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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时宜

    直至走出御书房, 司徒文敬都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t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人同行,一旁的昌明郡主黑着脸,“我说侯爷。”

    司徒文敬自从那日被司徒云昭敲打过后, 被封为勇毅侯, 便退居府邸, 修身养性,又见儿子在朝中颇有建树,原本倔强清高的老头儿如今性子软和了不少, “等等,郡主,方才皇上说, 要立谁为后?”

    原本还指望司徒文敬作为司徒清潇的母家人能辩驳几句, 没想到自从听到司徒清潇四个字,司徒文敬就僵在了那里。

    新帝剥了他前朝王爷的身份 , 又以从龙之功给了他新的侯爵封号, 令他退居府邸, 着意提拔他的嫡子, 从此他便能安心地在府邸安度晚年, 儿子得新帝青眼, 也有了指望, 也明白如今的一身荣耀皆来自新帝, 已经与前朝无关了。

    昌明郡主不得不承认,新帝恩威并施,手腕雷霆。

    他年岁大了,这几个月在府邸整日里养花逗鸟, 哪里还有年轻时英姿勃发的影子。昌明郡主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的嫡亲侄女儿, 温宁公主,司徒清潇。”

    司徒文敬脑中轰鸣一声,“什么?”

    “皇上说,与温宁公主两心相印,要给她这至尊之位,”昌明郡主脸色冷冷的,又强调道,“皇上要立你的侄女司徒清潇为大秦皇后,还要你适当之时,安抚你们前朝宗室。”

    司徒文敬大惊,“那我方才?”

    昌明郡主转头上下打量他一眼,轻嗤一声,“你自然是当场应下了,否则还能全须全尾地从御书房出来?”

    司徒文敬拄着拐杖,一步一颤巍,摇头叹了一声,“郡主,你知道此事不好办呐。”

    “侯爷只思虑此事是否好办,莫不是已经认同了圣上此举?”

    “我不认同又有什么资格置喙,到底是皇上家事。我老了,榕儿还在朝为官,难得圣上看中他,我如今荣华富贵皆是圣上所赐,我们为人臣子,自然是唯皇上马首是瞻。”

    司徒文敬眼见着其他族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被贬为庶人,日日如履薄冰,忧心仲仲,生怕下一瞬皇上便一道圣旨要了他们全家的命。

    因此格外珍惜眼下拥有的。

    “侯爷与我倒是想到一处去了。”站在昌明郡主的角度,也是无话可说。司徒云昭若是依靠着血统、宗族继承皇位,登基为帝,他们身为宗族里的长辈,尚且还有置喙的余地,可司徒云昭不是。

    她是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有了今日。

    不是有了秦氏宗族,才有了司徒云昭的皇位。

    而是有了司徒云昭,秦氏才有抬头的余地,自己才有郡主的身份。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司徒云昭一念之间。

    “除了孟相他们,还特地召来了你我和元相,命你力压前朝宗室,我代表宗亲。圣上的态度,我瞧着,是铁了心了。”

    司徒文敬叹息,“可此事太过难办,皇上要立谁为后不好,偏偏是温宁。前朝宗室皆被贬为了庶人,他们哪里看得了温宁一步登天,母仪天下,做大秦的皇后,而自己落魄。到时必定人人反对,不把这帐算到温宁头上就算好的了。”

    “呵,你以为皇上为何召我们前来,为的就是让你安抚住这些宗室,自从司徒氏与北国勾结之事败露,皇上就将这些前朝宗室皆赶出了朝堂。你是温宁公主的亲叔父,这些前朝宗室,皇上自然不必顾及他们,但他们毕竟是温宁公主的母家人,偏激的人若去怪罪温宁公主,皇上自然也顾着温宁公主的感受。”

    司徒文敬点头,“看来圣上当真是用了心思的。”

    “侯爷还是好好想想吧,明日你们宗室得了消息,还不知要怎样闹呢。”

    想到这里司徒文敬便头疼。

    昌明郡主瞥了眼司徒文敬,“你这侄女儿是何时得了圣上青眼的?”

    司徒文敬也不服了起来,“瞧您说的,温宁端方雅正,花容月貌,入了圣上的眼,不属正常么?”

    此话倒不假。

    这长京之中,怕是再难寻到一个比司徒清潇更出挑的女子。

    果不其然,立后之事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朝堂之上虽然年轻朝臣颇多,但前朝以来的中坚旧臣也占了半壁江山,反对的理由无外乎是,子嗣储君,女帝女后,不合纲常伦理,自古未有。

    更有甚者颁出了满目三纲五常的腐朽古籍劝谏。

    司徒云昭只是坐在龙椅上,目光幽冷,矜贵从容,“朕是天子,你莫不是还要搬出女则女诫来规劝朕?”

    群臣顿时偃旗息鼓,跪了下来,“臣不敢。”

    孟相、姜瑶等人同年轻朝臣一起据理力争,哪方也不肯退让一步。

    当众臣问道皇后人选是何人,司徒云昭回答之后,乾阳殿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随即,便炸开了锅。

    宗亲、群臣你一言我一语,不外乎是拼死劝谏。

    新帝迎娶前朝嫡亲的长公主,这是自古未有的事,简直荒唐!

    更何况当日这位长公主一手扶持前朝皇帝登基,这位前朝皇帝荒淫无道、昏聩不明,是这位前朝长公主的亲弟弟,几乎毁了这中原大国,给他们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皇上怎能娶她?!

    可偏生司徒清潇高贵典雅,蕙质兰心,怎么看都与国母的气质万分相符,又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所以劝来谏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话。

    最后,朝臣们甚至退步指天誓日地道,皇上要立后可以,只要不是司徒清潇,是哪个女子都可以。

    他们本以为司徒云昭只是喜欢女子,而司徒清潇只是眼下司徒云昭最喜欢的一个,以后必定会再选秀充实后宫,毕竟古往今来无论男女,哪有帝王不是三宫六院,面首成群的呢。也许这样说能令司徒云昭动摇。

    而司徒云昭却目光幽冷,扫视过争得不可开交的群臣,一字一句,“朕此生唯她一人,永不废后,永不封妃。”

    群臣哑然。

    这下更难办了。

    朝臣这边风波未平,前朝宗室又收到了消息,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司徒文敬本想安抚游说这些前朝宗室,却被屡屡拒之门外。

    他们纷纷指责谩骂司徒清潇叛国卖国,身为从前的大齐长公主竟要嫁与新帝。

    更有甚者,揣测司徒清潇是不是早已与司徒云昭暗中勾结,出卖大齐,出卖司徒氏,好换得新朝皇后之位。

    原本对外界声音充耳不闻的司徒云昭却突然龙颜大怒,以藐视天威,以下犯上的罪名逮捕了所有恶意中伤司徒清潇之人。

    至于朝臣对自己的指责,司徒云昭虽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但并不独断专横,更不会因自己的私事就对这些为国作出过贡献的朝臣罚之杀之。

    她知道这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总要给他们时间接受此事。

    入夜,公主府。

    司徒清潇一身白衣,站在窗边,微亮的月色透进来,她蹙着眉,满眼心疼,“其实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她知道,外面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几乎不亚于改朝换代。甚至有偏激之人指责皇帝色令智昏,如今的皇室宗亲被前朝的司徒氏压制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他们怎可能同意前朝公主来做大秦皇后。

    不少朝臣对前朝也是失望至极,如今才见到黎明,竟又要与前朝皇族搅在一起,甚至还要那前朝的嫡亲长公主来母仪天下,做大秦的国母。

    他们极力反对,群起谏之,甚至名列出了贵族世家德才兼备的女子,要司徒云昭在其中挑选立后,宗亲老臣极力反对,无论如何,不能是这位前朝公主。

    更有资历深厚的三朝老臣因为此事急得跳脚,在朝堂之上扬言圣上若不回心转意,便要辞官返乡。

    而司徒云昭并不恼怒,也不急切,只是云淡风轻地言:“准。”

    如今政治清明,司徒云昭又英明,在朝为官比司徒清洛时不知要好了多少,除非傻了才会去辞官回乡种地。

    这下换成那老臣傻眼了。他本只是想吓吓司徒云昭,以此威胁的。

    司徒云昭就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命人守在他旁边,等着接过他摘下的官帽。

    又继续按部就班地处理朝政,丝毫不受影响。

    这下那几个跳得最欢,拼死相谏的朝臣忽然就收了声。

    她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轻柔柔,划过司徒云昭的心,带来撩人的感受。

    她眼里的心疼、怜惜,司徒云昭看得清清楚楚。

    月光照耀在司徒云昭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脖颈上,雪肌像染上了薄霜,她明艳的眉目中是温和的目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想。”

    司徒清潇眉目清绝,司徒云昭一向钟爱她的脸,不张扬,不媚俗,而是清冷如水,出尘绝代。

    在这个全天下最为金碧辉煌的地方,有着尊贵的身份,视富贵如无物。

    却偏偏在面对自己时,偶尔耳边会染上绯色,或是别扭地转开头。

    又或是在自己身下,全身都染上了淡粉,眉间尽是情.欲,t或是娇媚地轻.喘,或是断断续续唤自己的名字。

    司徒云昭忽然觉得,此时想起这些来太过不合时宜。

    可也并不是那样的不合时宜。

    司徒清潇养病已经一月有余,司徒云昭常常见她,却不能靠近,隐忍克制着所有想要亲密的举动。

    月色朦胧,司徒清潇眼底凝着水光薄雾,像黎明初生的晨露,不知为何,看着司徒云昭这副模样,心底涌动着冲动,她竟不由得有些急切地吐露心声,“其实只要能与你相守,我不在乎任何名分地位,哪怕是无名无份,我也……”

    却被司徒云昭上前一步,一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放在她的唇上,止住了她要说出口的话语。

    司徒云昭的桃花眼尾上扬,眼里泛着细碎的、温柔的星光,“你本就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若是跟着我,不能让你过得比从前好,我会很难过。你不能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一定要你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受人尊重地与我相守。”

    司徒清潇红了眼眶,看着司徒云昭的眼神波光粼粼,一滴剔透的泪就从眼尾翻滚坠落。

    旁人都说司徒云昭是玉面修罗,可在她心里她是神祇,修罗会将人拖入地狱,她却不想让自己沾染一粒尘埃。

    她突然间就释怀了。

    自从立后之事被提起,朝臣拼死劝谏,外面对司徒云昭的指责声不断,她每日听着苏木复述外面的动向,听着那些指责司徒云昭的话语一句一句,宛如尖刺的针一下一下扎在自己心上。

    有时甚至难过得无法喘息。

    她突然间就明白了司徒云昭一直以来的坚持。

    她放过自己,是宁愿不要在一起,也要自己远离这些指责谩骂、是非喧嚣。

    司徒云昭的手慢慢向上,捂住了她的耳朵,“那些指责和揣测,你不要听。”

    司徒清潇的泪落得更凶了。

    她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眼中只能盛下司徒云昭那一张温柔深情的面庞。

    她扯下司徒云昭捂着自己耳朵的双手,扬起脸吻上那令自己朝思暮想的柔软唇瓣,又主动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司徒云昭的手被她带着抚过纤细柔软的身躯,最终停留在腰上。

    司徒清潇伏在她怀里,柔软的腰肢曲线分明,熟悉的栀子花香沁入心扉。司徒云昭闭上眼睛,心里仿佛一下子被填满了,满足又泛着无法言说的酸痛。她紧紧箍住她的腰,专心接受这个吻。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红了眼尾。

    她的公主,终究还是卸下了一身清傲,与她一同落入凡尘。

    司徒清潇的唇瓣微凉,吻却炙热,她一边流泪,一边吻得肆虐,鼻息之间尽是清冽又熟悉的甘甜。

    哪怕今夜就与司徒云昭一同堕入地狱,她也心甘情愿。

    微弱的火光逐渐成了燎原之势。

    司徒清潇退开了一些距离,吻她的脸颊,又吻她的耳朵,“今夜留下来么?”

    第202章勋章

    司徒云昭带着轻喘, 睁开的眼睛还含着水光,带着些哑意,“张汶说, 你现在还不能……”

    司徒清潇有些羞怯, 又有些好笑, “你…已经问过张汶了么?”

    司徒云昭回想起那日,她召来张汶询问病情。

    张汶跪在地上,“回皇上, 公主的情况一切都好,有还魂丹的作用在其中,又加以药膳温补, 加之公主的心情舒畅, 复原的速度很快,只是……”

    “嗯?”

    “只是公主身体很虚弱, 到底还未完全复元, 暂时还不能行房事……”

    最初的几个日夜, 有时司徒清潇还是会发热到周身滚烫, 是司徒云昭一夜不眠, 在床榻侧, 用巾帕一寸寸细心擦拭降温。

    侍女见了恐慌地跪伏在地, 司徒云昭也不假手于人, 只叫她们下去。

    张汶想,她们才和好,难免会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吧——

    所以特地提醒道。

    司徒云昭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让自己不显得尴尬, “咳,朕知道了。”

    张汶又连忙补道, “臣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如实回话。”

    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也许是许久没有这样亲密了。司徒云昭靠在她肩上平复气息,反应有些迟钝,“嗯……不是,是张汶告诉我……”

    实在是,太过……

    可爱了。

    司徒清潇目光热烈,眉心像有火在烧一样,再一次覆上那薄唇。

    唇齿交缠,陷入更深的探索。

    司徒清潇吐息在她的耳畔,一向清冷的声线染上了柔媚,引诱着她:“只要你轻一点…留下来吧,好不好?”

    带着显而易见的蛊惑。

    司徒云昭留下了。

    恍惚间,司徒云昭与她耳鬓厮磨,十指相扣,清楚地看到了她手心的伤。

    在纤细玉白的手上并不难看,只余一条浅浅的痕迹,却清晰地横亘在那里。

    床榻之上,司徒云昭的一举一动都令她敏感,司徒清潇察觉到她的目光,蜷了蜷手,似苦笑,似叹息,迷蒙的目光水雾雾的,看着司徒云昭,轻轻的喘.息里带着些委屈,“是不是……很难看?”

    只要司徒云昭在,日日都仔细地,亲自为她上药。

    “不,一点都不难看。”司徒云昭目光墨色沉沉,涟漪层层,隐忍着心如刀割的痛,带了点愠怒,“满御医院竟研究不出有效的药来么?”

    张汶的祛痕药已经很有效了,可是即便再有效,错过了最初的治疗期,也不可能留不下一点痕迹。

    司徒清潇安抚她,“不怪他们,是我开始受伤时,没有好好治疗。”

    自责又心疼。司徒云昭喉咙里像卡了鱼骨,上不去也下不来的酸痛和苦涩,“我做了怎样的混蛋事。你因我寒气侵体,为我挡刀,我却要你去那冰寒刺骨的幽州行宫……”

    司徒云昭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滴落在她手心,晕开的湿润像烈火灼烧,一下子就烫到了她心里。

    司徒清潇抬起手来,一点一点,为她拭去眼泪,目光炙热又坦诚,“那是因为,你从前不知道这些事,你怕我不够爱你,不要我承受恶意。怕这些造谣、污蔑会伤害我,吓跑我。”

    “你现在知道了。”

    知道我有多爱你、在乎你,知道我当初每一次冷淡外表下隐藏的炙热。

    “而且,你为我挨过的伤、受过的委屈难道比我少么?”

    她顺着抚上司徒云昭的脊背,不需去看,微凉的手便精准地抚摸到了那两处伤痕的位置。

    司徒云昭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更何况,造成那伤痕的人是自己的族人。

    她不知道的是,在无数个她熟睡的夜晚,司徒清潇是怎样一遍又一遍亲吻过那道疤。

    司徒清潇顺着她的脊背主动环上她的脖颈,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离开床塌,弓起一个美丽迷人的弧度,“我不怪、不怨,也不恨。”

    司徒清潇霎时妖媚得勾魂摄魄,“我若恨你,只有一个缘由,那便是你不要我了。”

    司徒云昭还红着眼眶,青丝散落,肌肤细润得如同她从前腰间价值连城的羊脂玉,高贵的君王被勾走了魂魄,她轻抚过她的眼角,“那你没有机会了,如今全天下人都知晓,朕此生唯你一人了。”

    司徒清潇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目光里是炙热又露骨的爱意,语气软绵绵的,“昭儿,你知道么。我觉得我的身上,这些伤疤很好看,我从不后悔。”

    “从前,我无法将爱宣之于口,也没有你那样勇敢。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我悄悄爱你的证明,是我的勋章。”

    “原谅我当初的逃避、嘴硬和抗拒,其实,我也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你勇敢。看到这些疤痕,我想现在让你知道,我没有辜负你的爱。”

    无论是当初手上碎瓷片的划伤,如今刀伤的痕迹,还是膝盖溃烂又愈合的伤疤,每一处,都昭示着自己也为司徒云昭付出过她曾经所能付出的一切。

    司徒云昭的心仿佛一瞬间被填得满满的,从此之后,再无经历过无数次的酸疼,只余满溢的快乐。

    她眼尾染着迷醉的薄红,环住司徒清潇的腰肢,低头噙住她的唇。

    司徒清潇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只是本能地回应着她,只想抱她紧些,与她再纠缠紧些。

    ……

    可司徒云昭最后还是顾着她的身子,隐忍克制着,什么都没有做。

    没想到,却给了司徒清潇机会。

    司徒清潇没有唐突她,只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吻。

    温柔又怜惜,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恨不得捧在手里,含在口中。

    司徒云昭面容美艳又昳丽,脸颊上染着薄粉。

    司徒清潇几近心碎,眼尾洇得绯红,卷翘的睫羽上挂着湿意,伏在她的耳畔,喉间是如何也咽不下的酸涩,“那些指责,你才不要去听。”

    “你只要听我说。”

    “我爱你。”

    这么多年,多么不堪入耳的话她都听过,司徒清潇却比她自己更在乎这些。

    床笫相亲,肌肤相贴,司徒清潇炙热的心跳传来。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司徒清潇坦诚地t摊开在她面前的一颗心,沉重又雀跃的爱意。

    司徒云昭登基以来第一次,能够安稳入睡了。

    ……

    司徒云昭每日照常早朝,勤勉于政。反对派中一部分朝臣见司徒云昭坚定不妥协,他们了解皇帝的性子,也怕惹恼了皇帝,便也放弃了。还有一些格外坚持的朝臣见缝插针,劝谏得狠了,又搬出三纲五常来。

    司徒云昭高坐御座,波澜不惊,从容不迫,清厉冷冽的声音响起:“自打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三皇五帝到如今,唯有万民社稷才是最高纲常,朕的私事尚且还不至于此。”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诸位臣子皆面色苍白,低头不言。

    就这样,半月过去,任凭外面风浪翻涌,司徒云昭仍旧云淡风轻,不动声色。

    大多数人都是看着皇帝的脸色见风使舵。

    除却前朝宗室,朝中只剩少数顽固臣子还在坚持不懈地劝谏反对。

    揣测辱骂了司徒清潇的前朝宗亲还在牢狱里关着,受尽了刑罚,个个都只剩半条命。又偶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朝臣,忍不住私下里又传起了司徒清潇的闲话,诸如“狐狸精”、“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妖女”这样不堪入耳的词句,不过有都镇府司在,哪里有一句能逃得过司徒云昭的耳朵。

    司徒云昭将这些人统统下了大狱,用了夹板鞭刑,最后又割了舌头。

    重楼带人端着割下来的东西上殿汇报时,诸位军机重臣和几位宗亲也在,司徒云昭正慵懒地靠坐在龙椅软榻里,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这古书写的很好,不过有些话,朕无法茍同。”

    “盛世时,需要美人来点缀,乱世时,又要美人去顶罪。将国破家亡的罪责都让一个后宫女子担着,实乃懦夫行径。”

    “虽则朕也是女子,但朕是皇帝,朝中王相也有许多女子,这国民社稷之责,难道不在朕与前朝各位爱卿身上么?与不参与朝政的后宫何干?”

    司徒云昭话中还隐含着一层意思,后宫如何,皇后是何人,并不会影响前朝。

    只见他们的帝王扬起了眼尾,眉目间带了些笑意,“况且,温宁公主蕙质兰心,哪里与祸水二字相干了?”

    群臣听着帝王之言,看着一旁都镇抚司呈上来的,从鲜活的人口中割下来的舌,哪里敢多言半句,个个满头大汗,连忙弯身点头称是。

    自打登基,皇上心情沉郁,又更内敛沉稳,所以话少了些。他们险些忘了,皇上在曾经为王时,是如何的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如今皇上眉目间的云雾都散开了,那能言善辩的模样似乎又回来了。

    想也知道是谁的功劳。

    夜里,一室旖旎,司徒云昭将她搓磨得不成样子。

    司徒云昭声音带着微哑的余韵,“看来是朕错了,你的确是祸水。”

    他们不知司徒清潇此刻的模样有多妖媚蛊惑。

    “不过,你没有祸国殃民,你只祸乱朕一个人的心。”

    司徒云昭散发的幽凉檀香将她包裹住。

    第203章采撷

    司徒清潇就像晨曦微露中临风轻颤的白色花朵, 美丽诱人,引人采撷。

    她雪白的脖颈仰起,眼里泛着盈盈水光, 控诉司徒云昭, “太多了——”

    她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司徒云昭就像濒临干涸的游鱼终于找到了湖海。眼尾像用朱红的笔点过, “朕已经忍了太久了。”

    司徒清潇累极入睡之后,司徒云昭一双桃花眼流转光华,迷恋地望着她的睡颜, “一切都会苦尽甘来的。”

    “我的潇儿。”

    ……

    御书房。

    茯苓正在向上禀报,“皇上,未找到司徒清洛与其他人勾结叛国的证据, 想必他当日只是受了已死的司徒清漾的鼓动, 而后勾结已经伏法的陆氏父子所为。”

    “皇上,这两日朝中各位大人基本上皆赞同了。只有那些前朝宗室, 硬骨头一堆, 处置了那么些人, 他们虽不敢再造次, 反倒反对得更加激烈了, 如今还把勇毅侯也架在了火上烤。”

    宗亲和朝中大臣虽有反对劝谏, 但也毕竟个个皆是聪明人。司徒云昭不徐不疾, 也不松口, 可见坚定不移。又有昌明郡主和元相、孟相、姜瑶等人从中劝解,两个月过去,只剩少半数的人也坚持不住了。

    司徒云昭并非一般继承大统的帝王,而是自刀山火海里拿来的天下。历经过前朝的人, 已经感激帝王英明,生活踏实了。至于皇上的私事, 便随她去吧,惹恼了皇帝,对他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司徒云昭手中拿着一卷书在看,云淡风轻道:“从前倒不见他们如此顽固,阻止不了大齐覆灭,倒想掌控起温宁来了。”

    宗亲们不敢再妄议司徒清潇,反而开始哭天喊地,哭诉大齐的灭亡,阴阳怪气地借自身家族窘迫的处境表达对司徒清潇的不满。

    总之是使尽了手段,要将司徒清潇塑造为一个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甚至将立后一事传到了民间去,百姓虽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但也听过司徒清潇良善端方之名,甚至一些从前的难民,受过司徒清潇的恩惠,他们绝不会被有心之人带动,对这位被奉若神女的公主揣测谩骂。

    不过天家皇族的八卦,况且还是百年未闻的女后女帝,谁人不喜闻乐见呢?

    这一瞬间,几乎成了全国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更有些文人雅士,猜测编写女帝女后相知相许的故事,为女帝女后创作诗词、戏文话本。

    不过前朝宗室多少存在一些势力,还有一些前朝余孽,这些人在民间大作文章,必然有一部分不明事理之人,被带动了思想,激烈谩骂、反对。

    司徒文敬本想从中调解,让他们收敛一些,于是拜访了几位前朝宗亲们,竟无一人愿意见他。

    自从他被封为勇毅侯,在他们眼里似乎便进入了帝王党派,与这些前朝宗亲分割开了来,从前在宗族中一呼百应的司徒文敬如今也被排挤在外。

    其中反对最盛的便是司徒文敬的亲妹妹和他与司徒文泰的几位兄弟,按辈分皆是司徒清潇的亲叔父、姑母,本身他们便对司徒云昭将他们贬为庶人有所不满,立后之事让这些宗亲又团结起了来。

    总之,是将此事掀起了轩然大波,闹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

    司徒云昭合上书卷,赫然正是新鲜出炉的,以两人为原型,为女帝女后所写的话本《红豆》。

    司徒云昭眼尾扬着,“这本写得不错,遣人送去给温宁看看。”

    一旁的侍女将书收好,“是。”便出了殿,立刻去办。

    茯苓倒是不被影响,全神贯注,“圣上何必在意他们,这几个跳得最欢的,摆明了是不想公主好过,不如直接——”

    司徒云昭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不。成亲礼是喜庆之事,朕不想日后潇儿忆起时,此事沾染着任何一个人的血污。”

    ……

    茯苓才走,便来人禀报,望月砂便携了白蕤进宫请安。

    “民女参见皇上。”

    “免礼。”

    司徒云昭一身玄色常服,衣袖上的蟠龙纹用金线绣制,因百年未有女帝,她的龙袍皆特地由礼部和尚衣局重新设计、量裁、改制。

    司徒云昭坐在御座,合体的龙袍衬得她更加修长挺拔,玉面乌眸、一双多情的眼睛顾盼生姿。

    望月砂起身抬起头来,都被司徒云昭明艳灼人的眉目惊了一跳。

    威严依旧,可前些日子里的沉闷忧郁一扫而光,但取而代之的是不同以往的神采奕奕,甚至还有些……春风得意?

    白蕤第一次进宫,动作落落大方,但依旧难免有些紧张,行止间小心翼翼。

    司徒云昭打量了一下面前文弱雅秀的姑娘,慢条斯理道:“白小姐,那日就是你要敲登闻鼓面见朕?”

    该来的还是来了。

    司徒云昭虽然言辞淡然,甚至语气中带了点上扬的调侃之意,可白蕤还是感觉到了帝王迫人的威压。

    白蕤瘪了瘪嘴,认命地行礼认错:“民女不懂规矩,圣上恕罪。”

    行礼间不忘斜眼瞪望月砂一眼,都是你一定要带我来。

    望月砂情不自禁地抿嘴浅笑,连忙解围,也跟着行了礼,“皇上,蕤儿那日也是一时心急,心疼温宁公主,无路可走了,还望圣上不要责怪她了。”

    望月砂一身红裙,身材高挑,眉目如胭脂艳丽,似乎又恢复了司徒云昭初识她时的张扬明媚。

    司徒云昭声音清润,甚为欣慰,眼中赞许,“朕的意思是,你倒很勇敢,保护姐姐,不但无错,朕还要奖赏。你与司徒清漪,皆论功行赏。”

    白蕤清丽灵动,身后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藏不住一点心思,悲喜都自在脸上。她绽开笑容,“圣上真是明君!谢主隆恩!”

    的确是勇敢的小孩。

    望月砂望着她,也为她真心高兴。

    半夏禀报道:“启禀圣上,公主府托人送来东西。”

    是t一个小小的、手掌大的精致的红木锦盒,打开来,里面铺着玄色绒布,盛着一盒真正的红豆。在玄色的衬托下格外漂亮耀眼。

    上面还沾染着栀子花香。不难想象,司徒清潇是怎样含着笑意,亲手将这些红豆装进去,盖上盖子,交给苏木。

    红豆倒映在司徒云昭潋滟如水的眸光里,美丽动人。

    白蕤眼尖,眉眼间带了了然,娇俏地挑了一下眉,拉长了语调,“哦——玲珑骰子安红豆,姐姐府上没有骰子,便送来真正的红豆。皇上,悄悄告诉您,姐姐从前可并非如此有情致之人。”

    半夏如实传话:“皇上,苏木方才来传话时还说公主邀您晚上一同用膳,有您最喜欢的核桃糕。公主又谴苏叶出府去买些旁的。公主说,在府上等着您。”

    自从立后之事被提起,司徒云昭出宫也逐渐大方了起来。

    朝臣们都知道,但到底是皇帝私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

    望月砂也喜上眉梢,拉着白蕤,“我还未感谢皇上,若非皇上,我也不能这么快就与蕤儿和好。”

    司徒云昭语气温和,“那日朕想,朕与温宁也许就要留下遗憾了,不想你们也留下遗憾。只是举手之劳,重要的是,你们二人有情。”

    旁人可不知她将白蕤哄好的这些时日里做了多少努力。望月砂无奈地摇摇头,转而美丽娇媚的眉目飞扬,满心欢喜,“好在皇上与温宁公主也并未留下遗憾。如今皇上立后在即,更是大喜!”

    虽然外界声音嘈杂,波涛汹涌,不过她一直相信,只要坚定,有情人必定终成眷属。

    “你们来的倒巧。”司徒云昭唇角牵起,笑意淡若清风,“立后大典,朕准备封你们二人为迎亲使,你们意下如何?”

    虽然开心,但望月砂到底见过大场面,还淡定些,一旁的白蕤几乎两眼放光,“愿意!自然愿意!”

    话音未落,半夏便在外禀报,公主府来人了,说有急事禀报。

    司徒云昭不知为何,眉心重重一跳。

    公主府的守门侍卫急急小跑进来跪下,“——皇上,启禀皇上,方才勇毅侯的幺子司徒清桉来求见公主,他和公主正在正殿谈话,可小的瞧着他来者不善!苏木姑娘和苏叶姑娘都不在府上,公主的病又还未痊愈,现下高荣在府中守着,小的怕公主有危险,只好来求见皇上——”

    高荣是公主府另一个守门侍卫。公主府早已遣散了下人,这些日子司徒清潇住在那里,图一个清静,拒绝了司徒云昭拨去下人的提议,也未将下人召回,只余苏木苏叶贴身照料,和两个侍卫看守府门。

    长京中人人皆晓得,这个司徒清桉并非一个善茬。

    司徒云昭顾不得旁的,着人牵来了马便飞奔而去,望月砂与白蕤也紧随身后。

    ……

    公主府。

    司徒清桉站在司徒清潇面前双目赤红,紧握着拳,“我只想求你,替我向皇上进言几句,让我留在长京,你何必拒绝得如此利落?”

    司徒清潇坐在正堂,眉目清冷,目光淡然掠过他,半分不近人情,“我说过了,即便我嫁与皇上,前朝的事也是皇上决断。皇上英明,如何决断自有道理。你是生是死,是去是留,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司徒清桉厉声质问:“我好歹是你的堂弟,你何须如此狠心?”

    司徒清潇唇畔染了几分冷峭的弧度,开口讽意十足,“我的亲弟弟都下去见阎王了,你一个堂弟又如何?”

    她自始至终冷静疏离,端方优雅,没有半分失态。

    第204章行刺

    司徒清潇眉目冷淡, 这些日子以来,谩骂谣言不堪入耳,她早已看清, 整个司徒氏, 没有一个人希望她过得好。

    即便她曾经那么努力地庇护整个家族。

    是司徒云昭, 在漫天大雨中撑起一把伞,护着自己,即便她已经被雨浇透, 也要把伞倾向自己,不忍自己淋湿半点。

    “司徒清桉,你莫不是也想下去见前朝先帝了?”

    堂外传来司徒云昭的声音, 冷厉得骇人, 就如同深秋的夜风吹过枯木。

    与她美艳的眉目并不相符,又与她迫人的威严甚是相符。

    司徒云昭一路上将马驾得飞快, 将望月砂、白蕤和侍卫等人皆甩在了后面。往常即便是十个司徒清桉企图伤害司徒清潇, 她也对付得过来, 可如今司徒清潇因风寒和寒气侵体功力失了大半, 她怎能不担心。

    司徒清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站起身来, 随即挂上一抹温和的淡笑, “皇上。”与方才清冷的眉目大相径庭。

    司徒云昭一步步走进来, 在看到司徒清潇时,眼里不自觉浮起温柔,她走到两人中间,转身将司徒清潇结结实实挡在身后, “看来你等不及了,那朕便送你们兄弟团聚。”

    眼神即刻变了, 那是一种在深夜里的猎豹嗅到危险的气息,护食的姿态。

    司徒云昭漆黑如曜石的眸子闪动着危险的光泽,似笑非笑,语气危险。

    司徒清桉汗毛根根直立,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个女人吓成这样。

    司徒清桉周身紧绷,惊慌失措,强撑着与她对视,“皇上。”

    司徒清桉扑通一声跪下来,“求您留我在长京吧,看在我姐姐的份上,赏我一个官职。”

    自从司徒云昭下了命令,自己的生活就全毁了。自己的父亲司徒文敬被封为勇毅侯,兄长司徒清榕在朝中也步步高升,只有嫡出一支可以留在长京,世袭罔替侯爵。

    而自己呢?他是司徒文敬最为疼爱的幺子,自小被娇惯得不成样子,嚣张跋扈。他自诩聪慧,而司徒清榕这个兄长在他看来沉默木讷,只不过因为嫡出的身份才被立为世子,他一直做着有一日能够顶替司徒清榕的世子梦。

    而如今,他不但与世子之位再也无缘,还被贬为庶人,赶去边疆。不止他,他的后代,世世代代再不能翻身了。

    他怎么能忍,他恨透了司徒云昭。

    当他听说,司徒云昭竟要立自己的堂姐司徒清潇为后,震惊之余,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要牢牢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可没想到司徒清潇竟半点不顾念亲情,就这样拒绝了他。

    司徒云昭居高临下,毫不留情,“你有今日,皆拜你自己所赐。”

    司徒清桉见跪求无用,赤红的眼中浮起阴狠,突然站了起来,盯着司徒云昭,咬牙切齿地道:“司徒云昭,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目光阴暗,像疯了一般,不由分说地朝着司徒云昭刺来,“这是你逼我的!”

    司徒清潇在看到利刃靠近司徒云昭的一刻心脏便像是被紧紧攥住。她没想到司徒清桉真的携带兵器而来,下意识地立刻去护司徒云昭。

    司徒云昭却比她更快,一手向身后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和腰肢,禁锢住她,不让她动弹半分。

    司徒清潇因伤病折损了大半武力和内力,哪有力气挣得脱司徒云昭。这不免让司徒清潇回想起那日在大殿中的一幕。

    只不过这一次,司徒云昭牢牢地保护着自己。

    这对于司徒云昭来说不过是儿戏,只消稍稍施用武力便能轻松化解,甚至空手夺过利刃。

    可是司徒云昭抬起手来,看到冰冷的利刃,突然间失了神,她犹豫了。

    她没有躲闪。

    见司徒云昭并不闪躲,司徒清桉自己先慌了,刀刃偏了几寸,利刃擦着司徒云昭的手腕正面而过。

    与此同时,重楼带领一队带刀侍卫冲了进来,“护驾!!”望月砂和白蕤也紧随其后。

    匕首锋利,伤口不长,但到底也割开了皮肉,鲜血染红了袍袖。

    重楼重重地跪倒在地磕头请罪,“皇上,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侍卫用刀抵着司徒清桉,利落地将司徒清桉捆绑。

    “皇上,您受伤了!!”白蕤眼尖,望月砂担忧地问,“要传御医么皇上?”

    “御医太慢了!我知道药箱在何处,我去拿!”公主府是白蕤常来的地方,东西在哪里她甚是清楚,白蕤拉着望月砂便去找寻药箱。

    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即便手腕的血顺势滴落衣袖,开出一簇簇血色花朵。司徒云昭连眉都不曾皱一下,依旧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受伤的手端在身前,另一手负在身后,波澜不惊,眉目淡然,“起来吧,朕无事。把人押回去,下狱。”

    “是。”

    司徒云昭安排完一切,才发现身后的人格外沉默。

    她转过身去就见司徒清潇胸口起伏,一瞬不瞬,紧紧地盯着她受伤的手腕。

    司徒清潇完全不去看司徒云昭,只是拿出随身的手帕,给她按住伤口,始终沉默着低着头看着那伤口。

    司徒云昭见不到她的眼神,只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司徒云昭声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潇儿?”t

    司徒清潇不答,也不理,更不回看她,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处理伤口。

    司徒云昭用另一只手探过去,想去抚摸她的脸颊。

    可司徒清潇微微偏头,躲开了她的触碰。

    司徒清桉惶恐间偏离了刀刃,伤口不长,但匕首锋利,伤口足够深。手帕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在司徒云昭冷白玉霜的手上格外刺目。

    司徒清潇冷淡的样子让她太过心疼,司徒云昭想扯过手帕,抱她一下。

    司徒清潇却紧紧地抓住手帕,似乎在无声倔强地与她对抗。

    最终司徒云昭还是将人拥进怀里安抚,司徒清潇推拒了两下,司徒云昭却抱得更紧了。

    “为什么不放开我,我可以保护你的。为什么不躲开?你明明可以躲开的。”她的语气格外冷淡。

    说出这句话时,司徒清潇都感觉得到自己的胸腔就像被一只手紧紧箍住,窒息、闷痛,无法呼吸。

    司徒云昭声音轻轻的,带了点暗淡,“我不想躲。”

    她眼眶深红了一圈,苍白沉郁凝结在眉目间,“潇儿,方才看到刀刃的那一刻,我突然在想,你那日空手握住刀刃的时候是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我想体会一下你的感受,即便我知道这痛不及你当日万分之一。”

    那日的事,她早已不怪不怨了。她推拒了两下司徒云昭的肩膀,想要在她的怀里挣脱出来,声音里带了点愠怒,“司徒云昭,你不怕痛是不是。”

    司徒云昭却不许她离开这个怀抱,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我从来不怕。”

    她知道她不怕,她不怕痛、不怕伤,甚至不怕死,她是浴火重生的凤凰,从不惜命,这么多年,她过的是刀山剑树,踏的是黄泉奈何,才走到这权力至巅。

    司徒云昭知道她愠怒的根源,将人圈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后背,安抚着她。

    司徒清潇在她的怀抱里逐渐软化,怒气转变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鼻酸和委屈,“我都不敢去想,他若真发了疯伤了你可怎么办。你可曾想过,你如今不是孤身一人,有个人比你自己更心疼、担忧你的伤,你的痛。”

    司徒云昭向来如此,不在意旁人的恶言恶语,不在意受伤流血,可是如今有个人,替自己在意着这些。

    “我再不会如此了。”

    司徒清潇才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带了些哽咽,带了点勾人心弦的声音,轻哄道:“昭儿,你要娶我为妻了。从此之后,我们二人一体同心。你是这天下的君王,是我唯一的依靠。即便是为我,你也要在意着自己的身子,好不好?”

    司徒云昭心口深深地悸动、震撼,对于她们要结为眷侣之事,第一次有了实感。

    从此以后,有人与她光明正大比肩而立,与她结发为一体,她们就是彼此的依靠。

    “也许从前,我肆意惯了。”在爱中,司徒云昭也是那样赤诚、狂热,不拘一格,无所畏惧。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司徒云昭眼中清澈透亮,“从今以后,我便知道有人在记挂我、惦念我,与我一体。潇儿,我答应你。”

    司徒清潇仿佛这才放下了紧绷的神经,回想起刚才到刀刃袭来的一幕,伏在司徒云昭怀里,忍不住落了几滴泪。

    “可是如今我已经有了与你一样的伤痕了。”司徒云昭找到她那只受过伤的手,十指紧扣,严丝合缝,有一种密不可分的牢固,“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自己受伤。此后余生,你可不能再推开我了。”

    司徒云昭为她揩去了眼泪。司徒清潇深邃迷人的眼眸里还是有褪不尽的委屈,她深深叮嘱:“既然如此,你这副身子便有一半属于我了,你绝不许再伤害自己。”

    “只要公主不嫌朕这副身子,伤疤斑驳,有几许难看。”

    司徒清潇不知想起了什么,很浅地笑了一下,耳尖薄红,伏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很好看……我特别喜欢。”

    司徒云昭眼中宠溺,扬起唇角,想去逗弄她,抚摸了一下她泛红的耳朵。

    “皇上——!!!姐姐!!”白蕤拉着望月砂火急火燎地赶进来,“药箱来了,药箱来了!!”

    司徒清潇从她的怀里退出来,不知是突然间的害羞还是不想让旁人看到她发红的眼眶。

    司徒云昭对打扰了自己的白蕤二人甚是不满,面色冷冽,“二位再晚一些,朕的伤口就该愈合了。”

    第205章烟火

    “说不定因祸得福。”司徒云昭抬起眼来, 目光澄澈又笃定,“潇儿,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嫁与我。”

    很快, 司徒清潇便明白了她所言之意。

    前朝宗亲本就被司徒清洛所为影响, 陷入叛国风波, 如今司徒清桉行刺圣驾,已是板上钉钉之行,不免证实了前朝宗室的叛国之行。

    即便没有叛国之行, 单单行刺圣驾,也是诛灭九族之罪。

    司徒清桉第二日便被即刻行刑,人头落地。

    司徒清桉的九族, 无一人逃脱, 全部下了大狱。

    三日来,这些人在大牢中喊冤求情, 司徒文敬将额头都撞破了, 自己已经老年失子, 那是自己管教不严, 司徒清桉罪有应得, 但求皇帝饶恕自己九族性命, 这些前朝宗室。不要因他们父子之过, 牵连全族性命, 那样他将会永世不安。

    从前反对立后之事最强烈的几人皆在司徒清桉的九族之内,如今也一改从前阴阳怪气的态度,卑微虔诚地请求帝王饶恕,痛斥司徒清桉, 陈述自己的清白无辜,力证自己与此事毫无关联。

    行刺圣驾的事情闹得纷纷扬扬, 直至第四日,姜瑶一身紫色官服,现身在了大牢。

    大牢里阴暗潮湿,终日不见天光,姜瑶一进来便觉血腥味扑鼻而来,不由得皱了眉,捏了捏鼻子。

    司徒文敬等兄弟皆在一个监牢中,司徒文泰与司徒文敬的一个弟弟,名司徒文卓,见着她就仿佛野狗见到了食物,膝行过来,扑过来抓住栏杆,“姜大人,姜大人救命。”

    却被狱卒喝止:“退后!别吓着大人!”又对姜瑶行礼,“他们关了许久日子,不懂事,没吓着大人吧?”

    “无妨。”姜瑶对狱卒点头示意,“你下去吧。”

    “哎,是。”

    他们个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有的身上还被用了刑,囚服上四处是醒目的红色鞭痕。

    司徒文卓趴在栏杆上,“姜大人,您听我说。”

    “你还说什么?”姜瑶挑了挑眉,“皇上立后之事,不是你反对得最为欢腾么?如今又让我替你去向皇上美言?”

    姜瑶自始至终与孟子衡是支持派的领头,常在朝堂舌战群儒,而前朝宗族这几人是反对派的领头,就仿若顽固不化的臭石头,仿佛将司徒清潇视为己物,控制、审判,泼脏水,如何甩都甩不掉。

    哪怕是已有被处罚的其他宗室之人,他们也视而不见,继续向司徒清潇泼脏水,还在民间添油加醋,让事端扩大。

    直到如今自己也被下了大狱,才明白生死是怎样一回事。

    “我已经半年未见过司徒清桉那逆贼了,司徒清桉行大逆不道之举,我是丝毫不知情,皇上莫冤枉了我!”

    “皇上若非顾着温宁公主的感受,就凭你们在朝野上下煽风点火,早已将你们通通下狱查办。”姜瑶抱着臂好整以暇,“而且皇上怎会冤了你?如今皇上按律追究,司徒清桉行刺圣驾是事实,无论你是否知情,按律就该诛灭九族,没什么好说的。”

    监牢里的人都打了个寒战。

    “不过——倒有个保你们一命的方法。”

    众人翘首以盼,“您说——”

    “帝王大婚,大赦天下。”

    经过了司徒清桉行刺皇上与温宁公主一事,朝臣见证了皇上的真心,矛头纷纷指向司徒清桉与前朝宗室,痛斥他们,前朝宗室停了作乱,百姓间反对的声音也渐渐消弭。

    五月初,春意盎然,昌明郡主等数位宗亲,与两位丞相一同联名上书,请求议立温宁公主为当朝皇后。

    司徒云昭立刻受之,命人下发册立皇后的制文,晓谕天下。

    礼部承制,与各司配合,选定良辰吉日,制作册宝,请乐师匠人进宫,翻修宫殿,尚衣局也开始日夜设计、赶制皇后服饰。

    册封的仪式、规格、服饰,事无巨细,司徒云昭皆亲力亲为,她不许委屈司徒清潇半毫,一切都以最高礼仪为准。

    成亲之日选定了三月后的一个十五,留下了足够的准备时间。待一切尘埃落定,只消等待了。

    帝后大婚前,正值端午佳节,夜幕降临的长京灯火通明,美酒丝竹,不绝于耳,连空气中都飘着香气。街边车马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更因即将帝后大婚,帝王下令,三日不宵禁,举城欢庆,百姓倾巢而出,游街看灯,乐不可支,二十年来,长京已经从未有过如此热闹欢腾的景象了t。

    郊外的护城河穿城而过,画舫歌姬弹筝宴饮,河边聚集了许多人,等待着夜里的烟火大会。

    其中有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一人着水绿烟裙,一人紫衣,亲密地贴靠在一起,嬉笑玩闹。

    更惹人眼目的是,她们身旁一面容出色的女子,一身白裙,腰间系带,衬托出盈盈一握的腰肢,乌黑亮丽的青丝如同瀑布倾泻而下,清冷又高贵,美得令人心惊。

    看起来是在等人。

    “阿姊,皇上何时过来啊?”

    白衣女子眉目间压抑不住的欣然,不过依旧无奈地望了她一下。

    白蕤看了看四周,幸好人人都忙着赏景,过于热闹,无人注意这边。连忙改口,“是姐夫——”

    司徒清潇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乌眸依旧瞪着她。

    白蕤解释:“姐姐的夫人么——姐夫。”

    司徒清潇这才仿佛满足地点点头,唇边绽开一个浅淡的笑,满意地移开目光。

    一旁的望月砂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笑道,“人小鬼大。”

    白蕤和司徒清漪因保护和照顾司徒清潇有功,司徒云昭特地赐予她们二人郡主的身份,赐府邸。

    而望月砂一向喜好自由,不愿留在朝堂拘束,便留在长京,在城外开起了一家武馆。

    白蕤骄傲地抬起下巴,“我才不是人小鬼大,我如今可是姐夫亲封的怡阳郡主,你可要对我毕恭毕敬。”

    “是,郡主。”望月砂情不自禁地满眼欢喜,压低声音逗她,“可是皇上告诉我,你长大了,转年便可以赐婚,让你嫁与我。”

    “我——”白蕤一时磕巴,“谁要嫁给你?”

    不过气势上却不能输,“为何不是你嫁给我?”

    望月砂笑言:“还不都一样么。”

    白蕤弯起一个愉悦的笑容,“你若与我成亲,便是要来当郡主驸马,可不是嫁给我么!”

    望月砂紫烟纱裙,□□半露,性感撩人,满眼宠溺,刮了刮她的鼻尖,“给郡主做驸马,我也求之不得。”

    说话间,一袭红衣似火的女子身骑白马策马奔腾而来,灿若春光。

    红衣翩跹,司徒云昭翻身下马,火红的裙摆飞扬,脸如白玉,颜若朝华,一张面容美艳绝伦,张扬霸道,美艳不可方物。

    司徒清潇顿时移不开了目光。

    司徒云昭径直走过去,眼眸亮得惊人,“来晚了。等很久了么?”

    司徒云昭还微微喘着气,一看便知是加了速度策马扬鞭而来。两人面对而立,约莫是许久未见司徒云昭裙装的模样,司徒清潇竟觉得有些脸热,弯起嘴角拿出手帕来给她揩汗,“没有很久。”

    司徒清潇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司徒云昭的脸颊,只觉得心头意动,看着她的目光越发不加掩盖,满是温柔爱意。

    “皇,哦不,参见姐夫!”有两只小脑袋从身后探出行礼,意味深长地调笑,“哦……姐姐的耳朵都红了——”

    司徒云昭笑着点头致意。

    司徒云昭闻言看着她的耳朵,朱唇轻启,笑意盈盈,“想早些见到你。”

    自从二人大婚的册令颁布,两人见面的时间便越发少了起来,不仅朝中政务繁忙,也未有帝后还未成婚就日夜相伴的规矩,司徒云昭也不愿坏了古礼,因此从不留宿。有宗亲朝臣在侧监督,这下可苦了司徒云昭。

    司徒清潇便在能见面时,安抚她,给予她全部。

    司徒云昭却越发不满足了。

    司徒清潇咬了咬唇,险些忘了身后还有两个人,“晚来一些也无妨,无须如此着急。”

    下月大婚,司徒云昭已然大赦天下,免除了所有人的死刑,改为流放。有功之人便功过相抵,尚且不必长途跋涉,不过也再与朝堂无缘了。

    司徒云昭带了些无奈,对着司徒清潇告状,“都是元相,好好的端午夜不回府去团聚,又奏报起朝政来了。”

    司徒清潇由着她,淡笑着替她疏解,“元相想必也是孤独,他的子女们早已成家立业,晋王妃又嫁入皇宫。听说上个月元府又嫁了个孙女,元相逢年过节也无人陪伴,只得赖在皇宫里咯。”

    “嗯——”司徒云昭深觉有理,“明日我命晋王携王妃归家去看望他。”

    她弯起唇角,忍不住调笑,“我的潇儿,可越发有皇后的样子了。”

    司徒清潇忍了羞涩,捏了捏司徒云昭的脸,反倒让司徒云昭有些惊讶司徒清潇的反击。

    可是又开心于司徒清潇在这段感情中越发的从容、光明正大、放开心扉。

    司徒清潇问道,“皇上可还记得,第一次与我同看烟火的景象。”

    司徒云昭迷茫,“那日有些醉了,不记得了……”

    司徒清潇有些狡黠,凑在司徒云昭耳边,悠然道:“是么,那我来帮皇上回忆一下,皇上可是醉了,靠在我怀里叫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