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申折是拿着一张体检表回来的。
沈坠这才想起来，每过一段时间，基地就会安排医生给选手做体检。
现在临近开赛，选手的体格问题最严肃，所以医生给“沈坠”做了个从头到脚的体检。
沈坠看着体检表，脸拧巴了起来。
林申折挑眉：“体检结果没什么问题，你怎么了？”
“谁说没问题的？”他翻转体检表，指尖指着身高那一栏，“我已经很久都没有长高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178公分这个数据，他已经足足维持了大半年。
林申折：“……”
林申折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忍着笑给了小少爷一把糖：“那我让营养师多给你做点补钙食品。”
“咦，多难吃啊。”
“行，那你就一直178吧。”
沈坠把体检表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冷嗤：“不可能，我一定会长到你那么高的。”
“你为什么对身高那么执着？”
178其实也不算矮。
沈坠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因为身高180+是猛男最基本的标准。”
再说了，他有一个小小的梦想，那就是上了他哥。
咳。
羞耻了。
沈坠起身，双手插兜，背影酷酷地离去。
林申折：“……”
这教练的身份，小崽子是适应得越来越溜了。
沈坠一个人出来后，就在心里不停地犯嘀咕。
其实他早就测过骨龄了，预测结果是他最高能长到183。
但身高这事儿本身就受外在影响因素很大，私人医生还调侃过，以他那挑食的坏毛病，长高180就算很极限了。
沈少爷愁死了。
他丧里丧气地去一楼厨房拿饮料，正好遇上吃泡面的an。
an把脸从面碗里拔出来，问道：“教练，坠宝体检结果怎么样啊？”
沈坠拉开冰箱门，说：“没什么问题，就是大半年了，身高一点也没长。”
“啧，成年咯，再不长可就没机会了。”
沈坠脸色变黑。
an又说：“主要是坠宝挑食，骨头内脏什么都不吃，该有的营养跟不上，能长就怪了。”
他吸溜了一口酸菜汤汁：“实在不行，让他多喝点高钙牛奶吧。”
但他又顿了一下：“但小少爷好像连牛奶都不喝来着。”
沈坠的脸上短暂地闪过一抹嫌恶。
可恶，牛奶那玩意儿，一辈子都别想让他喝。
an：“那还是让坠宝打消再继续长高的念头吧。男人嘛，没有一米八也不犯法。”
沈坠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荔枝果酒，咬着牙恨恨地打开，然后仰脖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关上冰箱门时，一不小心对上了an那不可思议的小眼神。
沈坠：？
an满脸震惊：“教练，你好像……平时不喝这种东西的吧……”
沈坠帅躯一震：“……”
艹，忘了这件事。
他哥这人无趣得很，平时不抽烟酗酒就算了，对吃的喝的也很讲究，比如最令人发指的一点就是除了纯净水，他任何饮料也不喝，说那只是没有任何饲养作用的人工作料。
尤其是像这种果汁不算果汁，酒不算酒的东西，他更是嗤之以鼻。
而这些“人工作料”之所以能存在冰箱里，全是因为基地住了一群年轻的兔崽子。
兔崽子里，又属沈坠最爱这种五颜六色的果酒了，尤其是荔枝口味的。
所以an看到“林申折”破天荒地主动喝了小半瓶这玩意儿，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沈坠呛了一下：“就……尝尝而已。”
an狐疑：“尝尝？”
“嗯。”沈坠牌“林教”拧上瓶盖，单手插兜，一边拎着饮料上楼，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小坠说这东西好喝，我试试。”
“那好喝吗？”
“还行。”
an突然端起面碗，冲着“林教”高冷的背影喊道：“教练，我这炭烤牛肉味儿的泡面也还不错，你要不尝……尝？”
“林教”送了他一个回眼杀，用不怒自威的眼神对他说：年轻人，凡事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an讪讪地放下面碗，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懂了，教练，除了坠宝，谁也不配。
“林教”冷酷的背影：知道就好。
an：……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一周就过去了，联盟秋季赛正式开赛。
本赛季延续以往的赛制，各战队靠抽签打小组积分赛。
wwg抽到了b组。
和其他三个组比起来，b组的竞争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既有实力强劲的大牌队伍，也有连季后赛就难进的小战队。
但是根据历史经验来看，呆着这种小组里，其实反而是最危险的。
上有强敌，下有喽啰，人的神经会处于一种半紧绷半放松的状态。
但到底是向上兼容，还是向下兼容，那个度不好把握。
以前不止遇到过一种情况，大战队呆在这种组里没有晋级，反而被小战队反超了。
“所以——”章孔刘在开赛动员大会上，对着全体战队成员激情昂扬地喊道，“你们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小组赛！要让我发现谁敢松懈，工资和口粮全扣光，知道吗？”
“知~道~了~”一大早的，所有人都无精打采的。
“都没吃饱饭吗？大点儿声。”
“知！道！了！！！”
章孔刘掏着耳朵走出会议室：“嘶~，耳朵都被震聋了。”
迎面撞上了“林教”。
“老林，马上要打比赛了，那最近金主爸爸们的商务活动还给那群兔崽子接吗？”
“林教”想了想，说：“尽量不接吧。以比赛为主。”
“其他人倒没什么，但你也知道，沈坠身上代言最多，全是人民币，我怕都推掉，金主爸爸那边不乐意。”
“林教”沉默了。
如果是他本人，他倒是无所谓，听从战队安排就好了。
但现在魂穿了，打工人变成了他那高高在上的教练&总裁哥哥。
以他哥那么强的自尊心，肯定不乐意。
可怕。
就在沈坠思考有什么好的平衡办法时，林申折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他今天穿上了本属于他的队服，拉链上拉到顶端，连喉结都不露一点，又冷又禁欲的。
沈坠盯着他，欲言又止：哥，我平时不这样的，你ooc了。
用队友的话说，他总不爱拉拉链，喜欢露出自己那性感妩媚的小锁骨，小队长骚的嘞~
此刻高冷禁欲牌“沈坠”看了沈坠一眼，然后对章孔刘说：“只要不影响训练，怎么都行。”
说完，他懒淡地从“林申折”身边擦肩而过。
沈坠：……
章孔刘拍了拍手：“那行，就这样。所以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吧？没问题我去做事了。”
沈坠拉了他一下，示意他跟他来办公室。
“怎么了？”
沈坠说：“比赛压力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把营养师叫到基地来，每天给小坠做营养餐吃。”
“哦对了，一定要顿顿配高钙牛奶，必须是当天从奶牛厂新鲜挤回来的那种。”他又补充道。
章孔刘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不是吧老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沈少爷那毛病，挑食不说，牛奶隔着八百米让他闻一下，他就得炸毛打人。”
“……”沈坠牌“老林”语气笃定地表示，“孩子现在懂事了，会吃的。”
“他告诉你他懂事了？”
林申折抿了下唇：“按我说的去做。”
章孔刘听老板这么说了，只好点头，但同时也一再强调：“到时候小少爷闹脾气了，你自己负责哄。反正也只有你哄得好。”
话毕，老章转身离去，嘀嘀咕咕声渐渐走远:“对那兔崽子这么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什么特殊的人。”
于是在“林教”无微不至的授意下，wwg的最新纪录片《赛前最后的晚餐》里，赫然出现了全队吃丰盛酒席，“沈坠”一人吃营养餐的名场面。
纪录片录制之时。
全队盯着“沈坠”那看似美丽，实则毫无胃口的高钙营养餐：？？？
“沈坠”则盯着他们的丰盛酒席：……
然后，全队上下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林申折”。
“林申折”面无表情道：“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an举起小胖手：“……有。”
“林申折”微微一笑：“憋着。”
所有人：……
大家乖乖闭上嘴。
虽然同情，但他们选择不约而同地假装没看见他们的小队长，生怕“林教”一言不合，也给他们安排那没有任何食欲口感感人的营养餐。
于是乎，一直是战队团宠的沈少爷，遭遇了他职业生涯以来的第一次孤立。
林申折：……
合着团宠的事儿他一点没捞着，罪却一点也没少受？
林申折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等换回来了，再收拾那家伙也不迟。
然而半小时后，他还是没忍住，把沈坠逮到茶水间，黑着脸问：“什么意思？趁机报复你哥？”
沈坠抱住他的手臂：“怎么会？我这是为了你好。”
林申折危险地眯眼：“说实话。”
“咳。你说的，还有一次补偿我的机会。”
“？”
沈坠嘴角一翘，满脸聪明样：“所以我想让你帮我长高。”
林申折：“…………”
林申折活了二十六七年，第二次这么无语。
第一次是沈坠17岁那年，他第一次激情带妹上分，结果带到一个五十八岁变声器老汉，气得他哇哇抱着林申折哭了一个月。
林申折居然捋了好半晌，才搞清楚这坏小子的心机。
“沈坠，你这算盘打得挺精啊。”他气笑了。
沈坠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哥，你知道我平时吃不了那种东西的，你帮帮我好不好？”
少年每次撒娇，都像只乖巧的大猫一样蹭着他，声音很软地打着卷儿。
林申折面无表情：“如果我不答应呢。”
“不行，你不能不答应，我的身体现在被你占着，你有权对我的健康负责。”
“……”
“再说了，现在我的身体也是你的身体，你养得好，对你打比赛只会有利无害。”
沈少爷道理一箩筐一箩筐的，末了还要来一句：“哥，你不能出尔反尔……”
那语气，那表情，语气，委屈得简直就是人间小可怜。
林申折：“……”
林申折哪怕和对手玩商战，都没见过这么多心眼子。
他彻底拿没这家伙没办法了，叹道：“从我身上下去。”
“那哥哥答应我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沈坠奸计得逞地坏笑了一声，然后松开他，说了句：“哥，我爱你。”
林申折整理衣服褶子的手顿了顿，余光瞥了少年一眼，发现对方面色如常，天真单纯又痞坏。
他多想了。
小孩子知道什么爱不爱的？
几分钟后，两个人从茶水间出去。
工作人员的摄像机正对着他们。
镜头里，“林申折”揉着“沈坠”的头发，笑容宠溺地说：“乖，听哥哥的话，好好吃饭，好好喝牛奶，一定要努力长到188。”
“沈坠”冷着脸挥开他的手：“为什么非要188？”
“林申折”回答：“因为我187。”
纪录片播出之后，有个话题上了热门：#为什么林申折非要fall长得比自己高？#
广场很热闹。
【首先这一定是林教的爱，且一定是专属于沈坠的爱。其次，然而我不知道这爱到底是成分，有心理大师出来解读一下吗？】
【不好解读。说父爱吧，两个人年龄相差也不大。说兄爱吧，这又专属于沈坠本人，其他人没有份。6，太6了。】
【拜托，突破口在187和188上。反向思考，如果坠神的身高超过了林教，对林教有什么好处？】
【emmmmm…我只能想到站着的时候会比较方便。】
【楼上，你黄到我了，赔钱！】
【？教练和选手你们也yy，有毛病吧？】
【就是。再说了，林申折一看就不是那种能当0的男人。相反，坠宝好像个甜o。】
【不是我说，兄弟姐妹们，磕cp可以冷门，但不可以邪门[流汗]】
【有一说一，林申折对沈坠真是好得没的说，相反我逆子他最近总怪怪的，莫名其妙就变高冷了。】
【可能是比赛开启了，压力大吧ovo】
对于沈坠为什么非要执着在身高上超越自己的这个问题，林申折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知道，这小子很锲而不舍，每天早晚都兢兢业业地亲自送一杯牛奶到他面前喝。
那天终于出门打比赛了。
因为是第一场，行程匆匆的，林申折忘了喝牛奶，沈坠居然拿着保温杯把牛奶灌上了，拎着它跟着一起到了场馆。
到了备战室，赛方的镜头拍着，实时把画面投放到外面观众大屏幕。
于是，秋季赛的第一支兴奋剂就这么诞生了。
只见在全场馆的目光之下，大名鼎鼎的联盟第一金牌教练“林教”，亲自“宠溺”地投喂了“沈坠”一整杯牛奶。
解说们正在赛前解说，见到这一幕，笑得像极了隔壁三大姨四大妈。
解说一：“啧，林教和fall的感情真是没得说。”
解说二：“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了。”
解说三：“是的，我们都知道的，林教最喜欢的选手就是坠神，他们真是天生一对啊……”
解说一解说二齐刷刷看向他。
解说三补充道：“真是天生一对的好□□啊，太感人了。”
感不感人另说，但林申折是真的想好了一百种教训小孩儿的办法。
他是万万没想过，自己都二十六七了，居然有一天会为了长高这件事而天天喝牛奶。
关键其实他不爱喝这玩意儿。
然而每每想要拒绝的时候，一转头便看到沈坠正对他眨着那双期盼又崇拜的眼睛，仿佛在对他说：
哥，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男人，你一定可以帮我长到188的，对吗？
林申折：……
算了，捡回来的小孩儿除了惯着，他还能怎么办法？
***
“现场的以及直播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让我们热烈又隆重地邀请今晚参赛的两支队伍。”
“首先邀请的是来自西部赛区的soc……”
wwg后上场。
大家在后台要等待几分钟，期间an和zoo一直动来动去。
an说：“可恶，一比赛我就想尿尿。”
沈坠西装革履的，还做了酷酷的发型，比平时更帅了。
他腋下夹着本子，双手插兜，冷冷道：“那还不抓紧去厕所。”
an讪讪笑道：“想尿是一回事，尿不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
这时，zoo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zoo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道：“没事儿，就是心脏跳得有点快，我平息一下。”
“……”
沈坠看出来了，他们这是都犯了比赛综合症啊。
症状比较轻的是柳传和代玉。
代玉满面愁容，脸烫到都发红了。
柳传则不停地在嚼口香糖，从出发到现在，嚼了小半瓶了。
沈坠自己也是选手，能理解他们。
尽管大家都是有经验的老选手了，甚至一起打过全球赛捧过冠军杯，但只要赛季一重启，对于他们而言，那又是从零开始。
这其实是一个很残忍的现状，因为电竞圈算是人类把“互联网没有记忆”发挥到最极致的一个地方。
但凡赛季重启，哪怕是一名曾经取得过优秀成绩的选手，也必然要经历一个“被粉丝高期待——打得好被持续吹捧——打得不好过去成绩清零=你就是个菜逼所以请退役”的过程。
总而言之，电竞是一个没有办法吃老本的行业。
鬼知道他们打完这个赛季，是继续被奉在神坛，还是被骂到退役。
所以比赛综合症这种东西，他们可能永远都戒除不了。
因为那些电竞荣誉，他们回回都要从头拼起。
然而当沈坠情不自禁地看向林申折时，一整个惊愕住了。、
啧，他哥果然是人中龙凤，第一次上场比赛，居然没有任何紧张的表现，只是始终面色淡然地看着舞台的方向。
“小坠。”他唤了一句。
林申折回头看向他：？
沈坠勾了勾唇：“跟我过来一下。”
二人过了一个墙壁拐角，没有镜头也没有人。
林申折以为他要鼓励自己，率先开口道：“放心，我不紧张。”
“看出来了。”
“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这不担心你给我输比赛嘛。”
“？”林申折眯眼，“之前还天天给你哥吹彩虹屁，临了又给我泼冷水？”
沈坠端教练的架子端上瘾了，道：“我现在作为你的教练，秉承着对你负责的态度友好地提醒你：林同学，任何一场比赛都可能是玄学，一切皆有可能，没有任何人可以百分之百取得胜利。”
林申折嘴角抽了抽：“所以？”
“所以……”沈坠突然俯身，逼近他的耳畔，悄悄地说，“哥，你是个菜逼！！”
林申折浑身一怔，闻着这兔崽子身上淡淡的柑橘味：？？？
沈坠站直身体，弯唇笑眯眯：“没事，就是提前让你熟悉一下喷子对你爱的问候。”
林申折：“…………”
林申折回到队伍的时候，神情微微有些异样。
他默了默，对柳传说：“口香糖还有吗？”
柳传从兜里掏出瓶子，往他掌心倒了两粒。
他往嘴里一丢，一边咀嚼，一边感受着胸口剧烈的心跳。
很怪。
也很奇妙。
沈坠那小子原来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仅仅一句话，便激起了他比赛的紧张感。
之前他冷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很不真实。
好像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才对沈坠这具身体有那么一点点的归属感。
“好的，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地掌声欢迎曾四次夺冠的冠军战队——wwg。”
林申折的腿没动。
一双手在他腰部推了一下。
手的主人还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句：“哥，去吧，我等你……”
林申折怔了怔，在已经上台走到聚光灯的那一刻，他突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沈坠已经不在了。
但很快一转头，又发现他出现在台下——那个灯光昏暗，没什么人关注的幕后教练席。
少年就那么远远地，笑眯眯地望着他。
林申折的手指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放在兜里的腕表沉静地走动着。
比标准时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