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少年的这场疾病, 来的快,去的也快。

    宋雪从澳洲度假回来时,何羡鱼生龙活虎地在炎热的片场里开着小型的摇滚歌友会。陈导和制片人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边。

    宋雪有些吃惊。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 这三人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那边新来的朋友, 让我看到你的热情,好吗?”何羡鱼手指着宋雪所在的方向。

    宋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跟着“观众们”一起挥舞着手。

    三人在唱一首摇滚金曲《It''s my life》。

    陈导今年58岁, 制片人今年39岁, 何羡鱼今年18岁。三人虽然年龄相差有点大, 但是此刻他们脸上的快乐是一样的。

    何羡鱼是主唱担当,负责高音部分——

    It''s my life.

    It''s now or never.

    I ain''t gonna live forever.

    I just want to live while I''m alive.

    我不希望长生不死, 我只想趁我活着的时候认真地生活。

    宋雪细细地品着这句歌词。她和何羡鱼都是重活一世的人,所以对这句话有着更深的感触。

    也许每个电影人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叛逆, 而摇滚承载的就是这种叛逆精神。它所带来的那种直达心灵的触动, 是其它音乐风格无法比拟的。

    一曲终了,大家都意犹未尽, 喊着“安可”。

    三人讨论了下,陈导对着话筒道:“接下来给大家带来我们三人都很喜欢的林肯花园的《numb》。”

    何羡鱼完全唱嗨了。然而,半小时后,一声“action”过后,他又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进入8月, 青岛那股令人窒息的热气越发明显。白天热得像是在桑拿房里, 走到哪都能淌出汗来。

    整座城市简直成了“蒸笼”,每走一步都像是被浸泡在热水中。

    用何羡鱼的话说,就是每天都在“蒸鱼”。

    因为拍摄环境所限, 拍戏时尘土飞扬,主演们一直处于“吃土”状态。

    面对如此艰苦的拍摄条件, 何羡鱼依旧乐观活跃,是公认的苦中作乐第一名。

    导演一喊休息,何羡鱼就随便找了块地方蹲着。

    编剧递给他一块西瓜,“累不累?实话实说,有后悔接下‘小鬼’这个角色吗?”

    何羡鱼坚定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小鬼’,我想我应该不会来当演员。就是有些遗憾,要是我有更多的演戏经验,会把‘小鬼’演的更好。我怕辜负了你笔下的‘小鬼’。”

    编剧倒是有不同的看法,“18岁的你遇到18岁的小鬼,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前几天我看你和陈导他们唱歌,我突然有了灵感。我可以写个另类的摇滚乐团,一个少年与几个大叔的乐团。”

    何羡鱼十分感兴趣:“很有意思的设定。”

    “到时剧本出来了,我邀请你来演。”虽然剧本只写了个大纲,但编剧已经开始敲定演员了。

    何羡鱼没想到自己第一部电影还没拍完,就已经接到大编剧的邀约。他欣然应允:“好啊。”

    宋雪来毛遂自荐:“宁编,如果有合适的角色,也可以考虑下我。”

    《归陵》所有演职人员都知道何羡鱼有个非常厉害的表演老师,手把手地教何羡鱼演戏,调整何羡鱼的表演细节,甚至还跟导演提出不少中肯的意见。

    如果不是制片人跟宁编说过这位宋雪是内娱出了名的花瓶,宁编还以为她只是缺少机遇才明珠蒙尘。

    即将要拍的就是何羡鱼当初试戏的那场戏。小鬼临阵脱逃,被宋矜逮住了,两人第一次发生了正面冲突。

    那时,何羡鱼毫无表演经验,演技只能用“青涩”来形容。

    比起五月份的那次试戏,何羡鱼目前的演技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但是,试拍结束后,他还是觉得不得劲。

    宋雪干脆自己上阵,跟肖晴鹤对戏。

    【小鬼(宋雪饰)看着拦在他面前的宋矜(肖晴鹤饰),眼里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嫌弃和轻蔑,声音淡淡,“要你管。”

    “我们用重金请你过来,不是让你临阵脱逃!”宋矜气极,咬牙切齿道,“瞿慕风把你说的那么厉害,也不过如此!”

    小鬼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宋矜身后看。

    ……】

    明明是一样的剧本,但是宋雪演绎起来浑然天成,哪怕和他搭戏的是新生代的佼佼者,依然被她“摁在地上摩擦”。

    何羡鱼看出来了,他和宋雪演绎的版本之所以一个天一个地,最大的原因就在于节奏感。

    “这段戏一开始,你看不起宋矜,所以你处于高位。但是紧接着,宋矜点出了你的死穴,你处于下位,然后你俩达成协议,你们的位置就变成了微妙的平衡。”宋雪指出着何羡鱼的问题,“表演千万不要平铺直叙,节奏要有起有伏,这样才能更有感染力。你有看过打拳吗?能打出自己的组合,就是节奏。能打出多变的组合,就是一个好拳手。”

    宋雪用亲身教学告诉何羡鱼,烂演员演情绪,一般演员演心理,好演员演的都是节奏。面对不同的剧本,能够表演出不同的节奏感,把剧中人物的心理节奏和生理节奏通过信念感,统一到同一标准,那么,就算得上是个好演员了。

    而节奏感不是一蹴而就。只有演员充分理解角色,并且有足够的驾驭能力,才会演出节奏的韵味,所以极大程度上仰仗于演员自身的能力。

    肖晴鹤也被上了一课,虚心道:“宋老师,我们能交换下角色演绎一下吗?我想看看我差在哪里。”

    宋雪独有的节奏感让所有和她演对手戏的演员都压力颇大。所谓同框即拉踩,她这样的戏骨是流量艺人最害怕合作的对象。但是肖晴鹤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流量。他要用《归陵》踏入电影圈,成为小银屏的中坚力量。

    这场戏没有章名涛,他在一旁全程观摩了宋雪和肖晴鹤的两场对手戏。肖晴鹤已经是年轻演员中的演技扛把子,但是都差点跟不上宋雪的节奏,最后反倒把自己的节奏给打乱了。

    章名涛提议:“宋老师,要不跟我也来一段?”

    宋雪笑道:“章老师想要挑哪个角色?”

    章名涛戏路极广,上能演帝王将相,下能演农民百姓,不管是小鬼还是宋矜,对他来说都没有难度。“女士优先,宋老师您先选。”

    剧组人员围在一起,观看这场别开生面的对手戏。

    宋雪演宋矜,章名涛演小鬼,虽然角色都跟他们的性别、年龄相差甚远,但两人通过表情、动作和眼神赋予了角色灵性和层次,并且有来有往,配合得当。

    一场简单的戏,在影帝影后的演绎下,也十足精彩。

    全场掌声雷动。

    章名涛意犹未尽,“可惜这场戏太简单了。宋老师,期待以后能跟您合作。”

    宋雪获得业界大咖的认可,绽放出一个开心的笑:“我的荣幸。”

    在这个酷热的盛夏午后,影帝影后在线开班,给新人何羡鱼上了一堂课,让其终身受益。他反复拉视频,研究着宋雪的表演。

    宋雪在一旁提醒他:“小鱼儿,你可以参考,但不要照搬。每个人都有他特有的表演方式,你就算复制黏贴了我的表演,你呈现的也只是是宋雪版的小鬼,而观众想看的是何羡鱼版的小鬼。”

    何羡鱼已经切身感受到他和影后的差距,感叹道:“做一个好演员,好难啊。”

    宋雪鼓励他:“你有灵气有悟性,你缺的是经验。”

    “我真的有灵气?你不会是有亲妈滤镜了吧?”何羡鱼一双杏眼圆溜溜地转,显得十分的机灵可爱。

    宋雪看穿他就是求表扬,摸了下他的脸颊,“好好努力吧,少年。”

    何羡鱼时常觉得演戏就像学习一样,需要动脑子思考,需要温故而知新,需要及时查缺补漏。虽然都说决定演员上限的是天赋,但以他目前在演戏上的努力程度,还远远轮不到拼天赋。与其纠结天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踏踏实实演好每一场戏。

    曾见证过何羡鱼“新人美”的这段戏,在正式开拍时,很快就过了。

    晚上拍摄的是武戏。

    【蛊师与本命蛊本为一体,一旦本命蛊受损,蛊师就会遭受重创。与灵蝶大战后,小鬼元气大伤,在蛹人穴不慎踩空,从高空坠落。幸得武艺高强的宋矜出手相救。

    这之后,小鬼改变了对宋矜的偏见。这个道士,虽然依旧不入流,但是绝不是废物。】

    为了拍摄出最好的效果,何羡鱼被吊上威亚,一次又一次从几米高的搭台上“坠落”。

    最后收工时,他的胳膊被威亚的钢丝擦伤,小腿处又多了几处淤青。

    何羡鱼把这些伤称作演员的勋章。

    回到酒店后,肖晴鹤打来电话,让何羡鱼去他房间一趟。

    何羡鱼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摆放一款蓝色的蛋糕。蛋糕上画了几条小鱼,上面插着“1”和“9”两根蜡烛。

    “羡鱼,19岁生日快乐。”肖晴鹤声音清冽醇厚,像动听的小提琴。

    何羡鱼又惊又喜:“你怎么知道?”

    等等——

    完了!

    何羡鱼开始装傻充愣:“肖老师,你记错了吧。我上个月刚过了18岁生日。”

    肖晴鹤轻笑一声。他抬手,摸了摸何羡鱼的头,嗓音里是压制不住的温柔和宠溺:“怎么?害怕我这个未来大反派吃了你吗?”

    第82章

    何羡鱼:“…………”

    稳住, 他还能苟。

    “哥,你怎么能把我醉酒时的胡言乱语当真了?”何羡鱼哈哈干笑两声。

    “你的演技怎么还倒退了?”肖晴鹤拍了下他的额头,“行啦, 别装了, 你在我面前早就漏洞百出。还有你妈妈,一个花瓶, 出了个车祸, 就有影后级别的演技?”

    何羡鱼垂死挣扎:“也许她打通了任督二脉。”

    肖晴鹤不说话, 只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在说:我就看你编。

    许久,何羡鱼轻轻地叹了口气。

    要不怎么都说酒不是好东西?

    他也算是为了喝酒付出了代价。

    何羡鱼打起蛋糕旁的打火机, 点燃蜡烛。晃动的烛光里,他闭上双眼、十指交扣、放于颔下, 虔诚地许着愿。

    “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知道我真正的生日。”何羡鱼吹灭蜡烛, 切了一块蛋糕给肖晴鹤,真心实意地道谢, “谢谢你为我庆生。哥,以后我们就有了共同的秘密。”

    肖晴鹤忍俊不禁,“你的秘密在我这里很安全。”

    何羡鱼盘腿坐在沙发上。这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把我憋死了。虽然宋女士跟我都是穿书来的,但她是我长辈, 有些话我不好跟她说。不过, 哥,我很好奇,知道自己是小说的人物, 你的世界观有崩塌过吗?”

    何羡鱼以为肖晴鹤会愤怒、会迷茫、会不知所措,但万万没想到他的回答竟是——

    “说不定你以前的世界也是某部小说, 谁知道呢。”

    何羡鱼愣住了。

    是啊,谁知道呢。

    “哥,你这思想境地太6了,难怪是优秀党员。我得向你学习。”何羡鱼向肖晴鹤竖起了大拇指。

    肖晴鹤用蓝色勺子舀了一勺蛋糕,送到何羡鱼唇边。

    蛋糕口感细腻绵密,如云朵般轻盈柔软,入口即化。紧接着,香醇浓郁的滋味在唇齿间迸发。

    何羡鱼觉得他呼出的气都是香甜的,赞不绝口:“好吃!”

    肖晴鹤很明显地舒了一口气,“我做了很久,还好你喜欢。”

    何羡鱼纳闷,他今天从早到晚都跟肖晴鹤呆在片场,肖晴鹤哪来的时间做蛋糕?估计牺牲了睡眠时间,熬夜做的。

    何羡鱼看着面前的小鱼蛋糕,鼻子有些酸酸的。他每天跟肖晴鹤一起上下班,知道肖晴鹤的戏有多难有多累。可肖晴鹤还是愿意花心思为他准备这份惊喜。

    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的哥哥,都对弟弟这么好?

    肖晴鹤又喂他吃了一口,“说吧,我这个反派Boss在书里都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何羡鱼总结着《金丝雀跑路后大佬卑微求爱》里的剧情:“你处心积虑要整垮主角攻的公司,差点让主角攻破产。知道他喜欢主角受,你就用自己在娱乐圈的地位处处打压主角受,截断他的资源,让他郁郁不得志。”

    肖晴鹤扯扯唇角,那确实是他能做出的事。“然后,我下场一定很凄惨吧。”

    小说结尾肖晴鹤锒铛入狱,身败名裂。曾经风光霁月的顶流落得如此凄凉下场,何羡鱼不愿去想,他也不会让肖晴鹤走到那一步。“放心吧,我妈来了,一切都变了。你小叔会长命百岁,你只走花路。”

    只走花路,不走监狱路。

    肖晴鹤起身,拿了两瓶主打0卡路里的茶饮料,“你爸爸是清华教授?”

    何羡鱼点头,“我爸是大学教授,我妈在文工团上班,两人都是体制内的。我本人就是非常典型的海淀娃,在爸妈的鸡娃教育下,从小就学习钢琴、英语、奥数、围棋等。托我爸的福,我三岁就读清华洁华幼儿园,然后一路上了清华附小、清华附中。中考时,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人大附中,站在了鸡娃食物链的顶端。”

    人大附中,北京最顶尖的高中。人大附中的红白校服是北京校服界的顶流明星,堪称海淀妈妈们的爱马仕。

    肖晴鹤肯定道:“你爸妈一定很为你骄傲。”

    “也有头疼的时候。”何羡鱼叹了一口气,“高一时,我接触了摇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开始学习吉他,还组建了一支校园乐队。可想而知,我的成绩直线下降。高二那年,我爸妈人生中第一次被请了家长。他们禁止我玩摇滚,还藏起我的吉他。我觉得爸妈只爱成绩不爱我,在高三前的那个暑假,我一怒之下,拿了五百元离家出走。”

    肖晴鹤认识的何羡鱼,是三好学生、是听话懂事的乖宝宝,没想到还有这么叛逆的一面。他饶有兴趣道:“然后呢。”

    何羡鱼打开饮料瓶,喝了一口,继续道:“那时,深圳摇滚圈子举办了纪念林肯公园主唱的活动。我在活动中认识了Seven乐队,以主唱的身份加入了他们。一个月后,我爸妈找到我时,我顶着一头红发,手臂还纹了火焰刺青。我妈当场崩溃了。我爸爸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他哭了。我和我爸单独聊了很久,我们达成一个协议。如果我能考上TOP 2 大学,他不会干预我的人生。”

    “后来考上了吗?”

    何羡鱼再度点点头,“高考出分那天,我爸把吉他还给了我。可惜,没多久,我就生病了。”何羡鱼指了指后脑勺,“这里,长了一颗肿瘤,长的位置还很刁钻。我爷爷是业内权威专家,都束手无策。不动手术一定会死,动了手术大概率也要死。手术那天,就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前一天,我就来到这个世界,成了小说里一个开头就领了便当的炮灰。”

    一阵无言的沉默。

    肖晴鹤正想着要如何安慰手术失败的他,耳边响起何羡鱼洒脱的声音:“我很不幸,在最好的年纪就死掉了。我也很幸运,死后还能开启另一段人生。我很开心在这里认识了很多好朋友,认识了你。我敬你一杯,迷人的反派boss。”

    “我也敬你,可爱的小炮灰。”肖晴鹤举起饮料瓶。

    何羡鱼眼里的笑意恣意流淌。来到这个世界快半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畅快地聊天,做真正的自己。

    他在圈内认识很多人,但能毫无顾忌地畅谈自己的两个人生,并不被怀疑患有精神疾病的,有且只有肖晴鹤了。

    这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聊过去的遗憾,聊现在的困惑,聊未来的期待。何羡鱼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时他在肖晴鹤的床上。

    “醒了?”肖晴鹤看了下手表,“现在才八点,要不再睡一会儿?”

    今早不用开工,何羡鱼心安理得地又睡了一会儿懒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十点多了。

    肖晴鹤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美式咖啡一边研读剧本。

    他穿着灰色的家居服,短袖短裤,露出的肌肤上有大大小小不同程度的淤青和伤痕。

    膝盖上有一片十分醒目的擦伤,蹭破了皮渗出了血丝。应该是昨晚拍戏时留下的伤口。

    这些伤口要是被鹤顶红姐姐看到,不得把她们心疼死了。

    沙发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大摞剧本。

    演员想要有挑选剧本的话语权,必须要有知名度。像肖晴鹤这种知名度高还能抗剧卖剧的演员,是很多制作公司最想要争取的头部艺人,因此,很多本子第一时间就送到他这里。

    何羡鱼翻了翻剧本,有都市偶像剧,有武侠剧,有谍战剧,也有知名IP改编的校园爱情片。“哥,要我告诉你哪些作品会火吗?”

    肖晴鹤放在手中的剧本,“知道我为什么不去算命吗?”

    “因为你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肖晴鹤被逗笑了,“未知的才有趣。而且,即便我的作品扑了,我相信我也有东山再起的能力。再说,你这只小蝴蝶飞来了,引发了蝴蝶效应,改变了这个世界。你看,因为你,沈琢就不喜欢钟小印。”

    “冤枉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破坏剧情线。”当初何羡鱼只是顺手救了沈琢,没想到会影响小说最关键的情节。

    可是,他见义勇为,又有何错之有?

    肖晴鹤继续问:“厉城和江白的事怎么说?”

    “我连这都跟你说了?”见肖晴鹤点头,何羡鱼扶额,“哥,虽然厉城是你发小,但我觉得他配不上江白。而且,江白他已经有喜欢的人。要不是上次被你打断,他就告诉我了。”

    既然何羡鱼还不知道江白的心意,肖晴鹤也不想点破。何羡鱼这只小蝴蝶奇迹般地飞来他的世界,飞到他的面前,然后飞进了他的心里。从此,那块荒芜的地方春暖花开。肖晴鹤会牢牢地抓住这只小蝴蝶,不会让它飞走。

    章名涛认识的一个导演在筹拍一部以儿童拐卖为主题的现实主义电影。章名涛向导演推荐了宋雪。没多久,宋雪就离开青岛去试戏。

    电影《归陵》继续紧张地拍摄中。

    【小鬼遭本命蛊反噬,体力不支。宋矜不愿抛弃队友,背着小鬼,继续向前行进。】

    也就是说,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肖晴鹤都要背着何羡鱼拍戏。

    何羡鱼看着背对着他弯下腰的肖晴鹤,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挺重的。”

    “你要是重的话,那我就是胖子了。上来。”肖晴鹤催促。

    何羡鱼听话地趴到他的背上。不得不说,肖晴鹤的背宽厚又温暖,虽然肩膀不是韩漫那夸张的“双开门冰箱”,但依旧荷尔蒙爆棚,给人一种很安全很安稳的感觉。

    戏里的小鬼开始全身心依赖、甚至依恋宋矜。

    而戏外的何羡鱼觉得这种感觉还不赖。

    毕竟,哥哥本来就是用来依恋的。

    第83章

    【三人艰难地在墓道行进, 遭遇了鬼打墙。瞿慕风和宋矜想了很多法子,还是无法离开这里。最后,瞿慕风叫醒了昏睡中的小鬼。小鬼一眼就看出有两只鬼在捣乱, 出手收拾了这两只捣蛋鬼。】

    为了营造墓道的氛围, 拍摄时现场点燃了煤油灯和煤油火把。一场戏拍下来,演员的鼻腔、口腔、脸上都是灰和烟。

    挖土的生活刚结束, 就过上了挖矿的生活。

    作为顶级流量, 肖晴鹤大可以像谢唯之一样吹着空调拍偶像剧, 美美地收割热度和粉丝。

    可他天天把自己搞得灰头灰脸, 身上更是大伤小伤不断,只为了进入电影圈, 实现自己当影帝的梦想。

    身边明明有何羡鱼这样的作弊神器,却不愿走捷径。

    何羡鱼由衷钦佩他的同时, 也为他感到委屈。作者为了推动主角攻和主角受的情感发展, 就把他的小叔写死了。凭什么啊?为了主角的狗屁爱情,肖晴鹤就得遭受这么大的痛苦?

    作者真没品。

    他要是作者, 就把肖晴鹤这种外表谦逊有礼实则阴暗爬行的白切黑设为主角,最好再给他配一个小太阳似的的女主,保证点击率杠杠的。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何羡鱼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湿黏黏地贴在身上。他都如此了, 更不用说一直背着他拍打戏的肖晴鹤。

    肖晴鹤的额头上沁满了汗珠, 汗水滚落他的脸颊,但是他全神投入到表演中,顾不得擦。

    何羡鱼忍不住伸出了手, 擦拭掉他脸上的汗水。

    “Cut!”陈导连忙叫停,“羡鱼, 这个动作多余了。大家先原地休息十分钟。”

    何羡鱼居然在拍戏时走神了,他十分不好意思地从肖晴鹤背上爬了下来。

    章名涛边用毛巾擦汗边笑道:“小孩哥,你是戏里戏外傻傻分不清了,对晴鹤真情流露了吧。”

    肖晴鹤停止喝水的动作,静静地看着何羡鱼,眼里透着些许期盼的光。

    何羡鱼一下子就承认了:“是呀,这么热的天,肖老师还背着这么重的我,我可心疼他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两台摄影机继续进行紧张的拍摄。

    “一号机,镜头对准宋矜手上的符纸。对,镜头由远及近。给宋矜脸颊特写,重点突出他脸上的汗水。OK,稳住镜头继续前进,给小鬼。小鬼看向宋矜,给情绪,但不要太满。”

    “二号机后退扩大视野,拍宋矜和小鬼的全景。”

    陈导站在监控器后,一边盯着镜头,一边随时提醒摄影师和演员。

    “OK!大家都辛苦了。”导演审视监视器内的画面,满意地点点头,“换下一个场景。”

    【归陵三人组用奇门遁甲术破了蛹人阵,最终到了主墓。因为棺椁铃铛发出的铃声,三人出现幻觉,要直面内心最恐惧的东西。

    小鬼最大的恐惧来自他的双胞胎哥哥。

    自古以来,如何后天拥有阴阳眼,是很多玄学人士一直探索的难题。云南边境有个隐秘的邪教组织,他们从古墓中寻得一个秘方,把刚死去的孩子右眼用巫术移植到另一个孩子身上,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就得到一只能见鬼神的死人眼。

    这群丧尽天良的邪教徒偷走无数可怜的幼童,拿他们做实验,最后无一例成功,幼童也无一幸存。后来,教主献上了自己一对刚出生的双胞胎儿子。

    弟弟因为百年难得一遇的纯阴体质,成为了“幸运儿”。而哥哥就因为比弟弟早出生,成为了牺牲者。他们的父亲认为,孩童生前受到的痛苦越多,那么死时的怨念也越重,附在眼睛的灵力也越强。

    哥哥出生后,等待他的是父亲无休止的毒打、咒骂,而弟弟却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哥哥还没学会爱,对弟弟的恨意已经渗透进了他的四肢百骸,腐蚀了他的灵魂。

    在俩孩子四岁生日那天,哥哥被绑在柱子上,被父亲扭断四肢,虐杀至死。在咽气的那一刻,他的右眼被剜了出来。

    弟弟目视着这一切,吓得崩溃大哭,随即在灭顶的痛楚中,被活生生挖去了右眼。弟弟奇迹般地幸存下来,醒来时就看到了哥哥的鬼魂。

    自那以后,哥哥的鬼魂一直跟着弟弟。只要弟弟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哥哥满脸鲜血站在他床边,要他还眼睛。

    这个弟弟便是小鬼。】

    这场内心戏是何羡鱼整部电影最难的一场戏。

    一场突如其来的夏日暴雨,给青岛带来了些许凉意。然而,摄影棚里依然闷热不已,甚至,比以往还要燥热。

    肖晴鹤今天没戏份,参加完在青岛的一个品牌站台活动,就来到了片场。他找到钟小印,问何羡鱼的情况。

    宋雪顺利通过面试,拿下了名导电影女配,去陕西体验生活了。这段时间,肖晴鹤成了何羡鱼的指导老师。

    钟小印脸上写满了担忧:“刚才试拍了一遍,陈导很不满意,把鱼哥骂了。鱼哥就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他今天压力很大,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几口。”

    肖晴鹤敲了敲休息室的门,“羡鱼,要不要跟我聊聊?”

    很快,门开了。

    肖晴鹤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低能量的何羡鱼。他抬手,摸了摸何羡鱼的脸,“怎么蔫了?”

    何羡鱼低着头,声音低低的、闷闷的,透着茫然和无助:“陈导说不希望我的情绪断开,所以这段戏会采取一镜到底。从恐惧到愧疚到崩溃,我都知道,我看了很多类似情绪的表演片段,我对着镜子不停地模仿。可是,陈导刚刚说我的表演是垃圾。”

    “羡鱼,别急。”肖晴鹤拉着何羡鱼的手,把他带到沙发上,温声指出了他的问题,“你太想要规范精准的表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演的是全然不一样的角色,根本没有你模仿的范本。”

    何羡鱼双唇紧紧地抿成一道直线。

    “你学习能力非常强。之前你模仿你妈妈的每一个表演细节,反而把你陷在思维方框里。其实我一直觉得,电影并不是舞台剧,它不需要精准到跟剧本一字不差的台词,甚至有时候表演错了,但是只要能拿出一点点很灵的东西,就很精彩了。”肖晴鹤用力捏了捏何羡鱼的手心。

    何羡鱼苦恼道:“我要如何演出‘灵’?”

    “你妈妈应该教过你体验派吧?你有没有过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小鬼?”肖晴鹤摸了摸他的头,“纸上的人物不会说话。你替小鬼把他心里最想说的话喊出来吧。”

    片方做了非常逼真的四岁小鬼的人偶,后期和新的数字技术融合,与何羡鱼呈现在同一画面里。这场戏,对何羡鱼来说,就是无实物表演。

    场务人员打板,开始第一次正式拍摄。

    小鬼望着四周。这是一座祠堂,久不见天日,又潮又暗,连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浓烈的阴气。正中位置,摆放着众多牌位,上面都布满了厚厚的灰层。

    牌位旁的两个柱子,因为曾被鲜血浸透过,呈现出可怖的暗红色。

    小鬼掩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被强行唤醒,他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转身拔腿往门口冲去。

    许久不见的哥哥突然出现在门口,右眼窝成了血窟窿,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

    镜头外,肖晴鹤用极低的声线念着哥哥的台词:“弟弟,还我眼睛。”

    “不!”何羡鱼发出绝望的哀嚎,想要离开这里,可身体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哥哥扭动着身躯,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小鬼飘了过来。

    小鬼不停地往后退。

    他张大了嘴,想要呼救,可是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遏制,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发出声音来。

    周围的氧气仿佛瞬间消失,又好像他的肺一下子衰竭,小鬼拼命地吸气,还是无法缓解那种将死的窒息感。

    “弟弟,”说话间哥哥可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还我眼睛。”

    “哥哥,对不起!”小鬼眼泪涌了出来。他俯趴在地上,拼命地磕着头。

    这是剧本没有的动作,但陈导没有叫停。

    肖晴鹤配合着何羡鱼的表演,继续道:“弟弟,还我眼睛。”

    “对不起,哥哥,求求你,放过我吧!”小鬼发出求饶的哭诉声。他扯下右耳的耳坠,双手颤抖捧到哥哥面前,“父亲把你的尸体烧了,这颗红珠子就是你的骨灰。父亲说,有这个东西就可以威慑你,让你不敢再出现在我面前。”

    “弟弟,还我眼睛!”肖晴鹤的声音因为凶狠而嘶哑。

    小鬼的眼泪再度涌出,在他哭得滚烫的脸颊上蜿蜒出几道水痕。“哥哥,是我对不起你。我们明明是双胞胎,明明长得一模一样,父亲却虐待你,宠爱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我偏偏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为什么我要活下来?”

    “弟弟,还我眼睛!”哥哥伸手去掐小鬼的脖子。

    “我杀了父亲!”小鬼擦去眼泪,拼命喊道。

    哥哥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不是能看到鬼吗?我跟被他害死的小孩们做了交易,只要他们能杀死父亲,我就找人帮他们超度。哥哥,我为你报仇了,你饶了我吧!”小鬼几乎不能呼吸,他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弟弟,还我眼睛!”哥哥的手又伸了过来。

    绝望、恐惧、痛苦如潮水般向小鬼涌来。他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塑,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那一刻,镜头对着何羡鱼长达一分钟,那只不属于小鬼的右眼,泪光闪动,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时间仿佛静止了。

    渐渐地,一颗泪水在他的眼里打转,不堪重负掉了下来。眼泪划过嘴角时,何羡鱼笑了。

    那是对一切苦难终于结束的释然的笑,以及——

    对死亡的向往。

    陈导不喜欢演员擅自改剧本,但是此时此刻,他被何羡鱼的表演说服了,甚至感动到落泪。是啊,一直活着痛苦和愧疚中的小鬼,渴望爱却得不到半分爱,被生父和养父都当成了残忍的实验工具。他用父亲给他的右眼弄死了父亲,他用养父拿他身体培养的蛊虫杀死了养父。这样的他,在真正走到死亡尽头时,应该是解脱了。

    “OK!演得太棒了!”陈导原以为这场戏要磨好几天,没想到会真这么顺利。

    说实话,开机时,陈导最担心的就是何羡鱼的演技。虽然这少年形象跟小鬼很契合,但是陈导担心没多少表演经验的他根本hold不住这么复杂的角色。

    在今天之前,陈导都把何羡鱼归于爱豆这一栏。这个刚接触大屏幕的爱豆肯吃苦肯下功夫钻研演技,与影帝对戏都不掉链子。对比其他爱豆出身的演员,已经相当厉害了。

    但是今天之后,陈导改观了。何羡鱼是演员,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演员。

    陈导敢说,对于剧本的解读,对于人物内心的分析,整个内娱都找不出几个比他还强的。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如此强的爆发力和感染力。

    何羡鱼不是璞玉,并不需要精心雕琢。

    他本就是明珠,只要给他机会,必定会发光发热。

    “羡鱼,结束了。”肖晴鹤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羡鱼入戏太深,茫茫然犹如身在梦境里。泪眼婆娑中,他看到了宋矜,不,肖晴鹤。

    “肖老师,小鬼他——”

    何羡鱼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肖晴鹤将何羡鱼拥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说:“已经没事了。小鬼不会死的,他会活着离开这座坟墓,开始他的新生活。”

    他如同哄小孩子,“乖,不哭了。”

    在他的怀里,何羡鱼渐渐平复了情绪。就像肖晴鹤所说的,小鬼会走出这座凶险的坟墓,走出他心里的那座坟墓,迎接属于他的阳光。

    雨越下越大。走出摄影棚时,雨滴被风卷着,朝何羡鱼扑来。

    何羡鱼扔下手中的雨伞,走进雨中,任凭雨水落在他身上。

    他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激动。

    就在刚刚结束的那场戏里,他觉得剧本里的小鬼活了,用他的身体在这人世间走了一遭。

    不,那一刻,他就是小鬼。

    那种灵魂得到颤动的感觉实在是妙不可言。

    何羡鱼看向肖晴鹤,十分动容地喊道:“肖老师,我想我喜欢上演戏了。就像小鬼身边有宋矜这个好搭档,我的身边能有你这么棒的搭档,真好。”

    肖晴鹤大步走入大雨中,跨过风风雨雨,跨越两个世界,来到了何羡鱼面前,凝视着他的双眼,缓慢而郑重地说道:“我们要做一辈子最好的搭档。”

    第84章

    【归陵小分队开棺时, 一群国外雇佣兵涌了进来。原来覃教授早已暗中勾结了境外力量,意在夺取坟墓里的稀世珍宝。他利用完三人,正要杀人灭口, 棺椁里的鬼将军苏醒过来。众人陷入一场血战。】

    整部电影最精彩的打斗戏会将电影推向高潮。动作难度大, 还需要大量的特效。

    这场烧钱的打斗戏将由章名涛和肖晴鹤共同完成。

    何羡鱼叹气道:“可惜看不到你们的精彩表演。”

    戏里的小鬼因为昏迷暂时下线,而戏外的何羡鱼要准备去大学报到。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 归陵小分队三位演员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章名涛对何羡鱼十分欣赏。这个新人头顶着高考状元的光环, 却肯吃苦、肯钻研、从不卖惨。就这几点, 足以秒杀一片小鲜肉。“说的好像你要杀青似的。”

    “我在这个拍摄地真的要杀青了。”尽管拍摄过程十分艰苦, 高温环境、高强度武戏、高难度内心戏,何羡鱼也曾有过焦躁、痛苦、茫然的时候, 但真到了跟这个“地下王陵”告别的时候,他还真有些不舍。

    章名涛边用药酒揉着手臂的淤青处, 边说:“小老弟, 你可算解脱了。我和你的肖老师还要继续熬。”

    作为电影的一番和二番男主,章名涛和肖晴鹤要一直拍到十月末。

    随着一声“Action——”, 镜头里的少年终于体力不支,缓缓地倒了下去。他望着两个同伴的身影,眼里是不舍、是担忧。双眼无力合上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宋矜焦急的叫喊声:“小鬼!”

    “Cut!过!”

    陈导一声令下,场记拿着打板器冲到镜头前, 打响了今天最后一个板。

    制片人走了过来, 送给何羡鱼一束鲜花。

    陈导拍了拍何羡鱼的肩膀:“小鬼,十月见。”

    何羡鱼国庆长假期间要飞到云南拍摄下陵前的剧情。他抬起头,属于小鬼的那种沉郁、阴冷的气息荡然无存, 露出了小太阳似的明媚的笑。“陈导,十月见!”

    何羡鱼和主演们合影, 和导演合影,和工作人员合影,最后全剧组所有人员一起拍了张大合照。

    离别前,小何同学有话要说:“我第一次拍电影,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感谢大家这两个多月对我的照顾、包容和鼓励。最后,我想送给大家一首歌,是我还没录制的新歌。”

    沈大老板因为交通堵塞,到达片场时,就看到人群的中心处,少年抱着那把他送的吉他,边弹边唱——

    “所以,少年啊,

    总会有人陪你颠沛流离,

    总会有人同你四处流浪。

    路过人间,惊起一只蝴蝶。”

    当天晚上,沈琢和何羡鱼一起乘坐飞机,离开青岛。

    深夜时分,车子停在了肖家门口。

    何羡鱼快想不起上次他在家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七月初的演唱会。如今都已经是八月末了。

    肖骏去上海出差,宋雪还在体验生活,肖晴鹤留在青岛继续拍电影。诺大的别墅,除了保姆,只剩下何羡鱼一个人。

    沈琢看出何羡鱼眼里的落寞,开口道:“不请我进去坐吗?”

    “欢迎欢迎。”何羡鱼热情地招呼沈琢到客厅沙发坐下。

    保姆端上了两杯鲜榨橙汁。

    一只白色毛球跑了过来,在何羡鱼面前站定,歪着头斜着眼睨了他一眼,非常不爽的“喵”了一声。

    “哎呦,这不是我们的年糕公主吗?怎么回事?你爸爸怎么把你留在这里了?”何羡鱼伸手挠了挠年糕的下巴。

    年糕舒服得眯起眼,发出细细软软的一声“喵”。一向高贵冷艳的她,跳上了沙发,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何羡鱼的大腿躺了下来。

    何羡鱼乐得眉眼弯弯,“微臣惶恐。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怎能在微臣的糟糠之躯上睡觉?”

    年糕扭过头瞧他,一双海水般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何羡鱼还是头一次在猫的脸上看到了“嫌弃”二字。

    “当初微臣求娶公主殿下,却遭到您的拒绝。可是公主殿下,您的父皇常年在外拍戏,长夜漫漫,寂寞如斯。要不以后咱两凑活着一起生活,可好?”何羡鱼俯下身,额头贴着它光滑的皮毛,“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沈琢看着一人一猫的互动,笑了出声:“看来你想霸占你哥的猫。”

    何羡鱼心安理得道:“怎么能说霸占?我是代为照顾。谁让我哥一时半会回不了京?”

    沈琢突然就安心多了。肖晴鹤整日东奔西跑,能有多少时间呆在北京,跟何羡鱼单独相处?

    时候不早了,但沈琢就是赖着不走。“我为了接你回来,连午饭都没好好吃。现在饿了。”

    何羡鱼正要让住家保姆给沈琢做点吃的,就听到沈琢说:“我想吃你做的。”

    何羡鱼为难道:“可我只会煮泡面。不过,霸总通常都喜欢吃泡面。刚开始很嫌弃,后来连汤都会喝光。”

    小说里的霸总,都是这样的。

    沈琢:???

    他什么时候喜欢吃泡面了?

    何羡鱼翻遍肖家的厨房,没找到一包泡面。最后他从司机那借来一包老坛酸菜面。

    等锅里的水沸腾后,何羡鱼把面饼和调料放下去搅拌,然后往里丢了几片青菜叶,又打了一个鸡蛋扔进去。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老坛酸菜面出锅了。

    何羡鱼热情地招呼道:“沈哥,吃吧。”

    沈琢看着那卖相极差的面,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筷子。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后,直接放回餐桌上。“我突然觉得,晚上还是不要吃这些高科技食品,对身体不好。”

    何羡鱼突然想到,霸总是爱吃泡面,可是爱吃的是“灰姑娘”煮的泡面。

    他又不是“灰姑娘”。

    他也饿了,拉过被沈琢嫌弃的那碗面,吃了起来。

    沈琢吓了一跳,“这碗里有我的口水。”

    何羡鱼没沈霸总那么天天瞎讲究,“我不嫌弃。”

    沈琢听了,心里乐开了花:“所以,你不介意跟我间接接吻吗?”

    何羡鱼:?!

    霸总的脑回路就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短暂休息几个小时后,第二天一早,何羡鱼赶往摄影棚,拍摄他的个人杂志首封——GQ十月刊。

    金九银十,是时尚封面中,公认含金量最高的,也是对封面人物时尚地位和商业价值最高的认可。

    而GQ作为作为顶级时尚男刊,其含金量更是不言而喻。

    这期封面的主题是“校园男神的一天”,完美契合团队对何羡鱼的路线设定。

    何羡鱼穿着Dior Homme 最新一季的白色针织衫,内搭蓝色条纹衬衫出镜,青春洋溢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校园里的何学长。

    秋冬红色大衣内搭时下流行的格纹套装,于青涩稚嫩中,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与淡然,在镜头前诠释着校园男神初成长。

    这是放学后的娱乐圈打工人。

    彩色毛线帽加上彩色格纹毛衣,骑着滑板车,是沐浴在阳光中的温暖又元气的秋日少年。

    造型师解释着这套造型的理念:“虽然秋天给大家的印象都是萧条、凄凉,但是其实秋天也可以很明媚。有首诗怎么说来着,我给忘了。”

    何羡鱼替他说下去,“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一旁的钟小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鹤哥的名字就是从这里来的!”

    钟小印在心里说:大明星连名字都是好听的。不像他的名字,跟他这个人一样不起眼。

    在这个帅哥美女一抓一大把的娱乐圈,钟小印一直很自卑。他个头矮,学历低,长得很普通,能力也麻麻。要不是何羡鱼不嫌弃,给他一份高薪工作,他就得每天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去送外卖。

    结束了杂志封面拍摄,何羡鱼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摄影棚,拍摄防晒霜广告。

    广告拍摄一结束,他连忙换了一套正装,去锦城大酒店参加肖骏为他举办的升学宴。

    出席的多为达官显贵,或者在京城有较高名气的人。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肖骏带着何羡鱼应酬。少年从容自如地应对着,脸上始终是谦逊有礼、落落大方的微笑。

    钟小印坐在凳子上,累得上下两只眼皮快要合上了。

    纪真看不下去,推了他一把,啧啧道:“羡鱼比你累多了,还能精力充沛。我纳闷着,你们不是年纪差不多吗?”

    钟小印有些丧,完全躺平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生来注定是大明星,而有些人从一出生起就是不起眼的配角。”

    “你有努力过吗?你有试着提升下自己吗?我真的不理解,你天天跟着卷王,怎么就不能学着上进一些?小印,要想别人看得起你,你自己得有些真本事。”纪真恨铁不成钢,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今天上午的造型师开了一家造型工作室,在招学徒。羡鱼连学费都给你交好了。九月份时,羡鱼去上学,你没事干,就过去当学徒。他在给你谋一条新的出路,你好好学,别辜负他。”

    钟小印看着那张名片,泪失禁体质的他突然就哭得稀里哗啦。

    钟小印一直自怨自艾。生病的爸爸、年幼又冲动的弟弟、还有几十万的负债,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爱看耽美小说,有时候,他也幻想着像书上的平凡受一样,有霸总从天而降,将他拖出生活的泥潭。

    可是,菟丝花真的能幸福吗?

    从来都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

    第85章

    八月末, 《既然出生就无所畏惧》在北京郊区进行最后一期的录制。

    这个综艺每期的任务量都超大,尤其是挑战男团那两期,把常驻累到怀疑人生。最后一期, 金导就大发慈悲让常驻们体验生活类慢综艺。

    他们来到了乡下一间农家小院。在这里的一日三餐都需要自给自足, 同时会有客人来做客,他们要准备美食去招待客人。

    老大哥徐泊川开始分配人手:“会做饭的举手。”

    众人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 面面相觑。

    时劲有过在野外生存的经历, 举起了手, “我会做,但是味道一般。”

    徐泊川愉快地决定了, 今天的大厨就是时劲。他和时劲留在校园搭炉灶。其余四人去田野采摘西瓜,拿到市场上卖。赚的钱用来采购午餐所需的肉类和蔬菜。

    烈日炎炎, 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常驻们都戴上节目组提供的草帽, 准备下地采摘西瓜。唯有谢唯之,嫌弃草帽太土, 不肯戴上。

    叶怀竹脸色一沉,“听话。”

    谢唯之挺怕叶怀竹这个表情。叶怀竹这人轻易不生气,然而一旦生气,很难哄好。他只好乖乖地戴上草帽。

    一旁的严格感慨道:“哇,唯之的助理好厉害啊。”

    何羡鱼心说, 能让任性妄为的大明星一秒变乖,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签约这档综艺前,何羡鱼还以为能吃瓜到大明星和特种兵的恋爱。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

    今年的西瓜长势很好, 一颗颗滚瓜溜圆的西瓜,点缀在翠绿的瓜藤之间, 煞是喜人。

    没多久,他们采摘了一板车的西瓜。由严格拉着,另外三人推着,把西瓜运到了市集上售卖。

    由于明星效应,西瓜很快售卖一空。

    他们用卖瓜得来的钱买了一些肉类和蔬菜。

    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大家一起围在炉灶旁,洗菜、切菜、炒菜。

    场面温馨又恬淡。

    时劲过谦了,他其实是个隐藏的大厨,做的菜色香味俱全,让飞行嘉宾竖起了大拇指。

    午饭过后,他们就坐在庭院里,一边吃西瓜,一边闲聊。

    这次来做客的嘉宾是位著名的作家,写的是严肃社会文学,但为人十分幽默,云淡风轻地说尽往事。本人与他文字的反差巨有意思。

    他们聊社会现象,也聊家庭琐事。聊人生理想,也聊哪里的小吃做的更地道些。

    最后,他们把话题对准了何羡鱼。“羡鱼,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有什么期待吗?”

    严格抢先替何羡鱼回道:“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当然要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韩丞朝严格甩了个大白眼,怼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就想着谈恋爱。我们小学神肯定要以学业为先。”

    说完后,韩丞看向何羡鱼,一脸八卦的表情,“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许多遍。何羡鱼说出准备好的答案:“自信、果敢、有梦想,并且愿为此努力拼搏。最重要的是,要跟我聊得来。”

    “说的就是我吧!”严格非常擅长以自嘲的方式制造笑果,“为了成为小鱼弟弟的理想型,我愿意去变性。”

    “滚蛋,先去整容好吗?”韩丞的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笑了。

    大热综艺《既然出生就无所畏惧》在欢声笑语中落下帷幕。何羡鱼与常驻们、工作人员们合影留念,约定了如果有第二季并且档期合适的话,会继续来录制。

    一辆橘色跑车停在小院前。

    京城四少之一的张弛从车上走了下来,朝何羡鱼喊道:“鱼弟弟!”

    纪真向何羡鱼投来疑惑的眼神,“你认识那个火龙果?”

    “是我哥的发小。”何羡鱼走到张弛面前,“驰哥,你来找谢哥吗?谢哥去后采了,应该很快会出来。”

    “鱼弟弟,我们要去喝酒。要不要一起去?”张弛突然想起了肖晴鹤的叮嘱,“算了,要是被晴鹤知道我把你带坏,回头准得打死我。对了,你今天有见到之之那个小助理吗?”

    何羡鱼点点头。

    “之之为了他,把后宫都遣散了,周末也不出来玩。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妖精是何方神圣?”张弛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唯之和叶怀竹一起走了出来。

    叶怀竹见到张弛,愣了一下。

    “你!”张弛冲到叶怀竹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皱起了眉头,“你就是——”

    何羡鱼为叶怀竹捏了把冷汗。要是张弛认出了叶怀竹就是他的前女友小薇,那么,这三人绝对要大打出手。

    “你就是弟妹吧。”张弛抓住叶怀竹的手,握了握,笑得有些谄媚,“听说你是博士,我们之之大脑没发育好,以后就拜托你多教教他。”

    谢唯之一脚踹了过去,“说谁脑子不好?我高考好歹考三百多分,你连三百都没有!”

    这个忙碌的八月,在他们的嬉笑打闹中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

    各地高校陆续迎来开学季,大一新生们怀揣着希冀与梦想,即将开启全新的大学生活。

    9月1号,清华大学也迎来新一级本科新生报到。

    作为何羡鱼最知名的站姐,静静混进了校园。

    何羡鱼就读的新雅学院摊位前已经来了很多记者,等待着拍摄男大学生何羡鱼的第一天大学生活。

    上午九点半,在经纪人纪真的陪伴下,何羡鱼前来大学报到了。

    闪光灯不停闪动。

    经纪人努力维持着秩序:“各位记者朋友们,请移步到广场,等下艺人会接受你们的集体采访。恳请大家不要影响其它新生。”

    何羡鱼办完报到手续后,陆陆续续有学生向他提出合影的请求。他一一应允。

    静静的快门键咔嚓咔嚓按个不停。突然,取景框里如朝日般明媚的少年向静静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静静惊讶地放下摄像机。

    少年出现在她面前,扬起一张笑脸,问:“姐,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前男友就是这个学校的。我把他的微信从黑名单放了出来,求他带我进来。”为了追星,静静也是动用了一切的人脉。

    何羡鱼提议:“姐,我们要不也合影一张?”

    静静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按捺着心中的喜悦,迟疑道:“不好吧,我怕别人会说你私联站姐。”

    “我跟师哥的前家属合影,有什么关系呢?”何羡鱼让纪真用静静的摄影机帮他们拍照。

    静静拍了那么多照片,不乏有明星的出圈神图,自己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取景框里。她听到身边的何羡鱼用小声却坚定的声音说:“姐,谢谢你成为我的第一个粉丝,谢谢你一路陪我走到现在。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一刻,静静眼里泪光闪现。

    广场上,何羡鱼接受数十家媒体记者们的访谈。

    “我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大学生活。未来四年,我会在这么漂亮的学府继续我的求学生涯。”

    “之所以选择新雅书院,因为这个书院以通识教育为特色,学生在本科入学时不分专业。在大一时,我可以选择很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也想看看自己的潜力究竟在哪。”

    “其实很多人问过我要如何平衡艺人和学生的身份。我也跟我的经纪人讨论过了,接下来的大学生活,我会以学业为主,希望能够进一步沉淀自己,让大家看到更好的我。”

    “和肖老师合作拍电影,过程非常愉快。他是个很敬业并且对自己要求很高的演员,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

    第二天上午,静静守在清华大学官博的直播间,观看新生开学典礼。

    来自全国各地三千多名学霸云集礼堂,怀着激动和喜悦的心情,即将开启人生新旅程。

    伴随着雄壮的国歌声,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开学典礼正式拉开序幕。

    何羡鱼作为新生代表,穿着一身高定款Dior西装,走上讲台,发表新生演讲:“大家好!我是来自新雅书院的何羡鱼,很荣幸能在这里作为新生代表发言。首先,请容许我代表全校新生,向一直以来陪伴支持我们的家人和老师们表达最诚挚的感谢。

    来自五湖四海的我们,为了同一个梦想跨越山川,来到这里。今天,我们拥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清华人。

    初秋的缠绵送走了夏日的喧嚣,我们的故事将在这个九月缓缓展开。‘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年轻的我们,有着多姿多彩的梦想。今天我的演讲主题是‘以梦为马,让青春花在刀刃上’……”

    长达六分钟的脱稿演讲,洋洋洒洒,言之有物,既回顾过去,又展望未来。

    静静泪流满面。

    第一次见到何羡鱼时,何羡鱼还是恶评如潮的小透明。当时静静做了一个决定,比起流言蜚语,她更想自己去了解这个少年,用她的镜头,纪录少年的每一次成长。

    她做到了。

    她一眼就看中的小甜豆,在最高学府闪闪发光,成为许多人仰望并学习的目标。

    偶像之于粉丝的意义,在此刻,得到了具象化。

    第86章

    九月末的一场小雨, 正式宣告北京的秋天来了。

    从教学楼到食堂的道路两旁散发着湿漉的潮气。树叶摇摇晃晃,被风卷起从脚边滚过。何羡鱼停下自行车,拉上外套, 这时, 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显示着一个好久不见的名字。

    何羡鱼开心地接了起来:“哥!”

    “我在你学校门口。”

    “!!!”何羡鱼询问肖晴鹤的位置,飞快地骑着自行车, 到了南校门。

    雨丝很细, 映着昏暗的灯光, 像千万条丝线缠缠绕绕, 为这初秋又添几分凉意。

    路灯下,肖晴鹤穿着一件黑色T恤, 打趣道:“北京这天气,是不是不欢迎我的回来?”

    “怎么可能?”何羡鱼看了看四周, 惊讶道, “哥,你一个人过来吗?”

    “我让助理回家去了。冷死了, 快带我去你住的地方。”肖晴鹤坐上自行车后座,双手抱紧何羡鱼的腰,由他载着,进入了诺大的校园。

    肖骏在校内给何羡鱼租了套公寓,一厅两室, 装修简洁却舒适。

    何羡鱼从附近食堂买了宵夜回来。

    肖晴鹤已经洗完澡, 穿着何羡鱼给的长袖卫衣,坐在沙发上,望向窗外。

    窗外一株银杏树, 一场秋雨给叶子染上了黄。

    上一次见到何羡鱼的时候,还是盛夏。

    而如今, 都已经是秋天了。

    “快过来让我看看。”肖晴鹤向何羡鱼招了招手。

    等何羡鱼来到身边,肖晴鹤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黑了点,也瘦了点。”

    何羡鱼这个九月住在了热搜上。

    肖晴鹤看到的热搜单人词条就有#男大何羡鱼的第一天#、#何羡鱼新生代表#、#何羡鱼军训#、#何羡鱼清华干饭人#、#何羡鱼入学vlog# 、#何羡鱼重当爱豆#、#主唱赛道的何羡鱼太强了#

    肖晴鹤可以随时从网上了解到何羡鱼的动态,但是他一直想的是这样面对面地看着何羡鱼,摸着他的脸,然后倾诉着对他的思念:“羡鱼,我很想你。”

    何羡鱼原本想说什么,目光触及到肖晴鹤专注且炙热的眼神时,他突然间就心跳加速,脑子顿时一片混沌,连呼吸都乱了。

    肖晴鹤直勾勾地盯着何羡鱼看,看着他的脸在自己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红了。“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何羡鱼:!!!

    公寓的一个房间被何羡鱼当书房用,整个住所就只有一张床。

    “羡鱼,晚安。”肖晴鹤钻进被窝里,像抱一只毛绒玩具似的,从背后揽住了何羡鱼的腰。

    这个姿势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无比接近,何羡鱼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和有力的心跳。

    肖晴鹤叹道:“好暖和啊。”

    他的嘴唇在“无意”间划过何羡鱼的耳垂时,那几近滚烫的触觉,让何羡鱼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何羡鱼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安心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弟弟本来就是可以抱着睡的。

    他们是兄弟啊,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兄弟。那么,哥哥和弟弟做出一些亲密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哥……”何羡鱼有些结巴,不,他好像变成了哑巴,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憋了好一会儿,想要开口时,身后响起了肖晴鹤清浅的呼吸声。

    他太累了,头挨着枕头的那刻,就睡着了。

    夏日已经结束。清晨的风,透着一丝浓郁的秋意。

    紫荆学生区举行新学期学生社团联合招新活动,热闹非凡。

    跆拳道协会成员在摊位前活力踢靶,展示矫健身姿。街舞社的舞者随着动感的音乐跳起了舞。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学长学姐呼吁学生一起保护校园的小猫小狗。

    何羡鱼接过小动保协会的宣传单。

    学长见他感兴趣,过来宣传:“何学弟,我们协会分为喂养部、救助部和送养部三个部门。我们的目标是减少校内流浪动物数量,送更多流浪动物进家。学弟一看就是内心柔软而行动有力的人,很适合加入我们。”

    学姐递给他一个猫猫钥匙扣。何羡鱼正要收下,被旁边的肖晴鹤眼疾手快地抢下了。

    “我觉得这个协会挺有意思的。”肖晴鹤用食指转动着钥匙扣。他穿着十分休闲的服饰,无缝融入大学生中。

    两人结伴而行,一个一个摊位逛了过去。

    肖晴鹤停在了礼射研习会前。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协会的人误以为他是本校的学生,热情地给了他一把弓和一支箭,让他来体验一下。

    肖晴鹤满弓拉弦、瞄准目标,右手一松。箭迅速飞了出去,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精准地到达了正中心的红色靶心上。

    会长“哇哦”一声,“同学,你这姿势可标准了,是不是练过?”

    肖晴鹤点头,“我有专门学过。”

    何羡鱼想起了他扮演的南阳王,一袭戎装,驰骋沙场。射杀敌军将领时那个凌厉的眼神,不知迷死了多少电视机前的少男少女。

    何羡鱼也想要那么帅气,“肖同学,快教教我。”

    肖晴鹤化身射箭老师,耐心地指导着:“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箭尾。”

    何羡鱼正努力瞄准靶心,身后突然围上来一股温热的感觉。

    “不对。”

    靠的太近了,近到彼此身上的气息几乎都要融为一体了。即便何羡鱼昨晚和肖晴鹤抱着睡了一整晚,但还是没有适应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他感觉后背一片火烧火燎,整个人懵了,“……什么不对?”

    “姿势不对。”肖晴鹤瞧见了何羡鱼发红的耳尖,勾起了唇角,“拉弓的时候将力量全部转到后背肌,保持住拉弓的力量不能停,不能间断。”

    好为人师的肖晴鹤抓住少年纤细的手腕,调整着他的姿势。

    人声鼎沸中,他用这样的方式将心爱的少年拥入了怀里。

    “瞄准的时间不能太短。太短的话会瞄不准。也不能太长,太长了会错过最好的时机。要调整好节奏。”肖晴鹤在少年耳边温声道。

    热热的呼吸透过一层薄薄的口罩全落到何羡鱼的耳朵里,让他全身如同过了一抹细密的电流。何羡鱼喉结滚动,用力咽了咽口水。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把不该有的杂念抛出脑外。

    射箭本来就该这样教,他怎么就生出了不该有的邪念?

    两人离开礼射研习会,来到古琴社。

    古琴社的学姐穿了一身汉服,在优雅地抚琴。

    “肖同学,这个你会吗?”何羡鱼指着古琴。

    “我演过一部仙侠剧,里面有一段弹琴的戏。拍之前跟老师学过指法,结果拍的时候全忘了,完全就是魔音贯耳,下面的人都快笑晕过去。”肖晴鹤分享着拍戏时的趣事。

    何羡鱼请教:“你是如何做到不笑场的?”

    “我把不幸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肖晴鹤拿过隔壁茶文化协会泡的茶,递给何羡鱼。

    何羡鱼接了过来,一边品茶,一边回想着肖晴鹤的话。

    肖晴鹤不幸的事可太多了,幼时父母双亡,少时差点被毒死。虽然肖晴鹤说自己内心阴暗,不是个好人,但何羡鱼始终觉得肖晴鹤很好,特别好。

    有位学姐看到肖晴鹤,难掩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叫道:“啊,你是晴鹤哥哥吗?”

    肖晴鹤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学姐红着脸,用气声道:“我是你的粉丝丹顶鹤,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谢谢你的喜欢。”面对粉丝,肖晴鹤语气十分亲和,“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没多久,学姐心满意足地捧着偶像的TO签,目送他离去。

    湖湘文化发展研究会给每一位对湖湘文化感兴趣的同学发了一块臭豆腐。

    荆楚文化发展研究会为感兴趣的同学烹煮一碗美味热干面。

    川渝文化发展研究会摆了一桌麻将。

    顶级流量肖晴鹤坐在小板凳上,与三个男大学生一同沉浸在麻将的世界里。没有华丽的服装,没有代表名利的聚光灯,在柔和的秋日阳光下,他褪去了所有加之在身上的光环,坐在这个小小的麻将桌前,专注地对弈。他的表情认真而自信,看起来仿佛是个不可小觑的麻将高手,如果忽略掉他惨烈的牌面的话。

    对此,肖晴鹤解释道:“今天手气不太好。”

    电影即将转到云南取景。没有肖晴鹤的戏份。肖晴鹤回北京完成积压了许久的杂志和广告拍摄工作。

    难得的一天休假,他选择和何羡鱼一起逛校园,聊着之前大学时参加过的公益活动、辩论赛和戏剧社。

    时光仿佛回到了那段相对单纯的校园时光。那时的肖晴鹤还想着毕业后去公司帮肖骏,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出道当演员。

    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他也从未想过会遇到从另一个时空来的少年。那个少年会在他心里扎根、发芽,茁壮成长。

    午饭时间,何羡鱼载着他穿梭在校园。

    又是一阵风,不猛烈,很柔和,扬起了少年白衬衫的衣角。

    道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阳光跳跃着从树叶缝隙里洒下,落在少年的黑发、白衣,斑斑点点,像极了跳跃着的音符。

    何羡鱼提议:“哥,想不想吃麻辣香锅和肠粉?上次景琛吃了,赞不绝口。”

    肖晴鹤长眸微眯,“景琛来找你了?”

    “哦,来了好几次。景琛喜欢这里的食堂,经常过来蹭饭。中戏离这里不远,打个车很快就到了。”何羡鱼聊起了中戏的课程,“景琛要上形体、台词、声乐、表演,课还挺多。”

    肖晴鹤问:“有后悔过放弃中戏吗?你可是中戏综合分全国第一。”

    何羡鱼脸上是释然的笑:“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喜欢这里,自在、充实。对了,我加入了一个校园乐队,有很厉害的贝斯手和鼓手,大家一起玩音乐,真的很开心。”

    人生不能用简单的得和失来衡量。他有健康的身体,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喜爱他的粉丝,有爱他的爸妈,有宠他的哥哥,已经非常幸福了。

    不远处是一片葱茏的草坪,周围有古树若干,枝繁叶茂,犹如华盖,景色秀丽。

    何羡鱼介绍,这是情人坡,学校著名景点,小情侣必打卡之地。

    “你和江白在这里游玩过。”肖晴鹤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

    何羡鱼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有游客拍到,发到小红书,被厉城看到了。厉城跟我说了。”肖晴鹤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发小的情感垃圾桶。要么是厉城对他诉苦,说江白不搭理他;要么就是谢唯之跟他发牢骚,叶怀竹忙着搞科研没有把他放第一位;要么就是张弛说想和小薇复合,结果小薇把他拉黑了。

    肖晴鹤让何羡鱼在情人坡停下,找了处风景优美的地方,摘下口罩,和何羡鱼自拍合影。

    他要让那些觊觎何羡鱼的人知道,何羡鱼是他的!

    第87章

    当天晚上, 和艺人去机场的车上,纪真刷到了肖晴鹤刚更新的微博。

    @肖晴鹤:阳光正好,来大学走走。

    九宫格里, 他打卡了大礼堂、水木清华、近春园, 去了食堂、玩了社团,而九宫格的C位, 是他和何羡鱼在情人坡的合影。

    两人一个剑眉星目俊朗不凡, 一个英气漂亮清秀飘逸。他们站在草坡上, 身后是蓝天白云, 只是浅浅的一笑,已令整片晴空黯然失色。

    纪真询问:“羡鱼, 你哥去你学校了?”

    何羡鱼点头,“怎么了?”

    纪真把手机递给何羡鱼, 让他看肖晴鹤的微博, “估计很快要上热搜了。你哥很少营业。营业还带上你,真是用力奶你。”

    何羡鱼欣赏着肖晴鹤的盛世美颜, “要不大家怎么都说他是我的第一奶妈。”

    “他旗下就你一个男艺人,他不奶你还能奶谁?”纪真打开行程表,“下周六要拍摄笔记本广告,下周日晚上有绿茶饮料的带货直播。对了,萧妄邀请你和曹若兮为他的新歌拍MV, 拍摄时间定在下个月。”

    何羡鱼觉得自己是新时代的斜杠青年。周一到周五, 他跟普通的大学生一样,赶早八,做pre, 把图书馆当第二个家。周末两天,他要奔赴各个拍摄场地, 完成他作为艺人的工作。

    飞到云南大约3个小时。头等舱里,何羡鱼拿出一本书阅读,这时,隔壁座位来人了。

    穿着纯黑的西装,笔挺如刀裁,踩着亮眼的手工皮鞋,提着时尚又不失稳重的黑色手提包,十分醒目。

    正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的沈琢。

    何羡鱼献上员工的关怀:“沈哥,你去云南出差吗?”

    沈琢边坐边回道:“旅游。”

    何羡鱼又瞧了一下他的打扮,心说:你开心就好。

    飞机在空中平稳地飞行着。

    何羡鱼微微低着头翻着一本书,握书的手十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很干净,葱白的淡粉色。

    沈琢凑过来,“你在看什么书?”

    何羡鱼展示了下封面,“《社会学动物》。沈哥,我强烈建议你给公司的每个艺人发一本。”

    沈琢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解开白衬衣前两颗纽扣。通常正装能赋予男人一种禁欲的诱惑,可这样领口些微打开,又透着一种慵懒的氛围感。

    何羡鱼侃侃而谈:“这本书能让艺人轻松搞懂娱乐圈中发生的一件件看似合理却又不合理的事。比如为什么造谣一张嘴,辟谣却要跑断腿?为什么越偏激的观点越容易得到赞同?书上说,人类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的认知能力有限,为了保存认知能量,我们习惯凭借经验把复杂问题进行快速简单判断。再比如为什么网络上那么多杠精?书上解释说,这是因为人类是认知保守者,我们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是什么样的,就会千方百计、乐此不疲地去寻找支撑我们观点的证据。”

    沈琢赞许地点点头,“果然书读得多,看问题就比较透彻。我推荐你看一本《乌合之众》。知道为什么粉丝一进粉圈就降智吗?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备感安全的归属感。”

    “比如不久前江白和许逸宁两家粉丝的撕逼,一开始只是个人行为,但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人的下场,就让它变成一个集体行为,而个体在群体中一定会收到群体极化的作用。最初开战的原因不重要了,很快就变成了一群人的狂欢。”

    何羡鱼感慨道:“沈哥你挺懂的啊。”

    沈琢扬了扬眉头,“我大学是在牛津读的哲学,我老家还有几本教科书,你要喜欢的话,送给你。”

    接下来三个小时的飞行中,两人聊起了哲学,相谈甚欢。

    某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内心可得意了,虽然肖晴鹤在情人坡拍照,但他能聊哲学吗?虽然景琛经常去蹭饭,但他能聊哲学吗?虽然江白会跳舞,但他能聊哲学吗?至于顾泽野,只会开车,他会聊哲学吗?

    即将进入十月,云南的天气开始变得寒冷。下飞机时,何羡鱼套了件外套,跟沈琢道了声“再见”。

    不久后,沈琢坐上了剧组来接何羡鱼的车。

    何羡鱼惊呆了:“不是来旅游吗?”

    “监督你演戏时顺便旅游。”沈琢觉得自己不是假公济私。他投资了这部电影啊,作为资方,他来视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车子从酒店出发,离开繁华的城市,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后,来到一个位于山坳的寨子里。

    这里四面环山,建筑风格都是干栏式的吊脚楼,屋角就像是燕子的翅膀。曲曲折折的小巷里,像漏斗一样筛出温柔的光色。商业化的魔爪还没伸进来,还保留着古朴的乡村气息。

    这里唯一的运输工具就是骡子。饰演覃启明的蔡葆耕老师上了年纪,腿脚不便,片方请当地乡民用骡子把蔡老师驮上去。

    其他人则步行前往,在新鲜的空气中,感受着这座兼具山野原始之美、人文之美的隐世古寨。

    这里,也是电影《归陵》小鬼的住处。

    时隔一月,何羡鱼再次扮上了小鬼,有种回家似的亲切感。以前他要花很久才能入戏。或许是因为那段内心戏让何羡鱼和角色产生了共鸣,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演戏演到头皮发麻的畅快感。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个开关,打开它,就能立刻进入小鬼的世界。

    电影拍摄的十分顺利。

    晚上收工时,钟小印的菌子汤也煮好了。

    钟小印少时在云南生活过,这次重回故地,特意去山上采了新鲜的菌子,煮了一大锅给剧组大伙儿吃。

    “过了十月,要想吃到这些野生菌,要等到明年了。”钟小印一一介绍,这是松茸菌,香味浓郁,入口即化;这是青头菌,质地爽滑细腻、味道清新;这是鸡枞菌,具有鲜嫩的肉质和淡雅的清香……

    何羡鱼听得直流口水。他尝了一口汤,果然味道鲜美,嚼在嘴里满口生香。

    云南已经入秋,凉风习习,吃上这么一碗热腾腾的菌子汤,可谓是人生一大乐事。

    何羡鱼和沈琢住在同一间民宿,两人结伴回去。

    夜幕一轮银月,覆下寒霜一样的胧光。

    沈霸总难得没有穿西装,黑色休闲裤配上米色中长款风衣,显得格外的闲适。他走到一簇花丛,蹲下来,看着那只正打盹的肥美橘猫,“喵”了一声。

    何羡鱼在心里哇了一声,原来沈霸总也有这么童真的一面。

    肥猫睁开眼,发出细长警惕的“喵——”。

    “你叫我快点回家,那你怎么不回家?”沈琢继续对猫咪道,“我有家,我家可大了。”

    何羡鱼:“……”

    这是怎么了?

    沈琢为什么要跟一只咪咪聊天?

    橘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发出愤怒尖锐的“喵!”。

    沈琢吓得嗷呜一声,抱头叫道:“咪咪,你怎么变成老虎?”

    何羡鱼:“…………”

    不会是中邪了吧?

    听说拍摄鬼怪题材的剧组容易招惹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何羡鱼虽然表面上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他自己都是穿书过来的,唯物的同时也唯心。

    好在民宿老板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就他不是中邪,而是中毒了。

    何羡鱼连忙打了120。两个身强力壮的工作人员用担架抬着沈琢去往寨口。

    沈琢大喊道:“你们抓我干吗?抓猫啊,它会说话,它都修炼成虎精了!”

    两个工作人员在使劲憋着笑。

    何羡鱼按着他别乱动,“沈哥,你怎么听懂他说话?”

    沈琢答惑:“它说话有字幕。我还看到好多小人,它们在跳舞。”

    救护车把沈琢拉去医院。几十号人吃了钟小印做的菌子汤,只有沈琢一人中毒。何羡鱼感慨小说的设定实在是太强了,主角攻遇到主角受,总是会不停的倒霉。

    沈琢这次前往云南没有带助理。何羡鱼确认他已经没有大碍后,让纪真留在医院照顾他。

    钟小印哭得稀里哗啦,肿成核桃一样的双眼里满是自责和害怕:“我很小心挑选蘑菇的,没有把见手青这种有毒的放进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钟小印自打当了何羡鱼的助理后,工作认真负责,没有发生过失误,没想到这回直接把公司大股东毒进医院。

    “别担心,等沈总好了之后,我带你过去向他道歉。沈琢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这事儿很快就翻篇了。”何羡鱼安抚他。只是目前,钟小印不宜出现在沈琢面前。

    两天后,何羡鱼收工回民宿,看到沈琢躺在门口的摇椅上闭眼假寐,旁边是他口中的那只修炼成虎精的胖橘猫。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沈琢,在钟小印眼里,比老虎还可怕。他身子不停地颤抖,后背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别怕,有我在。”何羡鱼柔声道,然后拉着钟小印的手腕,走了过去。

    “沈哥,你身体好了吗?”何羡鱼赔着笑,“真的不好意思啊。”

    他给钟小印使了个眼神。

    钟小印吞了吞口水,向沈琢道歉:“沈总,对不起。”

    “钟小印,在我睁开眼睛时,我不想看到你的脸。”沈琢的声音听着比夜风还要凉淡。

    何羡鱼用手势示意钟小印赶紧离开。他搬了张小凳子,坐在沈琢旁,好声好气道:“沈哥,这件事确实是我助理的不对,你的医药费,我全权负责。”

    沈琢哼了一声,傲慢极了:“我缺这点钱吗?”

    以何羡鱼对沈琢的了解,他一定是觉得丢脸了。

    “我和你是不是八字不合啊,为什么每次我出糗的时候,你都在?”沈琢一直想要在何羡鱼面前好好表现出自己的魅力。他深信不疑自己是娱乐圈第一好攻,多金有颜活又好(虽然没实践过但硬件在那能差吗),为什么何羡鱼没有迷上他?

    何羡鱼认真回想了下,“不对。”

    沈琢:“什么?”

    何羡鱼回道:“你在停车场胃疼时,我没在现场。”

    沈琢:“……”

    他哑然失笑,伸手揉着何羡鱼的头发,直到揉成了鸡窝头。

    “小孩,就你敢跟我没大没小。”

    “我哪敢啊?”何羡鱼看着他,笑了,“天气凉了,我怕被做成水煮鱼或清蒸鱼。”

    两人想起初次见面的场景,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虽然好好的假期躺进了医院,但是能这样跟何羡鱼独处,不是他这次来的初衷吗?沈琢心情大好,正要开口聊些有趣的事,听到有人叫他。

    “琢哥!”

    何羡鱼扭过头。

    艹——

    许逸宁这个绿茶怎么也来了?

    何羡鱼差点忘了,小说《霸道总裁的娇软情人》里,许逸宁可是一心想要沈琢当他的新金主。

    他凉笑一声,“许逸宁,你还挺闲的。”

    许逸宁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无奈,“羡鱼,你这个后浪把我这个前浪拍到了沙滩上,我都成了昨夜黄花。不过,我真的为你开心。你本来就比我好,现在终于被大家看到了。”

    许逸宁十分不忿。想当初,何羡鱼不过是万人踩的糊逼,居然也起来了,比他最当红的时候还要红火。

    凭什么啊?就凭他成绩好吗?

    何羡鱼被他的茶味熏到了。原主跟许逸宁早就反目成仇。镜头前装装就算了,镜头后居然还在装兄弟情深。

    他决定煮一碗茶香四溢的茶,“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气。我也没什么比你好,不过就是年轻几岁罢了。”

    沈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逸宁脸都黑了。他把目光放回沈琢身上,毕竟这才是他千里迢迢跑到云南的目的。“琢哥,我给你煮了点南瓜粥,你要不要吃一点?”

    “许逸宁,”沈琢坐直,正色道,“我是你老板,在资源方面,我能为你争取的肯定给你争取,但是,我只是你老板,你能听懂吗?”

    这下,许逸宁的脸变得煞白。

    沈琢向何羡鱼伸出手,搭在何羡鱼的手臂上,使唤道:“小何子,扶我回房。”

    “喳。”何羡鱼弯着腰,恭恭敬敬地把沈琢送回了房间。

    他给沈琢递了一杯温开水。

    沈霸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何羡鱼的照顾,开口询问:“知道许逸宁为什么想找我当他的金主吗?”

    何羡鱼腹诽这不是想让他夸吗,他连忙吹起了彩虹屁:“因为沈哥你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硬件软件配备都堪称霸总的巅峰。”

    沈琢听得心里美滋滋的,“我和你的肖老师比,如何?”

    这是一道送命题。何羡鱼回道:“你俩赛道不一样。你是霸总,他是未来的影帝。”

    “对肖晴鹤这么有信心?”沈琢酸溜溜道。

    要知道现在的肖晴鹤才刚刚拿到电影圈的入场券。他跟之前的流量一样,都是以流量换资源。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却非常虚。如果他没有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实现流量到演技、到口碑的转换,那么,他很快就会被电影圈退货。

    “他毕竟是我哥嘛。”何羡鱼看过全文,知道肖晴鹤有着超绝的事业运,简直就是事业粉红人粉的天堂。

    何羡鱼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沈琢心里那些泛着酸气的泡沫瞬间消失,没想到他最后又来了一句“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沈琢心里苦闷啊,他试探着问:“小孩,你想谈恋爱吗?”

    “你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一把利剑朝沈琢心窝扎去,沈琢game over。

    国庆第五天,何羡鱼提前收工回来。沈琢正在院子里炒茶。

    昨日沈琢跑到大山深处,亲手采摘300年树龄的古茶树,然后在民宿老板的教导下,进行纯手工制茶。

    新鲜茶叶采摘过后,要进行萎凋、杀青、揉捻、晒青等一系列操作。据说这样的手法可以保留普洱茶最原始的香气,能将古树茶的茶韵发挥得淋漓尽致。

    何羡鱼这个国庆长假七天无休,羡慕死了沈琢这种神仙般的度假生活。

    “沈总,你这茶什么时候能喝?”何羡鱼好奇地问。

    “还没这么早。”沈琢发出邀请,“回北京后直接上我家,我请你喝茶。”

    何羡鱼一口答应:“好哇。”

    国庆最后一天,何羡鱼结束了在云南的拍摄,下机场后,如约前往沈家。

    管家过来招待他,因为开心,脸上的皮都舒展开了。“少爷还是第一次带人到家里来。”

    听着霸总管家的常用台词,何羡鱼差点摔倒。

    第88章

    十一月初的北京秋色正浓, 山中层林尽染,火红、金黄、墨绿等各种颜色交织,好似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山上一座人烟稀少的道观, 正在进行紧张的拍摄。

    电影《归陵》正片部分已经全部拍摄结束, 现在在拍片尾彩蛋。

    【九死一生的宋矜把重伤的小鬼从坟墓背了出来。之后,小鬼就在宋矜的道观里养伤。

    瞿慕风煮好了饭菜。

    宋矜把菜端到小圆桌上, 朝院中的小鬼叫道:“小鬼, 别看了, 快过来吃饭!”

    小鬼右眼戴着黑色的眼罩。他用仅存的左眼盯着笼子里的鹦鹉。

    电影的最后, 在两个伙伴即将丧命时,小鬼挖去了自己的右眼, 用至阴至邪之物作为阵眼,启动了阵法, 把鬼将军成功封印。

    小鬼打开笼子, 把鹦鹉放了出来。鹦鹉在蓝天中越飞越高,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摆脱了过去的阴霾和苦痛,重获新生。】

    特写镜头下,何羡鱼的脸占据了整个画面。他抬头望向天空,左眼渐渐湿润,然而脸上绽放的笑容, 是从未有过的明朗与欢快。

    “非常好!过!”

    监控器后, 陈导抬起对讲机,宣告电影《归陵》正式全员杀青了。

    从炙热的六月,到渐冷的十一月, 这部凝结了无数人心血的奇幻动作冒险电影终于完成了所有拍摄。

    “小何老师,杀青快乐!”工作人员送上了鲜花。

    何羡鱼有些懵, 他想象中的喜悦并没有来临,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小鬼”是何羡鱼作为演员演绎的第一个角色。虽然拍摄时间并不长,但是这期间,他对这个角色投入深厚的感情。如今真的要告别这个角色,何羡鱼心里空落落的。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用兜帽遮住渐渐泛红的眼睛。

    肖晴鹤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何羡鱼:“小鬼,再见了。”

    何羡鱼能感觉到,肖晴鹤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控制即将失控的情绪。

    为了这部电影,肖晴鹤在开机之前就做了三个月的体能训练。在为期四个多月的拍摄中,更是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和努力。从炎炎夏日到凉爽秋日,他与优秀的演职人员一起合作,创造了许多美好的回忆。肖晴鹤舍不得离开这个影组,也舍不得“宋矜”这个角色。

    何羡鱼忍了许久的眼泪,随着肖晴鹤的告别,掉了下来。“再见了,宋矜。”

    回去的保姆车上,何羡鱼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他抱住了肖晴鹤,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哭得不能自己:“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宋矜了?”

    “宋矜会永远和小鬼在一起。就像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肖晴鹤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哄孩子一样,轻声安抚道,“乖,不哭了。”

    车子离开郊区,驶入城区。

    何羡鱼躺在肖晴鹤大腿上玩手机。一个名为#谢唯之胖了#的热搜吸引了他的注意。

    某营销号发了几张谢唯之的机场图。图中谢唯之一身酷酷的黑色装扮,黑色的墨镜,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曾经棱角分明的脸庞圆润了一些,原本劲瘦的腰肉眼可见粗了些。

    实时评论里,粉丝在控评。

    ——啊啊啊啊今天又是被唯之哥哥迷晕的一天。

    ——哪里胖了?眼睛不好可以捐了

    ——某些鹤顶红姐姐是不是被白幼瘦审美PUA了?

    何羡鱼还看到了一些蹦的高的黑粉。

    ——2333这不是胖了,是馒了吧?韩国的酵母怎么吹到中国来了

    ——别人拍戏越拍越瘦,他还胖了。呃,该不会杀青完要去韩国紧急修复了吧?演技不行脸挽尊,要是连脸都没有,粉丝可要抛弃你咯,略略

    ——本来就毫无事业心,现在还胖了好多,是要和萧妄季昀一起手拉手退出四大吗?反正也是被肖晴鹤吊打

    微信提示音响了。

    景琛约他明天一起去练车。

    前段时间何羡鱼跟景琛一起报了驾校,现在还在练习科目二。

    何羡鱼正要回“OK”,提示音又同时响了两声。

    江白报名了十二月的大学生英语四级考试,想和何羡鱼一起学习。

    沈琢又进了一批普洱茶,邀请何羡鱼去他家品茶,然后去探店新开的泰国菜馆。

    “你还挺受欢迎的。”

    头顶响起了肖晴鹤的声音。

    何羡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鄙人不才,承蒙大家厚爱。”

    “你不要看他们,你看看我吧。”肖晴鹤揉着他的脸,声音放得十分轻柔,“我买了票,明天想去环球影城玩吗?”

    作为正在飞速上升的顶级流量,肖晴鹤一年到头有看不完的剧本、拍不完的广告和杂志,参加不完的商业活动,有时还要飞到国外去看秀。电影拍摄结束后,肖晴鹤只得到一天的休假。这宝贵的一天,他只想和何羡鱼待在一起。

    “哥,你对我太好了!”何羡鱼一一婉拒了那三人的邀约,心安理得道,“我决定了,以后就当哥宝男。别人啃父母,我啃哥。”

    明珠高级会馆。

    张弛美名其曰给肖晴鹤和谢唯之办杀青宴,其实就是找发小喝酒聊天。

    “知道我刚刚看到谁了吗?鱼弟弟应该很熟悉,就是你之前的那个队友许逸宁。他跟那个姓赖的暴发户可亲昵了,应该是被他包养了。”张弛继续八卦道,“鱼弟弟,之前姓赖的不是还想找你当电影男主吗?”

    赖老板是娱乐圈出了名的土豪。他即将出品一部特效大片,投资6亿,好莱坞大导,影帝影后加盟,再加上好莱坞顶级特效班底。可谓是众星捧月。

    “没有啊。”何羡鱼向肖晴鹤投去疑惑的眼神。

    肖晴鹤回道:“我推掉了。”

    “推得好。鱼弟弟,你千万别去摊那浑水。”张弛神神秘秘又道,“姓赖的喜欢玩性虐游戏,鞭打、捆绑、滴蜡、冰块,啥都来。别看许逸宁现在风光无限,拿下了6亿投资的电影男主,迟早身体会被玩残的。”

    何羡鱼有些唏嘘。但这是许逸宁自己的选择,是好是坏,只能自己受着了。

    门开了。

    谢唯之带着一身户外的寒气,走了进来。

    张弛看向他的身后,“怎么没带你的那个博士男友过来?”

    “他还在实验室搞研究。”谢唯之拢着风衣,坐在了何羡鱼的身边。

    张弛拿着一瓶红酒过来了,“之之,别人剧组养胎,你剧组养膘,不厚道。”

    提起这个,谢唯之就一肚子气,“我就是一时没控制多吃了点,无良的媒体就送我一个黑热搜!”

    “别生气。不黑你,他们怎么博眼球赚流量?”张弛给他倒了一杯酒,“喝一杯。”

    谢唯之摆摆手,“怀竹不喜欢我喝酒,要是被他发现,会生气的。”

    张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谢唯之。说好的一起游戏人间做花花公子,怎么谢唯之突然间就从良当妻管严?

    张弛很认真地问:“那个小叶长得还不如我前女友小薇。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就因为他救了你,所以你以身相许?”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谢唯之一脸嫌弃地推开张弛,“你身上的酒味太浓了,离我远一点。”

    张弛无语了,他挪到肖晴鹤身边,委委屈屈道:“之之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鹤鹤,你可别学他。不对,你是个无性恋,这辈子都不会有老婆。”

    “谁说的?我会有的。”肖晴鹤眼里是志在必得的笑意。他摇动着酒杯,红酒荡起层层的涟漪,“很快。”

    何羡鱼的心咯噔一下。

    如果他有嫂子了,是不是以后就不能跟肖晴鹤腻歪了?

    何羡鱼把这种烦闷的情绪归结于弟弟对哥哥的占有欲。

    服务员端上一大盆水煮活鱼。白而嫩滑的鱼肉飘在红油之上,麻椒的香与蒜末的香交相辉映,使整道菜散发出浓烈的香味。

    “听说鱼弟弟最爱吃鱼。尝尝这里大厨做的。”张弛舀出来几片晶莹剔透的鱼肉,放到何羡鱼碗里。

    鱼片略微卷曲,被红色的汤汁包裹着,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入口瞬间,香料的辣和麻刺激味蕾,紧接着便是满嘴的香、滑、嫩。

    谢唯之见何羡鱼吃得这么香,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一股鱼腥味让他忍不住干呕一声,捂着嘴,冲进了洗手间。

    谢唯之这一天吃的饭全倒进了马桶里。

    前一阵他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好不容易胃口好转,加之叶怀竹不在身边监督,谢唯之就毫无节制。今天凉面吃了,炸鸡吃了,甚至连可乐都喝了,现在他的报应来了。他把今天吃的、还有半肚子酸水都吐了出来。

    其他人都吓得够呛。

    肖晴鹤扶着憔悴又虚弱的谢唯之躺在沙发上。

    何羡鱼去倒温开水。

    张弛嘴欠道:“之之,你又是长胖又是呕吐,如果是女的,肯定是有了。”

    谢唯之用虚弱的声音骂道:“滚你丫的,盼不得我好是吧。”

    何羡鱼:!!!

    男的是没有生育能力,但是谢唯之作为天选神受,他有啊。

    何羡鱼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第89章

    在线求:如果怀疑一个男人怀孕了, 应该要怎么告诉他?很急!

    在谢唯之的一再要求下,何羡鱼带谢唯之入校,去找叶怀竹。

    叶怀竹得知消息后, 从实验室回到住处。

    两人已经在博士生宿舍楼下等着。

    他打开门, 让两人进屋,看着谢唯之, 焦急地询问道:“哪里不舒服?”

    谢唯之发挥了有生以来最好的演技, 神情凄然, 声音哀怨, 往死里卖惨:“叶博士,叶医生, 我的胃时常不舒服,我是不是得了绝症?”

    叶怀竹皱起了眉头, “别胡说, 不会有事的。”

    谢唯之拉过叶怀竹的手,亲了一下, “叶医生,你现在要不要好好检查我的身体?我会乖乖躺平的。”

    说完后,他朝叶怀竹眨了下眼睛。

    何羡鱼咳嗽了一声,提醒他这里还有个超级大灯泡。

    叶怀竹经不起谢唯之这么挑逗,红着脸道:“除了肠胃不适外, 还有什么症状?”

    “我每天都很困, 睡不饱。还有,我最近腰都粗了。”谢唯之意有所指道,“我接下来半年都没有接戏。我要你每天晚上陪我运动。”

    何羡鱼被谢唯之随时开车上高速的性格整得无语了。

    叶怀竹拉起谢唯之的衣摆, 曾经漂亮结实的腹肌消失不见。小腹处有微微的隆起,皮肤变得柔软光滑。

    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叶怀竹没想到, 他的男友年纪轻轻,竟然都已经有了中年男人常有的啤酒肚。

    谢唯之有些心虚,“我只是最近偷懒不运动。正好接下来半年都没有接戏,我可以好好锻炼,把腹肌练回来——”

    谢唯之怔住了。

    肚子里,怎么有东西动了一下?

    谢唯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没想到,不一会儿,那东西又动了。

    叶怀竹的手正贴在谢唯之的小腹上,也感受到了这异常的动静。他脸色骤变,用尽可能冷静的声音,说:“唯之,走,我们一起去医院检查下。”

    谢唯之也慌了,但他还是拒绝了。“我不能去。我是艺人,贸贸然去医院的话,网络就会有各种可怕的消息!可能就会传我得了性/病。”

    叶怀竹心里急的不行,但是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实验室里有一台超声机,我过去看下里面有没有人。羡鱼,拜托你等下带唯之过去。”

    半小时后,大明星谢唯之躺在床上,抿着双唇,双拳紧握,看得出十分紧张。他在心里默念,只要不是恶性肿瘤,其他的结果,他都能接受。他还这么年轻,有颜有钱,还有恋人,谢唯之不想用这种方式告别这个精彩的世界。

    叶怀竹在影像科实习过,拉起谢唯之的衣摆,往腹部涂了些耦合剂,然后把探头贴了过去。

    肝胆、脾、胰腺……

    都没问题。

    探头来到他的下腹部,下压。

    叶怀竹怔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手中的探头掉落在地。

    屏幕上的影像随之消失,像是只是叶怀竹的错觉。

    谢唯之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怎么可能怀孕?这不科学!

    谢唯之的心,也随着那个落在了地上的探头,沉到了谷底。他吐字艰难:“我是得了绝症了吗?”

    “……不是。”叶怀竹重新拿起探头,在谢唯之的腹部慢慢碾过,他看着屏幕,久久无语。

    眼前这一切完全颠覆了他的医学认知。

    何羡鱼凑了过去,正如他所料,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胚胎。已经初具人形,胎儿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肉眼可辨。

    “我怎么了?”两人的沉默让谢唯之越发觉得不妙,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叶怀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知他真相:“你怀孕了。”

    谢唯之还以为听错了,“什么?”

    叶怀竹重复道:“你怀孕了。”

    这个词太过诡异了,谢唯之整个人都傻了,双眸愕然睁大。“怀什么?”

    “你有孩子。”叶怀竹把显示屏向谢唯之转了过去。

    谢唯之抬起上半身,直直地盯着屏幕,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开玩笑吧!”

    叶怀竹缓缓地转动着探头,“这是脑袋,这是手,这是脚。孩子发育的很好。”

    谢唯之脑袋嗡嗡地响。

    只要不是恶性肿瘤,其他的结果,他都能接受。

    不,他接受个屁!

    谢唯之伸手拽住叶怀竹的手,好半天才找回说话的气力:“我是男人啊。你见过我身体的,我是纯爷们。男人怎么能怀孕?”

    这个问题,也深深地困扰着叶怀竹。他十五岁开始学医,在各个科室都轮值过,考了执业医师证,自认见过了不少疑难杂症,却从未见过如此荒诞的场景。

    男人会怀孕?

    要是搁以前,他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然而,现在,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叶怀竹抽了纸巾,轻柔地擦去谢唯之小腹上的耦合剂。他伸手,将呆若木鸡的男友拥入怀中。

    实验室陷入了可怖的沉默中。

    半响,响起了谢唯之压抑着的哭声:“我该怎么办?”

    谢唯之怕极了,跟个孩子似的,哭了。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叶怀竹轻拍着谢唯之的背,安抚着他。

    谢唯之突然想起一件更可怕的事,“孩子多大了?”

    “……大概四个多月。”

    这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谢唯之舒了一口气,那就是叶怀竹的孩子。“药流能流干净吗?”

    叶怀竹脸色瞬间就白了,“你要打掉我们的孩子?”

    “你难道要我生下来?我可是男人,要是被人知道我怀孕,我还要活吗?而且,两个男人结合的孩子能健康吗?不是怪物吗?”谢唯之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叶怀竹身上,“都怪你!那晚让你戴套你不戴,现在搞出人命了吧!”

    两人吵了一架,更准切的说,是谢唯之单方面向叶怀竹抱怨、指责、怒骂,怪他不该坚持在上面,怪他总是欲求不满,怪他没有做好保护措施。他,谢唯之,作为粉丝无数的流量艺人,作为一个实打实的男人,绝不会忍辱负重生孩子。即便这个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一旁的何羡鱼腹诽道:真不把他当外人啊。

    第二天上午,和肖晴鹤去环球影城的路上,何羡鱼接到了叶怀竹的求救电话。

    谢唯之住在半山有名的别墅区。这里每一栋别墅之间都有很宽的距离,绿化做得很好,隐秘性极强。

    何羡鱼让肖晴鹤稍等他一下,就匆匆忙忙地下车了。

    叶怀竹给他开了门。

    客厅凌乱不堪,茶几茶杯都被砸的稀巴烂。厨房也没有能够幸免,地面上到处都是碗碟摔碎之后的碎片。房屋内能砸的东西都被砸的一塌糊涂,足以看得出来谢唯之的心中有多么愤怒。

    叶怀竹如霜打的茄子,都蔫了。“昨晚唯之已经同意生下孩子。”

    何羡鱼一点都不意外。作为耽美小说中无可救药的恋爱脑,谢唯之一旦遇到真爱,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然后呢?”何羡鱼问。

    叶怀竹低下头。随着他这个动作,声音也随之低下去了:“唯之翻了医术,怀疑孩子的月份,拿了B超照去问认识的蔡医生,知道孩子已经五个多月。是六月在明珠会馆——”

    何羡鱼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你还没告诉他,你就是小薇吗?”

    叶怀竹摇了摇头,“我不敢。说了的话,他一定会跟我分手。”

    “也许不会。”何羡鱼朝四处张望,“他人呢?”

    叶怀竹面如土色,把何羡鱼带到负一层的游泳池。

    北京已经开始入冬,水的温度极低。谢唯之就穿着单薄的睡衣,泡在泳池中心瑟瑟发抖,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何羡鱼在心里叹了口气,“谢哥,你快上来吧,小心感冒。”

    “除非叶怀竹答应把我肚子里的孽种打掉。”谢唯之眼里透着一股执拗,“我不想要它。”

    那些吐得昏天黑地的酸楚、那些以男人之身孕育孩子的羞耻感,在谢唯之的心里头奔涌。他愿意冒着被外人发现的风险,冒着事业停滞的风险,冒着生命的危险,只因为这是叶怀竹的孩子。

    可结果却不是。孩子只是醉酒乱性后得到的苦果,他甚至连孩子爸爸是谁都不清楚。不管是张弛、肖晴鹤还是厉城,他都无法接受。

    叶怀竹蹲在游泳池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唯之,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强行打掉对你的身体伤害太大。而且,你的身体跟常人不一样。”

    “你就把我肚皮割开,把那个东西取出来不就好了?”谢唯之不信叶怀竹办不到,他就是不肯帮这个忙。“叶怀竹,你有医德之心,你想留下孩子,但我不是圣母,我不能生下来历不明的孩子。”

    叶怀竹柔声劝说:“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的孩子。我们一起把它养大,好吗?”

    “我说了我不要!唔——”谢唯之被腹部的抽痛打断了话语。他脸色惨白,额头冒出冷汗,手掌紧紧地捂在肚子上。

    何羡鱼顾不得自己怕水,连忙跳下去,和叶怀竹一起,强行把谢唯之带了出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谢唯之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唯之,你是不是疯子?你不要孩子,你连自己的命也不要吗?”叶怀竹突然间就说不出话来,也没了气力,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地板上,脸上的神情伤痛而绝望。

    谢唯之从没见到恋人这样崩溃的模样。他心口酸涩,眼眶也酸胀得厉害,泪水顿时就砸了下来。

    如果这是一本虐恋狗血小说,谢唯之会因为母性泛滥留下这个孩子,然后在孕晚期发现了主角攻的秘密,一怒之下动了胎气导致大出血。

    何羡鱼可不想看到这种苦情剧。他索性一口气直接说出真相:“谢哥,你还记得小薇吗?小薇就是怀竹。所以,这个孩子其实还是他的。这里面有误会,你好好听他解释。”

    何羡鱼在赌,赌谢唯之的恋爱脑程度。他有信心,他能赌赢。

    午间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撒了进来,斜斜地洒下一室明媚。似乎上午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没发生过。

    准爸爸叶怀竹在楼上陪着“准妈妈”。何羡鱼整理好了乱糟糟的客厅,离开别墅。一阵冷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何羡鱼双手插兜,往别墅区出口走去。正准备用叫车软件,视野中出现了一辆熟悉的车。

    卧槽!

    他居然把肖晴鹤给忘记了。

    何羡鱼愧疚极了,匆匆跑过去,钻进副驾驶时,向肖晴鹤诚挚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打了。”

    何羡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肖晴鹤的神情和语气有那么点委屈。他心中的愧疚更甚,“不好意思,手机被我不小心静音了。”

    “我不是催你,而是看你那么着急,想问能不能帮上忙。”肖晴鹤温声询问,“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何羡鱼有些困惑,“哥,你怎么不先离开,就坐在车里干等?”

    “你让我等你,我就等你。”肖晴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何羡鱼,像是要望到他的心里去,“羡鱼,我会一直等你。”

    两人的脸相隔不到三十公分,何羡鱼几乎可以看清肖晴鹤的眼睛里,自己小小的倒影。他强装镇定,只是脸上多了两团可疑的红晕。

    车子离开别墅所在的半山。道路两边的树叶已经变黄,给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颜色。多了几分温情,少了几分冷漠。

    肖晴鹤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开口道:“你去见唯之了吧。我记得他在半山有套别墅。”

    何羡鱼点了点头。

    肖晴鹤又问:“他是怀孕了吗?”

    何羡鱼猛地扭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肖晴鹤。

    肖晴鹤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何羡鱼的表情已经让他确认了心底的猜想。“虽然唯之这人一直没什么事业心,但一直以自己的身材为傲,绝对不会让自己变胖。”

    何羡鱼找补道:“哥,你在开玩笑吧?他是男人啊,你告诉我男人怎么怀孕?”

    “如果他生活在一本生子文就可以。”肖晴鹤补充道,“你喝醉酒时告诉我的。”

    何羡鱼拍了下自己的嘴巴。

    都说酒能误事,这都误了多少事!

    他双手合十,恳求道:“哥,这件事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否则我会被谢哥杀死的。”

    “行。你就当我今天没说过这事。”肖晴鹤脚踩着油门,缓缓压下去。车子驶入高架桥,并入了车流里。“不过你今天让我等这么久,是不是该请我吃饭?我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呢。”

    “我请我请。”何羡鱼听不得肖晴鹤这般委屈的语气。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觉得今天的肖晴鹤有那么一点点孩子气。

    两人在一家日式餐馆吃了碗拉面,就往环球影城奔去。

    虽然到达的时间很迟了,但是两人没有像特种兵似的要刷满所有娱乐项目。他们慢悠悠地穿梭在霍格沃兹村。

    游客们穿着哈利波特学院的衣服,手拿着魔法杖,在景点打卡拍照。

    “我小时候特别迷哈利波特。希望有天霍格沃兹能向我寄来通知书,让我过去学习魔法。”肖晴鹤聊起了童年往事。

    何羡鱼觉得十分新奇有趣,“没想到小时候的你还是个幻想家。”

    “那时爸妈过世了,我就想着去学个起死回生的魔法。”肖晴鹤微微扯起唇角,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你说是不是为了合理化我的黑化,作者就把我爸妈写死了,真够残忍的。她随便敲敲键盘,就带走了我的爸妈,带走了我的童年。”

    何羡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在肖晴鹤并没有沉浸在悲伤的回忆中,拉着何羡鱼去鹰马飞行体验一把落日飞车。

    正是日落时分,夕阳把天边染成炫丽的玫瑰色。霍格沃兹城堡淹没在一片橘子海的。一切都美得刚刚好。

    回到家,何羡鱼打开肖晴鹤发过来的MV分镜头脚本。

    萧妄的这首歌讲的是校园初恋故事,MV拍摄场景无非是在教室、操场或图书馆。

    教室里,先拍男孩和女孩坐在一起的全景。然后切一本数学书的特写。从男孩视觉去拍女孩特写,女孩不懂地看着作业本。然后从女孩视角去拍男孩耐心地给女孩讲题。最后再切一个全景,两人一起看书。

    操场上,学生们在上体育课。先远景拍摄女孩艰难地跑步。男孩超过她,又顿住脚步,等女孩追上后,给她加油。然后近景拍摄男孩温柔鼓励女孩,再特写女孩害羞地看着男孩。

    图书馆里,女孩取下一本书,看到了男孩。她悄悄地躲了起来,等男孩走过去,女孩踮起脚尖,来到男孩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里特写女孩放在男孩肩膀上的手以及男孩惊讶的表情。

    何羡鱼快速扫下来。对于刚刚经历过电影磨炼的他来说,难度约等于无。直至他看到了——

    琴房里,先远景拍摄男孩为女孩弹奏钢琴的画面。再特写女孩欣喜的表情。最后男孩慢慢地靠近,女孩在紧张期待中闭上了眼睛,与男孩亲吻。

    何羡鱼整个人都懵了。

    他连忙起身,去找对门的肖晴鹤,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焦虑:“哥,为什么MV里会有吻戏?”

    肖晴鹤锁上门,拉着何羡鱼的手到沙发坐下,谆谆善诱:“这是爱情MV,有吻戏很正常。”

    何羡鱼低着头,默然不语。道理他都懂,但是——

    “羡鱼,你是演员,你不能抗拒亲热戏。”肖晴鹤看着他发红的耳尖,恍然大悟,“你是不懂怎么拍吻戏吧?也是,你都没拍过。要不跟我练习?”

    何羡鱼愣了一下,“怎么练习?”

    肖晴鹤眼里浮现出明显的笑意,似乎在笑话他的傻气。何羡鱼在学习上有多聪明,在情感上就有多迟钝。他一字一字,说的十分清楚:“跟我接吻。”

    何羡鱼脑袋嗡的一声,整张脸瞬间爆红。

    肖晴鹤双手轻柔地按在何羡鱼两颊,让何羡鱼看他的眼睛,又哄又骗:“羡鱼,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练习对象。你跟其他人练习,很容易传出绯闻。但跟我就不会。你愿意跟我接吻,不,为了表演,练习吻戏吗?”

    第90章

    肖晴鹤有着一双十分深邃的眼睛, 如同夏夜星空一般。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沉在里面。

    何羡鱼在即将点头时,硬生生扯回了一点理智, “一切为了表演。”

    肖晴鹤表情十分正经, 好像真的只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探究,“当然。一切为了表演。”

    半小时后。

    咚咚——

    敲门声响起。

    “羡鱼, 还没好吗?”

    “……快了。”何羡鱼吐去牙膏泡沫, 漱了漱口, 然后往双手间哈了口气, 确认无异味后,去开洗手间的手。

    肖晴鹤倚在门口, 双手抱胸,盯着何羡鱼发红的耳尖, 似笑非笑道:“我以为你紧张到晕倒了。”

    “我没晕倒。”何羡鱼躲避着肖晴鹤投来的炙热视线, 底气不足地补充道,“我没紧张。”

    肖晴鹤十分善解人意地给他递台阶:“其实我也很紧张。”

    何羡鱼右手紧紧拽着衣角, 飞速地抬眸瞧了肖晴鹤一眼,随即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太难为情了!

    可以临阵脱逃吗?

    肖晴鹤询问道:“你想从什么样的吻戏开始练习?要热烈一点吗?”

    何羡鱼连忙摇头,“温柔的。”

    “那我们今天就来练习‘初吻’。”肖晴鹤化身演技老师,传授经验,“其实‘初吻’最重要的就是要拍出氛围感。布景要唯美, 最好是雪景, 然后演员要演出那种甜蜜心动的感觉。”

    肖老师倾囊相授,真的如他所说的“一切为了表演”。何羡鱼为自己刚刚的退缩而惭愧。和自己的哥哥接吻怎么了?对方可是顶级流量,怎么说都是自己赚大发了。

    想到自己才是占便宜的那个, 何羡鱼胆子突然就大了起来。他抬起头,直视着肖晴鹤的双眼, “肖老师,我会好好学的。”

    “真乖,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学生。”肖晴鹤上前一步,在他光洁的额头落下了深深的一吻。

    何羡鱼睫毛剧烈地颤了一下,随即缓慢地闭上眼睛。

    轻柔的吻又缓缓地落在他的鼻尖、两颊、然后——

    肖晴鹤略微冰凉的唇就覆了上来,触感柔软,在他唇上辗转厮磨。

    两人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可之前充其量只是亲亲,而这一次,是实打实的亲吻。

    何羡鱼蓦地脑袋一空,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地一声,他惊慌地后退一小步,却被肖晴鹤扣住了后脑勺,更深地吻上去。

    何羡鱼下意识抓住了肖晴鹤的衣服,感觉全身的神经都汇在了唇瓣,又酥又麻。

    他被亲的整张脸都烧着了,胸腔里为数不多的空气都被肖晴鹤吸了去,即将窒息而亡时,何羡鱼连忙用力推开了他。

    肖晴鹤抿了下唇,用有些茫然又有些受伤的眼神看着何羡鱼,语气也染上了些许委屈:“不愿意吗?”

    何羡鱼还是头一次见到肖晴鹤露出这种破碎似的神情。他内疚极了,心也跟着快碎了,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快喘不过气来。我以前看偶像剧,初吻都是咕噜咕噜在冒粉泡泡。你,你太用力了。”

    肖晴鹤神色稍缓,“所以,其实你愿意?”

    何羡鱼很怕他再碎了一次,点点头,“我当然愿意。”

    肖晴鹤终于笑了。

    何羡鱼也跟着笑了。他决定学以致用,亲了下肖晴鹤的脸颊,然后在他的唇边啄了几下,最后跟小狗似的毫无章法地舔舐起来。

    肖晴鹤眼里的笑意更浓,右手环住何羡鱼的腰,夺回主动权。

    ……

    何羡鱼顶着一张跟猴屁股似的火红的脸,等待着老师给他今天的表现打分。

    肖老师评价着学生今天的学习成果,“还是很不熟练,以后每天都要找我练下。”

    何羡鱼“啊”了一声,“每天?”

    “对。这里面学问可多了。主角们不同阶段的情感,吻戏的诠释方法都是不一样的。明天来练习热恋之吻。”肖晴鹤低头,亲了下何羡鱼的唇,“晚安。”

    何羡鱼有些呆滞,但身为好学生,有样学样地也给了肖晴鹤一个晚安吻。等回到自己的房间,何羡鱼将整个人埋在棉被里,在床上不停地滚来滚去。

    天啦,今晚要怎么才能睡着?

    他不活了!

    ——

    肖家的餐厅三面都是落地窗,对着花园。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把餐桌上的早餐照得格外好看。

    肖骏看着何羡鱼眼下的黑眼圈,关怀道:“小鱼儿,昨晚没睡好吗?”

    身旁的肖晴鹤轻笑一声。

    何羡鱼强装镇定:“我昨晚学习。”

    肖晴鹤明知故问:“学什么东西这么投入?”

    何羡鱼用嗔怪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虽然他们确实在进行严肃的表演学习,但这种事怎么能跟别人说?

    肖家最近请了一位法国糕点师,做的可颂酥脆香甜,何羡鱼忍不住又拿了一块。他吃得正欢,突然,一只脚踩在他的脚后跟,然后在他的小腿处蹭来蹭去。

    何羡鱼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肖晴鹤。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顶流会做出这么、这么幼稚的事情?

    肖晴鹤面色无异,仿佛那只使坏的脚根本就不是他的。

    早饭结束后,肖晴鹤就出发去拍杂志。没多久,纪真和钟小印来了,接何羡鱼去MV拍摄地。

    工作人员递来了脚本。何羡鱼欣喜地发现那段吻戏被改成了牵手戏。

    昨晚练习的成果没有用武之地,何羡鱼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他还是从心底排斥跟别人的亲密戏,但是,肖晴鹤除外。

    MV拍摄得十分顺畅,下午四点半就收工了。萧妄请吃晚饭。期间何羡鱼提起了自己的乐队在准备校园十佳歌手的决赛,届时会表演他们的原创作品。

    萧妄很感兴趣,答应会抽空去看下他们的排练。

    晚上七点,热闹的驾校变得有些冷清。何羡鱼拦下一辆车,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时,给坐在驾驶座的景琛送上了一袋可颂。

    “尝尝,可好吃了,外面可买不到。”何羡鱼拿起一块,喂景琛吃。

    景琛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他边开车边闲聊:“听说江白报了大学英语四级。”

    何羡鱼点头,“你怎么不报?”

    “怕挂。”景琛双手紧握方向盘,过了个直角转弯,“离开你之后,我的学习成绩就直线下降。小鱼,好想像以前一样天天跟你在一起。突然有点怀念《高考倒计时》。”

    何羡鱼哑然失笑,“是谁高考后跟我说这个B学就学到这了?”

    “是我。但是如果能天天跟你在一起,我愿意再次承受高考的苦。”景琛真心实意道。

    两人都太忙了,忙学业,忙工作。何羡鱼还要忙乐队的排练。最近他们一周只能见上一次面。有时何羡鱼会叫上在北京的同学们,大家一起聚聚。有时就他们两个,聊学习聊生活,也聊娱乐圈八卦。

    何羡鱼龟速驾驶着车辆,通过S弯后,听到景琛说:“你的那个前队友许逸宁,最近弄得动静挺大的。好像跟季昀干上了,低价抢他的代言,还抢了他的剧。什么仇什么恨?”

    许逸宁和季昀的故事简直是娱乐圈“莫钱少年穷”的典例。以前许逸宁空降校园剧,踢走了已经进组一个月的季昀。季昀靠耽美剧晋升四大流量后,就处处给许逸宁使绊,让许逸宁一度沉寂下去。如今许逸宁有了金主撑腰,开始报复季昀。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景琛开始担忧何羡鱼的处境,“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何羡鱼笑了,笑得云淡风轻,“他可以尽管来试试。”

    两人轮流练车,从七点练到九点半。何羡鱼对即将到来的科二考试有了点信心,他跟景琛约好了下次练车的时间,回到了肖家。

    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那刻,何羡鱼就看到肖晴鹤穿着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剧本。

    何羡鱼一想到等待他的是什么,瞬间就脸红了,他犹豫了下,“哥,你工作一天了,不累吗?”

    肖晴鹤放下剧本,长眸微眯,带着那么一点委屈和难过,不,是很多点,语气也低沉下去:“不愿意吗?还是我教的不好?”

    顶流为何这般易碎?

    何羡鱼连忙跑到沙发坐下,看着肖晴鹤,大声道:“我愿意的!你教的很好,是我太笨了。”

    “我不嫌你笨。”肖晴鹤伸手,抚摸着他的耳廓,下一秒那里就发红发烫。

    两人靠得太近了,只要往前凑一凑,就能触碰到对方。

    何羡鱼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我要先检查下昨晚的教学成果。”肖老师说。

    学习嘛,就要温故而知新。

    作为一个稚嫩的初学者,何羡鱼模仿着昨晚肖晴鹤吻他的样子,凑过去,轻轻地含着他的下唇瓣研磨。

    不一会儿,何羡鱼退开一点,鼻息交错间,他开口请教:“肖老师,怎么样?”

    “很好。”肖晴鹤满意地点了下头,“那我们来学习新的。”

    肖晴鹤在他腰间抚摸了下,何羡鱼全身犹如过电一样酥麻,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肖晴鹤压在沙发上亲吻。

    舌尖轻触的一瞬,何羡鱼的心脏差点撞出胸口,呼吸瞬间就乱了。

    一直以来,肖晴鹤待他都是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宠溺了。何羡鱼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有攻击性的一面。肖晴鹤完全就像变了个人,吻得强势又霸道,简直要把他拆骨入腹一般。

    何羡鱼连亲吻都是刚学的,更不用说如此热烈的吻。他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任他吻着,完全忘了反抗或配合。

    过了许久,胶在一起的唇分开了稍许,牵连一点银丝。

    何羡鱼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珠湿漉漉的,像猫咪似的,眼尾一片绯红,嘴角微开,细细地喘,迷茫道:“哥,怎么了?”

    肖晴鹤心里像是被人用猫爪细细地抓挠,痒的要命。他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吻得极深极重。

    何羡鱼难受地去双腿去蹭了下他的腰间,希望他慢一点轻一点,不要这般凶残。

    肖晴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捏了下他的耳垂。

    唔——

    何羡鱼整个人被定住了,尴尬万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人身体之间几乎毫无缝隙,所以肖晴鹤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身体的异样。