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那个嫌疑人正是晋王府的一个佥事,羽林卫还在他的住处发现了晋王府的私印,那佥事也交代了,确实是晋王派人去搅乱齐王婚礼的,后来又恐事情败露派人去灭口。”
贺元晟低声说完,齐帝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他疲惫地靠在床榻边,将婢女端来的药碗砸碎在地,猛地咳嗽起来:“这个……这个逆子,混账,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朕,朕恨不得……”
他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大,一张脸涨得通红。
“陛下保重龙体。”贺元晟躬身小心翼翼端来一盏热茶,“齐王殿下已经气得要去找晋王理论,被林指挥使给拦回来了,只是眼下民意沸腾,还需陛下您来定夺,晋王殿下就在殿外候着,陛下可想传召?”
“晋王做出这等事来,如此容不得人的心肠还有脸来见朕,叫他滚。”齐帝气得脸色发青,“枉费朕平日里如此宠爱他,传朕旨意,晋王行事不端,罚俸一年,禁足晋王府,无召不得出。”
贺元晟点头称是,齐帝靠在床上无力的吩咐:“既然晋王犯了事,那祭天大典就全权交给齐王,还有安抚灾民的一应事宜也交给他去办,朕前些天已经让兵部把之前那笔用去置办火铳的银子先拿回来,解决眼前的雪灾要紧,银子这两日应该就会到位,赈灾的事就交给齐王去办吧。”
这种陷害手足的事在齐帝这里关个禁闭罚一罚俸禄也就过去,见他那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却把此事轻飘飘揭过。
可若说他疼爱晋王,只凭着羽林卫的供词和一些看似齐全的证据便轻易罚过。帝王心思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太子连这种事都办不好,在边关历练了那么久,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齐帝幽幽说,
“到底不是这块料。”
贺元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齐帝的叹息声也消失在逐渐合拢的宫室里。
贺元晟出了门,等在外面的任元生赶紧迎上来接过他手中的碗递到身后的太监手上,又亲自给他系上披风,小心翼翼地说:“师父,刘公公病了。”
贺元晟一脸平静:“嗯。”
任元生见他没再说什么,垂着头跟在贺元晟身后往清凉宫方向去。
清凉宫因为住的都是些地位不低的人,地方倒并不偏僻,平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因为大雪难行,他们走了小两刻钟。这地方不比前面宫殿的豪华,低而矮小,不过里面也还算富贵。
“你先回去吧。”贺元晟轻轻拍了拍袖口,身姿笔挺。
任元生嘴唇翕动,低低应声:“是。”
贺元晟走到熟悉的屋子前面抬手轻轻叩了叩门,过了片刻,一道拖沓的脚步声朝着门边靠过来,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小幸子来啦。”刘盛宁只穿了件白色中衣,看见是贺元晟露出来一个笑,挪动着身体让到一旁。
贺元晟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干爹,听说您病了,我来看看您。”
他走进来熟练的搀扶住刘盛宁,慢慢扶着他往旁边的榻上走,屋子里窗户紧闭,昏暗沉闷,只一盏即将燃尽的灯火发出微弱的光。
“老毛病了,天儿一冷就膝盖疼。”
刘盛宁坐下来,贺元晟给他披上外袍,又给他倒了杯热茶。
“你听话倒是听话,还知道来看我,比以前那些没心肝儿的东西好。”
“干爹哪里话,若不是您,我哪儿有现在的好日子,贺幸以后还要全仰仗干爹您呢。”贺元晟握住刘盛宁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刘盛宁拍了拍他的手:“坐。”
贺元晟一身红色麒麟服转身时背影瘦削修长,刘盛宁眯了眯眼感叹说:“你吧,运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实在有点背,燕阳查税一事你办得很好,那地方就是笔烂账,你能这么快就把税务查清,是个能干的,上头对你也很满意,皇上升了你也在意料之中。”
贺元晟静静地听着老太监说话,他知道老太监的习惯,去旁边阁子上取下来一个木盒,里面装着烟枪,他把烟枪仔细擦拭干净,装上烟后走过来递到刘盛宁手上:“干爹。”
刘盛宁满意地接过,往后一靠,吞云吐雾起来,贺元晟没有坐过去,而是坐在榻边的矮阶上给他按腿,刘盛宁睨了贺元晟一眼幽幽道:“这次燕阳雪灾最严重,到时候陛下肯定要派一个人去那边赈灾,最好还得你去。”
“陛下病重,又因为晋王的事正气着,还是干爹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求干爹疼疼贺幸。”
“你贴心。””刘盛宁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慢悠悠说:“放心,干爹会疼你的,这次办的事屁股可擦干净了?”
“干爹放心。”
*
“昨夜实在太冷,许多百姓都没熬过来,他们连续数日呆在城外简陋的帐篷中,许多人都已经冻伤,昨天夜里雪突然大起来,听守城的士兵们说哀嚎声持续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渐停了,等天亮后他们一看,大部分人已经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祝安说完心情也有些低落,毕竟在京城被活活冻死实在太过惨烈。
“天子脚下,大齐盛京,竟然发生如此惨案才引起朝堂重视。”何升无奈叹息一声。
贺景泠道:“祭天大典是三日后举行,到时候皇家和州府开仓放粮,城门封锁会被解除,只要这事处理好了,齐王的声望便会更上一层楼。”
沈木溪抻着下巴疑惑地说:“李长泽这么做那齐王估计心里还憋屈吧,想让太子去皇帝面前讨个嫌结果李长泽直接一五一十告诉了林野,那皇帝病的也真是时候,现在怕也就只有齐王这个傻子以为自己捡了个宝,上次晋王代皇帝迎接的使臣他心里就不服气,这次他也要代皇帝祭天,晋王还被罚禁足,他怕是正高兴的在齐王府喝酒呢。”
“这件差事不好办,民怨沸腾一旦成势便不好处理,齐王若是心急,晋王肯定会帮他一把。”贺景泠看了眼紧闭的窗户,”你说,这雪还要下到什么时候?”
何升笑笑道:“难说,景弟别为难我了。”
“晋王这次顺水推舟,但他定然猜出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了,何大哥,需要你帮忙了。”贺景泠对他笑道。
“你放心,都安排好了。”何升道。
外面纷纷大雪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城门外简陋的窝棚里住着的人衣衫褴褛,有的几乎衣不蔽体,他们密密匝匝挤在一处,厚雪压住了难闻的味道,连轻微的呜咽声也在凛冽风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每天会有官府的人定时送来馒头稀粥,送来时馒头已经冻的硬邦邦,粥已经冷的可以看见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冰碴。
李怀安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虽然李长泽没能让李长泽去齐帝面前碰个钉子但结果也不算太差,晋王被禁足,那李叔同最会装巧卖乖,几时被这样罚过。
一想到这里李怀安心里就舒坦,连赈济灾民这样的苦差事干起来也少了些抱怨。
只是那兵部购置火铳的白银迟迟不到位,他派人去了好几次不是这样的理由就是那样的理由,李怀安简直被董伯远那老东西气得七窍生烟。
祸不单行这几日城门口那些暴民竟然不服管教几次生事,每次给他们送饭食去的官兵都被他们围堵殴打,一群面黄肌瘦的刁民还敢滋事,要他说都冻死了才好。
“舅舅,我不想管外面那群刁民了,你说他们要吃的我们给了,住的棚子也给他们搭了,死了的我也都给了安抚费,他们还想干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呆着,非要跟朝廷作对。”
高慎听着李怀安的抱怨,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刁民,就这些刁民,能让你的名声比太子的还臭,现在朝廷上下都看着这群刁民呢,这次受灾的地方太广,整个大齐都在等着朝廷的态度,你不把祈京这点子事料理好,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李怀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一想到自己只远远看到的那些灾民的邋遢样就一阵恶寒:“那舅舅你说我怎么办?父皇现在连人都不见了,我派人去了兵部几次都没把赈灾款拿到手,难不成这么多人我还能养着不成。”
高慎冷哼一声:“董伯远那老东西,既然这么不识好歹挡殿下的路,我就要他好看,最近他们兵部本来就不太平,有的是人参他,这是陛下圣旨,他们兵部交不出来钱肯定只有一个原因,待我去会会他再说。”
齐王面色一缓:“还好有舅舅在。”
高慎道:“我就你母妃一个嫡亲妹妹,不帮你帮谁,对了,前阵子听说你母妃身边的大太监死了?那太监是她用惯了的,我这妹妹最是娇贵,一般人还真去不了她的眼,她近来可好,要不要我重新给她挑几个?”
李怀安:“母妃自己提了个上去,也没听她说什么。”
高慎:“那行,要是你母妃在宫中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一定要给舅舅说,我就这一个妹妹,母亲走的时候要我照顾好她,有什么事只要她想,给我说一声我都能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