姑家的孩子,叫吴凤光,今年十六岁。
本来是叫风光的,程天石说是被他家里的族老给改了,觉得风不好听,男娃不能像风一样轻飘飘的一吹就跑,就给改了个差不多读音的凤,希望他像凤一般成为人中翘楚。
小伙子看起来扭捏不自在,可干活却一点儿都不含糊,净挑那累最难的活闷声苦干,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
“我原先那个院子不好看,配不上我要种的花。”
程天石说话时已经拿来了花种,分作三块区域种上,石大洪接过花种的时候皱了皱眉,扔掉铁锹走过去附耳道:“天石,你来真的?”
“那当然!”
原来的院子不好看,配不上我要种的花,更配不上我要养的夫郎。
这是程天石没有说出口的话。
夏小曲知道今天垒院墙,早上便去将菜都给摘了回来,傍晚时分做了一桌子菜好好犒劳大家。
酸辣黄瓜开胃,菜地角落里藏着一个老南瓜,他也给摘回来做了南瓜饼,酥脆软糯,又打了一碗南瓜汤,清甜可口。
另外还做了红薯条、虎皮辣椒、清蒸鱼、农家小炒肉、清炒小白菜。
本来想用小白菜炖汤的,但是已经有了一碗南瓜汤,锅里刚炒过肉还有油,索性就把白菜也一起给炒了好收锅。
他还去村里老陈家打了壶酒,接着拿出前些日子程天石切的竹筒杯子来洗干净。
“真难得在程哥家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啊!”
吴凤光拿着筷子粲然一笑,不像个男娃,倒像是小哥儿,若不是他同程天石是表兄弟,只怕真要怀疑他的性别了。
“那还不赶紧谢谢你嫂子,看把你嫂子给累的。”
程天石身上的汗都没干呢,也才放下手里的活,见小曲儿端着菜过来一边和吴凤光开玩笑,一边起身去迎,扶着夫郎的腰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谢谢嫂子,辛苦嫂子了!”
吴凤光这会儿熟络了些,比刚来的时候活泼多了,龇着大牙朝夏小曲笑,那憨傻样倒和程天石有几分像。
夏小曲拍掉了扶在自己腰间的手,羞赧地瞪了男人一眼,怪他乱说话,然后一通比划。
桌上没一个人动筷,都在认真地看着他双手飞舞,即便听不懂也不会笑话,而是齐刷刷地仰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程天石。
“咳咳,我家小曲儿的意思是,他不辛苦,辛苦的是你们,他手艺不怎么样,做不来什么好菜,你们别见笑。”
“怎么会呢,弟媳妇儿做的菜简直色香味都有,我刚刚就馋得流口水了。”
石大洪十分捧场,夸完以后夹了面前的虎皮辣椒咬了一口,嘴里止不住地哼,表示好吃到没话说。
其余几人也很给面子,端着碗吃得狼吞虎咽的,夏小曲这才放下心来,给程天石碗里也夹了菜。
“哟,吃得还不错嘛,这么多菜,今天什么日子啊,值得把家底都掏空吗?”
程尔背着背篓从院子外路过,听见里面一桌人的欢声笑语心里就不痛快,故意出言挑衅。
石大洪是个暴脾气,啪的一下摔了筷子,站起身来朝着外面声如洪钟道:“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呢,你有种再说一遍!”
“大洪,别理他。”
程天石不想在这个时候起冲突,往石大洪碗里夹了块鱼肉,安抚道:“尝尝我夫郎做的鱼肉,程尔就是一个疯子,我们不和疯子计较。”
从小的经历就告诉了程天石别和他们一家人多言,更何况是这么快乐的日子,小夫郎辛辛苦苦做了一桌子的菜,他更不可能让一个疯子坏了大家的兴致,稳住石大洪以后抬眸望向程尔,神色凛凛,道:
“你最好是赶紧走,不然这一桌子的人一人捶你一拳能活活捶死你,到时候我可拦不住。”
这话不是开玩笑的,都是靠劳力吃饭的男人,一个个儿长得又高又壮,力气大得能抱开山石,真要是铆足了劲儿捶一拳,那不得脑浆子都爆出来。
程尔孤身一人有些害怕,也不敢再胡言些什么,恨了一眼后嘴里嘟嘟囔囔地走了。
“你家这门亲戚真是王八蛋,要依我说,干脆揍一顿,一顿不行就两顿,多揍几顿就老实了。”
石大洪气愤道,他和程天石打小一起长大,那些事多多少少也知道点儿,因此一直看不惯程大伯一家的所作所为。
听见要揍人的话,夏小曲吓得在桌底下抓紧了程天石的手,微微颤抖。
他小时候常常挨欺负,最怕打架斗殴这些事了,也不爱去看别人吵架拌嘴这些八卦,他只想和天石大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想惹事。
“放心吧,不打架。”
程天石反握住他的手给予安慰,这么多年只有当初争田地的时候他同程大伯一家拼过命,后面再怎么生气他也不会动手,顶多就是吵两句嘴。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打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石大洪劝了他好几次他都没有那样做。
“我去给大洪哥拿双新筷子。”
放下心来的夏小曲想起石大洪刚刚扔了筷子,便想去灶屋拿双干净的,谁知刚朝程天石比划完就看见对面的石大洪从地上捡起筷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嘴里招呼着:“都吃都喝,别让那孙子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程天石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夏小曲看懵了,托着脑袋想不通:为什么他们都喜欢用袖子擦东西?
天石大哥是这样,大洪哥也这样。
晚饭后石大洪他们都没打算走,撤了桌子上的饭菜后继续喝酒,还边吃着吴凤光从家里带过来的花生米边侃大山。
夏小曲把炒得焦香的瓜子端上了桌,还给他们又拌了一碗黄瓜。
“小曲儿,我来洗,你歇歇。”
在灶屋烧水的夏小曲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程天石正一边撸着袖子一边朝自己走来。
他刚才也喝了不少的酒,此刻走路脚步有些浮,夏小曲上前拉了一把才发觉他胳膊烫得吓人。
“你去休息,我来洗。”
夏小曲着急的比划了一通,生怕程天石站不稳一头栽锅里,要知道那可是热水,若真栽倒在里面,非把脸皮烫出事来不可。
“乖,别乱动,你今天辛苦了。”
程天石抓着他的手将他按在烧火小凳上坐着,明明浑身酒气,眼神却无比清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酒壮怂人胆,蹲下身去牵着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指尖,随后立马安抚性地舔了一下。
夏小曲犹如被碳火给灼烧一般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微微侧身抿着下唇将手握拳放在胸口,受惊吓过后整张脸都是红通通的。
他想,天石大哥莫不是通过手指将酒气给传了过来,不然自己怎么浑身都是热腾腾的?
石大洪他们喝得东倒西歪,勾肩搭背一路唱着歌回去了,临走前石大洪还对程天石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天石啊,快了吧?”
夏小曲走出院子去送,听见这话觉得很奇怪,跟着程天石回院子以后快步上前绕到他面前,伸手比划:“刚刚大洪哥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天石酒量不差,这会儿早就醒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上还有着未完全消散的酒气,见小夫郎这样认真地问自己,他说不出口便开始装醉,一头栽在了夫郎肩上,双手紧紧锢着他的腰。
喝那么多酒,肯定很难受。
夏小曲疼惜地摸摸他的头,转身想去灶屋给他烧点热水洗洗,好让他早些上床休息,结果才走出去一步就被一双大手给用力捞了回去。
“别走,让我抱抱。”
两人前胸贴后背,程天石的双手愈发用力。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好像又醉了几分,刚好夏小曲是一杯陈年佳酿,惹得他头脑不清醒地埋在他的颈窝里深嗅,像是在细细品尝一般。
“小曲儿,我的小曲儿……”
月明如水,照亮了那座小院,也轻柔地包裹住了相拥着的夫夫俩。
夏小曲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一颗心正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
只是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心在跳,还是天石大哥的心在跳?
他偏头看向枕在自己肩上闭眼假寐的男人,一个困扰多时的疑惑再次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天石大哥的心也会像自己的心这样跳个不停吗?
在拥抱的时候,在咬手指的时候,甚至是在看向对方眼睛的时候,他的心会跳得很快吗?
夏小曲想不明白,低头看着左手的食指,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是在发烫,比平时做饭时手上沾了辣椒还要烫。
不过不一样的是,手上沾了辣椒会又烫又痛,而这次被天石大哥咬过以后虽然也烫,却没有感觉到痛,甚至觉得有些麻酥酥的触感。
这样麻酥酥的感觉,天石大哥也会有吗?
没办法开口说话的小哑巴仰头看向夜空,无声地对月亮诉说自己的心事:
月亮啊月亮,天石大哥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偷偷告诉我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